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固执》许南星

1、第 1 章

　　乌云压城，天色阴沉可怖，天气预报播报的阵雨，在傍晚如约而至。顷刻，由绵绵雨丝转为豆大的雨点，且有愈下愈大的趋势。

　　一中后街晚间有夜市，错杂的交谈声、吆喝声中，小贩抽空撑起摆摊伞，行人加快脚步。
　　后街尾拐角处，随缘网吧。网吧里灯光暗沉，光影交错，劈里啪啦的键盘声盖过外面的雨声，偶尔一两处飘出几句脏话。

　　徐瑶扒拉两口泡面，掀起眼皮往门外递了眼，又重新落到电脑显示屏上，耳机里是李益阳的声音，“瑶姐，你怎么不动了？卧槽，快来救我。”

　　徐瑶把最后一口泡面吃完，在聊天框敲字回复。
　　是瑶姐不是瑶妹：[刚在吃泡面。]

　　“不是，瑶姐，你就边吃泡面，边看着我死？有没有良心？”李益阳刚才为团队冲锋陷阵，这会儿知道队友是摆子，一阵痛心。
　　是瑶姐不是瑶妹：[滚。]

　　“晚饭就吃泡面？”耳麦里许辰问。
　　是瑶姐不是瑶妹：[怎得，瞧不上泡面？]
　　许辰低笑，“没有瞧不上，这不是怕您老人家吃不饱。”
　　徐瑶没再理这两人，一心扑到游戏上，灵活走位，瞄准，射击。

　　随缘网吧是李益阳的表哥开的，徐瑶他们平日闲着无事经常来这边。今天是国庆假期第五天，李益阳和许辰去旅行还没回来，徐瑶在家没事，一个人来了网吧，一玩就是一下午。

　　徐瑶注意到旁边的建筑里有人，侧身躲在墙后，待那人出来，眼疾手快的端着□□一枪爆头。

　　“卧槽，瑶姐牛逼！”李益阳刚才被这人弄得心态都快崩了，徐瑶这一枪，他有一种大仇得报的爽感。
　　“牛牛牛。”许辰道。

　　徐瑶莞尔，游戏界面正在结算，百无聊赖间剥了一根哈密瓜味棒棒糖，塞到嘴里，糖味瞬间扩散，甜兮兮的，笑着眯了眯眼。

　　“笃笃”几声，徐瑶偏头，余光瞥见桌角出现一只大手，黝黑的手背朝着桌面，食指微曲又敲打两下，她视线顺着往上，入目的是线条复杂，颜色五花八门的花臂纹身。
　　“小美女。”那人出声。

　　徐瑶摘下耳机，皱着眉仰头看去，她座椅旁杵着一个男生，十八九岁的样子，高高的，染了一头黄毛，浓眉大眼，长相还凑合。
　　当然，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两条花臂。

　　“小美女你好，加个联系方式？”花臂男眼神直勾勾地望着徐瑶。
　　他中午来的随缘网吧，进门时就注意到了她，长得贼他妈清纯，一双杏眼灵动，皮肤特白，松松散散地扎了个高马尾，青春洋溢，偶尔笑起来，又特别甜。在一群邋里邋遢的宅男中，醒目又突出。

　　徐瑶唇角轻勾，笑得狡黠，“想泡我啊？”
　　“那妹妹给机会吗？”花臂男咧着嘴笑。
　　徐瑶玩味道，“不好意思，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那先交个朋友？”花臂男丝毫不气馁。
　　“交朋友？”徐瑶知道他什么心思，懒得再和他扯皮，三两下划开手机，调出二维码，手机往桌边一甩，抬抬下巴，大方道，“扫吧。”

　　花臂男一愣，显然没料到她会答应，反应过来忙打开手机扫桌上的二维码，生怕她反悔。
　　“别忘记通过哦。”花臂男走出几步远，又专门回头晃着手机提醒徐瑶，呲着两个大门牙朝她笑。
　　徐瑶咬碎嘴里的棒棒糖，敷衍地点了下头，视线撇开，重新戴上挂式耳机。

　　“呦，瑶姐又被要联系方式啦？”李益阳在耳机里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和徐瑶说话，想起他瑶姐的异性缘，又是在网吧这种僧多粥少的地方，不难猜测，八成是来要联系方式的，“真羡慕瑶姐，异性缘走哪儿带哪儿，不像我。”

　　徐瑶笑骂，“少阴阳怪气。”

　　李益阳：“人家哪有，分明是实话实说。不过说起这我就来气，卧槽，前两天去景区玩，见一个女生挺漂亮就上去搭讪了，结果她竟然说我性缩力拉满。”
　　许辰：“哈哈哈……你罪不至此。”
　　徐瑶没绷住，笑出了声。

　　花臂男走远，徐瑶把手机捞来，看到那条好友申请，点了忽略。

　　正要退出微信，发现一堆未读信息中，也有徐宁远的。
　　20点17分。
　　徐宁远：[艹，手机要没电了，也没带充电宝，马上出地铁口，来接我。]

　　然后是位置信息。

　　两分钟后。
　　徐宁远：[人呢？想让你哥露宿街头？艹，真快关机了，还没走到地铁口。一会儿你到地铁口，那个穿黑色连帽卫衣，拖着黑色行李箱的大帅逼就是你哥。]

　　徐瑶无语几秒，几年不见，这人还是骚里骚气的。

　　徐宁远是徐瑶堂哥，高中毕业后去德国留学，一去就是三年，这段时间家里老太太突发脑梗住院，没少念叨徐宁远，徐瑶的大伯这才把人喊回来，好让他多陪陪老太太。

　　徐瑶回他，[hello？]
　　没回，多半已经关机了。
　　徐瑶气笑，真行，不知道可以租赁充电宝么。

　　电脑显示屏上，新的一局游戏刚开始。游戏是玩不了了，徐瑶摘下耳机，在评论区敲了两个字“下了”，不管李益阳他们作何反应，电脑直接关机。抄起椅背上挂的针织开衫，穿好后去前台借了把伞，离开随缘网吧。

　　外头夜幕漆黑，大雨如注，路灯下随处可见亮晶晶的水洼，雨水哒哒地打在积水上，溅起水花。雨天的缘故，客流量太少，很多夜市上的商贩早已收摊离开，这条街少见的空荡起来。

　　徐瑶撑着伞，走到巷口那儿叫了辆车，车往徐宁远所在的大学城地铁口站去。
　　距离不算远，十来分钟的车程。徐瑶挑着回几条信息的功夫，就到了。

　　车停在大学城地铁口站附近，离地铁口还有几十米距离，有栏杆挡着车开不进去。下车前徐瑶专门交代师傅让他等她一会儿。

　　这会儿地铁口附近人迹稀疏，偶有三两行人，周边的门店大多关了门，靠近地铁口那边停靠着一排排蓝的、绿的共享单车，在接受着暴雨的冲刷。

　　临近地铁口的路边没装路灯，四周光线暗淡，只有地铁口那儿的指示牌是亮的。
　　徐瑶远远看到那边有个人影，侧对着她，穿着黑色连帽卫衣，灰色宽松休闲裤，懒散地坐在黑色行李箱上，腿太长的缘故，一条腿微曲，另一条打直在一侧。低着头，无所事事地把玩着手机，像在等人。

　　夜色如墨，指示牌的亮光拢在他身上，平添了几分孤寂感。
　　怪可怜的。

　　徐瑶弯弯唇角，边收伞，边三步并两步的快速走到他身后。不客气地拍了下他的肩，调侃道，“帅哥，等我呢？”

　　徐瑶话音未落，“徐宁远”冷着脸转身，视线撞上一双漆黑的眼睛时，徐瑶意识到是自己认错了人。

　　她讪讪收手，眨巴眨巴眼睛，心怦怦直跳。

　　真他妈帅。

　　少年骨相出色，皮肤冷白，单眼皮，眼皮很薄，微微内双，光影落拓地打在他脸上，五官轮廓格外清晰，下颌线流畅。他微仰着头，面部线条紧绷，薄唇抿成一条线，锋利的喉结凸起。不过他看徐瑶的眼神实在算不上友善，清冷、疏离，就差把“你谁啊”写在脸上。

　　徐瑶脸颊发烫，平日自诩能言善辩，那一瞬间大脑却像宕机一般，半晌，咽了下喉咙，唇瓣开合，“要不，加个联系方式？”

　　——帅哥，等我呢？
　　——要不，加个联系方式？

　　时间仿佛有片刻凝滞，空气无形中也变得焦灼。
　　徐瑶紧张得攥紧手心，舔了舔干涩的唇瓣。

　　他眉头微拧，眼神恹恹的，从行李箱上下来，仗着身高优势斜睨她，不足半秒，沉声道，“让开。”

　　徐瑶呆呆地又眨巴两下眼睛，轻咬嘴唇，表情乖巧的和他唱反调，“我要是不呢？”

　　他冷脸，一言不发，视线从徐瑶身上收回，拖着行李箱地绕过她。
　　行李箱推到台阶前，拎下，扣上宽大的卫衣帽，一连串行云流水的动作像是一场默片。

　　察觉他要离开，几乎是电光火石间，徐瑶扯住黑色卫衣的衣角。
　　她远没有表现出的淡定，心怦怦乱跳，手心一片濡湿，唇瓣张了又合，不知该说些什么。一两秒的时间，松开。

　　他没回头，在她松开的一瞬，推着行李箱信步走进雨幕里。

　　徐瑶垂眸看手中的伞，想追上给他，想到他刚才眼里的厌恶，叹了口气。
　　第一次和男生搭讪以失败告终。

　　徐瑶望着渐远的人影，啧啧两声。

　　这人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都在她的审美点上。
　　想追。

　　雨还在下，较刚才小了些，水汽四起，雾蒙蒙的。
　　少年挺阔孤傲的背影，逐渐融入黑沉的夜色中。

　　“诶，小姑娘你有没有见到一个小伙子，高高的，帅帅的。”
　　徐瑶闻声转头。

　　一个穿着橙色清洁服的阿姨急匆匆的从电梯上走来，粗糙干裂的手指递来一张卡，四处张望道，“他的卡掉了，我刚才看到他好像从这个口出来的。”

　　准确来说那是张校园卡。
　　一中的校园卡。

　　徐瑶接过卡，借着光，待看清校园卡上的照片，唇角弧度逐渐上扬，比AK都难压。
　　没想到缘分来的这么突然。

　　照片上的那人，刚见过。

　　“小姑娘，你笑什么呀？”保洁阿姨不解。

　　徐瑶收敛几分，摸了摸口袋，掏出了一张封面一样的校园卡，递给她，声音雀跃，“阿姨，这是一中的校园卡，我和他同校，卡交给我，我开学还他。”

　　阿姨一开始有点不放心，接过徐瑶的校园卡，眯着眼仔仔细细瞧看，发现两张卡封面确实一样，“好好好，阿姨不识字，但阿姨信你。”
　　“放心吧阿姨，我一定亲自把校园卡还给他。”徐瑶强调。

　　阿姨离开，徐瑶的视线重新落到那张校园卡上。照片上男生穿着黑t，唇线抿直，眼神冷淡地扫视镜头，清冷帅气。
　　照片左侧是个人信息。

　　徐瑶眉眼染笑。

　　高二一班，周云也。
　　原来他就是周云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