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推演出所有结局》末昙

9、第 9 章

　　谭溯星喝下一口冰水，缓了好一会儿。

　　他还想试一试其他选择，但大脑中仿佛长出了一根根毒针，正滋啦滋啦地刮着他的头骨。

　　脑疾要发作了。

　　谭溯星倒出4片药，扔在嘴里嚼碎。

　　窗外风声呼啸，气流卷着云层，打着旋儿升起。谭溯星知道，这是禄狄默的飞轮车降落在楼顶的专属停车场时带起的气流。

　　他尽力把骆司源的尸体从记忆中抹去，拿着电子文档，来到禄狄默的办公室，告知他今日行程。

　　还有一个方法，可以让老板和骆司源见面。
　　只不过，这个方法风险也很大……

　　“明天下午两点，对外部在WD-1027全息演示厅安排了一场会面，需要您出席。”谭溯星说。

　　禄狄默有一个优点：问题很少，配合度高。

　　只要谭溯星说“需要您出席”，禄狄默连什么事、和谁见面都懒得问，总会按时到场。

　　实际上，就算谭溯星说了和谁见面，禄狄默也当耳旁风，听过就忘。他对公司的事漠不关心。

　　禄狄默果然什么都没问：“哦。”

　　谭溯星：“明天下午一点十分，对外部会派您的专车去接您。”

　　禄狄默：“嗯。”

　　至少，先把禄狄默骗过去。

　　来都不来，和来了又走，完全是两种性质。
　　前者，显示出禄狄默的傲慢和漠视。后者，就有点落荒而逃的狼狈了。

　　*

　　两小时后，蓝芯木又来到谭溯星的办公室，进门就问：“谭秘，情况怎样？老板会和骆司源见面么？”

　　“他明天下午会到场。”谭溯星只能这么说。

　　蓝芯木紧张兮兮：“这次见面千万不要出乱子啊。上次，老板把薙苇首席裁决的名字忘了。上上次，老板把天园的财务部长认成了异能部长，还有上上上次……唉，数不完。”

　　“老板把重要会面搞砸，裁决办的人，不敢在老板面前说半个字，只会批评我们对外部。”蓝芯木苦着脸，“我进入公司7年，就没拿到过奖金。”

　　谭溯星听完，无奈一笑：“这次你们把流程巩膜镜安排好，老板要说什么，要做什么，录入巩膜镜，让他照着做。”

　　流程巩膜镜很像隐形眼镜，戴上后，能看到详细的流程：走到哪里、打招呼说“骆所长，您好”、说什么寒暄话，问什么问题……

　　“巩膜镜已经安排好了，放心。”蓝芯木说。

　　办公室只剩下谭溯星一个人，他想到明天的会面就头疼。
　　这两个人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

　　*

　　3070年11月17日，下午1点30分。

　　在对外交涉部一众员工的翘首以盼中，禄狄默终于出现在休息室，漫不经心，神态懒散。

　　蓝芯木轻轻推了一下谭溯星的手臂：“快去帮老板整理仪容。”

　　这种重要会面，按理说应该由负责形象管理的员工搭配衣服，再帮禄狄默化妆、梳理头发。

　　但上一个凑过来想帮禄狄默整理裤脚的员工，被禄狄默一脚踢出去三米远，断了五根肋骨。

　　帮老板整理仪容仪表这件事，只有谭溯星做，才不会出现人员伤亡。

　　禄狄默往沙发上一瘫，懒洋洋地打着哈欠，像一头午睡刚醒的猛兽。

　　谭溯星认命地走到沙发旁边，帮禄狄默把衬衫扣系到最上面一颗，把衣领压整齐，又开始对付他这一头粗硬的金红色卷发。

　　“老板，您需要问所长的问题，已录入流程巩膜镜。”一名员工把装着巩膜镜的小盒子轻轻放在禄狄默手边，连忙撤离，仿佛禄狄默是即将引爆的炸|弹。

　　听到“所长”二字，谭溯星不小心用力扯了一下禄狄默的头发。

　　但禄狄默什么也没问，世上有很多个所长。他斜眼瞟着谭溯星：“对我不满？”

　　所有人屏息凝神，心脏提到嗓子眼。

　　谭溯星：“没有。”

　　禄狄默继续打着哈欠，这时，又有一个员工小跑过来，双手将一份文件放在茶几上：

　　“这是收容所的资料，重点已经标注出来了，您看看，除了我们流程巩膜镜里提到的内容，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禄狄默看都没看一眼，而是对谭溯星说：“别梳了，我又不是去选美，给我按一下头皮。”

　　舆情部员工递过来一份资料：“这是我们监测到的舆论信息，包含收容所重要的正面和负面新闻，对谈判有所帮助。”

　　“对，就是这儿，用力一点，再用力。”禄狄默享受地闭上眼睛。

　　员工们忙前忙后交代注意事项，但禄狄默一句话也没回。

　　禄狄默似乎认为休息室里只有他和谭溯星两个人，其他员工发出的声音，只是窗外飞行车无意义的鸣笛。

　　其他员工对此毫无怨言，被禄狄默忽视，总比被禄狄默踹一脚强。

　　谭溯星把禄狄默的碎发别到耳后时，对外部部长站出来：“骆司源先生刚才告诉我们，他1点50到。”

　　禄狄默哈欠打到一半，蓦地闭上嘴。

　　其他员工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能感受到禄狄默隐隐散发的怒火，立刻静如鹌鹑，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骆司源？”禄狄默问。

　　“是，是啊……”

　　安静。
　　死寂。

　　“你们出去。”禄狄默忽然说。

　　众员工鱼贯而出，谭溯星刚想走，就听禄狄默冷笑一声：“谁应该留下，谁自己心里清楚。”

　　谭溯星：确实很清楚。
　　他站在原地，等待禄狄默发疯。

　　休息室的门关闭后，禄狄默还是那副午睡刚醒的样子：“今天和骆司源见面，但你昨天没告诉我。”

　　谭溯星：“是……”

　　话音未落，谭溯星只觉得手臂被用力一扯，眼前天旋地转，眼镜被甩飞出去，一切快得让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回过神时，谭溯星被禄狄默按着一条手臂，仰面压在沙发上。

　　“为什么不告诉我？”禄狄默用力攥紧那条颤抖的手臂。

　　谭溯星刚错开视线，就听禄狄默命令：“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为什么不告诉我？工作的疏忽，忘记说了？”

　　那双赤红的眼睛，如同炼狱的蜃景。谭溯星直视着因年深日久的杀戮而阴沉的双目，声音平缓：“不是失误。”

　　禄狄默只是对公司业务听之任之，但他不傻。相反，他的直觉敏锐得令人惊栗。他总能看穿谎言。

　　“如果您知道这是和骆司源的会面，您根本不会来。”谭溯星继续说，“我故意没说。”

　　禄狄默已经到了休息室，如果不和骆司源见面，会显得他很丢人。

　　这里是公司总部，禄狄默不会在这里和另一位S级的异能者大打出手，那会将整座园区夷为平地。

　　先让禄狄默到场，事情才有转机。

　　见谭溯星据实以告，禄狄默的表情稍显缓和。他再次压低身体，炽热的呼吸喷在谭溯星的颧骨。

　　“谭秘，你很聪明，”禄狄默说，“如果你敢对我说谎，今天晚上你这条手臂就需要打石膏了。”

　　谭溯星快被压得窒息，他另一只手推着禄狄默压住他的臂膀。

　　但他的力气哪能与禄狄默抗衡，禄狄默稍用力一些，就能把他的胸腔压碎。咬着牙关推了半天，那条手臂纹丝不动。

　　禄狄默死死盯着身下人的脸，谭溯星苍白的面颊涨得绯红，紧蹙眉头，睫毛细细颤动。

　　他的眼镜不知甩到哪里去，被压在沙发上时，发型散了，西装皱了。原本无懈可击的精致外壳，被撬开一道细缝，不断提醒禄狄默：眼前这个人没有毁天灭地的力量，他甚至过于羸弱，身躯单薄得用一条手臂就可以将他死死压住，令他动弹不得。

　　“就算见面，我也不会与他合作。”禄狄默说完，放开谭溯星，转身就走。

　　“回来！”谭溯星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禄狄默停住脚步。
　　掰开谭溯星的手，对禄狄默来说易如反掌，但他没这样做。

　　他盯着那只揪着他衣领的手数秒，又把视线移到谭溯星泛着淡粉色的脸上。

　　既然已经激怒了禄狄默，谭溯星放下顾忌，不再理会“禁止和禄狄默谈论异能”这条戒律，更用力地攥住禄狄默的衣领：

　　“老板，骆司源拥有S级神秘系异能【傀儡牌】。以您的经验和判断力，一定比我们更清楚【傀儡牌】的价值。属下不明白，您为何不肯赏脸，见骆司源一面。”

　　禄狄默静静听他说完，开口问：“你对骆司源感兴趣，还是对他的异能感兴趣？”

　　什么不着边际的问题？谭溯星和骆司源仅一面之交，他对骆司源能有什么兴趣？

　　谭溯星不解地盯着禄狄默，那眼神的意思是你正常点，别抽疯。

　　禄狄默爽朗大笑，声音清澈透亮：“我知道了。”

　　“骆司源是异能的载体。”禄狄默又收敛了笑声，咬牙切齿，“你眼里只有异能。”

　　什么逻辑混乱的台词？禄狄默的这番话，真不是1000年前的低劣AI生成的么？

　　老板总是这样疯疯癫癫，喜怒无常，时而大笑，时而阴沉。谭溯星不理解，也不想猜测老板的心思。

　　谭溯星仍死死攥着禄狄默的衣领，他怕自己一放手，禄狄默就冲出去杀几个人泄愤：“老板，合作的事，恳请您慎重考虑。”

　　“恳请。”禄狄默意味不明地重复一遍，“和姓骆的谈完合作，再来处理你。在休息室等着。”

　　按照谭溯星对老板的了解，老板这是松口了。合作很有希望。

　　谭溯星一点点松开禄狄默的衣领：“好。”

　　手臂又被抓住，禄狄默一只手轻松圈起谭溯星的小臂，往自己怀里一扯，谭溯星被拽得差点从沙发上跌落。

　　禄狄默似乎还想发疯，但看到谭溯星呼吸急促的模样，磨着牙齿，什么也没说。

　　尽管已经很熟悉，但谭溯星细瘦的手腕总是会令禄狄默惊讶，这样苍白无力的一双手，连左-轮都握不稳吧。

　　“给我戴上巩膜镜。”禄狄默压下烦躁，冷声命令。

　　巩膜镜的佩戴方式和隐形眼镜一样，谭溯星轻轻将手指靠近那双令人恐惧的赤红眼睛。

　　撑开禄狄默的眼皮后，那只眼睛更恐怖了。凶残、冷酷、只要看一眼就会永远烙印在记忆深处。

　　谭溯星毫不怀疑，如果他上一世刺杀禄狄默之后没有暴毙，即使禄狄默腐烂为骸骨，即使和禄狄默有关的一切已成为历史书中的血色篇章，十年后、二十年后，谭溯星还是会梦到这双恶魔的眼睛。

　　帮老板戴好巩膜镜，谭溯星又拿出便捷熨烫机，想将他抓住出来的衣领褶子熨平。

　　“用不着，”禄狄默说，“他算个什么东西，值得我盛装出席。”

　　谭溯星没坚持，禄狄默能顺利谈好合作，公司就会感谢天地感谢奇迹了，不会纠结衣领褶皱这些细节。

　　禄狄默拉开休息室的门时，骆司源正好到了。

　　“禄首席，久仰久仰，”骆司源的声音很愉悦，他透过门缝，往休息室里一瞧，笑容更加亲和，“谭秘书也在呢？”

　　嘭的一声，禄狄默砸上门，从外面反锁。

　　二人的交谈隔一道门传进休息室。

　　“小骆，昙花岭收容所的规模，与完美世界比不了，但秘书应该请得起。”

　　“小禄，你真是抬举了，我白手起家，而你继承家业，我们当然比不了。”

　　“小骆，你发展潜力巨大，我看好你，早日把异能提到S+，来个人，把熨烫机给我。我的秘书脾气不好，把我的衣领抓得全是褶子。”

　　谭溯星：……你还有脸说别人脾气不好？

　　他捂着被压疼的胸口，侧身倒在沙发上，缓缓闭上眼。这两天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