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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再见梅豆(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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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豆豆跟梅昭比赵柳二人更早来蓊阳——
在二人接到调令之前。
自从梅昭离职,成立了私人侦探社。陈豆豆也从警队离职,开了一家猫咖馆,就在侦探社旁边。
两家同一天开业,柳回笙跟赵与还送了开店大吉的花篮。
时隔六个月,再次踏进猫咖馆,一推开门,智能门锁就发出陈豆豆本人录制的声音:
“欢迎光临喵~”
跟从前一样充满着活力。
柳回笙心口松了一下,唇角扬起,顺着视线朝内部望去。
原本只有两只蓝猫的室内多了好几个品种,布偶、金渐层、德文,有的盘在猫爬架上,有的围在客人身边,个个都散发着清洗过后的香味。甜品柜里的餐点丰富不少,提拉米苏、丝绒蛋糕、杯子蛋糕、华夫饼,每一个都取了专属的名字——
打哈欠的大熊猫、牛马的砖、财富密码、期末满分答卷、天罗地网、财源滚滚、脱单法器......
抽象中又带着一丝丝祝福。
“师傅你来啦!”
陈豆豆抱着一只金渐层从里面窜出来,眼睛笑得弯弯的,抓着小猫的爪子朝二人挥手:
“赵队,早啊!”
高能量的人走到哪里都会点亮几盏灯。空气里跳动的音符顺着气流在半空打了几个转,抓着彩虹的色泽跳进柳回笙心口,甜的。
“不早啦。”
柳回笙回答她,每次跟陈豆豆说话,她的强调也会甜几分:
“太阳都要下山了。”
赵与看了眼腕表:“我订了7点的,收拾一下过去差不多。”
陈豆豆听赵与定了位置,如临大敌:
“哎呀不都说好我请客的嘛!之前开店的时候,你们俩天天来帮忙,现在好不容易走完手续调过来了,我请你们吃呀!”
赵与大方地摆摆手:“一样的。就当我们俩请你们吃升职宴。”
陈豆豆一想:“嘿嘿,对吼,你俩升职了,是得庆祝一下。”
柳回笙点头:“对嘛。”
陈豆豆掂了掂怀里的猫,把其放到猫爬架上的太空舱里,招呼说:
“那师傅你俩去梅姐那儿等我一下,我去换个衣服,不然身上全都是毛,你等会儿得难受了。”
当初美国阁楼那次生死关给柳回笙留下了哮喘,闻到烟雾便会诱发,陈豆豆知道之后一直注意着,连猫毛也一并帮柳回笙考虑了进去。
柳回笙不多大在意,说:
“没关系,现在还没被猫毛诱发过。”
陈豆豆不赞成:“那不行,你们呼吸道敏感的人就是得跟宠物毛保持距离。对了,我上周直播间买了个润肺的养生茶,等下我给你带上。”
柳回笙揶揄:“好~谢谢养生大师~”
陈豆豆傲娇:“哼,那当然得养生了,我现在可惜命了!”
说着扭头一转,踩着欢快的小步子去二楼了。
惜命。
听到这两个字,柳回笙心里揪了一下——
当初陈豆豆跟梅昭双双被Thanatos绑架,关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被拔掉指甲后,没有食物,没有水,硬生生靠着下大雨游到出口,拼死才打开那扇木门。随后又把已经昏迷的梅昭搬上木板,推下海,硬生生靠着两条腿从公海游了十几个小时,才终于看到赵与的救生船。
那之后,陈豆豆就落下了病根。
肺部感染几乎成了白肺,在蓊阳最好的呼吸科医院治疗了整整一个月才出院。与此同时,低温的海水在膝盖和脚踝留下神经性损伤,不能剧烈运动,一到阴雨天就疼。
当年冬季体测,陈豆豆就没能通过。
除了身体损伤,更多的是精神状态。
经历了Thanatos的催眠,又在催眠深处朝自己开枪逃脱,再到后面无休止的地下室关押,乐观强大的灵魂被撕开一条缝隙,一碰到新案子,Thanatos的噩梦就会卷土重来,整夜整夜地做噩梦。
上级考虑到她的状态,让派政委亲自同她沟通,调派到工作更加轻松的文职。可陈豆豆不愿只做文职,短期之内又没能调整好状态,一时陷入两难。
直到有一天,梅昭给她买了一只小蓝猫。小家伙比巴掌大不了多少,见到陈豆豆就舔她的手,跟一早就认识似的。那之后,她发现小猫能将她从人心吊诡的状态里拉出来,于是毅然决然,开了这个猫咖。
“如果不是我,豆豆也不会这样。”
提起陈豆豆转行,柳回笙总是自责。若非她收陈豆豆为徒,也不会害她被Thanatos报复,失去引以为豪的工作。
赵与揽过她的肩膀:“她这样也挺好,每天无忧无虑,跟小动物打交道,一来开心,二来安全。”
柳回笙于心不忍,“她一直以来的理想,是当一名好警察。”
赵与想了想,说:“人的理想会变,喜欢的职业也会变。她之前为人民服务,现在为小动物服务,都是救助众生。”
柳回笙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赵与的话不多,甚至大多时候只扮演听众。但每每说点什么,每一句都往柳回笙心底最柔软的地方钻。
柳回笙有时会情绪失控,会钻牛角尖,但这些事情似乎没有发生过在赵与身上。
如果柳回笙活在人世间是一碗水,赵与便是一条江。
看似什么都不在意的人格里,装得下柳回笙,也装得下苍生。
放弃警察,选择宠物,在赵与心中没有惋惜之言,也没有扶摇之意。
人,猫,在她心里都是众生。
“走吧,去师姐那边坐坐。”
柳回笙拉起她的手,出门右转,推开私人侦探社的门。
侦探社的装潢采用的地中海欧式风格,简约中透着几分优雅。进门前台的挂画是一副抽象的简笔手指画,一只手朝下方伸展,指尖触碰的地面漾开银河星宿的图案。
有一种单手可以让天地扭转,同时在地面点亮银河的通天本领。
梅昭正从办公室出来,一手拎包,另一手搭着风衣,披垂的乌发之下,米杏长裙在行走之间晃出成熟女性的睿智和从容。
“梅小姐,梅小姐!”
一个中年男性从后面追出来,小跑到梅昭身前拦住去路,恳求说:
“您再考虑考虑,真的。只要你拿到我老婆出轨的证据,照片也好,视频也好,将来离婚分到的财产,我给你20%的提成!”
前台见有人纠缠,一步跨上去就要帮忙,被赶过来的柳回笙和赵与拦住——
男人想跟梅昭谈业务,接也好,不接也罢,应由身为老板的梅昭去沟通。
果然,梅昭从容地停下脚步,高跟鞋在地板踏出顿感的木质撞击的声响。
微微抬头,极具东方特色的面容宛如一碗温度恰好的白水,不青不红,温软柔和。
“张先生,我已经跟您说过了,这个案子,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外。”
中年男人忙说:
“怎么会呢?你上个月不是帮一个家庭主妇找到她老公出轨的证据,帮她分了一千多万的财产吗?我这个情况跟她一样的啊!”
“你们不一样。”梅昭礼貌地陈述。
“一样的一样的!你看啊,我入赘到我老婆家,这些年在她们家那个公司就挂个闲职,天天在家做家务,基本等同于家庭主夫。现在她还出轨了,我怀疑我们的孩子都不是我亲生的,是她跟别人生的。那我受了这么大的伤害,肯定要拿到她出轨的证据,到时候让她净身出户啊!”
男人说得声情并茂,手上脸上的动作没有停过,每一个举动都暴露着事情的真相。
梅昭静静听他说完,没有打断。
不远处的柳回笙看了却直皱眉——拙劣的演技,苍白的谎言,险恶的居心。
赵与不擅长读心,却能读懂柳回笙,见她这表情,便低声问:
“看出什么了?”
一旁的前台嗅到瓜味,也忙不迭凑上来。
柳回笙复盘男人的举动:
“‘入赘’是真的,身体前倾,语气比较重;
‘家庭主夫’是假的,边说边扯领带,眼睛朝左上方瞟;
‘孩子非亲生’是假的,音调一会儿下沉一会儿上扬,前后不一致;
‘妻子出轨’是假的,眼睛跟手指的方向不一致;
‘想离婚分财产’是真的,语气掷地有声,戳胸口的手指力气很大。
总结来看——一个早年入赘豪门,中年因某些原因想离婚,想方设法诬陷妻子出轨的looser。至于为什么妻子既能挣钱,又没有背叛感情,但他还是想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地要离婚?原因好难猜啊。”
前台一听,立即拍板推理出真相:
“这有什么难猜的?!八成是这个男的自己本事不如老婆,虚荣心又重又觉得在老婆面前没有优越感,所以在外面养了小三呗。现在被小三捧臭脚哄得开心了,想让老婆出轨分老婆的财产,还想让人净身出户。靠!这什么人啊!”
柳回笙颔首,没说对,也没说不对,跟赵与交换了一下眼神,心照不宣——
柳回笙跟梅昭师出同门,她能看出来的,梅昭一样能看出来。
只看怎么处理。
只见梅昭将外套放在拿包那只手上,拨了拨卷曲的长发,淡淡一笑,礼貌却疏远:
“张先生,您的遭遇我很同情。但您太太在蓊阳的地位您是清楚的,朱虹律师事务所的CEO,业务范围覆盖整个亚洲。以她的业务能力和对法律的了解,即便出轨也会处理得没有痕迹。就算退一步讲,我找到证据,那又如何呢?她肯定已经把婚前财产做了公证,彼时对簿公堂,你一分钱都分不到。而我,还会成为她的眼中钉、肉中刺。我一个做私家侦探的,很多地方要请律师帮忙,要是得罪了蓊阳最大的律师事务所,我往后怎么立足呢?”
一说实力悬殊,二说没有收益,三说自己势单力薄,绝口未提张某出轨居心不良。
简单的一个回合,让张某知难而退,还没有撕破合作的颜面,两全其美。
“不愧是梅总,厉害啊。”
张某走后,柳回笙缓步走到梅昭面前,戏谑中带着敬佩。
梅昭看到她,柔和的眼眸漾开笑意:
“少挖苦我了,现在的客户难缠得很,一点也不省心。”
“哪有?我看你处理得挺轻松的。要不说还是得师姐出马呢?要是我,肯定当场就戳穿他,让他自己滚了。”
“做生意啊,哪有骂客户的道理?”
“所以啊,咱师姐在人心这一块拿捏得死死的,你不成功谁成功?”
“嘶。”梅昭斜她一眼,看看她,又看看赵与,打趣道,“谈了恋爱是不一样啊,嘴巴越来越甜了?”
赵与不说话,只是笑。
柳回笙被逗得害羞,闭嘴,哼了两声昨晚听到的调子。
三人在大厅坐了一会儿,前台下班走后,梅昭锁了大门,陈豆豆也从隔壁的猫咖出来,见到梅昭就往上扑。
“梅姐~”
陈豆豆化了妆,换了身衣服,粉色卫衣搭配白色百褶短裙,脚下一双白色皮靴。细卷的妹妹头刚过耳朵,右侧别着五角星形状的发夹,细碎的留海下,眼睛宛如葡萄。
“时间刚刚好,我刚收拾完,你们也好了!”
梅昭展开双臂,温柔地接住飞扑过来的小蝴蝶,爱抚地在后背拍了拍:
“嗯,刚刚好,说明我们有默契。”
“对啊对啊!”
一旁的柳回笙看破不说破——哪有什么刚刚好?刚才打发走张某,梅昭硬是拉着她跟赵与在大厅聊了十几分钟。虽然梅昭情商高,聊天内容轻松愉快,但柳回笙还是读出了拖延时间的嫌疑。直到算好陈豆豆差不多收拾好了,梅昭才锁门过来。
然后就收到了陈豆豆一长串关于“心有灵犀”魔力的感叹。
“师傅,你跟赵队也有这种默契吗?明明没有约时间,却跟说好了一样!”
四人顺着安全通道下楼,陈豆豆的声音在空旷的停车场发出阵阵回音。
柳回笙帮梅昭做了全套的戏,便说:
“有时候会这样。两个人在一起久了,对对方的节奏都比较了解。”
“可是我跟梅姐才在一起不到半年诶,这也太神奇了!”
“说明你们俩很合拍啊。”
“盒盒盒!有道理!”
赵与的车停在楼梯间隔壁,绕过墙就能看到。
相邻的车位便是梅昭的车。
正当四人走近,打算解锁上车时,赵与却突然收住脚步,拇指放在车钥匙的按钮上,迟迟没有往下摁。
柳回笙也停了下来,她的方位刚好能看到梅昭的车胎,两个前轮都泄气塌陷了。
陈豆豆在后面什么都没看到,见两人不说话,嗖地冒头上来:
“唔?怎么啦?”
话音落地,石墙后方传来鞋底摩擦砂石的声音,赵与一手把柳回笙拽到身后,另一手摸上腰间的手.枪:
“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