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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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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夜已深,皇帝早就睡着了,折腾一整天,他困倦得很,沾床就睡。
反而是谢霁宣,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脑海里反复回现晚上那一幕,他毫不犹豫地冲过去,一开始,的确是满心满眼的,要救皇帝。
谢家做了上百年的忠臣良将,天家可以无情无义,谢家却不能不敬不忠。
从前谢家祖上,也不过是名不见经传的寻常百姓,至多有家传武学傍身,也无非走街串巷的三教九流。
是宋家赏识了谢氏先祖,带入宫中,破格封为御前侍卫,后来洛阳之难,谢家人不负提携之恩,拼死护得皇帝周全,随帝驾辗转至长安,百年间,不离不弃。
哪怕全天下的人都可以不忠于皇室,谢家也无法摆脱这道枷锁,时至如今,在年轻一辈的谢霁宣看来,这种忠义,已近乎于愚昧。
时序更替,当初的宋家与谢家早已变了模样。
君王意气尽,为了家族保全,像王家那样明哲保身才是谢家应该做的,但谢老将军依旧选择为张首晟仗义执言。
父亲临死前,怀揣着伶仃的希望,连他自己都明白,那样的希望何其渺茫。
老将军只是希望,谢家为忠义奔走,因此身死,能唤醒宋氏后人一点点理智,哪怕只是一点点。
他希望皇帝做个好皇帝,明察事理,勤政亲为,爱护子民。
然而当谢霁宣深夜被传召至宫中,皇帝剥开他衣襟图谋不轨时,谢霁宣就已经看得清楚明白,为这样的皇室而死,万般不值。
然而——
是否父亲当真在天有灵,提点了皇帝?
现在的皇帝,与那时截然不同,诚然他做了屠刀和刽子手,谢霁宣却再没有办法,将他与记忆中那张猥琐面孔联系在一起。
尤其是他冲上来救他时,皇帝是否已经看穿,彼时的自己,或有死志?
满门遭屠,他却无法报仇雪恨,还要义无反顾地去救仇人,千头万绪、千回百转,到头来,不争气的人变成了自己。
“……”谢霁宣不想叹气,默默地低下头,看着面朝他沉睡的恬静面容,黑暗里,只有借着窗外幽微的月光打量他。
不难想象到那样倾世的容貌,谢霁宣伸手,指腹轻轻抚过皇帝眼角,他摸到了一颗不起眼的泪痣,受蛊惑似的,细细摩挲,直到那双眼睛忽然睁开。
谢霁宣掌心发烫,闪电般将手缩回去,拘谨道:“陛下,醒了。”
“伤口,”皇帝说:“有点痒。”
谢霁宣再次伸手,轻轻按在他缝合的侧颈伤口上,掌心温度穿透纱布,蔓延至皮肉,“痒的厉害么?”谢霁宣问,皇帝呼气:“还行吧。”
幽夜里,谢霁宣看不清他容貌,就像他看不见自己的神情,此刻无比认真,他只是隔着纱布摁住伤口,不轻不重地按压解痒,嘴里问道:“陛下,那刺客的眼睛当真漂亮?”
宋晚星认真地回忆,略带笑意:“是很漂亮,不过,比不上将军眉宇间一点英气。”
毕竟是久经沙场历练出的气质,宋晚星实事求是地认可:“料想天下英才,论样貌,胜于将军者,寥寥无几。”
“……”谢霁宣听完,竟然没有生气地骂他登徒子,反而低低地笑起来,原本沉重的心情莫名舒缓一些,回他道:“天下好色之徒,也无出于陛下。”
宋晚星大方地承认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朕不过是有了每一个男人都有的臭毛病。”
谢霁宣忍俊不禁,不过他笑起来无声无息,所以宋晚星也没看见,由着谢霁宣帮他解痒,困意徐徐上来。
“陛下明日还要去慈安宫么?”谢霁宣听他没了动静,估计是要睡去,但他不想让皇帝就这么睡了,便找了话题与他交谈。
皇帝迷迷糊糊,回答得却很肯定:“自然要去,风雪无阻。”
谢霁宣叹息:“陛下当真是,倔骨头。”
“这不叫倔骨头,”宋晚星坦然给自己脸上贴金,“这叫斗争精神。”
谢将军莞尔,皇帝忽然道:“所以将军还不如我。”
谢霁宣手下动作一顿,呼吸微沉,徐徐问道:“陛下,何出此言。”
“你的功夫,在那刺客之上,我看你躲了几招,为何最后不躲了?”宋晚星伸手,冰凉的爪子按住他手腕:“你要放弃报仇了吗?”
“臣…”谢霁宣心想,果然还是被他发现了,他拘起君臣礼节:“臣万死,若非臣怠慢应敌,陛下何至于受伤。”
“…我救不救你,是我的事。”宋晚星猜到他要顾左右而言他,默了默,倒也不再追问:“你自己再好生想想吧。”
“臣,是想报仇的,臣夙兴夜寐,片刻不敢忘家族横祸,父母死于非命,亲族丧于火海,臣心中时时泣血,每每忆及,恨不能立刻去杀了仇人。”
宋晚星叹气:“那你知道你的仇人是谁吗?”
“知道。”
“是诬陷谢老将军的赵家,还是推波助澜的章家,亦或者,是朕?”皇帝的提问,意味深长。
“…是,也不是。”谢霁宣比他想象中,看得更加透彻:“没了赵家章家,也还会有李家王家,只要谢家始终坚持正义,就必然会成为宵小之辈的眼中钉。”
“不是太后与太傅动手,也会是其他人动手。”谢霁宣深呼吸,闭上眼睛,他心中绞痛,岂能不知:“至于陛下…陛下…是宋氏后世子孙,却疏忽朝政,致使大权旁落,更兼之愚昧无知、偏听偏信……误杀忠良。”
“这么说来,朕果然罪该万死。”宋晚星拂开他搭在自己颈上的手掌,幽幽地问:“那么谢将军,现在就要报仇么?”
“是啊。”谢霁宣双手紧攥成拳。
宋晚星思来想去,料想二人之间的仇恨,不共戴天,他若但求一死,那么迟早会做主角的刀下亡魂,不过是早晚的问题。可惜这游戏他刚开始,连小怪都没刷两轮,就要早早GameOver。
连个发育机会都不给,宋晚星琢磨着,回去必然打差评。
“那你动手吧。”皇帝连躲闪都没有,边打哈欠边闭上眼睛。
这种淡定,令谢将军惊讶,也令他心中那团火,烧得更近猛烈,他俯身,愈发逼近皇帝,直到感到对方的呼吸,就落在自己的鼻翼间。
宋晚星感觉两人靠得太近,不明白既然是报仇,鼻尖贴鼻尖又是几个意思,他下意识上身后仰,却被一条臂膀拦住,掌心按住了他的后脑勺。
谢霁宣几乎用五指扣住了他的后脑勺,再进一步,就咬上了——
而他的确也这么做了,就像凶猛的豺狼,尖利的牙齿咬住对方冰凉的唇瓣,接吻的经验实在不够丰富,直到嘴里尝出一丝铁腥味儿,才后知后觉地惊醒,将对方咬破了皮。
宋晚星整个人都愣住了,大脑CPU彻底宕机,停止运转,在天杀的主线究竟歪到绿色网站还是直冲花市去了的烧脑运转中,徒劳伸出双手抵抗,喉咙里憋憋出低低的呜咽。
而他的抵抗无疑加剧了谢将军的报复,他干脆翻转,将皇帝按平,然后用自己过于火热的躯体压住他,迫使对方动弹不得,再加深了这个比狗啃好不了多少的吻。
皇帝不肯张嘴,牙关紧闭,谢霁宣就捏住他双颊,大拇指与食指狠狠下压,逼迫对方颌关开启,再欲求不满似的,把自己的舌头塞进去,翻天覆地地搅弄。
宋晚星呼吸不畅,简直快岔气了,牙齿被硬生生挤开,抬腿想将身上的壮汉踢下去都做不到,张嘴作势要咬,狗东西就立刻摁他的脸颊,咬也咬不下去。
只有一只手能动,宋晚星竭力伸出去,疯狂搜索周围能砸的东西,咬人进来救命,他暂时没有死于狂犬病的想法。
皇帝抖得厉害。
谢霁宣直咬了四五分钟,把宋晚星的气息全堵在喉咙里,在他面临窒息这样现实的问题前,方才放开对方。
冬夜寒气迅速灌入吩咐,宋晚星来不及斥责他,喉腔里被塞满了对方的口涎,霎时呛住,躺在枕头上一个劲咳嗽。
谢霁宣伸手拍背,哄婴孩儿似的,给他顺气,眼底一派深邃。
宋晚星简直气抖冷:“你大半夜的发什么疯,发什么疯?!你们这些变态,变态!都是神经病!滚出去!”
谢霁宣捏起他的双颊,止住了皇帝的喋喋叫骂,实际上,他的动作温柔了许多,但他的语气实在称不上怜香惜玉,他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笑非笑道:“这便是臣的报复,陛下,要么受着,要么……”
“神经病。”宋晚星一把拍开他的手,又被谢霁宣抓住手腕,按进被窝里,强势到不容反抗。
“要么,我就把你打晕了丢到赵太傅那里,如何?”谢将军好整以暇地笑道。
“……”
果然跟这种狗东西话不投机半句多,宋晚星气得浑身发抖,嘴唇破了皮,还在渗血,他嘴里全是对方的气味,还有一丝血气。
“你为什么…为什么变得和赵明鼎一样?”宋晚星竭力让自己平复下来,便咳嗽边质问。
“我也不知道,”谢霁宣轻声叹息,“只是见了陛下,就想咬你。”
“……我看你真是得了狂犬病。”宋晚星冷笑。
谢霁宣浑不在意他的嘲讽,鼻腔里哼了一声,轻笑道:“所以陛下千万不要逆我心意,否则我咬起人来,可是会把你撕碎的。”
不用看都知道皇帝瞪着他。
谢霁宣不费力气就钳住他的手腕,另一条胳膊穿过他的脑袋,让对方枕着自己,然后趁势将无力挣扎的柔弱皇帝收进怀里。
两人已经盖同一条被子了,而宋晚星争不过谢霁宣。
谢将军终于呼出满足的喟叹,他低头亲了亲皇帝紧抿的唇角,柔声安抚:“睡吧,陛下。”
“…王八蛋。”
良久,宋晚星被他按在怀里,无能狂怒:“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