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纨绔》自来水后

232、人间御猫匣中藏信3

　　转了几条回廊，经过寒圆门口，驻足一听。

　　“白兰！”

　　“来了来了~小姐唤我什么事？”

　　“这块玉佩是谁的？怎么会在我房间？”

　　“……啊？我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你睁大眼看看，这上面是一个寂字！”

　　“……啊？”

　　“你是不是得失忆症了？！你远房表弟！沈寂！这是不是他的东西？为什么他的东西会在我房内？！”

　　“啊！！对对对，这是我表弟的玉佩！小姐，你交给我吧。”

　　“这是交给你的问题吗？我问的是你表弟的玉佩为什么会在我房里！”

　　“……啊，小姐，你别扔！对不起！啊这，这…这是我表弟临走前送我的！我，我前些天给弄不见了，还找了好久，原来在小姐你这里！”

　　“当真如此？”

　　“真的！”

　　黑爷动了动耳朵，颠着脚一摇一晃继续往前走，来到秋园院门前，耳朵一抖，又听了起来。

　　“煊哥，你不要上去！小心手的伤口！”

　　“放心，我手伤了，脚还好着呢~”

　　“煊哥，要不还是我上去拿吧？”

　　“这怎么可以，姑娘家不要爬高，很危险的，听话。”

　　“可是……”

　　“好了好了，我就要拿到了。你帮我看看，勾到没有？”

　　“快了快了，还差一点，往右一点点，对对对。”

　　“溪姮，我有话想对你说……”

　　“再往左一点。”

　　“这段时间的相处，我们……”

　　“往下一点点。”

　　“我在想，我们现在的关系……”

　　“煊哥，小心！！！”

　　院里突然传出一声巨响，吓得黑爷整个身子弹出一丈，跟着慌不择路地跑了。

　　一路奔至前院，撞见一群丫鬟小厮正在踢毽球。而那枚在半空旋转了几圈的毽球好死不死正正砸在了黑爷头上！

　　“喵！嗷！”

　　顿时，院里一片鸡飞狗跳。

　　“黑爷！”

　　楚燿人未到声先至，“你发什么疯？！”

　　众人见到楚燿，宛如见到救命菩萨，一窝蜂朝他来向冲了过去，躲到他的背后，开始七嘴八舌。

　　“二少爷，救命啊～”

　　“二少爷，黑爷发疯啦！”

　　“二少爷，人家手好痛哦～”

　　楚燿四下一看，满院的狼藉，顿时气涌上头，喝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众人你一言我一嘴说个不停。

　　“我们在踢毽球，不小心砸到黑爷了，然后它就突然发狂了。”

　　“是啊是啊，我们都没有反应过来，它就扑上来打我们了。”

　　“我们也不是故意的，黑爷突然窜出来，那个毽球已经踢出去了，也收不回啊。”

　　“黑爷它好生气的哦～”

　　“行了行了。”楚燿打断他们的废话连篇，转头对黑爷道：“过来！”

　　黑爷垂下脑袋，夹着尾巴乖乖走到他的脚下，又用毛绒绒的脑袋蹭了蹭他的脚，抬起眼，一脸委屈无辜。

　　楚燿默默在心里叹了一声，抱起它，对众人道：“受伤的都去找大夫看看，诊金汤药钱我给。”

　　众人知道他有多宠黑爷，也不敢再多言抱怨，只好连声应是。

　　楚燿抱着黑爷回思苑，刚回到院门口，就看见肖管家的左右手乐童站在门口东张西望。

　　楚燿放下黑爷，上前问道：“乐童，你在这里做什么？”

　　“二少爷，您可回来了！”乐童行礼道：“老爷有请您到书房去。”

　　“啊？”楚燿不可置信道：“爹找我？！”

　　乐童道：“是啊。”

　　楚燿还是不信：“爹真的找我？”太阳这是要打西边出来了？

　　乐童点头又道：“老爷真的找您。”

　　楚燿哦了哦，又问：“爹找我什么事？”

　　乐童：“小的也不知道呢。”

　　楚燿此时的心情是又激动又害怕。激动的是，这么些年了，他还是头一次主动找他，虽然不知所为何事。害怕的也正是不知道为了什么事，他最近貌似也没有闯祸啊？

　　猜来想去也没个头绪，加上心里怯怯，脚下速度便越来越慢。

　　乐童一步三回头，“二少爷，您走快两步呗。”

　　楚燿一步三挪，不放弃又问：“你真的不知道爹找我什么事？”

　　乐童哪能不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想了想，小声道：“二少爷，我真的不知道老爷找您什么事。不过呢，我听见老爷和肖管家对话，听不大清，大体是什么‘没想到’‘坚持这么久’‘先劝一劝’之类的话，其他的就没有了。”

　　“就这些？”楚燿道：“你这说了跟没说一样啊。”

　　乐童呵呵笑道：“二少爷，您真想知道老爷找您为何事的话还不如走快两步吧？”

　　楚燿唉声道：“知道了，走吧。”

　　很快，二人就来到静园书房门外。

　　乐童叩了叩门，“老爷，二少爷来了。”

　　静等片响，房中没有回应。

　　楚燿眉头一凝，直接上手推门进去。

　　“嗳，二少爷！”乐童站在门外大声道：“老爷不喜欢别人乱闯书房的。”

　　话音刚落，楚燿已经走到他面前来，道：“我爹不在里面。”

　　“啊？”乐童往里面看了一眼，才道：“刚才明明还在的啊。”

　　楚燿道：“那我爹去哪里了？”

　　乐童哪里知道，他方才在思苑等楚燿就等了差不多一炷香时间了，“二少爷，您稍后，我找护卫问问。”

　　乐童很快找来护卫问话。

　　护卫回道：“宗主有事去找大少爷了，他让二少爷您在书房里等他。”

　　“哦。”楚燿摆手道：“知道了，你们都退下吧。”

　　乐童和护卫拱手一礼便退下了。

　　楚燿进了书房，找了张椅子端端正正坐着。

　　半响，他揉揉后腰，开始东扭西歪。又坐了一会，可能是察觉到自己坐姿实在不雅，索性也不坐了，起身在房里走来走去。

　　楚昂的书房布置的较为典雅，右手旁案桌靠窗而放，案上摆满了文书和笔墨，还有一盆小小花卉，绿叶上点缀着几点小白花，看上去清新淡雅，就是这花看着实在陌生，叫不出名字。而案桌后方，是一个博古架，同样摆放满了书籍，只有几件精致小巧的赏物，看着虽不是什么名贵之物，不过也算养眼。

　　楚燿转动眼睛看向另一边，还是一个书架，放的是一些古书之类的书籍。再往旁，挂着一幅青山画，这是金陵知名画师刘奕之的著作——万绿千山。遍野的翠绿环绕青山，山下碧水潺潺，山巅薄雾环绕，其势磅礴，令人望之震撼。

　　“好画，好画。”

　　感叹几句后，目光一偏，落在了墙上挂着的那把长剑上。

　　这是楚昂的佩剑，名为‘无境’。

　　赤红色的剑鞘没有任何华丽装饰，唯有末端刻着一缕楚氏流云纹纹络，看上去就像是街边随便几两银子就能买到的普通长剑。

　　然而，只有见识过‘无境’锋芒的人才知道，这普通的剑鞘之下，包裹的却是一把让人闻风丧胆的利刃！

　　楚燿走上前，伸手摸了摸‘无境’光滑的鞘身，心中一阵激荡。

　　天下第一剑！

　　即使隔着剑鞘，楚燿依然能感受到‘无境’的威慑之力，这种惧怕感，不是‘无境’本身，而是持有‘无境’的人，赋予这把剑威名的那个人，他的父亲。他一直想要靠近、却得不到任何回应的那个人。

　　而今日，自那件事后，是他第一次主动邀他来谈话。

　　他所期盼的，会在今日实现吗？

　　楚燿的手来到剑柄处，一把握住，轻轻拔出半寸，‘无境’的锋芒立即闪进他的眼中。冷冽的剑光如千尺寒潭，能在瞬间冰冻人的五感，让之失去反抗，这就是‘无境’，就是那个站在巅峰、遥远不可及的人所拥有的力量。

　　楚燿眸光微暗，他虽是他的血脉，可二人的差距，可不止一星半点啊。

　　“锵！”

　　‘无境’的光芒被收入剑鞘中。

　　楚燿放下手，头也不回走向案桌。粗略扫了扫桌上的东西，大多都是无影门的文书，别无新鲜。

　　转身面对博古架，想着在一堆书里找一本有趣的话本来打发一下时间，可翻来翻去，都是些枯燥泛味的书籍，半点兴趣也提不起来。

　　“这些书，真的看得下去吗？”

　　暗暗嘀咕一句，欲要回去坐着继续等，可走了没几步，博古架最底层的一个木匣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个正正方方的木匣子，约莫有二尺长宽，赤褐色的箱身勾勒着几缕纹络，看上去像是一朵玉兰花。

　　楚燿弯身一看，匣子四周都积了一层厚厚灰尘，看来书房主人已经将它遗忘许久了。

　　楚燿定定看着它，也许是那几朵玉兰花格外吸引人，也是等待的过程太过煎熬，鬼使神差下，他捧起了它。

　　一拿上手，楚燿显然顿了顿。木匣子不算小，原以为也有点重量，可一捧上，却是比想象中要轻伤许多。

　　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小心翼翼把它放在案桌上，一看锁口，万幸没有上锁。

　　怀揣着一丝丝的紧张，慢慢将匣盖打开。

　　待看清匣中物品时，楚燿怔住了。

　　是信，满满一匣子的信。

　　这么多信，是谁写的？

　　小小震惊后，楚燿随手拿起一封信，打开一看——

　　思思，分别已有两千一百一十日，我依然想你。

　　只看了第一段话，楚燿便瞳孔一睁。

　　这是，他的信？

　　翻开信封一看，在右下角处，署名一个【尘】字。

　　楚燿手一抖，接着往下看去。

　　***

　　今日大雪初下，漫山冰霜。偶有几点雪花飘进房中，想起曾与你约定的雪中漫步，现在却只有我一人空对这无尽的寒冷。思思，对不起。

　　不过，我身子已逐渐恢复，我相信，我们很快便能见面。

　　思你的尘。

　　***

　　信笺无声地从手中滑落，楚燿眼中已满是泪水。

　　半响，他再次将手伸向匣子，拿起第二封信，第三封信……一封接着一封。

　　***

　　思思，不见你已经两千天，想你想你想你。

　　天气转凉了，注意保暖。

　　我最近身子恢复的不好，总觉得头痛，脑子里时不时有一道陌生声音让我跟它走，我没答应。

　　思思，你放一百个心，我不会跟任何人走，我只属于你一人。

　　思你的尘。

　　***

　　思思，我们分别已有一千九百日了，很是想你。

　　涅天境的桂花开了，金灿灿一大片，很香很香。我记得你说过很喜欢桂花，因为它们长得很温暖，当时并不太明白你为何要用‘温暖’来说它，如今再看，我想我明白了。

　　思思，多想你也在这里，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执手赏花，一起感受这份温暖。

　　思你的尘。

　　***

　　思思，离开你的第一千五百五十天，非常想你。

　　对不起，上次说要去找你，可我又食言了。

　　那日我带好行囊出了山门，才走出不到一里路，身体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来回拉扯，我很痛，痛不欲生。我知道是我体内那缕神识在作祟，我控制不住它。

　　于是我又回去了。

　　这一次的任性让我的神识又受到了污染，我在床上躺了好久才醒过来。

　　思思，对不起，我连这一点小事都办不好，我如何有脸面见你？

　　思你的尘。

　　***

　　思思，这该死的一千五百天让我受尽了折磨，我无时无刻都在想你。

　　今日大暑，四处都是热辣辣的风，我浑身好像着火一般，根本无法睡着。不过值得高兴的是，终于让我逮到机会了。过几日师傅要去苦地山检查封印，趁此机会，我决定逃出涅天境，到金陵去找你。思思，等我。

　　思你的尘。

　　***

　　思思，我离开你已经整整一千日，从未如此想你。

　　今天是个好日子，我的生辰，可惜外头阴霾重重，和我的心情一样。

　　前两日，我拜托千面替我去金陵找你，可是他不愿，还生气地骂我，他从来不会骂我，我很生气。

　　后来想一想，的确是我强人所难了。

　　思思，又是想你的一天。

　　思你的尘。

　　***

　　思思，八百多天了，我好想你。

　　又是一年九月，桂花开满了山。我让厨房的欧阳师傅做了一些桂花糕快马送给你，你收到了吗？

　　欧阳师傅做的桂花糕很好吃，只可惜不能趁热做好了给你尝尝。

　　所以，我决定了，我要跟欧阳师傅学做桂花糕，等我们再见面的时候，我就可以亲手做桂花糕给你吃了。

　　思思，桂花糕真的很甜，你会喜欢的吧？

　　思你的尘。

　　***

　　思思，第三百二十天没有见到你了，心里想的都是你。

　　今日趁着清醒才有机会给你写信，我的错。

　　最近都是浑浑噩噩躺在床上，做了许多奇怪的梦。每次梦到那些东西，我的身子就要虚弱好久，又要躺上好一些日子，我真想快点好起来。

　　思思，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打败它们，绝不会与它们沦为一伍！

　　思你的尘。

　　***

　　思思，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自己。

　　几个月前，苦地山镇压的邪魔冥魁的封印出现问题，我们一行人与之苦战，奈何他实力太恐怖了，我们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纠战三天三夜，涅天境许多弟子因此殒命，而我也因为自己的疏忽大意，被他钻了空子，我的神识受到了重创。

　　思思，对不起，我连自己都无法保护，又怎能保护好你？

　　思思，对不起，说好的要去找你的，可我食言了。

　　思你的尘。

　　***

　　思思……

　　***

　　思思……

　　***

　　思思……

　　…………

　　………………

　　……………………

　　一颗颗豆大的热泪浸湿了微黄的信纸。楚燿紧紧攥着手中的信，一封又一封地拿起，捧在怀里。可是啊，他怎么拿都拿不完，太多太多了，多到他两只手都捧不完啊。

　　眼里的泪水朦胧了他的视线，身子再也撑不住虚晃一下，手中的信掉了满地。

　　他蹲下身，手忙脚乱地捡起来。捡着捡着，动作一顿，瘫坐在地上，泣声道：“颜尘……”

　　与此同时，门吱呀一响，有人进来了。

　　“阿遥？是你吗？”

　　来人正是楚昂。

　　楚燿身子一僵。

　　楚昂慢慢向案桌走去，待看见桌上的木匣子和散落的信纸时，脸色忽变！

　　“阿遥，你……”

　　楚燿猛地起身，怒声道：“这些都是什么意思？”

　　楚昂抿着嘴，眸色阴暗，没有出声。

　　楚燿：“为什么我的信会在你这里？”

　　“为什么你要把我的信藏起来？”

　　楚昂握紧的拳头松开来，开口道：“阿遥，我…”

　　楚燿嘶声道：“回答我，为什么！”

　　楚昂脸色一暗，平静道来：“不然呢？我要把信交给你？”

　　楚昂的视线落在信上，“你知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

　　楚燿颤声道：“我们怎么了？”

　　“怎么了？”楚昂指着满桌满地的信道：“违背人伦，颠倒阴阳，你们的关系是不被世人接受的！你说怎么了！”

　　楚燿红着眼道：“别人接不接受关我们什么事？！我们碍着谁了？我们是杀人放火了吗？还是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统统不是！所以他们凭什么管我们？！”

　　楚昂脸上也染上戾色，“因为你是楚家的人！楚氏百年世家，向来是循规蹈矩，门风清雅，祖祖辈辈为了楚家做了多少的努力和牺牲才换来今日的楚家，你若是还有点良心，就不应该为了你个人的私欲辱了楚氏祖辈积攒了几百年的门面！”

　　楚燿讥笑道：“这就是你藏信的真正理由是吗？在你眼里，不是楚府就是无影门，你想过我怎么想的吗？”

　　楚昂突然噎住了声。

　　“呵呵。”楚燿扬起一抹冷冷的笑，道：“我真傻，我竟然期待你会考虑我的感受，我真是傻得可怜。”

　　“阿遥！我是你父亲，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楚昂略为激动道：“难道你想出去被外人指着背戳戳点点吗？”

　　“真是可笑！”楚燿哈哈笑了两声，瞪着眼道：“为我好？自从母亲去世后你有管过我一天吗？！为我好？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不觉得可笑吗！？”

　　楚昂面色渐冷，重重喘了喘气后，决定不与他计较，于是压着声道：“不管你怎样蛮横，如何任性，这些我都不说你，但是这件事，只要我在世一日，我就决不允许！”

　　楚燿双目一睁，眼中闪过一抹异光，“我的事用不着你管！你没资格！”

　　说罢，拾起散落的信放入木匣中，抱着它头也不回地走了。

　　二人擦肩之际，除了愤恨和失望，再无任何情绪。

　　楚燿离开片响，楚昂才回过神。他走到门前，扶着门框，对着那抹越来越模糊的虚影唤了一声：“思遥。”

　　风中回响着他略带沉痛的声音，久久不散。

　　半响，一道夜风当面吹来，楚昂一个激灵。再抬眼时，只见暮色已至，楚燿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