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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第 10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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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玉棠的动作比她更快,急速拦下她,“初照,要如此弃大业于不顾吗?”
“袁葛为何突然毁坏盟约,江淮一线为何突然乱了起来,殿下难道不知情吗?”她单手拗不过崔玉棠的力气,只能任由崔玉棠夺下她手中的剑。
她扶着崔玉棠站起身,亲手揭开司马信的伤疤,“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既然殿下已经认为我功高盖主,为何不让张资杀了臣?”
“初照,”崔玉棠拦住她。
承认她知道陆新毁坏豫扬联盟,陆新就必须处置,她还不想失去江左集团的扶持。“初照,你一向以大局为重。”
“殿下,”江初照陡然拔高声音,“臣的亲妹妹和她的妻子,中枢的位置,臣退得还不够吗?”
“我知道,我来接你回去。”司马信的气场弱下来,任由江初照的质问凌驾。
“这就是殿下给臣和安青的交代吗?”她指的是张资。
司马信抿着嘴唇不语,明显有些为难。
江初照有些失望地看着她。
两人一时间就这么僵持着。
崔玉棠见状,轻轻叹了一口气,她轻轻扯了扯江初照的衣袖,“初照,大业不可半途而废。”
江初照不为所动,依旧看着司马信。
司马信晦涩地开口,“初照,逝者已矣,你若弃大业于不顾,她们就白死了。”
江初照右手紧握成拳,强忍悲愤。“她们本可以辅佐殿下到登上大宝那一天。”
“若殿下是因为忌惮臣,臣可以死明志。”
司马信从袖中拿出那块玉佩递过去,语气软下来,“我知你没有这样的心思,先帝说的话,依旧作数。”
“你我曾经为誓,你要辅佐我成为明君。”她见江初照的目光依旧坚定。风雪中,她拎了袍摆,单膝跪地,目光有了曾经入狱征辟她做幕僚的诚恳,“司马信有过,请先生见谅。从今以后,只唯先生之命是从。”
江初照撇过头,不再看她。
司马信又道:“日后先生要替亲友报仇,司马信绝不阻拦。”
江初照仰天长叹一口气,接过那枚玉佩,“江载不是背弃誓言之人,寻仇之时,还望殿下不要阻拦。”
司马信没有起身,昂头看向江初照。“司马信还能做先生的知己吗?”
江初照把玉佩递给身旁的崔玉棠,“劳烦。”
崔玉棠眼神示意她扶起司马信,江初照佯装没有理会她的意思。
“初照,”崔玉棠再劝。
江初照的语气沉下去,“她是你的妻,安青呢?”她们也是挚友。“我要如何给她一个交代呢?”
无论是为了大业,还是司马信,崔玉棠都要替司马信留下江初照。“你曾经诺我的。”
目光交汇,少了一件披风的崔玉棠冻得嘴唇发白。想起她身上的毒,江初照垂下眸,“我答应过殿下要助她成大业,君臣本分不敢忘。”
崔玉棠明了,替她挂上玉佩。
她越过还跪在雪地中的司马信,径直走向贺循。距离很长,长到她觉得还要用“关山度若飞”的紧迫才能靠近;距离又太近,近到江初照还没有想好开场,两人的目光就已经交汇。
茫茫白雪中,她天青色的袍子被风灌满,烈烈张扬像断了半截,插|在土中的旗帜。
“安青,”她嗓子又干又涩,没有情绪,又像被情绪堵住,无法迸发。
贺循已经平复大起大落的悲伤,心如死灰印刻在她脸上,那双眸子已没了生机。
“这是殿下给你我的交代吗?”她指的是亲手处决张资。
江初照的心沉下来,她最愧对的就是贺循,“目前是的。不过我不会让他们只给这么一个交代的。”
她脸上还有泪痕,提了一口气,强行振作起来,“你肩上还有我们心系的大业。带着我们的希望,好好振作。”
不过对于这个结果,像是早就预料到一样,“她是君,你是臣。我知道了。”
她抑制眼中翻滚的泪花。“初照,扶我一把可好?”
江初照伸出右手扶起她。贺循将周疏的尸体托举到马上,看到她紧闭的双眼,她强装的若无其事一瞬间崩塌,泪珠连成线落下;江初照转过头,强忍涌上来的悲痛。
……
左臂被绑起来,总是有些行动不便。
寒风送了许多雪花到长廊下,寒意贴着门框溜进来,在那座小火炉止步不前。季冬时节四处银装素裹,阳光照耀冰晶泛着光晕。
江初照将处理好的公文卷好放在一旁,起身走到火炉前,提起微沸的水壶。
“先生,”抱了一堆案牍的渚月出声叫住她,三两步将手中的东西放到她案上,过来拿过她手中的水壶。“这种事情让我来就好了,若是烫着了可如何是好?”
江初照笑了笑,那几分和煦在她面上并不明显,从前那湾平静的江水,因那几分刻意隐藏的悲伤,也少了些许生机。“小事无需劳烦姑娘。”她坐回主位,拿了最上方的竹简摊开,“断了的骨头已经接起来了,不碍事。”
“伤筋动骨要一百天呢。”她将冲好的茶放到江初照案上。
“我尚能自理。无须劳烦姑娘。”江初照的礼节带着一点似有若无的疏离。
渚月听出了她语气中可以保持距离的疏离感。“先生在与殿下置气吗?”
江初照提了笔,舔墨不语。
渚月将她处理完的公文整理,准备送到官署下发。“大业的事我不懂,殿下和先生之间的事情也不是我能插手的。我只知道,先生很重要。从前在青州的时候,我们一起渡过了那么多难关。先生现在也觉得,我只是殿下拉拢和道歉的手段吗?”
江初照目光落在手中的公文上,“这些事黄粱会做……”
话音未落,两人顷刻沉默了起来;堂内只能听见水沸的声音。
良久,渚月才道:“先生,黄主簿她……”话语中戳破现实的不忍很明显,这几分顾忌让江初照写字的速度都慢了许多。
沉默过后的尴尬还残留在江初照的语气中,“你现在该照顾玉棠。”
将披风给了贺循的崔玉棠回建康的路上便染了风寒。“殿下亲自照顾。殿下和长史更担心你。”
江初照顿笔,“那谁照顾安青呢?”
渚月手中的动作慢下来,垂下头,“先生还不知道吧?”
江初照表面不动声色,却张了耳朵。
渚月:“贺主簿辞了会稽内史,罗列了陆府君等人的罪名,请殿下依法处置,今日是劝谏的第二日了。”
江初照搁下笔,暗道不好。语气带着吃惊,“她对我说要扶灵还元则的故乡。”
渚月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殿下不让告诉你。”
按照安青的性子,若是司马信不处置陆新,她一定不会罢休;她跪在冰天雪地里,身子骨怎么受得了。江初照很是关切,“殿下如何处置的?”
“殿下只能视而不见。”渚月想着,又补了一句,“寒冬腊月,贺主簿这样一定会病倒的。”等贺循病倒,清算陆新这件事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
态度很明显,司马信现在还不想对江左集团动手。江初照虽然也想寻仇,但目前更重要的是整顿军队北伐。她要秋后算账。
渚月犹豫着,还是说出了司马信的意图。“殿下想让你劝劝贺主簿。”
“自作孽罢了。”陆新他们罪有应得,让她如何去劝安青呢?初弦和秋筠,元则和黄粱,还有因内斗死去的无辜士兵,这么多人命,她要如何去劝贺循放下呢?她自己都不会放下。
炉中的水沸得比在厅内团团转的人更急。陆新揉了揉眉心,“朱维,晃得我头晕了。”
朱维摊手,猛叹了一口气,“那贺循已经到殿下府内跪了两日了,明言了让殿下清算你,我能不着急吗?”
陆新的脸色如暗沉沉的天色,“殿下若要清算你我,就不会贸然杀了张资。她回建康后若无其事,一语不发,就是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现在我们就是要沉得住气,等她病倒。寒冬腊月的,她坚持多久?”
朱维上前两步,焦躁明显让他有些按捺不住,“话虽是这么说,但她们几人毕竟是至交好友。江初照此次可是九死一生,现在那条断臂还绑着,若是她也一同请殿下清算,殿下一个心软……”
陆新轻哼一声,“江初照?”
他不屑的语气带着杀意,“她亲妹妹死了都还能放弃中枢的位置去江州领兵,她要的是大局,和殿下的信任,怎么会现在去趟这趟浑水?”
“你若拉得下脸去求她,你便自己去。”
“嗐,”朱维猛叹一口气,甩袖回了自己位子。
寒风拂过高高的青瓦围墙,给院内裹了一树树晶莹的梨花,青苔和鹅卵石铺了一层薄薄的粉白相间的白桃花。稀疏的雪花盘旋着飞入围着红栏的长廊,堂内的茶水正沸,堂门积了一滩雪水。正对堂门的院内跪了一株坚毅的兰花,她披了一件轻薄的白衣,风雪中不曾动摇。
崔玉棠趴在窗框处,一动不动地盯着贺循。
司马信拿来一件披风给她披上,轻柔地说:“风寒不曾好,怎么还在这里吹冷风?”
“江左的兵,初照不能带吗?”她问。
她双手托着青丝,从披风下面拿出来,用手指轻缓地理顺。“初照有民心,江左的兵并非陆新不可。”
司马信择出里面的白发,用眸光吻上去,“夫人是不是想问我,为何江左的兵初照能带,我却不能处置了陆新?”
她自问自答:“中原未定,我不想给人留下不仁的名声。”
“那初照呢?”她枕在交叠于窗框的双臂上,“明明知道是陆新设计毁坏了豫扬结盟,害死了亲妹妹和她的妻子,还愿意退出中枢。你知道初照最顾及大局,可她退得还不够吗?”
她转头看向自己的妻子,“阿信,你说她是你的知己。这是你的为君之道吗?”只为了自己的利益,不顾公正。
司马信拥上去,“可我要用江左的兵,怎么能杀了江左的将。我要做这么薄凉的君吗?”
崔玉棠轻轻摇了摇头,“可元则本可以看到你登上大宝那一天。她们本可以白头偕老。”
“你说不做薄凉的君,那初照和安青的公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