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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不安的归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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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直到有一天,当舅舅和缘灯爷爷风尘仆仆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很高兴。又很失望,因为我努力朝他们身后看,始终没有找到我想念的那个人。
舅舅叹了一口气,抚摸着我的头,给了我一封信。很显然,那是母后的笔迹,清秀缓缓如流水。
信里,母后说:
吾儿无夜,
近两年的风雨,无夜可以回家了。无夜不愿做皇帝,自有愿做的人来承担。母亲的无能为力,只能让你在外飘泊,是母亲的悲哀。长皇兄已经不会再为难于你了,他已经是皇帝陛下了,无夜你只是小孩子啊。……
我哭得稀里哗啦的。
终于可以回家了。
却不知道,等待着我的,是一个又一个的阴谋。
一路上自启程起舅舅似乎格外警觉。尽管我给他看母后的信,但他总觉得长皇兄是一个倾向于把事情做得很绝的人。
舅舅说:“我没有把握。”
没有把握干什么呢?
送我回皇都?并保证我安全?还是没有把握我们都安然无恙?现在,没有人可以做这样的保证,保证我不花费任何代价回家。
我只是小孩子,我只有十岁,我只想回家,回家见母后,仅此而已。
我和缘灯爷爷坐在马车里摇摇晃晃,一如当初我们坐在那匹可怜的老马背上一样。突然我们的马好像什么东西撞到一样,突然惊得扬起蹄子嘶鸣起来。就要被甩出来的那一刻,缘灯爷爷从背后推了我一把,舅舅借力一把把我拉上了马。但是爷爷自己被翻了出来。还没来得及反应,不知从哪里冒出的箭,竟密密麻麻朝我们射了过来。一只箭擦过缘灯爷爷脸,却射中了他的脚。我看见爷爷的脸由白变青。他吸了口气,猛的拔下了箭,顺势躲在了翻倒的马车后。舅舅一遍疯狂地用剑扫开周围的箭枝,一边把我推到的马车后。一缕风吹过。
我突然想到在舅舅院子里的玩法。虽然平时无聊时用来帮大婶扫树枝,不过今天可以试试。
发不出声音,还好,心可以默念:
乾坤二气,
万物之息;
周而复始,
旋而上升;
以开混沌。
破——
我的衣袍瞬时灌满了风。
大家惊奇地发现箭好像突然停止了一样,风在我们周围开始慢慢旋转,速度越来越大,卷起所有的箭快速上升,在最后一瞬间又猛地甩了出去。
衣袍又渐渐恢复原状。
除了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余下的只有缘灯爷爷看到了这一切。而其他所有人则以为是上天的庇佑,纷纷扑在地上拜谢神灵。
士兵们顺着箭射回去的方向搜寻了一圈,回来报告说,一伙人,埋在前面山头,只是强盗打扮,看不出来历。没有活的。没有特殊徽记。然后带回来一把弓,一个箭囊。这才发现,箭头上居然蘸了蛇毒。舅舅看了一眼,虽然侥幸捡了一条命,但不明不白的遭袭击,还不知道对方的是谁,气急败坏,刚要扔掉箭囊,缘灯爷爷靠在车边把箭囊接了过去——他的脸色已经转黑了,把余下的箭倒在地上,拍了拍箭囊上的尘土,然后盯着栓箭囊的绳结看了半天。笑了笑,轻轻问了问搜寻的士兵什么,士兵于是很快跑到前面山头,又回来了,手里还托着一个一摸一样的箭囊,递给缘灯爷爷。缘灯爷爷又要了个舅舅军队弓箭手的箭囊,也是看了看绳结,表情有些凝固了。
“子卿幼年在宫中待过,可曾学过骑射?”缘灯爷爷问。
“自然学过。只是长老……”舅舅有些疑惑。
“那么子卿还记得当年宫中箭囊绳结的打法有何不一样的地方吗?”缘灯爷爷若有所思地问。
“不一样……没有吧,只是记得当年的骑射谢开云老师教我们打结总叮嘱我们要先动左手……阁老认为……”舅舅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又似乎不敢确认。
“不错,如果先以右手作结的话,那么我们看到的最后应该是这样的”,缘灯爷爷递过舅舅军队用的箭囊,“以左手作结的话,我们看到的绳子的方向就恰好是这无名箭囊的样子了。”
“谢开云的这种谢式结法当年不止是传授给你们吧……想必羽骑卫也是受的这样的训练……况民间盗贼要索财……若是用袭击军队的作法……实在是匪夷所思了……”缘灯爷爷断断续续,闭着眼,若有所指。
“知道了。刚才若非神助,恐怕我们……连十岁的孩子都不放过……果然是翟在啊!”舅舅愤愤地说,“只是这些人早有预谋,一点标记都不落下,要不然等到了中央大殿上在满朝文武面前和他对质,不知他的样子会如何好看!”舅舅愤愤地说。
舅舅似乎终于发现缘灯爷爷的脸色变化。“阁老,阁老!你中箭了?快!快!药!药!”
“不……用了……箭……箭拔出来……的时候……那是……金环蛇 ……毒……”黑血顺着爷爷的嘴角溢出。
我傻傻站在那里,我只是学了法术,却不懂医术。连哭都忘记了。拼命的想所有的法术。
因为毒物的原因,缘灯爷爷的遗体必须马上得到处理。他们扶起了马车,舅舅和他的副将把爷爷扶进马车,淋上油。于是黑色的烟雾慢慢散开,熊熊的火光映红了头顶的那方天。
所有的人围着马车双膝跪下,整个身体扑在地上,默哀。
我单膝跪在那里,悲伤,还是没有声音。
看着火,明明在燃烧,却突然觉得脸颊有些寒冷。
一片雪花悄然落地,两片,三片,四片,五片……
记得允远爷爷告诉过我,那是星辰的碎屑。当星辰的光芒放尽,就粉碎,它的碎屑会化作漫天漫天的雪,告诉活着的人,不要悲哀,他只是从天上又回到了尘世间,和我们永远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