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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行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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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州。行营。
皇帝皱眉,不悦道:“不过风寒,怎如此大惊小怪?”
御医蒋杰伏在下首,惶恐道:“陛下万金之躯…”
皇帝挥挥手,打断了他,道:“下去罢。”
蒋杰领命,倒退而出。走出老远,方悄悄呼出一口气。
正低着头疾走,忽树后转出个人来,挡在面前。
他猝不及防,惊骇之下正要出声,总算及时看清了那人的脸,将惊呼咽在了喉咙里,忙弯腰行礼:“下官见过提督大人。”
面前之人,白肤丽容,正是今上宠臣,提督十二团营,兼督内卫和九龙司的平虏伯欧卿。
他面色沉沉,也不说话,只是上下打量蒋杰。看得他心惊肉跳。
只听他闲闲问道:“蒋御医可是自御驾处来?”
蒋杰会意,忙道:“陛下正当壮年,身子原极壮健。只是九月秋凉,浦江水又极寒,这才患了风寒。需要静养,倒也无甚大碍。”
欧卿道:“即如此,怎么连京里都惊动了?”
蒋杰道:“陛下每次巡幸,都是院使大人随行。因早前院使大人不慎触怒陛下,此次南幸,方遣了下官来。陛下舟钓覆水,溺而得疾。这样大的事,下官…”
欧卿一哂,毫不掩饰眼底的鄙夷:“你官小职微,又是初次随扈,怕担不住干系,待京里来了人,好推出去?”
蒋杰谄笑道:“下官这点小心思,怎么瞒得过提督大人。”
欧卿不再与他废话,转身径直离去。
蒋杰在原地弯着腰候他走远不见,才敢离开。一面偷偷擦去满头冷汗。
欧卿一路行去。
沿途皆谄媚逢迎的笑脸和弯得极低的腰。他有如未见,径欲入内。
一个眉清目秀的内侍闪了出来,欧卿停了脚。
那内侍小声道:“接孙娘娘的人独自回来了。陛下心情恐不会太好。”
欧卿目光闪烁了一下,轻轻推开门,却未进去。
伏在堂下的内侍面上尤带风尘之色,显是才经了一番长途跋涉,此际正恭恭敬敬地回话:“孙娘娘说,先曾与陛下有约,既未见信物,不敢前来。”
待说完,小心地看着皇帝的脸色。见没有什么特别表示,方起身,小步后退出来。
行到门边,忽见到欧卿,正欲行礼,欧卿略一示意,那人静悄悄自去了。
皇帝坐于椅上,正合目想着什么,双眉微蹙。
听见有人进来,也不抬眼,听凭他行至自己身后,慢慢替自己捏着肩。
半晌,皇帝开口道:“你听见了?没有信物,她不肯来。”
欧卿低声道:“陛下在怪欧卿么?欧卿原不知那玉簪是陛下与娘娘的信物,只道是寻常饰物,信手拿来赏玩,不想一时失手,掉进江里,遍寻不得。欧卿这便再去找过。”
皇帝皱眉道:“不用了。”转首向一直侍立在案旁的内侍,“朕累了,准备安寝罢。”站起身来,向欧卿吩咐道:“明早起程去清源。”
欧卿应了。
那侍立的内侍躬身道:“陛下,风寒未愈,应静养才是。”
皇帝没有应他,转身自去了。
石城。楚王府。王府书房。
这是楚王府藏书房的外间。
楚王性好书艺,历年收藏的各类典籍,满满堆了好几间屋。他生前最爱在此消磨时间,薨逝后,便成了李知微和楚世子最爱呆的地方。
李知微坐在案前,拿着卷书,翻开一页,呆呆出神。
只觉心中纷乱,书卷上的字,一个也没能看进去。
一人悄悄走了进来。
李知微闻声自书页上抬起头来,目中不自觉流露出喜悦,道:“世…”,忽顿住。
进来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婢女,俏生生一张脸儿,白净可喜。被他一看,立时双颊晕红。
李知微心中一沉,道:“怎么是你?南风呢?”
婢女含羞道:“婢子奉命来侍候大人。旁的事,婢子不知。”
李知微只看着她,久久不语。
目无所见,亦无所想。唯觉心底一阵冰冷,一阵炎热。
看得那女孩子低了头,越发连耳根都红了。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得一瞬间。
他终于能开口,那声音陌生得连自己都诧异:“哦。知道了。”
婢女低着头行至案边,一颗心砰砰直跳,不敢抬眼看他。寻出支新烛,准备换下案上将尽的残烛。
李知微慢慢道:“不用了。让它燃着罢。它亦不过在等着滴尽这几滴泪罢了。等着看完便是。”放下手中书卷,凝视着那残烛,面容平静。
残泪滴尽,烛光摇曳了一下,终于熄灭。书房内一片黑暗。
李知微开口道:“夜深了。也该歇了。走罢。”
圆月在天,月光如水银泻地,秋虫唧唧。
婢女低首跟在他身后,眼睛偷偷看着他拂动的白色深衣下摆。心中又是欢喜,又是羞涩,只觉面上热潮阵阵,一张脸红得发烫。
楚世子静静站在阴影处,看着那两人一前一后从面前经过,渐渐走远。
东风小心道:“世子,我们还去书房吗?”
楚世子平静道:“他既不在,夜亦深了。回去洗洗睡吧。”
帝都。柳府。
书房里红烛高照,映得房内众人的脸,个个清晰无比。
大洪的内阁成员,尽数在内。皆身着便服。
陈敬之忧心忡忡道:“欧卿这小人自率边兵数万,又兼治内卫与九龙司,现扈卫陛下,一应大小事,白之始得上奏。这贼子自知为国人深恨,所顾忌者,唯一人耳。圣躬倘有不虞,其必为祸。”
看过柳相,又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郑维。
郑维原为东宫讲读,现任太子太保,文渊阁大学士。
圣驾南巡,亲征昌王之乱,特令他佐柳相居守。
见陈敬之目光扫来,道:“豫章昌王叛乱始平,昌王尚禁锢于行营,随陛下巡幸。其党羽蠢蠢欲动,伺机欲有动作。朝内储嗣未建,诸王亦多有窥视之意,这个关口,万不可轻举妄动,打草惊蛇。”
一人点头道:“郑大人说得极是。于今之计,宜不动声色,待圣驾回京,再徐徐图之。”
余人彼此环顾。
有人苦笑道:“除此之外,还能有其他好法子么?”
柳相叹息:“唯愿天佑大洪。总是平平安安过得这关才好。”
大家齐齐叹气,皆心下沉重。
临别,陈敬之回身叮嘱:“阁老,太后那里,亦应该抓紧着手了。”
柳相颌首:“是啊,储君未定,天下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