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七小时便利店（15） ...
-
“你的钱包。”
张大奕接过油滋滋的牛皮钱包，上下打量便利店店员，瞧他好欺负的老实模样，指指旁边两个货箱：“去，把那东西搬仓库去。”
店员夏起眨眨眼，笑应：“好。”
仓库在一楼，他抱起叠放的两个大箱子，跟在拖着大袋衣服走的售货员身后。
从有绿色荧光“安全出口”的侧门下楼，他走得很慢，身边经过无数个售货员，有一些见到他会打招呼，随口慰问便利店工作怎么样。
即使周围一个来往的客人都没有，这里也比不能出去的便利店更有活人气。
“你这箱子里面应该是货架什么的吧？”
售货员指指仓库最外面：“你就放在哪儿就行，对了，上回你们便利店跟这边拿走的货架好用吗？”
夏起：“好用。”
售货员点头：“那就行，对了，你要是闲的话，帮忙去楼上歌舞厅把话筒什么的拿下来吧。不过那些东西金贵，你可要小心点。”
夏起笑：“好。”
二楼金碧辉煌，红布自天而降，从房梁而下，仿若盛大的古婚，有痴情女抬眸泪光闪闪，此地冷清，无一人祝她礼成。
“像鬼屋。”夏起脱口而出，余光瞥见堆放的杂物，蹲下收拾进纸盒箱。
类似“累”这种体感最能触动他的神经，所以他喜欢做些没意义的事。
他将四个麦克风架和七八个收音器摆列整齐，抱着纸箱站起来下楼，跟两个人擦身而过，脚步一顿微微侧目。
那是两个面容奇特的长裙女人，一个只有中间一只大眼睛，一个脑门上长着鼓包。
她们嘻嘻哈哈地说着话，互相喊名字，一个叫另一个程潇潇，另一个也叫她程潇潇。
走到红布下，她们同时停下来，一声不吭地开始卷布。
两个叫程潇潇的女人有着不会让人注意到的容貌，手脚麻利，两块宽一米长十八米的红布用时五分钟就被她们卷成卷。
“……”
夏起垂眸看着楼梯下楼，来到仓库前，那个叫他去歌舞厅的售货员在清点库存。
“诶，你来了？”售货员见到他笑得亲切。
“姐，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哦呦，我这都四十多岁了，你叫我程姨就好。”
“……程潇潇？”
“哎！”售货员惊讶，“你怎么知道的。”她低头看自己胸脯，“没戴胸牌啊，前些日子说整理商厦里的东西，蔺老板就不允许戴着胸牌了。”
夏起视线落进深不见底的仓库，没有回答售货员，反而问道：“我见张工头旁边有个人贼眉鼠眼，他是谁啊？”
“啊……”售货员眉头紧锁，“你说的应该是那个叫张大奕的小伙子，他经常自作主张给我们派活，咱都老烦他了。哎，不说了，干不完这些活又得挨骂。”
夏起和她辞别，随后到处乱逛。
一楼除了破烂纸箱和瓷砖什么都不剩，他又跑去三楼，虽然是鞋子专区，但唯一没有被收走的鞋只剩几只颜色难看的拖鞋，旁边有三个程潇潇在商量怎么处理。
“是店员啊。”有一个程潇潇注意到夏起，挥挥手招呼道，“今天便利店不忙吧，不过昨天开始开工了，等着会有工人去你们哪儿买东西，你记得早点回去啊，小心老板骂你。”
夏起点头：“好。”
再次回到四楼，这里已经看不见人影，面前是空荡荡的衣店橱窗，他驻足望向未启动的电梯口。
指示牌上赫然写的是“F4 女/童装”。
……童装？
“因为我穿不下别的。”奶声奶气的声音从腿边响起，男孩穿着粉色公主裙，那双碧蓝的眼睛隐约映出夏起，船帆在平淡的深海中迷失方向。
“你是谁。”夏起弯腰靠近他。
“我没有名字。”男孩面无表情，说话时小嘴巴偶尔会像嘟起，“你可以叫我管理员。”
夏起笑容温柔：“你喜欢穿裙子？”
管理员：“希娜让我穿的。”
夏起眯眼：“希娜公主？”
管理员：“嗯。”
广播赠送给夏起的道具就是希娜公主的遗留物，夏起还记得这个npc的名字。
夏起挨他更近些，足够看清他圆脸上细密的毛孔，轻声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管理员平静眨眼，长而卷的睫毛扫过夏起心脏带来瘙痒，短小可爱的手指指向夏起：“清除不能存在的东西。”
夏起指自己：“我吗？”他略显无辜。
管理员提起裙摆，波浪金发从空中划过，嫩粉色公主鞋哒哒哒跑开，远离夏起。
“该怪谈名为焚化的便利店，怪谈发生于镜中，规则共有七条，包括赠送规则和隐藏规则。守则者只需在五天内解决掉记录本里的七位客人，就可以获得老板的工资奖励，即为通关。”管理员一板一眼地说道。
夏起：“喔——”
管理员：“可是你打通了两个界。”
“我吗？”夏起盘腿坐在落了些灰尘的瓷砖上，“年乐乐和马安呢？”
管理员：“他们是误入，会在结算后宣布死亡。”
童声里满是冰冷的平淡。
夏起笑：“你就这么告诉我啦？”
管理员：“我会在你离开这里时消除你的记忆。”
夏起：“这样说，我被你消过很多次记忆咯？”
管理员：“准确来讲是你们，包括贪灯的副作用，你们已经失去过两次记忆。”
管理员蓝眼睛划过流星般的数据，他用稚气的声音说道：“因为你的异常，我们彻底失去了引渡怪物阿三，重新生成还需要三千八百个守则日。”
夏起：“……阿三？”
他不记得什么阿三。
管理员：“发生于第一次消除记忆后。有关于怪谈任务的记忆会在任务结算后重新放回你的海马体和杏仁核。”
夏起笑：“嗯……”他想了想，问道，“误入会死，所以在五天后我们都会直接去世？”
管理员点头，一头卷金毛随风飘荡像秋天的稻田。
夏起抬头看向通风口，那里吹来的风有股难闻的铁锈味。
管理员哒哒哒跑过来，踮起脚尖拽住夏起的一缕前发：“人类在这个时候会感到愧疚。”他言之凿凿，“所以你不是人类。”
排出人籍的夏某恰有其事地点头：“可能吧。”
他想了想，笑着戳男孩婴儿般软糯的脸颊：“合着是我的原因让这次任务失败？”
“不。”管理员松开手，往后退两步躲开他的手，“每一场怪谈死亡人数是固定的，先死后死，或者是不会死都已经标好了序号。”
夏起惊讶挑眉：“你们这也太呆板了。”
管理员不做表情，也不说话，蓝眸低垂想着什么。
夏起灰眸落在管理员层层叠叠的裙摆上，管理员对他很好奇，却又不适应他的触碰，像个别扭可爱的娃娃。
夏起撑着下巴，脸颊被挤压变形，嘟囔道：“那我进到的这里又是什么？你怎么不理我了，好吧，你们不呆板，我错了。”
可爱的粉色洋裙和一头金色卷发，脸颊圆圆的，站在哪里就叫人想要蹂躏。
“喂，管理员大人。”夏起探腰伸手去挑他发丝，“我现在该怎么办呀？”
发丝从病白的手指间溜走，管理员眨巴着娃娃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深蓝色的瞳孔也看不见情绪。
“我要知道你是什么。”
夏起：“我觉得我像超人吧。”
管理员：“对人类来说，超人这种生物是较为强大的。”
夏起：“……”
也有他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
“经检测你的身体里不包含其他能量，不是超人。”管理员手指在空中滑动，像是挥舞魔法棒的小仙女。
夏起无辜问：“那我是什么？一定要消灭我吗？”
“嗯。”管理员木着张小脸点点头，“我已经尝试清洗过一次，可惜失败了。”
夏起挑眉，无论如何都搜寻不到这段记忆。
“时间到了。”管理员挥手拍拍空气，“下次见，我会清理掉你。”他说完迈着小短腿哒哒哒跑远。
凝滞的时间仿佛重新流动，眼前路过无数个叫程潇潇和年乐乐的女人，和无数个叫张大奕和马安的男人。
夏起问了一圈，除去蔺老板，没有其他人叫蔺漾。
他在女装专卖店找到唯一一面全身镜，镜子周围是繁复的花纹和烙印。
接着尝试触镜冥想，等了一分钟没有反应。
“……”
他走下四楼，没有去安全通道，而是直接走未启动的电扶梯。
从二楼电扶梯下楼的间隙，隐约看见一楼乌漆漆像是站满人。
他脚步一顿，察觉到不对。
装修期间人少，却不该安静，他问人时还如同集市般热闹，现如今连忙碌的脚步声都不见了。
如果他们聚在一楼开会，也不可能一声不吱。
管理员已经离开，这个地方以“规则”至上，不可能让这所空间发生任何不该发生的事。
在扶梯之上，病白的手指轻放扶手，夏起浅灰色眼眸淡然睥睨下方一排排人群，几百双奇形怪状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扶梯口方向，等待着他。
被监视，被操控的感觉，不是刺穿皮肤缓慢进入心脏，而是从心脏猛地将人捅穿。
镜中世界是他们进行“焚化的便利店”怪谈任务的小空间，真实世界是他们误入的大空间。
那么这里，最有可能是两个空间的夹层。
夏起转身，既然出路被堵，那便向着高处攀爬。
东都商厦共有七层，第七层只装了外层玻璃，到处都是塑料薄膜和石灰瓷砖，还有满地的灰尘，无处下脚。
身后响起窸窸窣窣的响声，是衣衫摩擦，是踮着脚走路，是地板灰尘震飞到空中窃窃私语。
突然他脚下一空，身体极速掉落，身上的肉赶不上骨头，像是跟灰尘一起漂浮，又像是落进海底不停下坠。
眼前忽明忽暗，黑白电视般的画面飞掠而过，平息过后，大脑深陷无尽的空荡。
他睁开眼，浅灰瞳孔紧缩，蓝色的天空和纯白的云朵让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仔细深究却什么都没有。
起身时摸到满是沙砾石子的地面，周围寂静炎热，火燎得身体每一寸皮肤发抖。
还有五个人四仰八叉地躺在脏土地上，他们穿着便利店的围裙，每个人都在这场戏里扮演着不同的身份，却齐聚一堂。
夏起想，程潇潇的思路才是对的，想完成任务必须知道六种不同身份的人为什么会在同一时刻来到便利店。
如果起火单纯是因为东都商厦出现违章作业，那么，镜中世界的客人又是什么东西。
“张大奕、程潇潇、蔺漾、马安、年乐乐、我和从未出现过的便利店店长。记录本只记录五个客人，却说要让我们按照记录本迎接七位客人，而最后两页却是贪灯小姐的赠送规则。”
夏起缓缓抬头，天空晴朗，“那我是谁？”
店长是谁？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七小时便利店（15）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