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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无眼画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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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一个时辰,雾隐神清气爽地醒来,丝毫没有醉酒后的疲态。
他冲窗边晒太阳的少年和小青龙大喊道:“喂,我们出去逛逛!”
少年转过来的时候,雾隐还是第一次见他满脸愁容的模样,这几天都是他都是失忆状态,只能巴巴地跟着他走。
他不懂少年为何因此闷闷不乐,他反倒觉得失忆是天下第一幸事,可以忘掉一切,恰如刚降世的婴儿,记忆空白却纯粹。
目光相接的那一刻,少年的阴郁顿时烟消云散,他冲雾隐点了点头。
雾隐便欢天喜地地去梳洗打扮了,只是这手艺看起来甚是生疏。
只见他用布带随意地绑缚住自己浓墨般的长发,有几缕发丝逃脱,走几步便凌乱不堪,就连衣带也松松垮垮,像不会穿衣服的样子,他自己也没觉得奇怪。
尽管打扮不甚好看,也依然挡不住他天仙般的容貌和出尘不染的气质。
谢拂衣实在看不下去,走过去帮他整理衣物。
“你是不是从来没有自己穿过衣物?”他一边整理一边问道。
“从前不需要我动手,自有十几个奴婢伺候我穿衣。现在嘛,能穿上衣物便已经很了不起了。”雾隐乖巧地展开双手,等他替自己绑紧腰带。
谢拂衣将他打死结的腰带扣开,重新调整了松紧。雾隐的腰细如水蛇,盈盈一握,便能掌控于手心之中。他眼神如星辰闪烁,嘴角染着一丝自己都没觉察的笑意,认真地将腰带稳稳打了个活结。
雾隐好奇地低头观察他打结的手法,耳侧的头发滑落,发丝拂过他的脸颊,触感柔软又令人酥痒。
谢拂衣将凳子勾了过来,声音沙哑道:“坐下,给你重新束一下发。”
雾隐很是听话,坐下任他打扮,仿佛习以为常一样。
这两天相处下来,雾隐的身份并不难猜,出身于高门大户的贵公子,因为一个赌约,独自一人闯荡江湖。
笨拙又随意地照料自己,时而单纯善良,时而杀人不眨眼。
他的手指穿梭在雾隐的发丝之间,清香缠绕于指缝,仿佛有种销魂夺魄般的吸引力。
他心神有片刻荡漾,只好屏息凝神,才捞起散乱的青丝编织成辫子,发尾用发带缠绕捆绑,任其垂落于背后。
收拾妥当,雾隐出门前毫不客气地把小青龙关在房间里,还教训道:“你出去干嘛,前几日带你上街,把人都吓跑了。”
小脑袋费力地拱着门缝,仍旧被无情的内力震进去了,长长的身子扭成了麻花,仿佛在极力控诉主人的无情。
“我有预感今日定能遇到隐居的世外高人,到那时,无论如何都要把他拿下。”雾隐兴奋地对少年说,随后迫不及待地飞身下楼。
楼下的客官看见从天而降的仙人,被猛吓了一跳,还以为神仙显灵,差点跪下来膜拜。
目送走神仙,楼上又下来一位风姿卓绝的少年,看了他们一眼,就匆匆地追随仙人去了。
谢拂衣追上雾隐的时候,他正新奇地瞧着手里的糖葫芦。
而糖葫芦的主人神情愠怒地瞪着雾隐,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糖葫芦没吃几口,又被别的小物件吸引,随手丢弃,又奔向新的摊位。
这里看看,那里摸摸,看什么都眼馋,最好停留在五彩斑斓的石头前面。
“这是彩石,从彩石山挖来的,雕刻成彩石佩送给你心悦之人,对方就会喜欢上你。”摊贩介绍说。
雾隐摸着彩石,感受着它粗粝的纹路,握入手中的那刻,仿佛有股力量在流动,他惊讶道:“神奇!太神奇了!你这一桌我都要了。”
“不可冲动,”谢拂衣及时将他的手摁下道,“感情之事,岂非儿戏。若对方心悦于你,你送何物他都欢喜,若不心悦于你,到头来也是一场空。寄托于神力之上,决计不可取。”
摊贩一本正经地辩驳道:“小公子这话不对,姻缘天注定,这彩石是女娲补天所剩之石,本身便代表着天意。你送给心悦之人,便是将天意交给对方,彩石就是你们的姻缘石。”
就在他们俩争辩的时候,雾隐被一阵香味勾走,没空理他们了。
谢拂衣知道雾隐爱喝酒,但酒量可太差了。今天早上才喝了几杯,耍了好一顿酒疯,就连内力都紊乱了。
谢拂衣心有余悸,只好抛下摊贩,追雾隐去了。
清风镇最大的酒肆,店主被人一脚踢到了街上,滚到对面的店铺才被截停下来,他爬起来吐了一大口鲜血。
雾隐抱着一坛酒,从酒肆里飞出来,冷声问道:“你拦我作甚?”
匆匆赶到的谢拂衣扶起老板,问清原委之后,怒目而视道:“你为什么出手伤人?”
“谁叫他拦着我不让我出门,还想让他的小厮揍我一顿。”
“你没付钱,他当然要拦你。”
“买东西要花钱吗?我反正从来没有付过。”雾隐大摇大摆地掀开酒盖,猛灌一口道。
“你这是抢劫。”谢拂衣替店主打抱不平道。
雾隐不解地问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为何要我花钱?”
“就算是皇亲国戚,也没有抢百姓东西的道理。”
“不是抢!都说了,我从来不花钱,为何你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质疑我的话。”
“你拿了别人的东西没有付钱,还打伤了店主,这是不争的事实。你这种行为与恶霸流氓无异,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它发生而不加以制止。”
“我说了,向来是别人把东西呈上来给我,不是我去拿的。”
“要么付钱,要么把酒还回去,再跟店主道歉。”谢拂衣拦着他道。
雾隐气的将酒坛砸碎,一掌劈向对方恼怒地大喊道:“我才不要。”
气氛顿时剑拔弩张,谢拂衣要去抓他的手腕,雾隐以为他要伤害自己,内力凝结于手掌,带着刀尖般的锋利朝谢拂衣脖子上砍去。
谢拂衣在电光火石之间滑闪出去,掌气将他的一缕发丝削下,悠悠荡荡地飘落。
雾隐欺身而上,一掌将他击飞出去。
谢拂衣如石头般滚落,他撑地腾空而起,还没稳住身形,雾隐就如同狗皮膏药一样贴了上来,内力化作凌厉的风刃,掌掌到肉,如雨点般落下。
他费力躲闪,渐渐被逼至绝境。
突然一根银针飞射而来,他转身拔刀砍落,背后却露了出来,生生捱了雾隐一掌。
身体如落石般砸垮了一个摊子。
摊主是个蒙眼画师,他惊慌失措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后退。
谢拂衣忍痛爬起来,将画师扶稳后,看着雾隐又飞身过来,心里也十分烦躁。
就在此时,一股气忽然凝聚于他的丹田,身体如闪电般瞬移至雾隐身后,将他制在怀中。
雾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制住了,他眼里隐隐不可置信,少年虽然看着瘦弱,实力却不容小觑。
原来之前都是在隐藏实力么?他不甘受制于人,奋力挣扎。
“你怎么跟个小屁孩一样,说不了几句就要打起来。”少年钳制着他怒道。
雾隐也毫不客气地呛回去道:“你好大的狗胆,还不放开我!除了我兄长,还从来没人敢抓着我。我救你性命,又百般迁就,你非但不知感恩,还这般待我。”
“我也不愿这样对你,可我要是松手,你岂不是又要扑上来,丝毫情面都不顾,往死里下手。”谢拂衣虚虚地握着他两只手腕,怕伤了他,只敢在他反抗的时候用力。
僵持不下时,瞎子摸了过来。
“你们打架就打架,为何砸我饭碗!”瞎子冲他们这个方向质问道。
“松手,不跟你计较了。”雾隐见有人过来,挣了两下道。
谢拂衣只好松手,雾隐瞪了他两眼,接着理了理衣裳,就漠不关心地站在一旁。
他只好去给瞎子道歉,帮忙整理被砸烂的摊位,通过满地的物件可知,瞎子居然是位画师!!
地上有多幅妙手丹青的山水画,画面栩栩如生,意境盎然深远,可见功力不俗,令人惊叹不已。
谢拂衣一边收拾着画,一边打量着他。
瞎子年龄约莫二十七八,身材伟岸,皮肤暗黄,眼睛蒙着白布,手上沾着墨汁。虽然看不见,但他行动无碍,能够听声辨位。
毕竟是少年心性,好奇心膨胀,忍不住询问摊主道:“您是位画师?”
瞎子了然地轻笑一声,似乎对这种问题见怪不怪了,他回道:“是的,我是一名画师,这里的人都叫我瞎子,不过我更喜欢别人叫我无眼画师,听起来更高深莫测。”
“看不见也能画吗?”
“佛在灵山莫远求,灵山只在汝心头,人人有个灵山塔,好向灵山塔下修。这是我师父巴大山人知我眼瞎时,向我说的偈语。我也一度以为自己再也不能拿起画笔,但你瞧,我学会了用心作画。”画师笑道,仿佛命运多舛的人不是他,他也是苦难的看客。
雾隐拾起一幅远山小舟丹青画,细细观摩了会,评价了一句:“拂尘看净,见性成佛。”
画师听闻此话,转过去微微一笑道:“我既没有渐修,也没有顿悟,只不过是在寻自己的画道罢了。”
谢拂衣将画摊重新收拾妥当,转头就见雾隐同画师聊得甚是开怀,他走到画师面前,再次表达了歉意。
没想到画师一脸凝重地对他们说:“听你们刚才的打斗,似乎是武林中人。不知道能否帮在下一个忙。”
谢拂衣看了一眼雾隐道:“我们在此地不会久留,恐怕帮不上什么忙。”
画师突然变脸道:“那好,你们砸烂了我的画,赔钱给我。”
这画师耳力一绝,肯定听到了他们打架的缘由,那根莫名其妙飞来的银针恐怕与他也脱不了干系。
谢拂衣唯一值钱的物件是块玉佩,不过他已经抵押给了客栈,于是有些窘迫地看向雾隐。
雾隐一点也不惯着他,双手摊开,表示没有钱。
“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是给清风镇高老爷家的妾室柳氏送一封信。要亲自交给她,不要被高家的下人看见。我可以帮你们付酒钱,还有店主请郎中的钱。”
防人之心不可无,谢拂衣追问道:“为何要给她送信?”
“告诉你也无妨。”画师停顿了几秒,就开始细细讲述了他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