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个神话》马鹿·D·多古拉

13、再一个神话 13

　　“对了，”拉斐尔前进了两步，突然停下来，“令弟也出动了呢。”
　　“我知道，我见到他了。”
　　路西法还在微笑加惊吓的冰火两重天里没回过神来，略有些呆滞。
　　“您该不会以为，”拉斐尔极轻易地读懂了路西法“知道”的准确含义，偏着头蹙了蹙眉间，“‘现任的’天使长那样千里迢迢下来一趟，就是为了和您说两句话？”
　　“啊？”
　　“……”拉斐尔似乎还想说什么，终究没有出口，向前蹭了两步，闷闷地抱怨一声，“这么多年以来，您似乎只有反射弧随年纪增长了啊。”
　　不等路西法回答，已经落回地面。
　　——路西法盯着他那决然远去的身影三秒，才猛然想起：米迦勒，自己的孪生弟弟，除了掌管元素“火”之外，还有另外一重职责：
　　在“末日审判”中引导和称量灵魂。
　　因此，重要人物死亡时的，他往往也充当告死天使。
　　普尼斯境内，能有谁的死亡，能劳他出马？
　　只有……
　　……国王……艾伦？！
　　不过一闪念间，路西法的心就跌进了冰窖里：“糟了——安妮！”

　　安妮很好。
　　最起码，看上去是如此。
　　舞会刚刚结束。
　　她的晚礼服还没有换下来，蓬蓬裙让她在沙发上看起来像一个过期的奶油蛋糕。她似乎并不介意，支愣着腿直挺挺地坐在那里，看着手中的一封信。
　　“殿下？”
　　路西法有点心慌——他并不擅长“抚慰”，这样的情况，他甚至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威廉，我没事，你别担心，”却是安妮开口安慰他，“今天的舞会很好，谢谢你，我觉得很开心——但是，家里，我是说，国内忽然出了一点小事，”她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和，如果不是尾音里的一点细微的波动，路西法几乎要以为自己猜错了米迦勒此行的主要目的，“……所以我们必须立刻赶回首都去——我刚刚要找你却找不到，现在你能快一点收拾东西吗？”
　　她抬起头。
　　面色沉稳，表情坚毅，就像无数次在硝烟四起的战场上。
　　“……究竟……怎么了？”路西法不能确定自己究竟是出于什么心态，追问了这样一句，“殿下，您知道，庆典还要持续三天，就这样离开的话……”
　　安妮皱了皱眉头。
　　路西法看到她握着信封的手在轻轻地颤抖：“王兄去世了，”最终，她说，“王嫂生怕有变故，暂时对外封锁消息——我必须马上回首都带着军队回去，这里的事……刚刚我已多半安排好了，只差给东道国的辞信——威廉，你能帮我找个借口打发他们吗？就说我病了或者……”
　　在说出“王兄去世”这个词组的时候，路西法确乎看到安妮眼角微弱的水光。然而，严峻的情势没有给她开怀痛哭的时间——她已经转过身，开始往自己的行李箱里塞东西。
　　“殿下，”路西法走上前去，帮她把衣服归置合理，“请您听我说。”
　　“不，威廉，有什么事等会坐上车了再说，”安妮不耐地挥手，“现在分秒必争……”
　　“公主殿下，请您……”路西法咽一下口水，呼吸的速度加快，心跳的声音沉重起来，他感到自己前所未有地紧张——比站在神面前还要紧张得多，“请您听我说——我不是……我不是普尼斯人。”
　　一句话之后，他发现自己的人类语造诣如此浅薄，以至于找不出更好的词句来表白自己——安妮的反应让他知道，现在的确不是个恰当的时候：
　　她的动作瞬间停滞了，片刻之后才难以置信地转过头来，一双碧绿的眼睛直勾勾地扎进路西法的心底去：“威廉，你的意思，是要在这样的时候，来向我坦白——说你是个都铎或是图凯尔的间谍吗？”
　　安妮的右手按上了腰侧，路西法知道，有一把锐利的柔剑，一贯藏在哪里——可更让他心惊的，并不是这无声的威胁，而是安妮沉痛的语气，和尽力掩饰着绝望的沙哑的语调。
　　“不不不……”路西法连忙摇头否认，“我不是图凯尔人，也不是都铎人，事实上……”
　　“那就好，”安妮以“自以为别人看不出来”的幅度，偷偷松了口气，“普尼斯不排斥非敌对国家的移民，”她转回去，重新开始拾掇衣服和杂物，“你知道，我们的政策历来是很宽松的——就算出身是都铎或是图凯尔，只要真正热爱普尼斯，想要成为这个国家的公民……”
　　“我的意思，”路西法略提高了点音量，打断她，“我其实……并不是‘人’。”
　　这句话并没有达到意想中的效果——安妮甚至连头也没有回一下，只是继续把那些状态并不值得称道的布料们箱子里塞：“这倒完全没有关系，威廉，物种并不重要——我想你也知道，普尼斯对于人类亚种和非人类高等智慧生物的政策非常开明，嗯，从宪法上来说，所有智慧物种都是平等的，就算你的耳朵长在脑门上，或者鼻孔里长出尾巴，也不应该受到歧视——而且据我说知，某一些工作的薪水待遇，少数种族反而更……”
　　“殿下，”路西法最终下定决心似地握紧了拳，“我不是……不是什么‘平等的智能种族’，我是天使，最高天的六翼炽天使，我的名字也不叫威廉，我叫路西法。”
　　“啊——oh~！”
　　安妮发出了一声奇怪的叫嚷，转过头来，死死地盯着他看了三秒钟——在路西法心底开始发毛的时候，不轻不重的一拳落在了他的肚子上：“谢谢，威廉……我知道你看我难过想逗我开心……但是……我说过很多次了，你讲笑话的技术一直不好……这个笑话的发挥更在水平线下……哇？！”
　　她的声音都陡然飚高！——因为路西法没有再解释，而是……默默地张开六扇辉煌的光翼。
　　“#$%^&……”
　　安妮的喉间发出了一连串无法定义的声响，继而踮起脚尖，向路西法的背后探头：“这不可能吧？不会吧……这……威廉，你做了什么机关？！”
　　脱口而出的话语毫无保留地展现了她的震惊：要知道，普尼斯王室素来以激进的唯物主义和严谨的科学态度在大陆王族中独树一帜，“天使”这种东西的出现，无疑是从根本上动摇她的整个世界观和教育积淀。
　　“殿下，我不是威廉，我是路西法。”
　　路西法索性摆出了天使长的威严姿态——他比安妮高出不少，居高临下，颇具压迫感与威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