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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章 先生逝世 ...

  •   这时,忽有清越之声刺破死寂,一人跪地:"陛下!钟先生所言,乃社稷金石之论!我大晋虎狼之师,岂容北狄蛮夷狎侮?签此辱国之盟,何颜见列祖列宗!"

      话音方落,又有几人相继长跪,皆是曾经的钟门弟子。他们的朝服在丹墀铺展如血,叩首之声咚咚作响,恰似战鼓催征。

      喻任扫过满地跪臣,眸光扫过钟文林染血的银须,又暗瞥高台上垂眸不语的天子,喉间溢出一声似叹非叹:"朝会已久,圣体劳乏,臣请明日再议。"

      萧景福扶着螭纹龙椅,玄色广袖垂落间方欲起身,忽闻一声金铁交鸣般的闷响裂空!但见钟文林白发飞扬如猎猎战旗,枯槁身躯裹挟毕生浩然之气,直直撞向蟠龙金柱。

      猩红血花在鎏金雕纹上轰然炸开,顺着海水江崖纹的石阶蜿蜒而下,转瞬将象征九五之尊的丹陛染作赤毯。钟文林撑着染血银须,喉间腥甜翻涌,却字字如惊雷炸响:“老朽今日以死谏君!昏君蔽目,奸佞当道,若执意议和,他日必见胡骑踏碎朱雀门!”

      钟文林白发浸透血污,枯瘦身躯在血泊中痛苦痉挛,恰似风中残烛即将熄灭。老人拼尽最后气力,浑浊老眼死死钉住喻任,喉间迸发出的嘶吼穿透云霄:“喻任!我此生最后悔收你这狼心狗肺之徒!今日便以残躯,为天下士人涤清门户!好教天下看清你这佞臣真面目!”

      ——————————————————————————

      殿外骤然炸响惊雷般高呼:“徐木栖回朝,恭请圣安!” 声浪如狂潮奔涌,震得檐角铜铃乱颤,惊起九重宫阙栖鸦无数。

      司礼太监尖着嗓子疾呼 “候旨 ——”,却被又一声轰然巨响截断。

      徐木栖铁甲未卸,单臂猛地撞开雕花朱门。日光如银练倾泻而入,照亮殿内情景。

      钟文林枯瘦的身体倒在殿内,她只消往老人倒地方向一瞥,便知其颈骨尽碎、气绝已经多时。

      老人求死之心决绝如此,撞柱时定是运足了毕生精血,纵有扁鹊再生也回天乏术。她强压胸中翻涌的怒火,大步迈向群臣列首。

      她尚未站定,殿内甲士如潮涌出,长剑出鞘声铿锵刺耳。不知谁先喝问:“徐木栖!无诏还朝,擅闯大殿,甲胄不解,莫非是要谋反?” 紧接着数声质问如惊雷炸响,矛头尽指于她。

      她寒芒彻骨的目光从钟文林染血的白发上移开,扫过环伺的甲士:“方才殿内是何变故?”

      回应她的唯有甲叶摩擦声,围拢的侍卫却更密了。

      徐木栖忽而嗤笑:“本官前些时日已递折子请旨还京,陛下朱批尚存兵部,怎算无诏?至于擅闯 ——” 她叩了叩胸前玄甲,“殿外听闻异响,唯恐陛下安危,情急之下才撞门而入。至于甲胄佩剑,瑞和二十年陛下亲赐‘上殿不解甲’之荣,诸公莫非忘了?”

      “吾已作答,” 她目光如刀刮过百官,“该你们回话了。”

      甲士尚未退去,忽听喻任出声:“多日前,陛下确准徐将军秘密还朝。”

      为首侍卫瞧了瞧喻任,又望了望御座,见天子微微颔首,才收剑退下,一面令人将钟文林尸身抬下、收拾殿内血迹,甲士方依次退去。

      徐木栖立在原地,看满朝文武或羞愧垂首,或别过颜面,或面无表情,喉头溢出冷峭笑意,抬眼望向御座:“看来列位都不知内情?那便请陛下示下 ——”

      她想起钟文林信中所言:天子重虚名,此死必能激起天下文愤,天子不能寒了天下读书人的心。正可借机阻绝议和。老夫子叮嘱她切勿与天子起冲突,只需扮演温和角色。

      可此刻望着那滩渐凝的血迹,什么权衡利弊,她皆抛诸脑后 —— 她此刻只要为这以命醒世的老人讨还公道!

      死寂中,吕信突然扑出叩拜,额头撞得玉阶咚咚作响:“陛下!臣罪该万死!原想请钟先生观《千里江山图》悦圣心,岂料他误会陛下议和之意,老糊涂了才作出此举!此非陛下之过,全是臣未能传达圣意…… 臣恳请赐死谢罪!”

      他一番话将钟文林之死归咎于 “年老误会”,徐木栖刚要驳斥,却听御座传来萧景福干涩的声音:“爱卿也是一番好意…… 钟老先生之事,朕深感痛心。传令下去,追封钟文林为太傅,荫庇子孙三代。”

      萧景福口中的死后哀荣,于钟文林而言不过是浮世虚华。这老人一生孑然,哪来的子孙承荫?可满殿朱紫竟无一人敢提他血谏的原由,议和之事如被无形的手按在丹陛之下,无人敢再置喙。

      徐木栖只觉一股怒火从丹田直窜顶门 —— 天子真以为追封虚衔便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难道不怕寒了天下读书人的赤子之心?

      恰在此时,喻任清朗的声音响起:"陛下仁厚!"

      紧接着,满殿百官如被提线的木偶,齐刷刷高呼:"陛下仁厚!"

      徐木栖的目光穿过层层人影,落在百官之首的喻任身上。距离太远,只能看到他广袖飘飘的背影,那玄色朝服上的二十八星宿纹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徐木栖刚要下次开口,却只听得——

      司礼太监尖着嗓子唱喏:"陛下龙体违和,今日早朝散 ——"

      百官如蒙大赦,鱼贯而出。偌大的金銮殿内,只余下仍在叩首的吕信,以及静立如松的喻任。徐木栖不欲与这二人周旋,转身欲走,却瞥见喻任竟俯身将吕信扶起,两人低声似乎在说些什么,吕信额头的血迹滴在喻任袍角,洇开一小团暗褐。

      她刚踏出宫门,便有小太监气喘吁吁追来:"徐帅留步!陛下在养心殿召见。"

      钟文林染血的白发、喻任袍角的暗褐血渍、吕信叩首时迸溅的血珠,三团殷红在徐木栖眸中绞成密网。

      不断安抚自己,一时的意气用事对大局无意,转瞬间,徐木栖已然冷静下来,慢慢思考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她按了按肩甲上狰狞的凤首吞刃纹,随小太监穿过垂花门,檐角铁马轻颤,惊起檐下白鸽振翅掠过琉璃瓦,翅尖似擦过金銮殿那根浸血的蟠龙金柱。

      养心殿内龙涎香袅袅,萧景福着常服斜倚软榻,四十余岁的帝王指尖摩挲未批奏折,清瘦身形裹在团花锦袍里,更显文气漫溢,全无朝堂冕旒遮面的威仪。见她铁甲未解,肩甲鎏金纹饰在烛下灼然,便蹙眉挥袖:"成何体统?还不为将军取常服来。"

      偏殿铜镜映出她解乌铁护腕的动作,这属于天策上将军的官服,却是她第一次穿。

      再入暖阁,萧景福已立在紫檀屏风前,不等她行大礼便扶其手肘,指腹触到袖下未褪的甲片压痕。

      徐木栖抬眼,撞进他鬓边新添的霜发,那抹银白晃得她喉间发紧,终是轻唤:“多谢姐夫。”

      这一声 "姐夫" 如同一枚投入心湖的石子,让萧景福眸中泛起复杂涟漪。

      太史令长女徐昭棠 —— 那位名动京华的文懿昭皇后,曾是他少年登基时的掌心明月。

      萧景福指尖摩挲着案头昭棠皇后亲绣的龙凤呈祥帕子,心中怅然一叹,抬眼对徐木栖道:"朕已着人去请云晏,午膳便一同用吧。”

      徐木栖看着明显是姐姐所绣之物,一时也失了声。

      话声未落,殿外忽传内侍唱喏:"三公主驾到 ——"

      不及天子应声,一道娇俏女声已穿帘而入:"父皇~"

      徐木栖循声望去,但见殿门处光影骤亮,一个身着蹙金绣玉色宫装的少女款步而来。她年约十五六岁,双鬟插着赤金点翠步摇,裙摆上的缠枝莲纹随跑动轻颤,腰间双鱼玉佩撞出清越声响,恰如檐角铁马临风摇曳。那眉眼间的明媚鲜活,让徐木栖好似再次见到了长姐昭棠皇后。

      一切的愤恨与埋怨暂时也就放下了。

      徐木栖的目光紧紧锁在少女身上,这是姐姐留在世间唯一的骨血。她离京时,这孩子不过五六岁的稚童,转眼间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

      少女踏入殿内,见着陌生的徐木栖,先是一愣,随即眼睛一亮,怯生生地开口:“是姨母吗?”

      这声 “姨母” 如同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徐木栖尘封多年的情感闸门。她强忍着眼眶的湿热,轻轻应道:“是姨母,云晏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

      话音未落,萧云晏便扑进她的怀里,双鱼玉佩撞在她未卸的护心镜上,发出清越声响。带着哭腔一遍遍喊着 “姨母”。那温热的泪水透过衣衫,烫在徐木栖的心上,让她常年被铠甲包裹的心渐渐柔软下来。

      萧景福见状,轻叹一声,吩咐传膳。

      午膳过后,萧景福看着仍然相依相偎的两人,再次叹息道:“木栖,你还未曾归家看看,正好云晏也许久没去外祖家了,你们一同去吧。你多年未归,国丈夫妇定是思念得紧。”

      望着满眼孺慕的萧云晏,徐木栖宠溺地笑了笑,向萧景福行礼告退。

      返程途中,徐木栖拗不过萧云晏的热情,坐上了公主的御辇。轿中,少女始终拉着她的胳膊,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徐木栖虽不习惯如此亲昵,却在少女温柔的话语中,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姐姐的音容笑貌。

      真的很像她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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