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局生存技能进化史》枫叶羊驼

22、以后不许这样了

　　恐惧如同墨水一样，时不时在昕澈的心中晕染开来。那片黑暗不如三年前那么迅猛而尖锐，而是一种隐隐的，钝感的，时而危险时而安全的感觉。在恐惧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昕澈就拉黑了酒局上所有的人，她以为这样能心安，可是渐渐地关于彦哥的事情，还有小野猫的安全，还有她自己会不会被拐到夜场又开始像灰色泥浆里的泡泡一样咕咚直响。思考再三，她认定波总是幕后主谋，三年前的事情也与他有关。于是她找小野猫要波总的联系方式，小野猫支吾着不愿意给，但推了亚马逊的微信给她。

　　昕澈先是把亚马逊讲婚外故事的事情联想到自己身上，想劝亚马逊放弃自己，也放弃波总从自己身上获利的可能性。现在的她已经充分掌握了隐喻的技巧和方式，如何传达隐隐的威胁又不被局外人看出，如何隐藏自己的恐惧而像动物一样虚张声势。

　　一开始这种联系并没有深入到聊事的程度，昕澈出于提醒的目的在小红书上写了一个揭露A市灰色暗网的帖子，把自己联想到的内容都写了上去，叮嘱姐妹们小心，然后转发到了朋友圈。考虑到酒楼的各位功过相抵，昕澈并没有准备曝光他们，纯粹是出于girls help girls的心理。

　　但当昕澈为了缓解内心的激荡在视频号“在看”了一个宠物懂人语的短视频后，阿海的“在看”突然开始疯狂更新。开始几天阿海所有视频都是隐隐的威胁，传达出捏死你就像蚂蚁，我们背景很大，你可当心点吧的主题。昕澈尽管害怕到腹泻，晚上也常常因为心脏剧烈跳动而惊醒，仍一口咬死绝不妥协。同时昕澈的小红书收到了各种冷嘲热讽的评论，比如“你老婆是这么跟你说的吗”“现在谁还在意裸照，到处都是”“陪酒能赚到那么多，又是合法的，谁在意”，还有几个人私信昕澈问上哪能找到这样的妹子，昕澈怕是酒局的人，一概婉言拒绝回答。阿海又继续分享短视频，这次是《狂飙》里唐小龙因为不向警察告发，被高启强重用的故事。昕澈怒气冲冠，在书里寻找表达自己想法的段落，配上自己的点评发了条朋友圈。

　　“人若不听从律法，
　　他的祷告也可憎。
　　引诱正直人走邪道，
　　必掉进自己设的陷阱；
　　但纯全无过的人比承受福分”
　　放下仇恨并非软弱无能，也非愚蠢轻信，乃是手里有刀而心中有神。

　　“要不然我们还是去澳洲吧？”某天晚上昕澈对茶茶说。

　　“你是因为自己想去还是害怕？”茶茶问她。

　　昕澈不想说，因为她担心说害怕，茶茶就会认定她又犯病，但这次她能确定是真实的威胁而不是自己的臆想。

　　昕澈夜以继日地追更，眼睛一睁开也是先刷朋友视频的爱心，想看看自己的处境和如何破局。两人通过这种分享视频的方式隔空喊话，时间久了竟形成了一种羁绊。阿海的视频里，主旋律是女人如何在感情里一步步放弃的，即“生气-平静-我不要你了”，除了这个反复分享的视频，其余内容混合了小小的威胁，热切的求爱，道歉，和一些对别人情感的感慨 - “她什么都不图你的，你还不珍惜”。

　　昕澈陷入到琢磨短视频的含义中无法自拔，大脑昏昏沉沉，醒了也不甚清醒，因为对外部世界的恐惧，她重又回到慌张和迷惘中，渐渐地工作力不从心。

　　在昕澈生日后的周日，照常和茶茶一起去参加主日。那天的敬拜歌曲让昕澈流泪，开始只是眼眶湿润，接着她的眼泪像小溪一样流淌，最后她再也忍不住地掩面啜泣起来。她在闭眼的时候，从未出现过的清晰画面投射在眼前，是紫色霓虹灯闪烁的love。

　　她觉得大脑里的一团浆糊慢慢消散，那些不属于她的博弈，算计，猜疑，制衡通通离开了，只剩下一个字，爱。阿海他们因为爱暗中帮助她，让她没有任何伤害地离开。她因为爱一直在酒局时陪在小野猫身边，直到小野猫自己做出留下的选择。茶茶和小组里的人因为爱一直鼓励她，支持她，陪她度过心理上最幽暗的日子。还有同事、老板、父母和朋友，这些才是她应该重视的，而不是永远纠结于江湖传说和海王们的若即若离。

　　微笑回到了昕澈的嘴角，她哭完后瞬间开朗了起来，把爱的主题分享到朋友圈。阿海马上回应，一个视频讲的是人类在救一只脖子被勒住的小狗，救助后小狗活蹦乱跳；另一条发的是一只小猫犯小错后，主人想罚它又不忍心，最后指着它的鼻子说，下次不许这样了，声音和语气都很软。

　　昕澈好像活了过来，那些愤恨和苦楚从她的身体里一点点地消散，一方面她惊奇阿海总是能找到完全符合意思的视频，一方面她觉得威胁像潮水一样从四周退去了。周一一上班，她就打印了一封信给彦哥，大意是这个地区的情况都解决了，没有任何好担心的。为了怕彦哥的妻子看到起疑，她还特地打印在公司抬头上，附上了自己的头衔。

　　三天后她就收到了彦哥的电话，这是彦哥屏蔽她一个月来她第一次和彦哥联系。

　　“你给我寄信了？”

　　“是啊，我怕别的方式联系你觉得不可靠”

　　“我老婆看到了问我怎么弄啊”

　　“啊？会吗？”昕澈以为彦哥在家里是绝对的主导权。

　　“会”彦哥带着笑，声音很软。

　　“哦...”昕澈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你以后还是发微信吧”

　　昕澈了然，这是彦哥同意继续交往的意思。她的心雀跃起来，开始策划和阿海这边最后的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