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染盛世》锦苏

13、眼中。

　　刘彻其实并不是不懂韩王孙。事实上他很清楚，只是那人虽有才能，擅骑射知兵法，却不懂人情世故，叫他怎能放下心来。于是不知不觉就为王孙竖起了一座牢笼，把他囚禁了起来。

　　刘彻知道他有多娇纵，弹劾他的折子也快堆成了小山。可那种满不在乎趾高气扬的小孩心性，却也让他如此迷恋。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年龄相仿，他只比王孙略略大了几个月。从四岁就开始相识，一同读书写字，练习骑射。王孙是极顽劣的，经常想出稀奇古怪的花招折腾得太傅怒气冲冲，然后回家被韩老侯爷抓起来一顿板子。他性格桀骜不驯，本质却是个吃软怕硬的，板子还没下来就已经哭爹喊娘哀嚎不止。韩说比他小了一岁，但是比他懂事的多。两个人容貌相似，有时候韩说就偷偷替他领了罚，竟无人发现。弟弟替他挨了打，他立刻就眼泪汪汪。但是每次他帮刘彻领罚，太傅的板子打得结结实实，他却咬着牙脸色惨白地一声不吭。

　　事实上只要他肯用点心，还是很容易讨人欢心的，何况他还长的那样美。但他偏偏就是这么恶劣，除了刘彻一人其余人都不妨在眼里，尤其是当朝显贵。刘彻知道他是真心对自己好，所以干脆纵了他的性儿，任他怎样顽劣骄纵，他也报以温柔的微笑。反正他是皇帝，天下的事情都是他说了算。

　　帝王和朝臣同榻而眠如同夫妻一样的生活也是越了规矩，更是有伤风化。但刘彻是铁了心让他们知道韩嫣在他心目中的份量。他的祖先们其实早有好男风的先例，只不过都藏着掖着，不敢太过张扬。譬如他的祖父孝文皇帝，宠爱邓通胜过任何人，他自己节俭，连宠妃慎夫人也只好随之节俭。但他却允许邓通自铸钱币，任意挥霍。

　　这世上的人，要么是怕他，要么就是利用他，只有一个韩王孙，是真正把他当成刘彻的人。晚上闹得过分了，王孙甚至会一脚把他从床上踢下去，一点都不讲情面。他大怒，却又舍不得伤他一点。刘彻想自己是真真被这个韩嫣吃死了。

　　最初登基的那几年，他并不顺利。大权都掌握在信奉黄老之术的太皇太后窦氏手中，他空有志向却无法随心所欲的发挥。后来太皇太后死了，又开始受到他母亲王太后的制约。那段时间对他来说几乎是阴影，好在还有王孙在他身边不离不弃。

　　可惜连这么一个人，他最后也保不住。

　　母亲说他□□后宫，刘彻心底根本不介意此事。他是早就一头晕了的人，就算王孙真的做了他也不会介意。他也是男人，很清楚男人某方面的需求，如果王孙真的想娶妻他说不定都会答应。因为他确信，王孙今生爱的，只有一个刘彻。就像他，不管拥有多少女人，爱的也不过一个韩王孙。

　　他放弃了所谓的自尊，跪下来郑重地求母亲，却换来母亲的勃然大怒。

　　这个时候他忽然意识到了，母亲根本是有心赐死韩嫣，就算他没有做结局也不会改变。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给王孙的宠爱，根本就是万把利剑，最后把他刺得万劫不复。

　　杀王孙的人并不是母亲，而是他自己啊。他不知道王孙死了他会怎样，他甚至觉得那一刻自己也没法活下去了。

　　可不管多痛苦他毕竟活下来了。从那一刻起，他决定要把这个人忘记。他明白自己已经不再是刘彻了。

　　恍惚间，仿佛还是昨日。街上孩童奔走相唱“苦饥寒，逐金丸”，有个风流少年鲜衣怒马，衣袂翩然，轻笑着从市街而过……

　　他知道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日子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