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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明月楼三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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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合,投壶比拼。
沈怀安拿起箭矢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虽然不能说他对自己的实力有十足的把握,但是他和慕容作为同窗好友,慕容早就让人把投壶放在了他胸有成竹的地方。
看了看帷幕后的佳人,再用余光打量着抱手立在一旁的那一位,他今日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自己输的,毕竟这关乎他的颜面和今后的仕途。
“中了,是一击便中,大人真是厉害!”老板赶忙笑脸盈盈地奉承道。
沈怀安也舒了一口气,和慕容交换了眼色。在众人的喝彩声中,他愈发觉得自己胜券在握。
呵,一介布衣也敢和他世家公子比试,真的是不自量力。
他得意地望向云潜,可是眼前的少年却是不慌不忙的模样。
云潜左手拿着一只酒杯,右手握箭,饮杯之际右手只轻轻拂袖一扫,箭矢便应声入壶。
而后,她便将酒杯放下。双手重新取过两支箭,在手指之间旋转的箭矢划过一圈圈弧线。她默不作声地背过身去,只听见“簌”的一声,两支箭竟连中贯耳。
众人默然,如此投壶绝技他们很多人终其一生都很难见到。
就连老板一时间都未反应过来,半晌过后才小心翼翼地说道:“这位客人真是好绝技。”
震惊过后,便要评定此局胜负了。
此刻,沈怀安和慕容的脸色变得相当难看。
原以为一击中的便是难得,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少年却有如此投壶绝技,偏偏沈怀安也不能再与她继续比试。虽然被打了脸,可为了维护世家公子的风范,慕容一边摇着扇子,一边“恭贺”道:“小兄弟投壶水平实在令人刮目相看,想来在家中应当常常练习。若是小兄弟将这份用工花在才学上,今后的成就恐怕令人难以想象。”
经典的赢不过你还得在言语上恶心你。
相比之下,沈怀安的表情要直接得多,只见他眉毛紧蹙,一副不服输的模样,明显是在和谁赌气。
云潜没有理会,只是兀自说道,“那进行下一场比试吧。”
而一旁站立的少年依旧是默不作声,眼神间兴味更甚。
第二回合,是赋诗。按照规定,诗中须包含明月。
作为第一回合无可争议的胜者,云潜思索片刻便给出了答案。
“皎皎玉轮映碧海,悠悠岁月伴人生。世间繁华皆过客,唯有明月伴我行。”
“好诗!我看小兄弟的才气也令人刮目相看啊。”众人纷纷称赞道。
“咳咳!”在一股脑的赞扬声中,有一人的目光变得尤为难看,那就是沈怀安。听到他出声,众人也十分给面子地安静了下来。
沈怀安终于满意,他朗声吟诵道:
“皎皎明月光,灼灼朝日晖。昔为春蚕丝,今为秋女衣。丹唇列素齿,翠彩发蛾眉。娇子多好言,欢合易为姿。”
这首诗与其说是在写月亮,不如说是在描写美人。
很快就有人小声说道:“这位公子是在写美人吧。”
“是啊······”
但很快就有人反驳:“这是说诗中包含明月便可,而我看这位公子的诗,今日格外应景。”
“是啊,这明月楼里不光可以赏乐,也可以赏美人啊!”
“这‘丹唇列素齿,翠彩发蛾眉’我看就是说的闻玉姑娘吧哈哈哈哈!”
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
而沈怀安却不言语,目光定定地望向那帷幕后的佳人。
柔情似水。
这一切云潜都看在眼里。
当闻玉姑娘在众人的起哄声中最终评定沈怀安胜时,云潜仍旧是不动声色的。那是她的未婚夫,可对于此刻而言,云潜更像是一个旁观者。
第三回合,乐舞相生。
只见沈怀安气定神闲地坐到琴前,可能是刚刚那局赢了的缘故,此刻他看上去心情尤为地好。
轻挑弦动,一曲动人的旋律自指尖倾泻而出。
云潜皱眉,这是《凤求凰》。
在那一声声如诉衷情的琴声里,闻玉翩翩起舞,少女的腰肢如同婀娜多姿的垂柳,纤手宛若翩翩起舞的蝴蝶,飞扬的发丝仿佛墨色的锦缎,舞姿优美、灵动、轻盈。而那双含情的美目更是柔情似水。
众人也是纷纷看得痴了。
这种默契倒像是天生的一般,他们就像是戏本里登对的才子佳人。
“真是天作之合啊······”
一曲毕,一位听得入迷的客人缓缓说出这句。但马上他又觉得不妥,毕竟身份地位摆在这里,怎么也不能算是真正的“琴瑟和鸣”。
“这位小兄弟,该你了。”慕容看好戏地笑着,看完这场表演,应该没人会有十足的把握说能胜过这一局了。
云潜坐到了琴前。其实她学琴要比握剑的时间更早,后来母亲总是让她练完琴后再去练剑,因而她的琴技从未放下过。
不过——
众人疑惑地看着她,眼前这个出身于商贾的少年,既不是出生名门,以后也做不得官。虽然会吟得几句诗,但琴又向谁而学呢?
慕容也一脸得意地看着,他特意看了少年的手,虽然纤细,但上面一眼便能看见握剑的茧子。握过剑的手还能弹好琴吗?他可没见过那个武官还能吟风弄月。
在众人怀疑的目光中,云潜轻轻挑起了琴弦。
那琴声时而铿锵热烈,如水阻江石、浪遏飞舟,时而悲怆委婉,如风啸山谷、百转迂回,时而放浪豁达,如月游云宇,水漫平川。
“这是······”有人难以置信地说着,眼神里流露出震惊的神色。
“是《广陵散》。”
“听说《广陵散》乐谱失传,天下会弹此曲的人寥寥无几呀······”
众人感慨不已。
沉浸在着跌宕起伏的乐曲演奏里,连舞蹈也被忽视了去。
只听见“扑通”一声,原本舞蹈的佳人跌落在地。
她已经跟不上这铿锵的琴音了。
然而众人也只是微微皱了眉,仿佛抱怨着这一失误影响了他们听曲的感受,转而又沉浸在了这百转千回的琴音里。
一曲终了,琴音却经久不散。
这便是《广陵散》,足以令人魂牵梦萦。
“敢问这位兄台是向谁学习的这首曲。”一位“乐迷”赶忙痴痴地问道。
“是我母亲。”云潜言简意赅地回答,她也不愿多说。
她转头回望沈怀安和慕容的方向,只见两人表情是如出一辙的震惊。
于是她转过头,想要扶起跌坐在地的闻玉。不想闻玉却脸一红,还不等她伸过手便起身遮脸离去。
“闻玉姑娘,你可还不能走啊。”很快便有人反应过来,叫住了闻玉。
“那这场究竟谁胜呢?”
“这还不是一目了然的吗?”
······
众人喋喋不休地说着,丝毫没有顾忌沈怀安和慕容两人的脸色是多么难看。
“闻玉姑娘,你说这两支曲子你最喜欢哪一曲呢?”
“我······”闻玉咬着嘴唇,脸涨得微红,用微不可察的声音轻声道,“沈公子······”
此言一出,堂下又纷纷炸锅一片。
“虽说闻玉姑娘和沈公子配合得好,可是那边可是《广陵散》啊······”
“是啊,单论琴技这位小兄台可是不在话下,也不能因为闻玉姑娘的失误就······”
“你们说该不会闻玉姑娘是喜欢沈公子才这么说的吧!”
众人都纷纷笑了起来。
然,说者无意,听着有心。那块被捏的紧巴巴的手绢,也如同闻玉的心事一般百转千回。
听到闻玉选择了自己,沈怀安的心情却未有半分轻松。作为弹琴的人,他再清楚不过两人之间的差距了。因而他的脸色也愈发地沉闷。
“精彩,精彩!”一道清冷的男声从一旁传来,云潜回头望去,是那身着玄色蟒袍一直沉默不语的男子,“看来今日是无缘欣赏歌舞了,不过这比试也是看得值了!没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沈公子和慕容公子以为如何?”
说罢,他也毫不顾忌众人的目光,以及慕容和沈怀安投来的尴尬视线,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他走到云潜面前,眼神里透露出饶有兴致的目光:“你叫苏潜?”
云潜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她还是第一次隔这么近看这个人。眉目冷峻,鼻梁高挺,面部线条利落干净,气质清冷高雅。最让人注意的,是他眼下的那颗痣,好似将他本身的疏冷稀释了一点,好看而不落俗。
“你弹琴不错。”他微微笑道,说完也不等回答便转身离去。
云潜见此情景,也不由得迟疑片刻。
而慕容看到他离开,也眼神示意沈怀安后,便很快地跟了出去。
沈怀安仍然还是一副不甘心的模样,走到云潜面前一脸不耐烦地说着:“你可知道我是谁?”
沈公子,众人一听这称呼便立刻明白了这是户部尚书家的儿子,京城里鲜衣怒马的公子少年郎,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们依然可以在背地里偷偷嘲笑他。
云潜不甘示弱地看着他,笑着道:“我没兴趣知道。”
沈怀安听闻自然是气急,又觉争辩不过什么,倒是白白在众人面前折了面子,于是拂袖气恼而去。
只不过在他即将跨过那道门槛时,一道轻柔的女声此刻焦急地打断了他。
“沈公子——”
沈怀安扭头望去,在那红纱深帐中坐着他魂牵梦萦的女子。
此时,他也不想看着她去陪另一个人,可是正如他无法出更高的价格买下夜光杯一样,他还无法拥有她,只能看着她旋转在舞台之上。
闻玉也不难看出他此时的尴尬,她只是轻轻吐出二字“慢走”。
沈怀安也不顾众人吃瓜的目光,收回了那留恋的神色,应答了一声便又转身离去。
而云潜,则在不远处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这一切。
才子佳人的故事,她不仅听过,也从小到大亲眼见过。就她的感受来说,喜欢琴艺乐舞是真,喜欢温柔解语也是真,但爱却未必是真。对于一般人来说,“救风尘”不过是居于上位者的游戏,色衰而爱弛是常有的事。
所以她想搞清楚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