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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三季 Dream(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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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接到Kino电话时安睿正在去机场的路上,他哽咽着老半天挤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在喧闹的大街上,安睿只听到“比赛”“车祸”几个词,顿时大脑一懵,顾不上还是在单行道上,跳下车就往回冲。
赶到医院时正遇上Kino乘坐的救护车到达,两人随着医生一路推着韩彻奔向急救室。韩彻安静地躺着,眼睛眯成一道好看的弧线,只是他全身都是混着泥的血水和玻璃碎片,安睿想开口叫他,临到嘴边却堵住一般,断气了似的难受。Kino早已语无伦次了,只能断断续续地呼喊着他的名字。
手术室的灯亮起,安睿摸摸脸上,不知不觉湿了大片。
“沈念真同学。”教授不甚满意地敲敲桌子以提醒她回神,她今天怎么回事?老是走神,“你的论文主题是什么?”
“对不起。我……”
心不在焉地回答着问题,念真总不自觉地瞥向门外,刚才她好像看见韩彻在和他招手。
后来她想起来,那天韩彻的手是左右摆动的,不是召唤,是告别。
一个小时后,韩彻陷入休克。安睿呆呆站在门外,身旁是来回走动不知把视线放在哪里的Kino。
在送入急救室后的三小时又二十七分钟,灯熄灭了。Kino突然倒在地上,像是支撑了这么久的一口气散了,安睿没有动,等着手术室的门打开,可是好像很久很久,医生都没有走出来。突然很恨这种沉默,却没人来打破,好像未来悬在身后,看不见也摸不着,却清清楚楚感受到它就在那里。他等人告诉他结局,不敢回头,可是看见的人偏偏好死不死的全部噤了声,只冷冷地没有波澜地望着他,那种未知的恐惧可以把任何沉静的人逼到崩溃。
沈念真一出教学楼就看见Kino的几个手下面色凝重地站在黑色面包车外。
冷风灌进来时念真忘记了自己曾经是怕坐车的。
“我们是去医院吗?”
“韩少爷已经……在殡仪馆了。”
“哦。”
然后就没了声息,恍惚间司机以为后座的人已经不在了,可当他回转头时,发现念真正专心地看着风景,安静得恐怖,仿佛刚才只是在讨论晚餐去哪里。
殡仪馆里倒是离奇的沉寂,连隔壁传来撕心裂肺的痛哭都听得清清楚楚,女人沙哑的声音引得几个年纪小点的小弟鼻子开始泛酸,从喉咙伸出发出几声暗哑的呜咽。大概也是吓坏了,他们亲眼看着韩彻的车突然偏离轨道,又正好撞上了下一辆失去控制的车……陪着Kino一路从医院奔波至此,整个大脑里都是血从韩彻脊背处蔓延开的画面和急速运转的轮胎,像一个转盘,搅动着茫茫不可知的命运。
“哭什么?吵死了!”Kino不耐烦地吼出声来,让本就死寂的房间更加宁谧,泛着些许的诡异。Kino一直用双手支撑着冰棺,凝视着沉睡着韩彻的面容。除了可以认出还是那个人,冰棺里的人和安睿印象中的韩彻基本没什么共同点,面目有些浮肿,不似平日瘦削尖细的脸颊,还有遍布满脸的伤痕,大片的青紫占据了原本白皙的皮肤。而Kino丝毫没察觉似的,依旧用以往深情的恳切的眼神望着他爱了这么久的人,嘴角竟还有宠溺的笑意。
他们之间,仿佛只有这种时刻,韩彻才能毫不反抗地,任由他从头到脚感受一遍,仿佛自相识以来,只有现在,他才能真正有机会把这个他深爱的人,牢牢地印刻在心里。
他们认识的人不多,三天的葬礼,也只有酒吧的几个同事和Kino的人来往,都是真性情的人,也省得安睿虚假地去打招呼照顾人,他只是远远坐着,望着一言不发靠在冰棺旁发呆的念真和Kino。
葬礼结束后,Kino把骨灰盒递给安睿。
安睿不解,他只是挤出一点笑容,说:“他生前最在乎的便是你和念真,最后一程,你送他吧!”
然后他就走了,满头红发被风扬起,他也只是用手随意一抚,头也不回地扬扬手,作为再见。
但之后他们就没再见了。那是安睿最后一次见到Kino,以后不论什么方面的消息,一点都没有,就像自那之后,他就彻彻底底从这世上蒸发了。不过完完全全的过客,莫名出现又无声无息消失,对此安睿并不奇怪,世界这么大,要遇见一个人,真的不容易。
一个小弟推开面包车的车门,示意他上车,安睿最后看了眼依旧呆坐在大堂的念真,如同一个洋娃娃,端坐在凝滞的夕阳中,看时光慢慢走,一直走。
三天时光,他们在沉默中度过,恍然三生。
车门合上时,乱七八糟的念头开始往外冒,夹杂着过去有的没的,在大脑里放映电影一般,闪闪烁烁,接连不断。
第一愿,时光倒流。
界定似乎不太明显,倒流到什么时间比较好呢?念真车祸以前?相遇以前?还是今天以前?
第二愿,笑容永驻。
沈念真梦中惊醒般,从大厅冲出来,呼号着推开阻拦的人群,追赶速度逐渐加快的面包车,长长的头发四散开来。
洋娃娃哭了,不美了。
第三愿,永不分离。
韩彻用尽全力,为念真找回的笑容,就这么丢了。
他总说都是安睿的力量才让他的愿望实现,最终却因为他最先离开而前功尽弃。他知道这个结局后会不会有些无奈。
不是我,不是我安睿,我什么都没做,而你才是真真正正渗透了念真全部生命的人,你总把所有美名都推给我,让我在虚荣的赞誉中真的走上了你为我们铺好的路,你想了那么多,自己呢?这笔账,你自己算。
“哥——”
最后一个嘶哑的音节隔着厚重的空气传到车里时已是破碎不堪,暗流涌动,安睿只觉眼睛有些干涩,回过头,只有笔直的大街从天边来,又通向天边。
韩彻不是神,安睿更不是,但是念真也不是娃娃。
路太长太长,走了很远才发现,原来一直走在身边的,并不是命定的人。
韩彻留下的,或许根本就是个死结,无人可解。
沉默,沉默,沉默。直到确定他不打算继续往下说了,韩彻才意犹未尽地打断安睿的沉思:“这……就完了?”点头默认,让韩彻几欲掀桌,“这算什么结局?你总该说说你和念真到底怎样了吧?”
“没有结局。”安睿低头摆弄着扑克牌,反反复复切着牌,都不肯抬头,“不然你之后哪有机会奉你姐之命来查我的外遇?”
脑袋突然灵光一闪,韩彻眯着眼,带着长舌妇的标准表情慢慢凑近安睿,如同嗅到食物的狗:“我知道了,念真,我指真的沈念真,和她,长得很像吧?”
安睿被这一句问得有些诧异,很快又恢复那个不可置否的笑:“对啊,很像……像极了。”
“我就说嘛!你会找上她也不是没原因的……”自我感觉良好的某彻自言自语中,以至没发现安睿停滞的手指。
真的很像。
他怎么会忘记,那个满头银发的叫沈苏的少年,与家里决裂的那天,某个只及他的腰的女孩,扔掉了手中的洋娃娃,用尽全身力气,狠狠踢向呆站在一旁的安睿,用她认为最凶狠的眼神瞪着他,用那时的她觉得或许最恶毒的言语警告他。
“你这个抢走我哥哥的坏蛋,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