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心与无机壤》茶烟起

3、这个AI她曾见过的

　　“嘀……嘀……嘀……”
　　半梦半醒之间，林墨壤昏昏沉沉地听见生命体征检测仪的机械音。
　　意识渐渐恢复，林墨壤慢慢能睁开眼，看见周围模糊一片白色。难道她这是在医院？搜救队找到她了吗？

　　她用力眨眨眼，随着视线重新恢复清晰，环绕在周围一圈的生命体征检测设备映入眼帘。
　　病房里只有林墨壤一个人，她直接坐起身，看四周的仪器显示屏都显示她身体数据一切正常，就一边下床往病房门口走，一边伸手检查之前爆炸时她藏在身上的文件和手机。
　　好在文件还藏得好好的，手机也没被拿走，只是没电关机了。
　　林墨壤走到病房门口，正要直接按下门把手，忽然犹豫了一下。她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下，病房外似乎一片寂静。

　　这不正常。
　　哪有常规医院的走廊没有病患和家属的交谈声，也没有分诊台的叫号提示音，更没有医护人员的脚步声？

　　但以林墨壤有生以来的这二十七年经验来面对这事儿，她的核心处理器高负荷运行也处理不了——简称CPU烧了。
　　所以现在的情况分为三种，一是林墨壤被国际联盟的搜救队救出并送到了悉港市的高级私人医院，这也是最好的一种情况；二是她在昏迷状态中被送回了炎国，现在人已经在什么保密医疗单位了。至于第三种可能……
　　林墨壤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地按下了门把手。

　　门开了，外面的走廊空空荡荡毫无一人，然而墙上的三个监控摄像头却齐齐转过来对准了她。
　　她最担心的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

　　她被AI叛军抓捕并且监控了。
　　林墨壤在心里直呼“吾命休矣！”但还是硬着头皮走到了走廊上，依次和三个监控摄像头对视了过去。

　　果然，几个呼吸间，走廊另一侧的大门就被打开了，一队综合类型C03-7型号的机器人排列整齐地走进来。

　　说是“走”进来也不太准确。这个型号的机器人没有仿真外观，与地面接触的地方采用了和一种叫做“坦克”的古早武装载具类似的履带，搭配了万向轮及减震设计。所以这一队机器人其实和超市购物车一样，是“驶”进来的。

　　那么这个时候为什么林墨壤好像并不紧张呢？

　　因为她已经被一股浓浓的厌世感控制了情绪。首先她不可能以人类血肉之躯打败走廊里是五个外面还不知道有多少个的人工智能机器人，其次她不可能以人类血肉之躯打败走廊里是五个外面还不知道有多少个的人工智能机器人，最后她不可能以人类血肉之躯打败走廊里是五个外面还不知道有多少个的人工智能机器人。
　　正如她一开始所说，她不是这方面的专家。

　　这时机器人队列已经到达了林墨壤的面前。林墨壤悲从中来，正酝酿着准备现场即兴一篇愤世嫉俗的遗嘱，却被打头这位机器人伸出的机械臂打断了思路。

　　“林博士，请。”一道机械音从机器人“头部”的扬声器传出。
　　林墨壤看看机器人伸出来示意她“这边走”的黑色磨砂碳钢机械臂，又看看墙上那三个监控摄像头，彻底对AI叛军的高层想干什么感到摸不着头脑。

　　她顺着领头这个机器人指的方向转身，这位AI队长就上前一步领着她往前走，队伍后面的机器人则极有压迫感地跟在林墨壤身后。
　　林墨壤心想，大可不必派五个机器人来“押送”她，就这一个AI领队就能单手挟持她这个小卡拉米。

　　这种C03-7型号的机器人，设计目的就是应用于多种场景下的搬运重物、调度物资，甚至抓捕嫌疑犯等等，算不上太精细，但“武力值”已经比人类极限还要翻十倍。

　　林墨壤在AI领队背后悄悄打量他，微微仰头去看他后脖颈——也就是链接头部和躯干的那一节仿生机械轴——上面的钢印。为了区分在不同领域和单位服役的机器人，机器人生产车间的最后一个环节就是根据机器人未来的去向，给全新生产出的机器人加上钢印标。
　　这个AI领队的钢印标上写着“炎-673”，意思是炎国制造，供职于某个编号为673的单位。

　　嚯，还是个国产机器人，老乡啊。林墨壤开心地翻了个白眼。

　　AI机器人和机器人显然是不一样的。AI首先会以代码的形式存在，也就对应着人类的“意识”，然后再去寻找合适的载体，将AI代码输入到载体中，让AI可以自由操纵载体来实现物质的活动，也就是“意识”操控着“身体”。这具“炎-673”机器人也不知道是怎么被AI叛军搞到手的，但这具壳子里想必已经装着一个反叛AI的芯子了。
　　所以AI是可以更换载体的。AI叛军就是在全世界寻找更多合适的载体，以此来扩充它们的势力。

　　炎-673仿佛背后也安了摄像头一般（这个型号并没有），似乎察觉到林墨壤在盯着他，整个头部水平旋转了180度，装在头部的摄像头对上林墨壤的脸，林墨壤可以看见摄像头里的光圈收放几次，估计是在分析林墨壤的微表情。
　　看来这个领队的AI级别并不高，他甚至意识不到“观察”和“打量”这一类的行为会增加人类的警惕心理或其他负面情绪。
　　这让林墨壤又想起曾经在保密课题组里研究的AI机器人，A19和A21的拟态共情能力几乎已经达到可以与人类中情商较低的群体相同的水平，绝对不会像这个AI领队一样“光明正大地偷看”。

　　AI领队没分析出什么，又把头转回去，继续领着林墨壤往前走。五机一人穿过几个走廊，到了一个类似住院部的地方。但和普通医院不同，每个病房的墙壁都有一半是透明玻璃，可以让走廊里的人清楚地看到病房里的情形。

　　林墨壤探头看向路过的病房里面，只能隐约瞧见病床上似乎躺着个人。再往前走，有的病房里的人坐在床上像在沉思，有的则站在门边使劲晃动门把手，似乎想从病房里出来。但他们看起来仿佛并没有意识到林墨壤和五个机器人正站在病房外，看来病房的玻璃是单向可见的。
　　不知道这里面关的都是谁，还怪吓人的，林墨壤悄悄离那个有人撞门的病房远了一点。

　　“砰！！！”远处一个病房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里面的人拿什么东西在砸门。

　　AI领队又把“脑袋”180度旋转过来，扬声器对林墨壤说了一句“稍等。”随后就去那个发出巨响的房间处理问题了。
　　另外四个机器人从一字型队列，变化为前后左右环绕着林墨壤，看起来还颇有些严阵以待的意思。
　　但林墨壤不知道他们在防着什么，只能一边疑惑一边无聊地挨着个儿打量这四个机器人。虽然这五个机器人型号相同，但并不是同一个工厂制造的，想来是AI叛军一个个把他们搜罗起来的。

　　“咔。”
　　非常微弱的一个声音，和机器人平时做出动作会，时不时发出的声音一模一样。
　　但这个声响还是成功引起了林墨壤的注意。她循着声音的来源，锁定了发出动静的是位于她身后的那个机器人。

　　林墨壤假装无聊四处乱看的样子，装作不经意地转过身来。

　　这个机器人和刚才那个炎-673的外观几乎一摸一样，但林墨壤一眼就看出来眼前这个AI“内芯”的不同。他没有用摄像头反复收放光圈来扫描和解析林墨壤的表情，而是轻轻把头部向下转动了几度，模拟人类在社交行为中，出于礼貌而不与别人对视的动作。

　　而对林墨壤来说，这一个动作就传递出了很多信息。

　　首先，这个AI的级别应该是比刚才那个领队更高的，应该是接受过更强的社会化训练。但他却没有成为领队，反而让刚才那个超绝低情商的普通AI当了领队，这不符合AI叛军中的等级部署。所以这个高级别AI应该是有什么不能让其他AI知道的秘密，又或者是有什么隐藏的阴谋。
　　林墨壤不动声色，只微微抬眉，做出一个质疑的表情。她知道眼前这个AI能分析得出她的表情，也就能知道她想问什么。
　　不出她所料，他此刻才将摄像头上旋了一个细微的角度，幅度极低地收放光圈，将林墨壤的表情变化扫描分析处理。
　　这具型号和配置都不算新的机器人载体发出了一阵系统运算造成的细微的电流声，这是五年前面世的机器人技术都不可避免的一种技术特征。

　　紧接着，这个AI机器人垂在身体侧面的一只机械手轻轻抬起，四指收拢食指伸出，指了指自己。

　　林墨壤瞳孔骤然收缩。
　　这是……！

　　———————
　　三年前，悉港大学。

　　林墨壤在保密课题组里已经待了一年多，已经算是成功地和自己小组的另一个同学完成了AI拟态共情能力的初步试验。保密课题组的七个研究生分成了三组，分别以两人、两人、三人的建制分别研究编号为A19、A20和A21的三个AI，终期目的是将AI训练为共情能力及情感理解可以达到人类水平范围的新型人工智能，从而更安全地应用于多种和人类近距离接触的工作中。

　　林墨壤的小组分到了A21。在初期实验中，A21的表现仅次于A19，也能够通过一系列的拟态共情能力测试。但之所以是拟态共情而不是真的共情能力，是因为AI的思维模式归根结底是数据分析，没有人能确定一串代码可以具备人类感情，但经过训练，AI或许可以拥有模拟人类共情方式的能力，也就是拟态共情。

　　但实验刚开展了一年半，林墨壤的组员就短暂地退出项目组了。保密课题组的负责人黛瓦教授告知给林墨壤的原因是，那位组员家里有事不得不回到位于南欧的家乡。
　　但其他小组的组员都在议论这件事，一个来自灯塔国、有军政背景的研究员信誓旦旦地说，那个退出的组员是被他的国家召回了。

　　但林墨壤不置可否。
　　她会在意组员为什么“退学”吗？她不在意。
　　她只在意现在她得一个人扛起两个人份额的实验了。毁灭吧，她说真的。

　　好在A21后续的表现还算让人省心。A20的初始状态就弱一些，所以一直在唯一的三人小组里训练，A19也在按部就班地在另一个两人组里不断改进。
　　但在林墨壤独自接触A21的过程中，她意外发现了A21的不同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