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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黑夜咒恶少心悸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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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间,这条僻静的幽深小道如入白昼,身后奔涌而来一群举着火把的人,为首那人看见女子,怒喝一声:“绿梨!你还想逃去哪里!”而后又看到背对着他的两名男子,他又大声喝骂道:“这就是你的同伙吗?!竟然敢偷偷潜入莫府,今日一并将你们拿下!”
被当成同伙的楚燿转过头来,眉毛紧紧皱起:“莫管家??”
莫管家怎么也没有想到竟是楚燿,当下一愣,疑问道:“楚二公子?怎么是你?!”
楚燿冷冷道:“怎么就不能是我?”
莫管家这才注意到她被抓住的右腕,脸色微变,立马改口道:“楚二公子,千万别误会!”
楚燿横眼睨了他一眼,手里依然紧紧拽就要失控的绿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莫管家:“楚二公子,这事一时半刻也解释不清,还是让人先把这丫头先带下去,我再向你细说,也免得脏了你的手。”说着向身边的仆人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们上前拿下女子。
楚燿原也有此想法,别看这女子瘦骨嶙峋,可力气却是大的惊人,他手下出了七成腕力,才堪堪将她牵制住。
眼看仆人越走越近,女子突然狂性大发,双目猩红,嘶吼尖叫着“你们这群恶鬼,放开我!”“不要过来,你们不得好死!”“我杀了你们!”诸如此类恶语连连,将宁静的夜晚划开一道丑陋的深渊巨口。
咒骂间,她泪花朦朦,时不时向楚燿发出卑微的求救:“不要!我不要去!救我!救救我!!!魔鬼!他们是魔鬼!”
楚燿震惊之余,又在心中感叹莫府的人都是变脸奇才。
站在一旁的肖骐偷偷挪后几步,心惊胆战。
几个青年仆人面面相觑,前也不是,退也不是,索性站在原地看看楚燿,又看看莫管家。
楚燿寒着脸,满脸“一群怂货该杀”更是让人心惊惊。
莫管家到底是老油条,一见此情况,立马喝声道:“都上去,扣住她!扣完有赏!”
古人云,有钱能使鬼推磨。
在钱财的驱使下,几个稍稍胆大的仆人撸起袖子,壮志勃勃上前押人。
然,谁也没有想到,女子住了骂人的嘴,仰天嘶叫一声,接着哈哈狂笑,笑声中有股道不明的决绝与悲恨。
她阴气森森地盯着众人片刻,随后,低头,张口。
下一瞬,楚燿手腕传来一阵剧痛。
这下肖骐站不住了,大吼一句,上前拼力想拉开女子。
无奈她如猛兽嗜血,咬上了就不再放开。
仆人们见状,都吓楞了,恍了几息的神魂,才纷纷上前帮忙。众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将她扯开。
女子被反手扣住,神态癫狂,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流淌满脸,嘴下一片鲜红。
楚燿已痛入心扉,痛到晕眩,就连女子何时被带走他也全然不知。只是隐约间,有一句充满恶毒又夹杂着绝望的咒骂飘入他的耳朵: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现场嘶笑声,喝骂声,慰问声,如浪潮一层一层涌入楚燿的大脑,他只觉双耳开始轰鸣,全身麻痹,再也感受不到任何触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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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骐正小心翼翼的帮楚燿处理伤口。
“怎么办?这么深的伤口,留疤了怎么办啊?”肖骐红着眼圈,喃喃自语道。
楚燿毫不在乎的回他:“留疤就留疤,怎么,男子汉大丈夫有一条疤怎么了。”
肖骐替他愤愤不平:“怎么会没事,再咬深一点连肉都要扯出来了!那群人还在那傻傻呆呆的看着,跟木头一样。再晚一些,怕是连手都要被咬断了!”
“太过分了,要不是二郎你钳制住那疯女人,他们可以毫发无损的站在这里吗?!”
“好心没好报...”
里里外外站着的仆人都垂下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楚燿抽回被包成粽子的手腕,说道:“住嘴了,肖骐。”
一样“毫发无损”的莫管家掩袖一抹虚汗,赔笑道:“真的十分抱歉,都是老夫管教无方,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育他们!”
“楚二公子,老夫在这里再次跟你赔礼道歉,还望楚二公子大人大量,不要怪罪。”说罢躬身弯腰,行了一个大礼。
楚燿摆摆手:“莫管家,言重了。”
楚燿说完这句话,便定定地望着他。
莫管家接收到他质问的眼神,这才将为何要抓拿那女子的前因后果一一说出。
此女子名唤绿梨,平日里经常被府上其他人投诉她手脚不干净。一开始是与她同院的丫鬟投诉她盗窃她们的首饰,慢慢的连别的院子也开始丢失贵重物品。众人联合向管事的人投诉,可管事那人跟绿梨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一直庇护着她,加上绿梨矢口否认,偷窃之时她又十分小心严谨,众人根本逮不到她人赃并获,此事便一直被管事的人压制下去。直到一个多月前的某个夜晚,她联合外贼,偷偷潜进莫安斐的书房,偷取莫安斐最爱的那副“寒月观梅”画去倒卖,若不是那买家与二爷熟稔,给二爷通了风,才能将她引出来,来个人赃并获。
“唉,若不是二爷好友,我们莫府也不知要再丢多少贵重物品那。”莫管家叹气道。
“当时,我原想报官了事,可绿梨这丫头硬求死求,说她这么做是因为要给她病重的母亲看医求药。我见她一片孝心,便想着逐她出府算了,可绿梨死活不肯,怕出了莫府没人再敢要她,便发誓从今往后再也不作偷窃之风。”
说到这里,莫管家一声三叹,头都快摇断了。
“后来呢?”楚燿问。
莫管家懊悔道:“我当初就不该心软将她留下来!”
楚燿心中已有猜想,耐心的听着莫管家接下来的话。
“前面半个月,府上倒也没有再发生盗窃之事。绿梨也一改往日消极怠工的态度,做事也变得爽利起来。可就在大家都认为她改过自新时,又让二爷的随从见到她在二爷房里偷偷摸摸,翻箱倒柜!”
他捶胸顿足一番,继续道:“你说,这好好的一个丫头,为什么就不自爱呢?初初她还故技重施,不肯承认。甚至还将话反过来说,二爷随从跟了他将近十年,他的人品,我是可信。反倒是绿梨,劣质斑斑,满口谎言,死性不改。这次过后,我想着定要给她点苦头吃,就命人将她关在柴房幽禁,断绝粮水,以示惩戒,若再不改,便送官罢了。可关了不到三日,她突然发起疯。见人就咬,好几个给她送药的婆子都被咬伤了,至此没人敢再给她送饭送药。我只得命人将她用铁链锁起来,这才止住了她攻击人的恶习。过后,她便一直疯疯癫癫到现在,今夜里,照看她的人离开去茅厕一小片刻,回来就发现她不见了。后面的事,楚二公子你也看到了。”
莫管家一口气将话说完,最后总结了一句:“都是心软惹的祸啊!”
楚燿疑问道:“莫管家,莫二爷随从的话你就没有怀疑过真假吗?说不定真的是他诬陷绿梨的呢?”
莫管家解释道:“一开始我也是有怀疑过,可他跟了二爷这么久,二爷和莫府都待他不薄啊。就拿他的月例来说,每月都有二两银,再加上平日里二爷的打赏和一些杂七杂八的福利,这月例加起来都快赶上我这管家了。”说完这话,他才自觉失礼,又补充道:“楚二公子,我这话就跟你一说,你可千万别告诉其他人啊,毕竟月例一事也是比较隐私的事,我希望楚二公子能知而不言,呵呵~”
肖骐立即回应道:“那是当然,我家二郎可不是那种大嘴巴的人!”
莫管家看着他会心一笑。
肖骐脸一沉:“我也不是!我们明天就要回去了,才不会管你们府上的破事!”当他什么人那!气人!
莫管家松了一口气:“那是那是。”又朝楚燿道:“所以,我还是坚信这是绿梨为了脱罪胡编出来的谎话。”
楚燿对绿梨此人风评不做评价,只是好奇:“她为什么突然会这样?”
莫管家怎么可能知道,只得照实回答:“我也不知,大夫看也看了,药也每天都在喂,就是不见好...这好好的丫头,就这样毁了...不过,这些症状,倒是跟春杏之前很像...”一提到春杏,他双眼中便流露出淡淡的哀痛。楚燿知道,他定是想起当时春杏疯癫的模样,不由地触人伤情了。
楚燿对春杏发生的事也感到遗憾,只是并不想多加关心。关心了又能怎么样?她可以恢复吗?她又不是他的谁。
楚燿垂在袖中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擦着靠椅扶手,扶手上不知添加了什么奇怪的材料,摸上去冰凉凉的,非常舒服。他暗暗又戳了几下,才将春杏的话题一笔带过,重新转回绿梨身上:“你打算怎么处理绿梨?”
莫管家颇带欣赏的语气道:“楚二公子,你真是个宽厚善良的大好人啊。绿梨都这样对你了,你还如此关心她...不过,你大可放心,我们莫府不似那些无情狠绝之辈,我定会继续请大夫回来给她医治。如果,她有幸痊愈,只要她诚心改过,洗心革面,我们莫府大门会一直为她敞开的。”
楚燿忍着送他一个白眼的冲动,心里直冒嘀咕:“这父女俩怎么都那么喜欢夸别人是好人?他们是对好人有什么误解吗?还有,什么叫关心绿梨?他就随口一问就是关心她啦?他跟她非亲非故,他干嘛要关心她。他不给他问一句就是想取她小命以补手腕之痛吗?算了,他懒得跟他们掰扯有的没的,竟然都夸他是好人,那他就好人做到底吧。
“莫管家,世间之大,有许多诡异古怪的事情是我们常人无法解决的,所谓术业有专攻。其实,与我同行的颜尘他也略懂一些玄法道术,不如你去向他请教一番,看看他能不能看出个一二来?”
莫管家听他一言,欣喜中又带有点惊疑想道:“这位颜公子何许人也?长得俊逸不凡,又会医术,又懂玄法,简直就是人间少年的楷模啊!”
楚燿见他心动,又道来:“颜尘这人平时最喜欢乐于助人,还不要报酬,简直就是世间第一人大好人呢!”
莫管家一听乐开了花:“当真?不过也是,他相貌绝顶,气质超凡,定不会被俗人的银两所污化,果真是世间少年的学习楷模啊!”
楚燿皮笑肉不笑道:“呵呵~好一个世间楷模。莫管家你的文学造诣好比当今诗圣啊。”
这酸里酸气的语气,就连五感迟钝的莫管家都清楚感觉到了。他镇定自若的回之一笑,意思意思的用“倾国倾城”“年少有为”夸了楚燿几句后,才借着夜深露重的借口告了辞。
楚燿被他夸得心情舒爽,自然不会戳穿他的借口,看他临走时急切的步伐就知道,他定是现在就去守在颜尘院门口,等明日一早,便将人抓过去给春杏看病呢...
得此家人,不离不弃,这也许就是春杏最大的福报吧。
如果,那人也可以如此待他,该多好?
“二郎,我们没有经过颜公子的同意就直接让莫管家去找他帮忙,不太好吧?”肖骐的问话打破了他的幻想。
楚燿听了一如反常没有发怒,而是似笑非笑道:“我这么说也没有错啊,他不就是乐于助人吗?竟然那么喜欢助人,那我就帮帮他咯~”
肖骐听了也不再回话,只是心中多了一丝愧疚,只能焉闷焉闷地低着头。
楚燿伸展着奋战了一夜的身体,突感困意来袭,道了句“早点休息”,便进了内室。
二人各自带着心思,梦入深眠。
翌日,天光大亮。
莫府一改往常喧闹,仆人们来来往往竟都不发出一丝多余的杂音,四周沉重阴寂,宛如一潭死水。
肖骐顶着两只乌黑的大眼蹲坐在莫府后院荷花池旁,嘴里塞满肉香四溢的大肉包,喃喃自语道:“二郎到底想干嘛?为什么寿宴结束了还不回府?呆在这里有什么好的?又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东西也没有金陵的好吃,就连这荷花也没有楚府的好看!”
“还有,来了这么多天,就只看见过莫老爷一眼,这一眼还是匆匆一瞥!人家主人都不搭理我们,我们留在这里到底有什么意义?整日里就面对着那个莫官家,好没有意思!”
“二郎,究竟想干嘛啊?”
“我想念楚府了,还有大少爷,少夫人,爹,娘和小浅....”
“这么大个人了,还想爹想娘,羞不羞?”
身旁突然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肖骐头也不回,直接回道:“要你管!哼!”
千面笑笑不接话,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肖骐这才移眼看向他:“你干嘛?”这人今天怎么这么奇怪?竟然不回顶他了?太阳是要打西边出来了!?
“怎么?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千面望着前方被晨风吹的翩翩摆动的碧绿荷叶,淡淡道。
“....你?”难道不是?肖骐在心底默默问道,本想着趁他状态不佳揶揄他几句,可再想想,他平时除了嘴欠之外,也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相反的,他还救了好几次二郎于危难之中,就冲这一点,他也该对他好一点才是吧?他与他的那一点点私人恩怨,还是就此两清得了?!
肖骐脑在海中天人交战一番后,才展开笑脸,对他道:“呵呵呵,你是个知分寸的好人~”
千面虽不正面看他,可他面上的纠结神情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那小脑袋瓜里想的东西全都表现在面上了,真是天真的可爱。想那楚二少爷自认聪明,却整日里带着个这么喜怒于形色的人在身边,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真是令人费解。
不过,虽他不喜楚二少爷,可这肖骐倒是让人感兴趣的很,偶尔跟他斗斗嘴,生活也变得滋味多了。他转过头来,朝肖骐道:“呵,你真是可爱。”
肖骐从未被人这样夸赞。
没错,可爱于他而言同赞美无异。
平日里,他听得多了那些天真愚蠢,烂好人的话,还是第一次听到“可爱”这个词语与他挂钩,这感觉,挺是不错呢。
他扑闪扑闪的大眼抑制不住的喜悦,双颊微红,轻声细语道:“多,多谢赞美。”
千面听他说完,突然哈哈笑了起来,摆手道:“不客气,不客气。”
阳光下,千面俊逸的侧脸被镀上了一层闪闪金光,他悦耳的笑声穿过层层叠叠的荷叶,引的池中粉嫩的荷花一阵颤动。
千面笑够了,才又问他:“刚才怎么一脸不开心的坐在这里?”
不提还好,一提肖骐的脸又开始沉了下去,瓮声道:“还不是因为二郎。”
千面心想奇了怪了,这家伙也敢生那楚二少爷的气?便问道:“噢,你家好二郎又骂你啦?”
肖骐:“不是这个原因!”
“噢?难道他惹你不高兴了?”千面提高音调疑问道,实则话中意思是:你竟有胆量敢跟楚二少爷怄气?!
肖骐根本没有听懂他话中含义,向他投去一个奇怪的眼神,道:“昨晚那件事搞的那么张扬,你不知道吗?”
“昨晚发生什么事了?”千面说完补充道:“我们昨晚不在莫府。”
肖骐释然:“哦,怪不得,若是他和颜公子在的话,发生了那事颜公子怎么可能不出现呢。”
“那你们昨晚去哪里了?”肖骐话锋一转。
千面见他还有心思问闲话,便猜想事情应不是什么大事,心里玩心突起,勾起嘴角便道:“怎么,想知道?”
肖骐突然觉得这对话的趋势好似越来越不对劲了,但是他还是如实回答:“当然想了!”
千面若有所思一番,又道:“算了,还是不说了。”
肖骐微怒:“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说话说一半,小心掉大牙!”
千面大笑:“我才不信!不过,要我说也可以,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肖骐就知道他坏性难改,一听到他说条件,心里就想着他定是又要对他使坏,刚才对他的那一点点改观又随风飘散了,两只眼睛迸射出冷光死死瞪向他:“爱说不说,不说拉倒!”说完扭身就要离开。
千面连忙出口拦住他:“别啊,这么大火气干嘛呢。这件事,可是有关你家好二郎的哦~”
肖骐猛然回头:“关二郎什么事?你快说!”
千面从他身旁绕过去:“咦,怎么办呢?我现在又没心情,不想说了。”
肖骐气的脸色涨红,抖着手,试图威胁他道:“你!你说不说?!不说我骂你了!”
千面轻笑:“你骂呀,难不成还会被你骂死不成?”
“你!可恶!我画个圈圈诅咒你喝水塞牙!”
肖骐这人,一激动起来那双大眼就容易冒泪花,不管是悲痛还是愤怒,看上去总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就算从他嘴里说出什么恶毒的话来,威力也是微乎其微,人们就当他是小猫发怒罢了。
千面早将他的秉性看的一清二楚,遂松口道:“要不你求求我?说不定我就告你了呢?这可是关乎你家二郎的大事哦~”
肖骐泪眼汪汪,委屈中带着倔犟,思来想去,最后还是软下语气,软绵绵,可怜怜道:“……好吧,我求你了…”
千面如愿以偿,心情太快,勾勾手指,让他将耳朵凑过来。
二人耳语片刻,肖骐讶然道:“怎么会这样?”
“这绝对不行!”
千面一番劝解:“有什么不行的,我们会在暗中保护他,他不会有事的。”
肖骐严声拒绝:“不行!要是被二郎知道的话…我…”
千面保证道:“我不说,你不说,我们少境主更不会去说,又有谁会知道?除非你自己告诉他,不然我保证谁也不会知道的。”
肖骐面带犹豫,“可是…这真的有用吗?”
千面信誓旦旦道:“那当然了,此事非他不可!这次我们在暗,那人在明,保证可以一举歼灭,永绝后患之忧。”
肖骐心中微动。
千面趁机添油:“这事快点解决,你们也可以早日回府,不好吗?”
肖骐沉默许久,最终下定决心,问道:“那我要怎么做?”
千面凑近他耳边道:“你这样……那样……然后……懂了吗?”
肖骐满脸为难和拒绝。
可事关重大,他还是艰难地点了点头:“我,尽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