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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消除怀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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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阵阵寒风裹挟着雪粒在山林村野间呼啸。门窗老旧破损,风一吹发出吱呀吱呀声响,配合钻进屋内的冷风,扰得床上休憩之人不得好梦……
“……去死,全部去死——!”
成百上千的妖兽将稚子围困在露天坑洞中间,纷纷露出尖利獠牙,期待着如何才能单独饱餐一顿。面对虎狼环伺的严峻威胁,气氛变得愈发紧张。
“你们都去死……”在强烈求生欲的催使下,年仅七岁半的孩子不得不握紧手中沉重的锈剑来砍杀妖兽。
因为这是他当下唯一的救命稻草。
锈剑在疯狂挥舞中将手指磨出血,流出的血顺着指尖凝落于剑上。
他不知,鲜血的气息会令妖兽发狂。
“啊——”
稚子一不留神倒在泥地上,虎视眈眈他已久的狼妖迅速咬住他的小腿撕扯拖拽,泥泞地面上很快拖出一条扎眼血痕,仿佛在提醒他如今的处境到底有多危险艰难。
但他反抗不动了。
好疼啊,真的好疼啊……
眼睁睁看着凶残妖兽们迫不及待朝他扑来,稚子喃喃问自己:“为什么?”
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会是他?
为什么要是他?
风雨欲来,烈阳被乌云罩住。
几天几夜过去,血染成的小人儿,已经看不出本来样貌。他浑身上下被撕咬到几乎没有一块好肉,如今瘫倒在泥地里,看起来已然死去。
可即便这样,他那双血肉模糊的手依旧紧握着剑始终不敢松开。
只因为,这是他的救命稻草!
他没死。
大概是休息好了,眼下正像条快死的虫子般蠕动着向前爬行。
在他身后,成千上百的妖兽横尸堆砌成一片,死状凄惨狰狞。暴雨无情冲刷着汇聚流淌的数条血河,地面因此变得坑坑洼洼,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怪异土腥气。
“疼……”
稚子浑身上下的破烂伤口因为往前爬动,导致和湿黏的泥地没完没了地产生刮蹭,他像个幼猫崽似的,疼得连喊都无法用力,声音弱到微不可闻。
就在这时,他心心念念竭力爬向的那道求生之门被人从外面轻易打开。
竟…就这样打开了……
稚子两眼猩红,死死盯着在暴雨中不紧不慢走来的高大男人,那个将他残忍丢进妖兽坑还冷言冷语的男人。
男人身穿黑色斗篷,浑身散发出疏离冷漠。他弯腰抱起奄奄一息脏污不堪的孩子,走出那道让稚子渴望破开的求生之门。
“你做得很好。”男人郑重说。
哐当!
稚子脱力松手,那把剑,掉了……
眼皮沉重地将要彻底阖上时,一阵寒风带着奇怪的吱呀声传来,他骤然间呼吸变得急促,使劲睁开眼后猛地掀开被子坐起身,在漆黑一片的房屋内独自缓神。
“以后阴曹地府还是能避则避。”青竹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伸手去摸放在床右侧的大衣,结果大衣没摸到,却先摸到一条硬实的……胳膊。
他一怔,继而怒斥一声:“滚下去!”
闻言,胳膊的主人抱着自己的被子裹成蚕蛹挪了挪,面朝斑驳墙壁,对青竹之言不予理会。
青竹:“……”
本就做梦做得气息不稳,旁边不招自来躺着的自来熟让他更加心气不顺。
大晚上的,他实在不想骂人。
青竹弹了下手指,床边小木桌上放置的红蜡烛窜起一束橙色火苗。他起身下床,穿上鞋刚走两步,眉心便不耐蹙起,被烛光映了个一清二楚。
“松开,这个点我不想杀人。”
绿藤收紧,而它的主人睁眼看着鼓包掉皮还发黄的墙面默不作声。
“别后悔。”青竹等了片刻,见藤蔓还缠着他手腕不放,直接曲指一弹,将一串火苗朝藤蔓飞去。
藤蔓被烫得虚虚松了松,还不等青竹甩开,它又重新缠紧。
什么臭毛病,被烫了还不松。
青竹头疼之际,手腕传来密密麻麻如针扎般的刺痛。这点痛对青竹而言无足轻重,但渐渐发晕的脑袋,让他意识到床上的老妖怪又在对他用毒了。
他差点气笑了,“被我戳到痛处恼羞成怒了?现在想报复我没问题,只要你承担得起我这份大因果,要杀要剐皆随你便。”
青竹阴阳怪气完晃了晃发晕的脑袋。
老妖怪的毒还挺猛,以前在天界怎么没听说过妖界有此等难缠妖物。
他深呼吸调整一瞬,抓住藤蔓用力一扯,躲在被窝里的小哑巴滚落在地,发出扑通一声闷响。
幸好有被子缓冲,小哑巴才没摔疼。
昊心破干脆罐子破摔,大咧咧躺在地上,想了想又背过身拒绝沟通,一副你不能拿我怎样的挑衅样子。看得青竹眼冒金星,心中窜火,实在想不通老妖怪爱人是怎么受得了他的。
毒太霸道,青竹头晕站不直,强撑着坐回硬邦邦的木床上,“你爱人纵容你,是没看清你的真面目,等知道你才是害她生病的罪魁祸首,她就不会再惯着你这些臭毛病。”
他说的话很难听,甚至于刺耳,但昊心就是不理他,藤蔓死活也不松开。
好样的,激将法对他毫无用处了。
青竹都有些佩服起昊心来,为了能留下来继续找药,居然能死皮赖脸做到这种地步。
他不免懊恼当初这一单接得不够深思熟虑,现在被老妖怪缠上了,甩不掉挣不脱的,想杀还有一堆后顾之忧。
“你要找的究竟是什么药,为什么笃定跟着我就能找到?”
昊心不语。
装哑巴是吧,好,我让你装。
青竹抬脚,作势要踩他,“说话,不然这一脚就会狠狠落在你英俊潇洒的脸上。我只给你三秒,你最好想清楚。”
“三……”
没等数到二昊心就动了。
他第一时间挡住脸,瓮声瓮气道:“溯源说你与众不同,机缘甚广,他说只有跟着你才能找到救我爱人的药。”
溯源!
青竹微诧:“你认识他?什么时候见的?”
青竹已经千年没见过溯源了,猜到他为了护住山脉才避世不出,一直以来也就没特意去寻他踪迹。
老妖怪居然说认识溯源那个脾气殊异的上古老神仙,而且这眼高于顶的神仙会给妖怪提意见,属实匪夷所思。
昊心:“老掉牙的树,半个月前。”
平日话又多又密的家伙,此时是一个字都不愿多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进化成锯嘴葫芦。
溯源确是一棵年龄很老的树,然而能知道他是树的寥寥无几,连万年前的天界上神都没几个能进得了溯源山。
看来这个家伙没说谎。
“你答应了溯源什么?”
借着烛光,青竹低头打量床下的人。
“一个心愿,不能说。”昊心闷闷答。
符合溯源的行事做风。
溯源答应帮忙必定要在答应反帮他一件事,青竹切身体会过,甚是了解。
溯源的推演预知能力毋庸置疑,不是真的确定能找到救命药,万不会把人引到他那里去。呵,老家伙一句话把人推给他,自己倒是什么好处都得到了,就是害他整天被烦得想杀人。
这个仇,他记下了!
待这个烦人精的单结束,他定去找那个老树洞好好算笔账。
青竹踢了踢昊心小腿,“去别的房间睡,别搁我这里躺着碍事。”
“不要你管。”
“行,我明天起床踩到你可别叫唤。”
“我就叫唤。”
青竹嘴角一抽,“……把藤蔓收了。”
见昊心在地上躺着死活不动,青竹干脆冷哼一声重新躺下,眼不见为净。
头晕让他快速陷入睡眠,烛火映着鬼鬼祟祟的身影,昊心对自己施了个清洁术后小心翼翼爬到床里侧,扯了扯自己从土地家抱过来的大棉被盖好。
他轻轻侧过身帮青竹把被子扯到他下巴处,然后收回手盯着他看了会儿。
男人睡着以后精致眉眼间的常挂着的不耐烦消失无踪,平日难以接近的淡漠气质也因烛光变得温和可亲。
“嘴巴比我的藤蔓还毒。”昊心收回藤蔓前似无奈地嘟囔了一句。
他打了个哈欠缓缓阖上眼,烛火紧随着最后一人的入睡而悄然熄灭。满室馥郁幽香,于二人梦中无声绽放。
清晨。
寒风又一次从窗缝中钻进屋内,床上的男人虽不怕冷,却贪念被窝的慵懒热气,始终不肯起床。
不多久,外面响起乒乒乓乓丁零当啷的各种声音,青竹嫌吵,干脆用被子盖过头顶,以此掩耳盗铃骗自己捱过这一阵便好。
可这声音像是没完了,一个劲响个不停,和深夜摩托声不相上下。青竹在被窝里左翻右翻,终于受不了了,一把掀开被子下了床,趿着鞋拿过搭在木凳上的大衣简单披上便冲出去。
“是不是想死!”
一大早,看见怒气冲冲的青竹先生从漏风的房屋内走出来,土地举着把菜刀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想了想决定先礼貌地朝他打声招呼:“先生,此处屋舍简陋,昨晚睡得可有不适?”
住处原本是不简陋的,因为青竹嫌土地找的住处太扎眼、太喧闹,所以最终挑了一处破破烂烂,周围连个邻居都没有的泥胚子房。
这泥胚子房是村里以前的学堂,因为盖得离村户太远,天冷了孩子们上学堂实在不方便,村里人一合计重新挑位置盖了处学堂,这处旧学堂久而久之便被遗弃了。
土地其实很纳闷,虽然这一块也属于尤家村,但离真正的尤家村中心那么远,还那么破,青竹先生还不如住他府邸。可这话他不敢说,怕惹他不快。
青竹麻木瞪着二人,此刻心情非常复杂。
他一开门,居然看见室外临时搭建了个厨房,然后看见老妖怪跟土地正分工明确在灶台上左右忙得热火朝天。
这二人,一个是吃香火,一个是吃不吃都行,有必要一大早在寒风凛冽如此艰苦的条件下做早饭吗?
他微微用力捏按眉心,敛起怒色,恢复成一贯的淡然模样,开口道:
“明日不做早饭,我就不会不适。”
土地一愣,切菜的刀子更是不知道往哪落了。
明明是先生的朋友说先生要吃饭,怎么现在看来,先生对此事颇有怨气。
他转头看向摊饼的昊心,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昊心佯装看不见,兢兢业业继续摊饼,目不斜视催促:“快切菜,差一个白菜粉丝汤就能开饭了。”
“…欸……”
土地硬着头皮继续切大白菜,青竹不带情绪扫了昊心一眼,转身回屋内穿好衣服鞋子阔步离开。
他没走太远,止步于一棵凋零的大树前,微仰着头,盯着结冰欲弯的树枝眸色一闪,似想起什么又迅速压下。
“地府办事的效率一向这般拖沓?”他收回视线,垂眸掩去眼底的困倦。
“还请先生莫怪,阎王通知我时我正在外面收拾几个不听话的恶魂,这几个恶魂实在狡猾,难免耽误了些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