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小味》穹顶心

8、第 8 章

　　自从那晚宴请过这两兄妹之后，向晚的厨艺便逐渐在村里出了名。

　　一方面，向晚那天做的一桌菜的确是兄妹俩吃过的最好吃的一桌菜，另一方面，他们两人也是抱着帮向晚打响名气的想法，回家之后对着他们的父亲，也就是本村的村长，对向晚的厨艺进行了不遗余力的大肆夸赞。

　　更别提那之后，每当他们出去串门或是去地里做事的时候，逢人就要夸向晚一遍。

　　白朗本来话就不多，而且为人憨厚老实，他说的话村里人都算认可。

　　更别提白英，她跟村里的大娘、婶婶们关系都特别好，逢人便夸向晚那天做的饭有多么好吃。

　　她做的糖醋排骨是世间第一香甜，不仅没有一点腥臊味，还泛着甘甜，且一点都不甜腻，肉炖的极为软烂，入口即化。

　　她做的板栗炖猪尾是世间第一软糯，且猪皮柔软弹牙，肉质细腻又泛着栗香，一口肉一口栗子，那真是千金不换。

　　就连她炒的白菜都比别人炒的更加清甜爽脆，让人念念不忘……

　　在接连几天的密集推荐之下，村民们哪怕没有吃过向晚做的饭菜，也都下意识的认为向晚就是村里厨艺最好的人，之前都是杜知材把女儿藏的太深，所以才没有被别人发现。

　　大家还纷纷表示，若是向晚的食铺开起来，他们一定率先去捧场。

　　甚至有些村民在路过向晚家的时候，都在问她准备将店开在何处，又准备何时开业。

　　倒逼的原本打算彻底开春再盘算铺子的向晚又去县城跑了几趟，被迫加快了她的赚钱计划。

　　她去县城找了专门的牙行，说明了自己想要的铺子位置和大小，请他们帮忙留意着。

　　可今年也不知怎么了，原本往年街上总会有那么一两间铺子或是摊位空出来，可今年一个退租的没有不说，来租铺子的人还比往年翻了一番，而且多是些外地人。

　　就连牙行的掌柜都摸不清今年到底什么状况，只说让向晚再等等。

　　无奈，向晚只能回家又等了几天，闲着也是闲着，所以就将院子里的陈设重新调整了一下，将杂物全都收了起来。

　　就这几日的时间，天气渐暖，阳光越来越明媚，向晚初来时穿着还嫌冷的棉衣现在已经穿不住了，屋中的碳火也早就停了。

　　一场春雨淅淅沥沥的落下，房檐屋顶的积雪都悄悄的融化了，滴滴答答的顺着砖缝流下，再汇入院中泥土之中，将后院那些花草小树沁润出了嫩绿的枝丫，就连院中的墙脚边都钻出了几根细嫩的草芽，目之所及皆是生机焕发的模样。

　　借着朦胧细雨的遮掩，杜家村不知从哪天起，突然多出了许多行色匆匆的陌生面孔。

　　他们穿着各不相同，举止或粗俗或文雅，但都背着行装，手拿干粮，走的累了，便借村子里的板凳或是凉亭歇歇脚，但是往往待不了多久又急匆匆的离开。

　　向晚撞见了几次，还给几位行人端过热茶，最终竟也换来了几枚铜板。

　　好像……挣钱的路子突然多了起来。

　　这天，正午未到，她正敞开院门清扫院落，准备将院子里积攒的最后一点落叶枯枝全部清扫干净，却见龙叔破天荒的早早从山上下来了。

　　远远见到向晚敞着院门，他连自己家门都没进，径直冲着她走了过来，老远便笑道：“阿晚丫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他的眉毛高高扬起，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就连眼中都洋溢着说不出的兴奋。

　　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样子，向晚停下手上的活，问道：“龙叔，是什么好消息啊，看把你给高兴的。”

　　杜文龙踢了踢脚上的泥，迈步踏进院子，环顾一圈才道：“我刚才啊，在山上碰见了个游商，他告诉我说，开春大喜，新皇登基，圣上前几日发布了第一条全国政令，明令未来十年内，朝廷要大力发展海事，鼓励沿海商贸，凡是周边县城，所有海务相关都有税收优惠，我们的运道来了！”

　　他没忍住又哈哈大笑了两声，兴致上来，在向晚的院子里转了两圈：“对了丫头，你不是说你要开个食铺吗？要我说，不必再去县城里找位置了，就在你家院子里开吧，正好你家这院子地方够大，而且也收拾出来了，在自家开食铺也省的来回跑，又省时间又省下了租子，多好。”

　　说着，又风风火火的抬起脚来丈量起了院子的长宽：“照我说，你这院子摆上个七八张桌子挤一挤绝对不成问题呀。”

　　向晚一脸懵的看着他一段话跳来跳去，一会儿说海事，一会儿又跳到了开食铺的事情上。

　　朝廷发展海事她明白，这的确是好事，可向晚不懂的是朝廷发展海事跟她在哪里开食铺有什么关联？

　　“龙叔，您这话我怎么听不懂啊。朝廷发展海事跟我开食铺有什么关系？”

　　“哎呀你这丫头，你难道忘了吗，过了前面的山口就是望归海啊，咱们村子得天独厚，十里八乡就咱们村占据了山口啊，如今海路未通，若是从咱们县城出发穿过山口到望归县，如果不驾车，即便腿脚再快的人也得连续走上四五个时辰才能到，若是想在天黑之前赶到望归县，那么从咱们村里走是最近的，最近意味着什么？”

　　他拿眼睛扫着向晚，却见这丫头呆愣愣的，好像是高兴傻了一样。

　　可实际上，这段话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一条条新消息向晚都还没有捋顺，杜文龙最后那句话还没想明白呢，却见他双手一拍，激动道：“意味着以后会有很多人要经过咱们村子，经过就会休整，休整就要吃、喝、睡觉。你说你不趁机在村里开个食铺，还往县城跑什么！”

　　……！！！

　　向晚是真的不知道这里靠海！

　　从来没人跟她说过这事啊。

　　她之前倒是在地窖里见到了一些鱿鱼干和虾米，数量不多，看着也陈了很久，不太新鲜了。

　　她一直以为那些是杜知材去县城里做工换的，因为数量稀少所以一直放在地窖里舍不得吃。

　　现在看来，这些海产对他们来说应该是非常常见的，甚至地窖里那些有可能不是舍不得吃，而是吃够了。

　　这几次去县城她根本都没注意到有卖海鲜的，也没往这方面想，所以才一直不知道。

　　要知道，向晚最爱吃的就是海鲜了！

　　想到自己在不久的将来就能继续实现海鲜自由，她的眼睛都亮了几分。

　　看到她这副兴奋的表情，杜文龙终于欣慰了，说道：“丫头啊，你要开食铺那动作可就得快起来了，我听那游商说，政令是三天前发布的，那些终年在各地往来卖货的商人，还有奉命来发展海事的官员们接了政令，都已经出发往这里来了，从都城到咱们杜家村，脚步慢的话再有十来天，脚步快一些的再有三四天就能到了，过几日来往的行人恐怕多的很，这可是你把食铺开起来的大好机会。”

　　听杜文龙这么一说，向晚也意识到这确实是个绝佳的好机会。

　　恐怕来往的不止商人和官员，朝廷这政令一发，沿海和内陆的沟通会快速增进，文人墨客、商贾游民、甚至还有想要离家打工赚银子的人，他们恐怕才是大头，在这里开食铺，做的也是他们这些人的生意。

　　“龙叔，谢谢你告诉我这个好消息，正巧这几天我已经把院子清扫出来了，再去置办些碗筷用具就能随时开张了。”

　　院子已经整理出来了，所有的杂物都被收起来了，如今院子空空荡荡，正好可以用来布置。

　　最妙的是院中有一半的位置是铺了石板的，可能是杜老爹为了防止做工时有尘土飞溅到家具上，所以将经常做工的那一块地面用石板全部铺平了，这块区域已经足够大了，在这里摆上几张桌子就够用了。

　　只是这里终究还是露天，若遇阴天下雨，天气不好的时候，终究是有些不方便，所以她还想再搭个架子。

　　这些想法，向晚都跟杜文龙说了。

　　杜文龙笑道：“棚子好办，我帮你去村里找几个小伙子来，先搭个油布棚子拦拦雨，过段时间等你银子赚到了再慢慢改。”

　　院中剩的那两张圆桌是上过清漆的，直接用没问题，就是只有两张，终究还是少了些，而且还缺一些凳子。

　　不过桌子少也没事，可以根据客流量慢慢添，而且她只是想挣些吃喝用度，没打算开个大酒楼，客人多固然挣的银子也多，可是实在太累。

　　若不是向晚真的热爱下厨，喜欢这样的生活，前世过劳猝死就会彻底让她断绝开食铺的想法。

　　以这院子的体积和她的体力估算，目前这个食铺最理想的状态就是满座四张桌子，一张桌子最多六人，再多她也不想接待。

　　现在只有两张桌子，凳子却一个没有，所以她去杂物间翻找了一下，只找到了一些凳子腿，但是这些都是用了榫卯结构开过槽的，她比划了半天也没研究明白是怎么组装的。

　　正好今日杜文龙在，她索性将这事儿也拜托给了杜文龙。

　　“我来看看，不过……你可不要抱太大希望，我虽然看你爹做过，可一次也没仔细瞧过，我们先试试，若是实在不行，下午我就帮你去县里找个木匠。”

　　“行，龙叔，咱俩先研究着，安不上再说。”

　　两人将那些木块给抱出来，根据形状给分成了四五组，本以为要凭空想象，结果向晚却在杂物间的长案下见到了一摞垫桌脚垫书册。

　　她本不欲理会，可是脑中却灵光一闪，在出门之前快速将这些书册给抽了出来。

　　这里一共三本书册，每本书的四角都已经破损，有些页面还有折过多痕迹，看样子应该是经常翻动留下的痕迹，估计杜老爹平日里没少看这些书册。

　　这书封皮没有名字，里面工工整整记载着许多家具器物的打造方法，甚至还有木材辨认，花样纹路的图样，半文半图，大到木柜案几，小到一枚木簪，上面都有记录，内容极为丰富详尽。

　　这里面都是繁体，还跟她原生世界的繁体字有许多不同，向晚半蒙半猜也只能看个大概，但她总觉得这书里记载的东西，应该都是杜老爹自己写的，说是书册，但更像是他的学习笔记。

　　若是她认识这个世界的字，估计研究几天也能学会不少。

　　向晚连蒙带猜还能看懂一半，可龙叔就不行了，他连一半都看不明白，从小都没从学过认字，活了大半辈子，唯一能看懂的也就是铜板上那几个字，看到向晚在翻看这些书册，连忙大呼头疼。

　　两人正比划着院里的木头寻找书册里对应的图例，突然听到院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向晚抬头一看，这才发现竟然是许久不见的伏辰。

　　他的脸色已经比前几日好多了，虽然皮肤依旧很白，但不再是煞白，看着有些粉意，就连双唇也呈现出淡粉色，脸上看着多了点肉，比前几天那副瘦到只剩一副骨架的样子好看多了。

　　他身量极高，哪怕此刻捂着伤口，腰不算特别直，头顶也几乎要碰到向晚家的门框。

　　这样高的一个人，慢悠悠踱进院子里，哪怕身受重伤，可向晚还是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压迫感。

　　“呀，伏辰公子，你怎么出来了，伤势好些了吗？”

　　伏辰微微点头：“好多了，还要多谢姑娘这段时间为我送的餐食，吃的好自然恢复的也快些。”

　　这几天龙叔没怎么上山，所以向晚做完饭之后都是直接站在院外递给他们，很少进屋，所以也就不太了解伏辰的恢复情况。

　　倒是没想到，几天不见，当初那个躺在床上连起身都费劲的人，竟然这么快就能下地走路了。

　　“伏辰啊，快快快，你来的正好，快来帮我们看看。”

　　杜文龙一只手招呼他，另一只手甩了甩手上的书册：“晚丫头要在家里开个食铺，这不，桌子有了，就是缺几张凳子，我看他爹这些书里好像有做法，可惜我俩都看不懂写的什么字，我记得你好像识字吧，快来帮我们看看是哪一个，怎么拼的。”

　　伏辰应声过来，接过了龙叔手里的册子，翻看一会儿后，又低头看了看脚下的一堆木头，沉思一会儿后说道：“这些木料都是打磨好的，总共能拼成六把圆凳，不如就交给我来拼吧。”

　　这样一个虚弱的病人扛着病体一脸认真的说要给自己干活，向晚吓得连忙拒绝，“别别别，你的伤还没好呢，还是你口述，让龙叔来做吧，别崩裂了伤口，那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见她那副紧张的模样，伏辰嘴角勾起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说道：“无妨，我在床上躺的太久，正好有机会活动活动筋骨，这些凳子很简单，不会崩到伤口。”

　　“可是……”向晚还有些犹豫。

　　“这样吧，你来做示范，我在旁边跟着你学，我们一起做，这样更快，你做的少也不至于崩裂伤口，活动活动也好。”

　　最终还是杜文龙开口，解决了向晚的犹豫。

　　见两个主要负责干活的人都同意，她连忙跑去屋子里拿了两个锤子出来。

　　确实如伏辰所说，这些圆凳拼装起来十分简单，它们已经提前开好了槽，只需要按照顺序一步步拼好，将凹槽卡进去就好，拼好之后的圆凳表面应该没有丝毫空隙，宛若浑然一体。

　　向晚拿锤子回来就见伏辰席地而坐，刚才翻看过的书册被他整齐的摆放在身侧，明明是坐在地上，可上身依旧笔直规矩，举手投足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虔诚认真。

　　他那张润白如玉般的脸庞在阳光下近乎透明，看着似乎比女子的皮肤还要细腻，可是他的身上却没有丝毫女气，他的神情非常认真，好像不是在拼一把凳子，而是在做什么至关重要的大事。

　　明明是一副温润如世家公子的脸，可偏偏举止却简单干脆，倒不像是那些所谓的世家子弟的浮华做派，身上还带着一种锋锐如刀剑般的气质，整个人就好似一个矛盾集合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