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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第 82 章 ...

  •   这一次韩澈宁愿自己醉了,他也只能让自己醉了,只有这样梦里的人才会出现。他不敢再轻易伸手,即便看不见她,只要能感受到她的存在就很好了。

      醉酒沉睡的韩澈留给杨又恩一丝喘息的空间,她抱着腿靠坐在沙发边,脸搁在屈起的膝盖上,纵容自己用目光描摹过他的轮廓,细数韩澈这些年的变化。

      曾经垂落在额前的碎发多少将他清冷的气质衬得柔和一些,挡在碎发下的凌厉眉眼也总是有意识地收敛,谁知一场变故激发了他身上所有的戾气,连棱角都变得冷硬。

      如今看着面前紧蹙眉头,双唇紧抿的人,即使难受也不再会露出半分脆弱,更不可能轻易落泪,曾经的韩澈被他彻底留在了过去。

      杨又恩两手规规矩矩抱紧膝盖,牵起嘴角自嘲一笑,自己都不是当初的杨又恩了,又凭什么奢望看到他过去的影子,在这一场面目全非的改变中,最无辜的就是他了,而罪魁祸首是自己。

      第二天韩澈从沙发上醒来,房间里空空荡荡又剩下了他一个人,那条原本搭在韩澈身上的毛毯,后半夜搭在了杨又恩的身上,此时被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了沙发上。

      茶几的餐盘里放着早餐,倒好的牛奶还带着余温,韩澈指尖在杯壁轻触很快又收回。

      他还穿着昨晚未换下的衣服,踩着拖鞋跑到鞋柜一手抓起车钥匙,一手抓着门把手,钥匙轻易握在了手里,门把手却迟迟没能按下去。

      愣怔许久之后,车钥匙“当啷”一声被扔回鞋柜上,韩澈转身回去,深呼吸一口气之后,转身一脚踹在了门上。

      这种进退两难的郁结并没有因为他这一脚而有任何的好转。她悄无声息地回来,又悄无声息地走了,一切又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杨又恩是在一次工作中碰到Monika的,那是一个演员的婚礼,当时她忙着控场,巡视现场时总能发现一个女人若有似无地打量她,只是离得太远,她也没来得及细看。

      婚礼结束后,宾客散去,杨又恩盯着做收尾工作,Monika去而复返,在她身后叫了声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不确定的犹豫。

      杨又恩转身认出她时有一瞬间的愣怔,随后想起自己还在宴会厅里,因此像对待客户一般的颔首浅笑。
      Monika紧跟着笑了一下,说了句“好久不见了。”

      杨又恩依言也说了句好久不见,她以为Monika只是来打个招呼,没想到Monika紧接着问杨又恩“有空吗?”

      杨又恩抬手看了看手表,之后指了指外面,Monika点点头跟在她身后走了出去。

      两人在临街的咖啡店点了杯咖啡,虽然杨又恩自认跟Monika不是很熟,自然没什么好聊的,但还是就近坐在了露天桌椅上。

      起初只是一问一答的寒暄,或许是看出杨又恩的兴致不高,Monika有些着急,很快便提起了吴旭。

      杨又恩在听见吴旭两个字后骤然打断了她,冷下神情问她:“你今天是来恶心人的么?”

      Monika立刻局促起来,两只手抬起迅速晃动着说:“你别误会,我没有那个意思。我是想求你帮个忙。”

      杨又恩将喝了一口的咖啡往外推了一下,不顾咖啡洒到手上,边起身边边说:“你的忙我帮不了。”

      Monika紧跟着起身,扶着桌子脚步慌乱的堵住杨又恩的去路,手无意识抓住杨又恩的西服袖口,连带着拽住了她的胳膊。

      “这个忙只有你能帮,求你听我把话说完行吗?”她急着拦住杨又恩,声音也不自觉提高了些。

      周围陆陆续续有人循声看过来,随后带着好奇和探究打量起两人。

      经过这么多年,Monika也与记忆中大不一样了,五官还是漂亮的,年过三十看不出丁点儿细纹,一身小香风比过去更精致贵气,或许是在演艺圈待得久了,周身淡然自信的气质由内而外散发。

      因此杨又恩没有想到她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么不体面的事情,在周围人认出她之前,杨又恩抽出袖口坐了回去。

      Monika无视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跟着坐下,双眼看着杨又恩踌躇了许久,在杨又恩耐心快要耗尽时声音压低了些,硬着头皮说:“他像活死人一样躺了八年,他妈妈就守了八年。”

      或许是担心杨又恩再次翻脸,Monika刻意没再提起他的名字。

      一旦开了头,后面的话就顺畅了许多,当年出事的时候Monika早已回了北京跟吴旭断了联系,吴家破产后树倒猢狲散,亲朋好友对母子俩避之不及。

      为了救儿子,吴旭的母亲卖了最后一套房可惜杯水车薪,后来只能跪在医生面前求医生救救她儿子,医院终究不是慈善机构,尤其是面对一个可能永远无法醒过来的病人。

      韩澈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面对着一个本该挫骨扬灰的人,承诺帮他维持生命。

      吴旭母亲不愿深究韩澈的别有用心,只要自己的儿子能活下去,比什么都强,只是韩澈给的费用有限,她只能将吴旭接回家照顾。

      这一照顾就是八年,如今吴旭母亲的身体越来越差,自己还能活多久都不知道,Monika几次提起让他就这么走了吧,吴旭母亲却死活不松口。

      最后她说:“八年前医生就已经判定了脑死亡,吊着一口气死不了也活不了,有几次眼看不行了,是韩澈的人拉到医院硬是又救了回来,然后再送回去让他当个活死人,一次一次,受折磨的是他妈妈。”

      Monika身体微微前倾,低声下气哀求杨又恩:“他妈妈一年前查出了癌症,没多少日子了,所以我想......你能不能跟韩澈说说,放过他,就当是.....可怜可怜他母亲。”
      她看向杨又恩的眼神怯懦中含着期待。

      杨又恩在她的注视下不紧不慢点了根烟,烟丝吸进肺里又徐徐吐出后,她掀起眼皮对上对面的视线,不冷不热地问:“你是以什么立场来求我帮忙呢?吴旭的前女友?旧情人?还是被包养的其中一个?”

      一连串的疑问问得Monika措手不及,脸上的期待来不及收回去便愣住了。

      杨又恩也没想她真的回答,慢条斯理地继续说:“我记得有一次我和韩澈在电梯里碰见你,你当时手腕上的伤是他打的吧?”

      Monika听着手无意识捂在小臂上,好似那些伤经过近十年,依旧留在表皮不曾消失。

      “深深浅浅,一条摞一条,应该不止一次。”杨又恩又笃定地说,目光随着对面的动作紧随其后落在她捂着的手腕上。

      杨又恩弹了弹烟灰,突然想起了什么,在手收回时笑出了声,她快速吸了一口说:“他家破产的时候,吴旭卖掉了他爸留下的原始矿,听说给你在北京买了房,还有你重新开始演戏的那部剧也是他投资的吧?”

      Monika在她的轻笑中突然有种被看穿的感觉,她始终端正的坐姿松懈下来,避无可避地承认:“是。”

      “所以这些东西抵消了吴旭对你的伤害,你原谅了他,同情心泛滥到怜悯起了他的母亲。不,不只是同情心,甚至还有爱,你爱他,或者说爱过他,只有这一点,才能让你明明知道我身上发生的一切的前提下,还能恬不知耻地来求我。”

      杨又恩语速快又生硬,她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毫不顾忌周围的窃窃私语,在旁人看来咄咄逼人的气势里,她语不停歇地说了下去。

      “你为什么来求我,而不是直接去找韩澈,无非是在他那儿你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同时自以为是的以为他还爱我,混迹娱乐圈这么多年,你怎么还能这么天真,天真的近乎愚蠢。”

      如果此时周围有Monika的剧迷,估计早就拿咖啡泼杨又恩脸上了,Monika倒是对杨又恩的恶语相向照单全收,自始至终没有辩驳一句,只是脸色抑制不住地越来越难看。

      杨又恩尽量让自己从神情到声音都归于平静,倾身越过圆桌,尽可能逼近Monika,双眼如利刃一般盯着她说:“不要试图说服我,因为我永远不会原谅。今天的事儿我一个字都不会告诉韩澈,他想怎么做,那是他的自由,并且不论他做了什么,我都会无条件拥护他,永不改变。”

      她将烟头捻灭在烟灰缸里,没再往Monika脸上看一眼,直接起身走了。

      没有人能从她板正到近乎僵硬的背影看穿她的情绪,被袖口挡住的烟盒卡在手心,棱角刺在软肉上,掌心的疼痛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夏日暖风中,杨又恩走着走着有一瞬间的头晕,心脏犹如攥在手心的烟盒,被挤压得透不过气来。最悲哀的时候,她居然笑出了声,Monika那番情真意切的话令她发笑,可笑着笑着,她又笑不出来了。

      吊着一口气死不了也活不了,一次一次地受折磨,那哪是折磨那母子俩,分明是在折磨他自己。

      杨又恩任由情绪蔓延,浑浑噩噩不知道走了多久,等她回过神环顾四周时,茫然的不知道自己正站在哪个十字路口,想要原路返回,又不知道哪条才是来时的路。

      她打起精神叫了辆车,又跟下属说了一声,直接回了家倒头就睡。睡一觉就好了,睡一觉起来,她就又是那个忙忙碌碌,将私事抛在脑后的杨又恩了。

      见过Monika的事她没告诉任何人,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该跟谁提起,她早就不会事无巨细讲给彭冉听了,也从不会跟肖潇、杨梓宁提及高三那年。

      有时候念头闪过,她会觉得最适合倾诉的那个人是韩澈,可又偏偏是韩澈。

      她以为她和韩澈会如过去那八年一般刻意保持着不相往来的距离,没想到打破常规只是需要一个契机而已。

      李明夏和肖潇你追我赶的八年长跑终于尘埃落定,两人刚搬了新房,最近正约着朋友们温居。李明夏朋友众多,肖潇也有一些音乐圈的朋友,知道杨又恩不喜欢人多,便跟杨又恩单约了个时间。

      肖潇和李明夏的新房离杨又恩公司非常近,开车用不了十分钟就到了,杨又恩索性约了周内不忙的一天过去。

      小区紧挨着大型商圈,绿化和安保一流,杨又恩本想将车停在商圈停车场之后走进去,结果肖潇像是早有预料一般,提前打电话过来告诉她,已经将她的车牌录入了安保系统,只是自家的车位停满了,让她将车停在李明夏朋友的车位上。

      杨又恩将车停到地库靠近电梯间附近,一下车便看见李明夏挽着肖潇的胳膊,没骨头一样挂在肖潇身上。

      看见杨又恩从车上抱下来个大箱子,李明夏招呼都省了,径直走过去接过,浓眉挑起痞里痞气地说:“吆,知道杨总准备这么大份礼,我就该去你公司楼下候着的。”

      杨又恩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习惯性回击他:“哪敢劳李总大驾,明明同一个园区也没见您老捎我一程。”

      她将温居礼递给李明夏后,学着李明夏刚才的样子挎上肖潇另一只胳膊往电梯间走了。
      肖潇笑着替李明夏解释:“他这两天都没去公司。”

      杨又恩立刻轻拍了一下肖潇的手背,嗔怒道:“这还没结婚呢,就迫不及待替老公说话了?”
      肖潇被杨又恩一句话说得瞬间从脸红到了耳朵尖,抿紧唇不说话了。

      李明夏看着杨又恩的背影,明明比肖潇个子低,气势却能蹿到两米,暗自腹诽不管过了多少年,杨又恩的战斗力真是只增不减。

      他心里这么想,动作倒是娴熟的很,大步越过姐妹俩,一手夹着箱子一手掏出门禁卡打开电梯间的门,殷勤地从善如流。

      三人进去等电梯的空档,杨又恩透过玻璃门看出去,百无聊赖的视线在看到门口那辆挂着京牌的黑色路虎时停下了。
      那辆车就停在杨又恩的车旁边,只是被她自动略过了。

      进门的时候,李明夏掂了掂手里的箱子,好奇问杨又恩:“你送的什么宝贝,还挺有重量。”
      说着就要往地上放,杨又恩赶紧从下托了一下底说:“是餐具,轻拿轻放啊。”

      杨又恩还记着砸了肖潇碗的事,送了一套碗碟作为温居礼物。
      听她这么说,肖潇和李明夏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看向杨又恩。

      杨又恩见状边换鞋边问:“怎么了?”
      肖潇立即说:“呲了个碗而已,还真赔啊。”
      她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指挥着一脸惊讶的李明夏将箱子拿到厨房。

      茶几上还放着一个箱子,体积比杨又恩的还大一些,李明夏将手里的往上一摞抱进厨房,当着杨又恩的面抱怨:“果然是越有钱越抠,一年挣那么多钱,都只会送厨具。”

      杨又恩当即回击:“怎么,看不上啊,那我大方一回,送我姐们儿一打男人。”

      刚放下东西的李明夏蹭地蹿了出来,桃花眼睁得溜圆,随后皮笑肉不笑地说:“开个玩笑而已,你这人怎么还是这么不禁逗。”
      杨又恩大爷一样翘着二郎腿坐下,挑挑眉欣然接受。

      身边肖潇始终挂着浅笑不说话,见李明夏吃了亏一副牙疼的样子,这才推了下杨又恩的膝盖说她:“你这嘴啊,没治了。”

      这些年,杨又恩就跟肖潇捡回来的流浪狗一样,三不五时上门讨吃讨喝,但那是肖潇没跟李明夏在一起的时候。

      两人在一起后杨又恩就去得少了,尤其李明夏在的时候,从来不上门打扰。
      三人心里都清楚,除了不想打扰二人世界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李明夏和韩澈的关系。

      说来也是奇怪,韩澈忙着收拾烂摊子的时候,李明夏因为肖潇把家里搅得天翻地覆后被他爸打包扔到了澳洲,两人对对方的事都是后知后觉。

      四年后李明夏回国s市和北京两头跑,韩澈则是y城和s市兼顾,这么多年两人居然始终保持着联系,只是李明夏从来在杨又恩面前只字不提韩澈,像是生怕触碰到她的逆鳞。

      三人在家涮着火锅,话题很快就聊到了婚礼计划,肖潇满含期待地问杨又恩:“又恩,可不可以找你帮忙?”

      杨又恩丢了颗丸子在她碗里,斜睨着她说:“你跟我还客气,你结婚,我不得给你一手包办了。”

      这是杨又恩的本职工作,替肖潇操办是自然的,可肖潇却说:“我只想你做我的伴娘,那些杂七杂八的不用你管。”

      杨又恩欣然答应,心想这又不是什么难事儿。
      接着就听见李明夏突兀地插了一句:“但我邀请了韩澈做伴郎。”

      他观察着杨又恩的神色,快速补充道:“不过他还没答应,说要考虑考虑。你要是答应了,我就让他不用考虑了。”

      肖潇和李明夏尽量自然的看着杨又恩,杨又恩低着头筷子随意划拉着料碗,再抬眼时脸上的笑意又恢复了大半,她故意嗔怪道:“他答不答应是他自己的事儿,我姐们儿结婚,我肯定得当伴娘啊。”

      沉默的那几秒里,她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毕业时的韩澈,明明站在喧闹热烈的人群中,看起来却依旧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肖潇和李明夏见状同时松了一口气。明明是他俩的婚礼,夫妻俩却一个比一个低声下气。

      杨又恩筷头一指将话题带到了新房子的装修上,聊到小区环境时,杨又恩感慨了一声,她都有些心动在这儿买一套了,可惜她现在自给自足,那点工资买不起。

      李明夏下巴往上一抬脱口而出:“买什么,现成的就在那儿摆着呢。”

      杨又恩没听明白什么意思,只看见肖潇胳膊肘杵了李明夏一下,同时瞪了他一眼。

      李明夏收到死亡凝视,立刻改口说:“我是说,我有个哥们儿也在这个小区,你要喜欢,改天我把他介绍给你。”

      杨又恩突然想起上次肖潇欲言又止地提起李明夏的朋友,念头一闪而过,又觉得不太可能。她笑着回绝:“我是喜欢房子,不是喜欢人,别保媒拉纤的。”
      李明夏提了口气,咬咬牙不吭声了。

      吃过饭后,杨又恩又陪着李明夏和肖潇在小区里逛了一圈,李明夏跟个花孔雀一样时不时跟小区里遛弯儿的邻居打声招呼。

      连别人家牵着的狗都没放过要逗弄一下,期间肖潇始终站在他身侧,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不出声。

      杨又恩双手抱胸站在两人身后,目睹着一动一静的两人视线相撞时满得要溢出来的甜蜜,如一个历经千帆的老人一样无声感叹,你爱的人正好爱你,他的每一次回头都只为了找到你,何其有幸。

      那种旁若无人的爱意太过美好,以至于杨又恩回家的路上遇到红灯都会有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她降下车窗,右手食指跟随音乐节奏敲击在方向盘上,任由夏日微风与旋律缠绕着,整个人靠在椅背上悠闲的看着每天经过却不曾注意的北京夏夜。

      直到视线不经意扫到辆黑色路虎,隔着一个车位不远不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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