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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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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区不远有条商业街。
繁华算不上,倒也应有尽有。
这个时间,只有几家早餐店开门营业。而在庾之姚回答之前,郑文笙先说:“到了。”
庾之姚顺势挪回了目光。
手伸进衣兜,重新握住了那团散发温热的物体。
门前招牌被油污染得有点黑,其中有个字看不清楚。郑文笙掀开挡风的布帘:“旧是旧了点,但味道不错。”
庾之姚笑了下。
店开了很多年,是家夫妻店,两口子认识郑文笙,一见他就笑:“今儿个稀罕。”
“呦!教授带朋友来啦。”老板娘拿了块抹布,收了刚刚离开的一桌客人的碗筷,招呼道:“随便坐啊。”
这家店开了有年头,招牌上字都看不清了,里头倒还整洁,收银台上摆了个圆滚的招财猫,大约忘了换电池,已经摆不动手臂了。
郑文笙没有特意纠正,问庾之姚:“吃米线可以吗?”
庾之姚点点头:“我都行。”
郑文笙点了两份店里的招牌米线,又要了一笼灌汤包,拆了一双筷子,细心地检查了有没有毛刺,这才递过来。
庾之姚道了声谢。
郑文笙垂眸笑笑,温和、浅淡。
中午开始下雨,这几天不时就要下一场,总不见晴,刚吹干的头发,一出门就让风雨洇得微有些湿潮。
庾之姚不喜欢雨天。
他有点轻微的自然卷,甭管出门前整理得多利落有型,让裹挟着雨丝的湿风一吹,指定完蛋,多少定型都不管用。
庾之姚对发型的在意远多于穿搭,天不好或者来不及洗头的时候会戴帽子,帽檐低低压下,遮住大半张脸,露出瘦削的下巴。
正想,要不要干脆去烫卷好了,又觉得不够稳重。
尚未思量出结果,郑文笙到了。
他下午没事,说好了一起去看中医。庾之姚早早等待在楼下,远远认出郑文笙的车,不待停稳,迈下台阶。
小雨淅沥沥,在地面溅出一朵朵微小的水花。郑文笙开门的手顿了顿,目光追着那道朝他跑来的人影,直至一声闷响。
车门打开,又关上。
庾之姚带着一身的水汽,对他说:“下午好。”
手从车门上收回,郑文笙道:“下午好。”
医院靠近市区,郑文笙提前打过招呼,没几分钟,就叫到庾之姚的名字。
医生看起来挺年轻,和郑文笙打了声招呼,示意庾之姚坐:“别拘谨。”
庾之姚笑了笑,见郑文笙转身,便问:“你要走吗?”
“去买咖啡。”
医生盖上笔帽,话间是藏不住的戏谑:“新婚就是新婚,这你侬我侬的。”
庾之姚倒没尴尬,只笑了笑,心知肚明,这只是郑文笙的一种绅士风度,是为了让他放松,少些顾虑。
其实没必要,真查出什么,他难道还能藏着掖着?
那也太无耻了。
说到这,庾之姚突然意识到,郑文笙在结婚前一天的晚上,就发过一个电子版的体检报告给他,时间是两个月前,他们第一次见面的一周后。
汉大应该每年都会组织职工体检,想来也是赶巧。
郑教授事事周全,反观他,连看医生都是郑文笙帮忙挂的号。思及此,庾之姚打算抽空也去做一个全身检查。
门被带上。医生示意他将手放上来:“听他说带人过来,我吓了一跳,没想到郑教授一本正经,循规蹈矩的,居然会闪婚。”
庾之姚笑笑,听他道:“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年轻。”
这是庾之姚今天第三次听到这样的评价,前头还能说是客套,这会儿就有点不好意思了:“千万别这么说,我都三十岁了。”
“看不出来。”医生道:“大概是让郑教授给衬的。”
这话未免太夸张。庾之姚说:“他看着也不大。”是他见过的教授里长得最年轻的一位,乌发茂密,没有早秃的迹象。
主要是气质很好,虽然有些一板一眼,但抛开这个,只看脸的话,还是很够用的。
如果不是奉承,庾之姚倒觉得,是因为他从没有经历过职场的摧残,这个说法会更有说服力。
“还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对方玩笑道:“你没觉得他一股老学究的气质?也不爱说笑。”
“还好。”庾之姚说:“他很温和。”
对方笑笑,话音一转,问庾之姚:“经常喝冷饮?”
“没有吧,没有特别经常。”
“要注意休息啊,少熬点夜,早上起床尽量别说那么冰的东西。”
庾之姚点点头,手指往回收了一收。
“小问题,开点药调理调理?”
既然来了,肯定不能空着手走,庾之姚让他随便开点,对方笑着说:“这哪能随便,先喝一个疗程观察一下?”
“也行。”
接过对方递来的单子,开门看见一旁等待的郑文笙。
他应该回来挺久,袋子里的咖啡洇出一层密密的水珠。他将其中那杯加了满满的冰块的给了医生,对方嘴上说着真客气,动作上倒不含糊。
想来应该认识挺长时间。
郑文笙回到他身边,二人并肩朝电梯的方向走去,庾之姚这时说:“他刚刚嘱咐我少喝冷饮。”
门口大楼喧闹非常,声音很容易被盖过去。郑文笙偏头,庾之姚又道:“他怎么自己还喝?”
郑文笙浅笑道:“医生也是人。”
直梯拥挤,于是二人多走几步,搭了手扶梯。郑文笙落后他一步,站在了庾之姚身后一阶。
上到一半,忽而用手,握住了庾之姚一侧的手臂,轻轻一带,避开了身后横冲直撞的小男孩儿。
“小心。”
纵使郑文笙反应迅速,杯子里的咖啡还是洒了几滴在庾之姚的手背。
好在不烫。
他道了声谢,正要换一只手去擦,郑文笙便先他一步拿出纸巾,顺势接走了他手里剩下的大半杯咖啡。
说话时隐隐的气息拂在耳后,带起一阵细微的酥麻。
取完药不到四点。
庾之姚接到电话,是之前在他这上过几天课的小孩儿家长打来的,有点事情想咨询他。
这孩子庾之姚印象很深,风格独特,就是太有性格了,除此之外,还有另一层关系在其中。
——他是庾之姚短暂交往过一阵子的前任的外甥。
原本打算离开医院直接去餐厅,位置都订好了,不想对方人已经到了画室。
见他为难,郑文笙体贴道:“吃饭晚点也没关系。”
换往常,晚了就晚了,改天去也没什么影响,可是这家店位置很难订,预约排到了一个半月之后,他随口一说,教授竟然真的托朋友,拿到了今天的位置。
庾之姚迟疑道:“这不好吧。”拜托别人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小事情。”郑文笙让他不要在意:“我也帮过他的忙,算扯平了。”
“这样啊……”
“事有轻重缓急。”郑文笙笑容宽慰:“这没有什么,你不用觉得好像麻烦了我,我们是一家人,互相麻烦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帮忙打开车门,对一旁望着他,带有显而易见的顾虑的庾之姚道:“何况,我并不认为这是一种麻烦。”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拒绝就显得有些太见外了。庾之姚不再犹豫:“那下次我提前去排队好了。”
寒风凛冽,吹乱了郑文笙的发丝,他的肩膀上洇着层水珠,一片落叶裹在寒风中落了下来,庾之姚抬手,在郑文笙给予回答之前,替他摘掉了肩膀上落下的那片枯黄的树叶。
郑文笙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微微偏移,眼睛里短暂映出了那只细长的手,和手背正中心的一颗浅浅的痣。
“或者你有其他想吃的餐厅吗?有的话千万不要跟我客气。”庾之姚笑着说:“我别的没有,钱还是有一些的。”
郑文笙目光回到他的脸上,唇角漫开浅浅的笑,说:“财不外露,庾老师。”
“你又不是外人。”
郑文笙微微顿住,而后恢复如常,在庾之姚上车之际,伸手在他头上挡了一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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庾之姚问心无愧,可前任毕竟是前任,有些话还是说在前面比较好。
他在车里坦诚了这件事,意料之内的,郑教授并未显露出半分介怀,庾之姚不禁又一次想到了先前那个关于出轨的荒诞的念头,和齐安的那句“没意思”。
咖啡冷了,庾之姚随手放在了杯托上。
画室在二环路上,周围不是文创就是咖啡店,很多上世纪留存下来的建筑,夏天景色很好,雨天别有一番滋味,这种天气也有游客过来打卡。
画室门锁着,边上是一片涂鸦墙,有几个人在拍照。庾之姚没见到学生家长,也不着急开门,对一同下车的郑文笙道:“角落里那个是我画的。”
郑文笙推了下眼镜:“很好看。”
“别哄我了。”庾之姚笑着说:“眼睛都画歪了。”
“是吗?”郑文笙道:“我没看出来。”
那几人拍完了照片,正四处张望,不知在找什么。庾之姚望着他们:“那天喝多了,画得乱七八糟。”
郑文笙问:“为什么?”
庾之姚让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问得一怔:“什么为什么?”
话音将落,庾之姚电话响起。
接起来说了几句,对望着他的郑文笙道:“她在旁边的咖啡店,你跟我去,还是我帮你开门,去画室坐一会儿?”
郑文笙选了后者。
“我会尽快的。”庾之姚说。
“不急。”
话虽如此,庾之姚还是尽可能快的结束了这场见面。
冬天的雨如同密密麻麻的针,庾之姚帮忙开门,迎面的风里裹挟着雨丝,吹得皮肤生疼。对方客气地道了声谢,庾之姚笑笑,瞥见了不远处持伞等待的郑文笙。
雨雾中的人影并不清晰。庾之姚却能感觉到,他正和自己对视。
“今天麻烦你了。”对方家长道。
庾之姚收回目光:“没关系。”
“你一会儿有空吗,周行马上到了,我想请你吃个饭。”
周行是前任的名字。庾之姚听到有点诧异,倒不是意外她竟然知道这件事,他们姐弟关系好,庾之姚是知道的,可话讲一半,只说他们在一起,不讲他们已经分手,这算怎么回事。
他本不想谈及其他人,但话说到这了,不得不多说一句:“举手之劳,吃饭就不用了,我跟周行分手很久了,您不用这么客气。”
“分手了?”她不掩意外的同时露出了些许尴尬的神色:“这个周行真是的!怎么都不告诉我。”
庾之姚笑了笑,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正要告辞,不远处突然刹了辆车。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好死不死,正是周行。
在一起的时候闹了点不愉快不假,但说起来也算好聚好散,庾之姚不知道周行存的什么心,可无论是换了新车过来得瑟,还是其他,对庾之姚造成困扰,这是不争的事实。
即使是学生家长,庾之姚也不想客套了,道了句:“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转过身,在郑文笙迈步之前,冲入雨中。
身后,周行奇怪道:“怎么走了?”
“还有脸问,分手了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
“年轻人分分合合多正常。”
大雨屏蔽了外界其他的声音,雨丝扑在脸上,庾之姚眼睛微有些睁不开。几十米的距离在风雨中变得漫长,他将帽檐向下压得很低,忽而,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臂。
阴影罩下,将他完完全全覆盖其中。
郑文笙罕见地蹙了一点眉头,雨伞斜过来:“跑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跑了几步,郑文笙肩膀和发丝被风雨洇湿一片,满身的凉气扑面而来。庾之姚眼睛上扑了层水,看人模模糊糊,正要抹,一只手先于他触了上来。
温热的指贴上皮肤,带着少许雨水的湿润,触摸在庾之姚薄薄的眼皮上,致使他手臂轻微地绷紧,在觉出寒意之前,先感到了不自在,本能地想要避开。
未等动作,那只手便离开了。
郑文笙眸光静静地落下,没问他怎么了,而是说:“等我就好。”
视线变得清晰,庾之姚看清楚眼前的人,却突然不知该说什么,除了对带来麻烦的抱歉,还产生了些许难以名状的,奇怪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