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红尘梦未醒之陌上离人》有缘人

59、西风生翠萝

　　一夜冰雪融尽，次第鲜妍齐放。满城白雪戎，都报梨花开。

　　晨光映照小次关城郭之时，人们惊奇地发现，不过一夕之间，雍容华贵的寇丹，含情脉脉的曼朱，英气勃勃的刺兰，顾影自怜的文玉—————各种本该是不同时节盛开，有些甚至从未绽放过的灵花，蓦然开遍了小次关的各个角落。即便战争的乌云已然重重笼罩，明媚的春光却给人们带来了无限欢喜和希望。

　　与城中人的欢呼雀跃相反，城主府内，每个人都在忙着干一件事，那就是，砍树拔花，甚至连角落里的稗草，都逃不过被拔出丢在炉中炙烤的命运。只急得金齿鑫鑫圆滚滚的身材在府中乱蹦，活像一个不住被拍起的皮球，他一直努力夺下几根藤类幼苗，还不住地叫：“手下留草啊！不要可以给我啊，至于这么暴殄天物么？”然后就被一边监督的红衣甲兵叉开去，滚在地上还兀自叫个不停，最后嘴巴里被塞上了一大团枯叶，总算消停了。

　　蒋丘常挨近他，偷偷替他拉出口中的枯叶，嘘声道：“你是没看一大早那鬼鲲--------哦，大人的脸色，已经全青了，走的时候说了，要命就不留草，留草就不要命。你再是爱钱，也得留着命再说。”

　　金齿鑫鑫一边吐着口中的烂叶，一边压低了声音恨恨道：“还算什么鬼部之主，真是小鸡肚肠的男人。明明昨天被那根草戏弄的，又不止他一个，塔老七不是还被吸了血吗？人家就没想到要把它怎么样嘛！至于这么斩草除根，挫骨扬灰吗？”想想正是悲从中来，“绝种的开了灵智的灵智啊，再是厉害，本体被挖出来，还要在三味真火炉里焚烧---------呜呜呜，我的心肝宝贝，我的极品灵石哎呀呀！”

　　蒋丘常使劲去掩他的嘴巴，金齿鑫鑫推开他恼道：“人早走了，不过几个挖草的娃子兵，你至于怕成那样？”圆鼓鼓的脸上，一双小眼睛滴溜溜转，拍着蒋丘常没有几两肉的廋背，道：“你不觉得，冬瓜十三胆子越发小了？这个人最爱美女了，除了他那个练纯阳功的假老婆，平日里要是有人偷看他姬妾一下，他都会发半天火，再是皇天老子，也不放在他眼里。结果刚才你瞧，鬼鲲让他把家里的女人都拉出来给他看上一眼，他屁都不放一个，连猪头公玉都真抬上来给他瞅。要不是这鬼小子的镜子在地上跌碎了，他说不定还要赖在府里看女人呢！你说这灵器莫不是个假的？要不咋这么脆弱捏，不过照了一个晚上，就这么咔擦掉了！”

　　蒋丘常拦他不住，只好把他拉到隐蔽角落里，听他说来，也觉得疑惑：“应该不至于吧，再说看昨晚先前的情形，还是蛮厉害的。我倒听说若是灵力消耗得太过了，就驱策不动灵器了。只是，也不至于就这么破了？哎，不管了，冬瓜出来了！昨晚这场风雪下得诡异，后来都瞧不见人影了，有些落在池塘里的，还险些喂了王八。冬瓜皮厚，我就知道他没事。闾丘到底是醒了没有，问问他去。”

　　金齿鑫鑫也果然瞧见季瓜金霖走了出来。只见他满面春风，玉扣整齐，佩剑宝光吐华，柳叶纹暗金法衣也是金光灿灿，衬得他端的是丰姿贵态，好一个唇红齿白的英俊官爷。金齿鑫鑫固然看得呆住，蒋丘常也瞪圆了吊梢眼睛：“昨晚闹成这样，他也是一宿没睡啊，气色咋这么好，一大早还打扮上了，这是要唱戏去？喏，他还冲着我笑，嗟嗟，受不了了，咋笑得这么销/魂？我鸡皮疙瘩全起来了。”

　　金齿鑫鑫呸道：“人家哪里是看你了，我看他是两眼放空，神志不清--------”他余下的话音全卡在喉咙里，因为季瓜金霖含情目光紧随处，逆光走出来一个女子，白生生一双玉臂犹如雪玉堆就一般，宝光莹润，刹那就晃花了在场人的眼睛。

　　这女人明显刚沐浴出来，身上衣衫尚且半湿，行走间水珠飞溅，湿乎乎一头长发乌黑如一匹沉水缎子，一直铺到脚边。再往下看，不得了了，修长的腿笔直纤美，连同大半个膝盖和米分晶莹的玉足都大喇喇露在外面，在场的鬼部少年眼睛都要看直了。最可怕的是走路就像藤蔓款摆般摇曳无比，扭得简直一如杨柳随风，不，简直就是没有骨头。要说这城主府里，什么样的女人都来过，可从来没有女人走路放肆成这样，就算是青楼里的花魁，十万大山的蛇女，都还懂得要拿捏一把的，哪像她根本是扭过来的。

　　姿态是不雅，奈何人家有本钱！阳光照着她身上水珠，顺着那美央美奂到极致的曲线，如滴露滚珠一般落了下去，映得大片的招摇春/色，都在那里芬芳四溢。

　　蒋丘常捂着鼻子道：“难怪他心情这么好啊，我的鼻血--------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这女人到底长啥样？我咋看不清捏。”

　　金齿鑫鑫狐疑道：“看轮廓倒是有点像那个熊女，只是脸白了些，更漂亮些？倒是听说十万大山那些遗民确实有些变化，最重要的是竟然有进入炼气的了，这闾丘家果然是厉害的。只是这个就直接变成妖精了，唷！”只听那女子格格大笑起来，真的是大笑，好生生一张樱桃小嘴，都被她快咧到耳朵上去了，变成了一张血盆大口，若不是面孔压得住，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蒋丘常终于看清了她的面容，轮廓现在清晰多了，难怪看上去违和，因为十分奇异。诚然这是一张美丽到极致的面庞，偏偏上面全是稚嫩之色，天真可爱毫无媚态，偏偏配上这身体-----------蒋丘常用衣袖紧紧抓着自己鼻子，上面已经红晕染了一片，低头叫道：“我定力不够，看不了了。” 金齿鑫鑫嘿嘿笑道：“我倒可以再看一会儿。哎，玄夙美人儿，你来了，你好啊！”

　　他乐颠颠地迎将上去，哪知她撇了下嘴，如滑溜的藤蔓，从他身边倏地穿了过去，笑嘻嘻去摸一个鬼族少年的手。后者到底年纪轻，被一摸再摸，生生弄得面红耳赤，直往后躲，差点跌进了燃着三味真火的炉子里。

　　季瓜金霖的笑容都僵住了。只见她嘟高了嘴巴，叉起了腰，说了声：“不好玩！”气哼哼转头扭走了。远远迎过来两个男子，一个手里抱着孩子，那孩子远远看到她，立时喜得手舞足蹈，差点从那男子手里掉下来。

　　金齿鑫鑫拍手道：“这下没差了，就是那个熊女么，还有她那宝贝儿子。”却见那熊女昂首挺胸，一把推开那孩子走了进去。孩子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男子轻拍着抚慰，笑颜不改地跟进去了。另一名男子面色淡淡，跟在后面合上了门。金齿鑫鑫看着季瓜金霖，再看看那紧闭的门，噗呲笑了出来：“十三啊，要做熊女的男人，看来这内心还得再强大点才成！”

　　语音刚落，只听半空中咚咚咚咚，战鼓擂起，惊天动地，震得整个城似在鼓声中摇晃一般。有人来报井枭大人已至，命所有人等，即刻赶赴城头，明日卯时，攻打神殿！

　　先不说府里如何人仰马翻，燕淮与霜凝跟人进去，见后者贴在了墙壁上，四肢宛如藤萝般倒挂其上，怎么看怎么诡异。

　　孩子还在那么嚎啕不休。燕淮柔声哄着，百般怜爱，半晌抬起头来，满口就是称赞：“拟态很不错啊，比楚楚还漂亮一百倍呢。”

　　女子顿时笑弯了眼睛，昂起头道：“那是，任凭谁都看不出这是虚体！那只鸟找了我半天，他哪里知道，我不但不长在泥土里，而且还能变化呢！”捏着自己脸蛋问：“是不是很美？我是照着楚楚的模子变的，就是怕这只鸟认出来，改动了些角度。唉，肚里没货，灵力不够啊，差点只能变成孩子，现在也没大多少起来。好像还是僵硬了些？你瞧，这里，那里，弧度都是一样的。现在像不像楚楚的妹妹呀？”

　　燕淮将安静下来的孩子托给霜凝，后者双手捧住，满面紧张之色。他从旁边打开一个盒子，开始调色，笑道：“楚楚哪有你美丽，她太老啦，哪像你豆蔻年华，这才是是女子一生中最美的时光呢。待会儿我给你调一种胭脂，就叫豆蔻，像玫瑰上的朝露一样晶莹剔透。晚上的时候，我再给你调另外一种，保管比紫藤上的魅蝶还要迷人---------”

　　他刷刷几笔，女子本来有些虚浮的面孔顿时生动明媚起来，只乐得她捧着面孔格格直笑。燕淮放下笔，道：“我们不能一直你啊我啊的叫，你叫什么？”

　　女子把身体悬在半空，又慢慢卷落下来，摆摆手道：“随你们咯。”她心情颇好，移到窗台边，张开嘴，就吐出一连串奇异的韵律。外面有人惊呼道：“怎么隔壁的树，都伸到这院子里来了？我们还砍是不砍啊！”

　　霜凝拍手称奇，想了想道：“招摇山阴，生大荒芷，日月之精，滋养万物。玉是最有灵气的东西，要不我们叫你瑶瑶，就是美玉的意思，可好？”

　　女子拍手笑道：“听起来蛮响亮的，我喜欢！”

　　燕淮从手一直在抖的霜凝怀中接过孩子，瞪了他一眼，转身将孩子捧得高高，又快速放落下来，逗得他格格直笑。女子也凑过去看孩子，又掐着自己脖子，把自己扯开，连连摇手道：“这味道---------香香香香香香---------快拿得离我远些，我要受不了了。”

　　孩子乐了，凑过去，看她再退开，再凑过去，让她滚开去，玩得乐此不彼，笑得一脸口水。女子警惕地贴到墙角，道：“再别过来了。反正你还有灵果，千万别找我吃啊，不然咱们不知道谁吃谁了。”

　　燕淮笑吟吟把孩子托了回去，关切地问她：“瑶瑶，昨晚你怎么样了？那个鬼鲲一看就不是好货色，你一夜未归，我们都很担心。现在还难受吗？”

　　女子挺起胸道：“我能有什么事？要你们管我了。”抖了抖四肢，将身体都撑到光线里，才道：“可难受了，我主枝都断了哪，早上起来还湿乎乎的，不知道掉那个臭水沟里去了，一股酸溜溜的味道，所以我找了个澡堂，结果碰到那个冬瓜了，原来不知道，他有好多好多的灵晶啊。”摇着手指道：“我吃了暗亏，那只鸟也没落到好。你还说我不会吸阳，你看你看，我这根筋上已经充满了元精了，不然我怎么吸够了那大水珠有精神出来呢？”

　　燕淮哦了声，道：“你吸了，怎么吸的？”女子把四肢摊开，软软趴在地上，道：“原来很简单的，睡了就能吸了。”

　　旁边霜凝一口气腔在了咽喉里，咳嗽个不停。燕淮笑眯眯道：“怎么睡？扑过去吗？”

　　女子奇道：“你怎么知道？”摸着自己头道：“不过这感觉真不好，一扑过去，我就晕了。”

　　霜凝呆了，忍不住开口道：“你晕了？” 女子点头，气哼哼道：“他一直敲我，我还这么小呢，只有假体，他可是----------当然要晕了。”霜凝奇道：“晕了也能吸？”

　　女子道：“当然能吸啊，要不你给我吸一次？”霜凝两腿都是一软，差点跪在地上。燕淮倒是明白了：“你晕了，老太婆也昏着，于是只有楚楚了。她被他看见啦？那楚楚怎么样了？你都受不了，她这体质，可更受不了了。她还没醒吗？”

　　女子忙着将自己扭成一团麻花，道：“我断了主枝就昏过去了，不知道她怎么了，按说应该没事了，那颗珠子都化光了呀，我都能出来了。她怎么喊都喊不应，好像是累得不行了。”点头道：“一定是昨天晚上他们大打出手，那只鸟很能打的，楚楚一定也是被他打晕了。”

　　霜凝忍不住笑出声来，最后笑岔了气。女子转了一个又一个圈，美滋滋地看着自己，抬高了腿盘到腰间，道：“我就出来咯，她管这个叫代班，没办法，大家都不行了，只剩下我了。就是这身体太硬了，怎么放怎么别扭。”

　　这一抬腿，大片的白色就露出来了，骇得霜凝蓦地垂下头去。燕淮低下头来拍着孩子，根本没看她漏出的肌肤，道：“你来最好了，老太婆太奸滑，她又太良善，容易被人欺骗。你看这些人都将我们欺负成什么样子了。只可惜我们人少，打不过他们。”

　　女子哼道：“你们统统放心，都有我呢。我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你们都等着看罢。等我们把好吃的都抢完，一点残渣都不留给他们，我们就不跟他们玩了，小鸟算什么，那些个龙精虎魄，一定更美味。”她将自己平平搭在阳光下，舔着自己嘴角，总结道：“哪里有吃的，我们就在哪里，这里吃完了，我们去其他地方，总不会把你们饿着。大鸟没了，小雀儿也不少，当当零食也是好的。即便是那个冬瓜，虽然气味不太纯了，闻起来也能吃，留着当储备粮还是够格的。再说他夫人很香啊，我们可以一起吃。”她深深嗅了下，陶醉地道：“太好了，我要感谢楚楚，因为她，我又能够填饱肚子了，饿了多少年了，今天我才觉得肚子里有些东西了呢。巫之灵，言之誓，她可答应过我，只要她在，一定能够喂饱我的。你们，不会拦着我吧。”

　　燕淮连连摇头，道：“你放心，我们都是一体的。我不但不会拦着，而且，我还会帮助你，尽我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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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改好。昨晚困了，写得有些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