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爱江湖》草头王的王

13、初觉

　　第十三章
　　第一节
　　以前的赵开轩，早就已经死在苏锦瑟的掌下。
　　如今的他，是梵花宫二弟子赵丁几，轶闻社赵社主，南方最大商行的赵掌柜。
　　十年有多长，可以让一个人脱胎换骨？

　　前尘滚滚，在赵丁几的脑海中渐渐平息下来。他有些发困，就靠着栏杆睡着了。
　　雪夜虽然冷，但他却觉得很适宜。

　　“少爷。”一个斗篷披到了他身上。
　　赵丁几闭着眼拢了拢斗篷，沙哑着声音问道：“小洛，怎么这么深的夜了还不睡下。”
　　洛青陈嗔怪道：“这么冷的天，还喝的这么醉，也不让人跟着，还躺在椅子上睡，着凉了怎么办？”
　　赵丁几笑道：“小洛，你是当心我吗？”他抬头，看见洛青陈担心的表情。她没有挽头发，青丝披在肩上，雪白的小脸在月光下光泽莹润，因为夜深疲惫，所以宛如月中的仙子一般恬静，纯洁。
　　这种纯洁触动了他内心最深处的灵魂。

　　洛青陈皱眉道：“快回屋吧，不要着凉了。”
　　赵丁几应了一声，将她脑后的长发绕在手指头上，疲惫得笑了。他低下头，抵着她的额头，重复了一句：“小洛，你是在当心我吗？”
　　洛青陈有些楞楞得点点头。
　　他的酒气侵略到她了，他靠的这么近，睫毛都快碰到她的脸。那么炙热得看着她，看的她开始觉得有点头重脚轻。

　　她呆呆得张着嘴唇，甜美的气息诱惑着他，毫无预兆的，他低头覆上她的唇瓣。
　　唇瓣温润甜美，这抚平了他焦躁而纷乱的心神。他赞美得轻吟一声，继续了这个吻，仿佛他早就想这么做一般。
　　洛儿，他在喉间低喃，什么时候，你早就变得不一样。

　　洛青陈处于半昏睡状态的脑子忽然哄得一声爆炸了。
　　而她的神智被炸上了半空，飘飘荡荡的，好半天不知道身在何方。慢慢得才落了地，才有一丝丝清醒过来。
　　这个动作，比以往他们之间的互动亲密了一百倍。
　　她作为女人的自觉，忽然啵的一声，开始破土发芽。
　　她的少爷。

　　可是转眼，她的少爷仿佛只是做了一个醉梦，第二天醒来，连片段也记不起。

　　雪渐渐下得大了起来，好几日以来，竟没有一日是晴的。

　　第二节
　　江左使父女无奈只好在京城留下，多住几日。
　　京城在腊八有个极大的庙会，届时会万人空巷。这个热闹，谁都不想错过。

　　某日。
　　艾无恨头发毛躁，胡根冒出，眼睛发红，靠在花厅的栏杆上，神色凄惨得吼道：“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花厅里坐着瑟瑟发抖的三兄弟赶紧提供反应。
　　赵丁几拍拍手，赞道：“不错不错，无恨，这是我认识你以来，做的最好的一首诗了。”
　　齐小丐不满道：“哎，好冷的天，吟好了吗？我可以回去吃饭了吗？严总管给我留了花雕酒哦。”
　　慕容沐摇了摇头，依旧没有说话。
　　艾无恨嗖一声跑到赵丁几面前，厉声说道：“这首诗是我写的吗？你有没有文化！”
　　赵丁几愕然道：“……你生什么气？”
　　艾无恨又嗖一声跑到齐小丐面前，骂道：“吃吃吃，你就知道吃！我重要还是花雕酒重要？”
　　齐小丐吓得摸着良心说道：“你你你，重要！”
　　艾无恨又嗖得跑到慕容沐目前，狠狠得对他哼了一声。
　　艾无恨直起身子，狂摇扇子，对大家说道：“大家一定从我刚才吟的诗篇中，感受到那诗人在写下这首诗时，真的是字字伤心，笔笔泣血！而只有陷入爱情的人，才能够对我的处境感同身受！兄弟们，你们一定要帮我。”
　　“哦！”齐小丐恍然大悟道：“我晓得了，江晚晴姑娘过了腊八，等天气晴朗，就要回洛阳过年了。所以才把无恨急成这样。”
　　“难怪！”赵丁几对齐小丐和慕容沐教训道，“真不知道女人有什么好，让他这么神魂颠倒。对女人这种东西，我跟你们说，等你们再大一点再想这个问题，现在最好要敬而远之。”
　　终于找到话说的慕容沐提出抗议道：“老大，可是你跟小洛关系匪浅。”
　　赵丁几奇怪道：“小洛是男孩子啊。不过，”他忽然皱眉，“这两天他也变得怪怪的。肯定是离那个艾无涯太近了，所以才变得越来越娘娘腔。”
　　齐小丐和慕容沐惊讶道：“不会吧，难道你不知道她其实……”
　　“喂！”受到冷落的艾无恨大喊一声，“我在为情所困诶！你们有说有笑是干嘛？哎，有你们这样的兄弟我真想大哭一场。”
　　三人中断谈话，看着他，鄙夷得摇摇头。
　　赵老大一撩衣摆，慢条斯理得正色说道：“追女人，虽然不是本社擅长，但我们有丢过脸吗？”
　　赵丁几继续说道：“看我们，才逼子键、貌欺潘安、江湖人称中原第一美男子的玉面神医慕容沐。”慕容沐翩翩起身，迎风而立，果然丰神俊朗，宛如天人。
　　“看我们，桀骜不羁、野性难驯、江湖人称中原第一潇洒哥的忠义侠士齐小丐。”齐小丐一只脚踏在座位上，面带冷笑，眼神落寞，果然冷酷高傲，帅气逼人。
　　“你再看看你这个没出息的。啧啧。”赵丁几他们三个人一起咬牙指指他，嫌弃之色溢于言表。
　　自惭形秽的艾无恨矮了半截，惭愧得低下头。
　　赵丁几说道：“轶闻社出马，天下还有摆不平的事情？”他一招手，四人低头开始嘀嘀咕咕起来。
　　哼，追女人嘛，有多难？

　　第三节
　　腊八节晚上，处处张灯结彩。而天色越黑，越显得街上的人声鼎沸。
　　欧阳府内。
　　艾无涯端着一个小盅，缓缓得走在走廊上。
　　听到远处传来的爆竹声，她有些出神，慢慢停下了脚步。她也好想出去玩啊。可是……真是沮丧。
　　走廊的尽头，是慕容沐居住的客房，客房里亮着灯光。
　　也许，他还是在读书？性格温吞的他，对责任和目标，只要认定了，就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呢。

　　“无涯？”有人坐在边上的廊椅内，迟疑得问道。
　　“是木哥哥吗？”艾无涯急急得上前，差点将手中的盅子晃出去。
　　慕容沐扶住了她，问道：“你怎么不出去玩？”
　　艾无涯苦着脸，说道：“璟姐姐身体不太舒服，睡下了。而我哥他们说什么也不让我跟。我哥还说，要是这次搞砸了，他剃了头当和尚去。木哥哥，我哥想当和尚就能当的上吗？”
　　慕容沐想象了一下艾无恨当和尚的样子，微笑而笃定得回答道：“无涯不要担心，别人我不敢担保，但你哥铁定没人要。”
　　艾无涯吐了一口气，说道：“还好，还好。我好担心那家和尚庙的名誉哦。木哥哥，你今天没有喝腊八粥，我特意给你留的。”
　　慕容沐伸手接过小盅，若有所思。
　　艾无涯坐到他边上，微笑道：“木哥哥，你快吃啊。凉了。”
　　慕容沐吞了一口，艾无涯呵呵笑了，眼睛弯成了夜空中的月牙儿。
　　慕容沐犹豫了半天，说道：“无涯，我们这样不好吗？”
　　艾无涯笑着点头道：“很好啊，我很满意。”
　　慕容沐叹口气，说道：“我的意思是，我当你的哥哥，一辈子当你的哥哥，好不好？”
　　艾无涯的笑容几乎僵在眼睛里，迟疑了一会，她定了定神，又笑着回答道：“当然好啊，有你这么出色的哥哥，我好高兴，因为我觉得我自己的哥哥好失败哦。”她把小脸皱了一下，做了个鬼脸，然后低下了头。
　　院子外有烟花在此时灿烂得开放，啪得一声，惊醒了心中伤感的两个人。抬头，却只看见姹紫嫣红已经湮灭成微黄的小火花，然而，很快就有新的烟火开始绽放。
　　“木哥哥，烟花好美。”艾无涯快乐得说道，“我好喜欢它。”
　　“美吗？”慕容沐冷笑道，“比镜中之花还要虚无，比水中之月还要脆弱，世人只看见这幻想就爱之不已，难道不傻吗？”
　　“木哥哥，我可不喜欢你这么说话。”艾无涯转过头来，生气的说道，“别听我哥的，我可不傻。”
　　慕容沐笑道，“无涯，我说的不是你。你还小，不懂这些。”
　　艾无涯说道：“木哥哥，我可不小了。”可以嫁人啦。叹口气。
　　慕容沐微微一笑，并没有说话。
　　艾无涯继续说道：“木哥哥，其实我小时候也很讨厌烟花，因为都是在别人家团圆的时候放的，其他人都有爹娘一起过年。我们却没有。”她仰起小脸，问道：“木哥哥，你是不是跟我一样这么想，所以才讨厌烟花？”
　　慕容沐皱了皱眉头，还是没有说话。
　　艾无涯继续说道：“可是，后来我长大了，我才慢慢明白。因为美好的东西太脆弱了，所以才要我们去珍惜啊。虽然我没有办法跟其他的小姑娘一样，有父母疼着，可是我有你们，跟你们在一起，也是很好的，所以我一定要珍惜。对不对？”
　　慕容沐动容道：“对。无涯讲的很好。”
　　艾无涯对他嫣然一笑，问道：“木哥哥，你每天看书都这么晚，辛苦不辛苦？”
　　慕容沐摇头。
　　艾无涯继续说道——除了艾无涯，天底下谁还能与慕容沐持续交谈——她说：“木哥哥，晚上是腊八节的庙会，不要看书了，带我出去逛好吗？啊，求求你！”她半跪在椅子上，合掌过顶求着。
　　慕容沐看着她愁眉苦脸的样子，微笑道：“可是，无涯，庙会人太多，我没有办法保护你呢。”
　　没有办法保护她。
　　没有办法保护这世界上任何他想保护的人。
　　有时候，他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艾无涯看着他的眼睛，他虽然在笑，可眼底却沉淀了深深的哀愁。
　　慕容沐没有武功，是他最不能释怀的事情。

　　艾无涯笑了笑，握着他的冰凉的手，笑道：“木哥哥，我给你变个戏法好不好？”
　　她一拧手镯上的珠子，手指上就多出了五根毒刺。她一弹指甲，飞出一根毒刺，牢牢钉入廊柱。
　　她解释道：“这是我哥花了五千两银子向唐门买的，我不需要别人保护我。”
　　她收好了武器，走到慕容沐身边，说道：“木哥哥，走吧。”
　　她又担心又期待得看着他。
　　艾无恨形容他唯一的亲妹妹说：
　　她的中馈让人崩溃；她的剑法侮辱先人；她的女红创意超前；她的琴棋书画是艺术界的伤疤。
　　艾无涯，真是一个十足的傻瓜。
　　可是艾无涯，是慕容沐最不能拒绝的傻瓜。
　　第四节
　　怡客坊是潘阳湖边最好的客栈，江左使父女二人就住在二楼的雅房内。
　　虽然月夜依旧干冷，但今夜的潘阳湖却装点得比平日格外亮丽些。湖面上，画舫如织，湖边也是游人熙攘。

　　江晚晴推开窗门，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夜景。
　　她叹了一口气，想起心中的那个人，低头念道：“遥望盈盈一水，抵天涯。”忽然，她看见眼前的景象，愁绪马上被惊飞了。
　　波光潋滟的湖面上走来一个人，那个人白衣摇曳，摇着扇子，凌空虚行，却仿佛闲庭信步，噙着一丝微笑，慢慢得越走越近。
　　江晚清看的呆了，仿佛看见了妖怪——事实上，确实很像是看到了妖怪？天下间有谁能在空中漫步？难不成真有这样的轻功吗？
　　湖面上也显然有人注意到了，人群都抬头望着，发出惊呼声。那人挥手示意，极端享受这样的瞩目。扇子摇得更加飘逸，在月夜里，也能清楚得看到上面的字——养心无恨。
　　艾无恨慢慢得走到了江晚晴的窗前，江晚晴张着嘴巴，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晚晴姑娘，还记得我吗？”艾无恨收了扇子，微睨着桃花眼，挑着眉梢，极尽风流之能事——问道。
　　“无…无恨公子。”江晚晴终于在震惊中恢复，福了福身子：“公子万福，上次有赖公子帮忙，晚晴不胜感激。”
　　“晚晴姑娘，太过客气了。”艾无恨摇着头说道，“今晚良辰美景，姑娘怎么在房中枯坐？艾某雇了一艘画舫，邀了三四好友相聚，特前来请姑娘一起消磨这美好时光。”
　　江晚晴往他身后望去，之间他身后不远处的湖面上停了一艘画舫，船上点缀着灯火。
　　“无恨公子是我的恩人，恩人相邀怎敢不从？只是，”江晚晴迟疑道：“无恨公子轻功惊人，晚晴望尘莫及，如何能到那画舫上去呢？”
　　艾无恨嘴角一勾，向江晚晴抛了个媚眼——江晚晴眼角开始抽搐——他向她伸出手去，说道：“姑娘，扶着我的手，我送你下去。”
　　江晚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深深得吸了一口气，才慢慢点头道：“好。”
　　艾无恨将江晚晴扶出窗户，一只手揽住她的柳腰，将另一只手指放在嘴中打了个呼哨，身形便慢慢往湖中漂去。
　　江晚晴哎呀一声，窝在他的怀中，等了一会才敢睁开眼睛。
　　湖面上，湖畔的人惊呼起来。江晚晴白色的披帛和艾无恨白袍的下摆在空中飘飞，月光影映，宛若仙人一般优美的姿态。人们纷纷议论，这是否是怡客坊今年新搞得噱头，这位掌柜真是太过有心，太过有才，太令人感动了！
　　热泪盈眶的众人，开始慢慢而坚定得鼓起掌来。
　　江晚晴抬头看着艾无恨俊秀的脸庞，迟疑得问道：“公子，我是在做梦吗？”
　　艾无恨一甩头，调整了一下最帅的姿势，才对江晚晴妩媚一笑：“晚晴姑娘，你觉得呢？”
　　江晚晴觉得太阳穴上的神经又有点开始跳动，勉强笑答道：“总而言之，公子真是有心。”
　　艾无恨终于在一艘雕工精美的画舫上着陆，他不动声色得解开身后的钩子。那钩子勾在他身上，另一头系在天蚕丝上。

　　天蚕丝的两头，一头是赵丁几、洛青陈，他们负责在怡客坊的屋顶上往前拉；另一头，是齐小丐和梅香，他们负责在一艘画舫上，往后拉。这就是艾无恨绝世轻功的秘密。
　　让艾无恨和江晚晴享受了多么完美无缺的梦幻之旅。
　　他们的结论是，没有一个女人能不爱上这样的浪漫，进而爱上制造这样浪漫的人。

　　江晚晴不着痕迹得从他的怀中跳出来，艾无恨毫无察觉，奇怪道：“咦，小丐他们布置的瓜果酒水呢？”
　　“无恨公子，何必如此客气，这样…也很好啊。”两人站在画舫斜斜的屋顶，对着话，冷风呼呼得吹过。
　　艾无恨有些尴尬得站着，说道：“晚晴姑娘，不好意思，我计算有误，应该是在甲板上着陆才对。”
　　计算错误其实没有什么，但如果很倒霉的话，那就是人品不好了。
　　可偏偏他很倒霉。

　　忽然有个粗壮声音在楼梯处嚷嚷道：“是谁？谁在我家画舫的屋顶上唧唧歪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