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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Chapter.23 ...

  •   这两天不停地努力完成更多的任务,超度着黄昏区的居民,米燃洋也渐渐熟悉了小镇的布局,能更快地满足居民们的需求。
      就在他以为会一直这么下去,直到五天后的“黎明”到来的时候,第三天一大早,一个截然不同的“需求”,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打断了他原本的节奏。
      也让他摸不着头脑。
      那是一个蜷缩在邮筒阴影里的小男孩,像一团被雨水打湿的毛球,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加瘦小。他手中紧紧攥着什么东西,指缝间露出一点破旧的、看不出原色的毛线。他没有像大多数人那样在一个地方游荡,而是将身体紧紧缩成一团,肩膀微微颤抖,一遍又一遍地用带着细微哭腔和无限渴望的声音喃喃低语:
      “哥哥……哥哥,你回来……”
      他的身体边缘似乎比黄昏区的其他居民更加模糊,仿佛随时会消散,却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束缚在原地。
      “哥哥?”米燃洋的心猛地被揪了一下。这两天他满足了许许多多的镇民对“物”的执念,但是对“人”的需求,这还是头一例。
      更何况,黄昏区的所有店铺他都跑遍了,不存在售卖“人”的店铺。
      如果男孩的执念是“人”,那这座小镇里,真的会有“他”吗?
      难道是这里的人有男孩认识的?
      不应该啊?之前和治安官的沟通中,他知道了他们这类自主想起自己真名的人,是不存在和小镇的这些迷失之人有关系的。
      他蹲下身,尝试用最温和的语气沟通:“小朋友,别怕。告诉我,你哥哥长什么样子?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我帮你去找他。”
      然而,男孩依旧深陷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的声音毫无反应,只是反复念叨着对哥哥的思念。浑噩的状态像一堵隔音的墙,隔绝了任何直接交流的可能。
      米燃洋皱紧了眉。他站起身,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这条被夕阳浸染的街道。
      如果他的“哥哥”真的也在这座小镇,那么他会在哪里?
      一种莫名的直觉推动着米燃洋,不知道为什么,潜意识里他并不愿意放弃,没有任何线索的条件下,他选择了最笨拙的方法,开始挨家挨户地走进那些挂着“营业中”牌子的店铺,一间一间地询问起来。
      “抱歉打扰,请问您知不知道一个在找他哥哥的男孩?”
      “老板,请问你认识一个在找他哥哥的男孩吗?”
      “治安官先生,有一个在寻找亲人的孩子,您知道什么线索吗?”
      他从糖果店问到杂货铺,从略显不耐烦的店主问到依旧一丝不苟的治安官,得到的不是礼貌而漠然的摇头,就是一句简单的“没见过”。他们似乎对自身职责之外的一切,缺乏最基本的好奇和兴趣。
      就在米燃洋几乎要认定这是一个无解的难题,心情逐渐沉入谷底时,他推开了一家曾经买过围巾的店铺的门。
      那位气质温婉、笑容平和的女店主,正整理着货架。在听完米燃洋带着几乎不抱有一丝希望的、重复了无数遍的询问后,她缓缓转过身,用一种洞悉一切却又缥缈深邃的眼神凝视着他。
      她没有直接回答米燃洋,而是微微叹了口气,用一种缓慢而充满玄机的语调,轻轻吐出了一句话:“小伙子,在这座小镇里,迷失之人所渴求的一切答案,都必然存在于这座小镇。这是此地……最基本的法则。”
      说完,她便转回身,继续整理着货架,仿佛刚才只是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闲话,不再给予任何额外的解释。
      “必然存在……小镇……”米燃洋低声重复,这句话就像一把钥匙,但他却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对应的锁孔。
      他的目光本能地扫过整条街道——黄昏区域的一砖一瓦他几乎都已踏遍,绝无可能遗漏一个如此明显的目标。
      那么……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带着一丝凛然地,投向了黑夜所在的区域。
      那条泾渭分明的分界线的另一侧,是无边无际、浓稠得化不开的绝对黑夜。那片区域死寂无声,连黄昏这边细微的风声和脚步声到了那里都仿佛被吞噬了,散发出一种拒绝一切、冰冷彻骨的气息。
      治安官“豆角”严肃的警告瞬间在耳边回响:“黑夜那边的居民……对你这样的外来人极为排斥,甚至抱有敌意……”
      一股本能的警惕感瞬间攀升。
      治安官的警告言犹在耳,那片纯粹的黑暗只是凝视就让人心生寒意。但……那个男孩蜷缩的身影、那带着哭腔的呼唤,以及围巾店主那句“必然存在”的话语,像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他。如果答案真的在那边,如果放弃就意味着这个孩子将永远困在等待中,直至被“黎明”湮灭……那他之前所有的“引领”和慈悲,岂不成了笑话?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中的犹豫逐渐被一种坚定的光芒所取代。
      那个孩子的愿望如此强烈,绝非虚妄。
      既然黄昏已无可能,那唯一的答案,必然就在那片黑夜之中。
      尽管黑夜区很有可能存在未知的危险,但想到自己现在的实力,至少自保,应该没有问题吧?以及那份对同族且是同族幼童的深切同情,米燃洋最终下定了决心。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临时从男孩那里带来的半截柔软围巾,不再迟疑。
      他不再迟疑,目光坚定地望向那片深邃的黑暗,然后抬脚,毅然决然地跨过了那条明暗交界线。
      目光锁定那片深邃得令人心悸的黑暗,他抬脚,毅然决然地跨过了那条明暗交界线。
      脚步落下的瞬间,仿佛踏入了另一个维度。并非只是光线的暗淡,而是某种活着的、粘稠的黑暗瞬间包裹上来,吞噬了身后黄昏区所有的光和暖意。温度骤降,一种浸入骨髓、针对灵魂的阴冷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空气中的气息也变得污浊不堪,混合着铁锈、腐朽和某种难以名状的野性腥臊味。
      预料中的绝对黑暗并未降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令人窒息的体验。视野并未完全消失,但仿佛隔着一层不断流动、污浊不堪的墨色油雾。更可怕的是无数尖锐、痛苦、充满怨恨的意念,如同冰冷的毒针,试图穿透他的灵台,侵蚀他的神智。
      这里并非是黑夜,而是无穷无尽的怨念!
      几乎在他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体内真气自主激荡,应激而发。一层清冷的水汽率先透体而出,如薄纱般缭绕周身——“寒雾笼纱”。紧接着,一股温和却坚韧的生机之力自丹田中涌出,融入水汽之中。那清冷的水雾仿佛得到了滋养,变得愈发凝实,表面流动着如同叶脉般的青色光络,散发出一种净化、守护的柔和气息。
      自上次青莲带他精进水行之力后,御水诀他已能真正做到御之一字了。而后青莲又教导了他木行之力的一些基础,现在他使用的是自己初步融合水木灵力自创的护体法术,他称之为——“青霖润泽袍”。
      此法不仅能够防御物理层面的伤害,更能有效隔绝怨念、瘴气等能量与精神层面的污染,其中蕴含的木灵生机之力,甚至能微微净化周遭稀薄的怨蚀。
      青霖法衣笼罩全身后,那无孔不入的怨念压迫感顿时大减,虽然周身依旧被浓得化不开的怨气黑雾包围,目光只能看到数米之内,但至少灵台恢复了清明。米燃洋不敢怠慢,维持着法术,小心翼翼地向黑雾深处走去。
      行走在“黑夜”区,与黄昏区是截然不同的感受。脚下不再是坚实的石板路,而是一种粘稠、仿佛会吸附鞋底的泥泞感,那是由纯粹由怨气凝结而成的污秽淤泥。耳边充斥着无声的嚎叫与悲鸣,那是无数痛苦意念在怨气中沉淀留下的烙印。雾气中时而会凝聚出扭曲狰狞的轮廓,似是而非的兽形,带着冲天的恨意扑来,撞在“青霖润泽袍”上发出“嗤嗤”的声响,又立即被弹开消散。
      米燃洋紧握着半截围巾,它能提供的情感共鸣在这里变得更加微弱,仿佛信号被极大的干扰。他只能凭借一瞬间的微弱感应和直觉,艰难地辨别方向。这个过程是对真气持续不断的消耗,也是对心志的磨砺。他看到了更多怨气凝结的景象:断裂的爪牙、破碎的项圈、燃烧的窝棚虚影……每一个碎片都像是在诉说着某种不幸。
      终于,在一条死胡同的尽头,怨气几乎浓稠如墨汁的地方,他看到了一个蜷缩的身影。
      那是一个看起来十岁左右的男孩,穿着残破不堪、沾满污渍的衣服。他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在其中,身体不住地颤抖。然而,米燃洋第一眼就确认了——就是他!那与寻找弟弟的小男孩依稀相似的眉眼,以及怀中隐约露出的一角毛线,都指向了他的身份。
      “找到了!”米燃洋心中一喜,小心地收敛起周身的法术光华,尽量不刺激对方,缓步上前,柔声开口:“小朋友,别怕。你的弟弟很想你,他一直在等你……”
      话未说完,那男孩猛地抬起头!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完全不是人类孩童应有的清澈,里面充满了原始的恐惧、刻骨的仇恨,以及一种被逼到绝境的野兽般的疯狂!
      “呜——吼!”男孩喉咙里发出非人的、低沉的威胁性嘶吼,对着米燃洋龇牙咧嘴,表情狰狞,仿佛一头发怒的幼兽。他猛地跳起来,摆出防御和准备攻击的姿态。
      米燃洋被这剧烈的敌意弄得一怔,下意识后退半步。就在他与男孩凶狠的目光对视的瞬间,周围的怨气仿佛被引动,轰然灌入他的脑海!
      一阵熟悉的剧烈的恍惚感袭来,眼前的景象飞速褪色、扭曲、重组——
      夏夜,农村院落角落的草窝里。一只温顺的土狗妈妈正怜爱地舔舐着五只刚刚吃饱、相互依偎着酣睡的毛茸茸幼崽。空气中弥漫着夏虫的鸣叫和稻草的气息,宁静而温馨。
      突然,刺眼的摩托车灯划破黑暗,粗暴的人声和铁笼砸地的哐当声打破了宁静。母狗惊恐地竖起耳朵,发出低吠,本能地将孩子们护在身后。
      接下来的画面混乱而残酷:巨大的、带着厚手套的手伸进来,不顾母狗疯狂的吠叫和撕咬,将一只只呜呜哀鸣、吓得瑟瑟发抖的幼崽粗暴地抓走,扔进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铁笼子里。狗妈妈也被强行拖拽进去,铁笼门哐当一声关上。
      黑暗中,狗妈妈急促地喘息着,它能闻到笼子上其他动物留下的恐惧气息,能感受到摩托车行驶的颠簸,更能感知到身边孩子们那无法抑制的恐惧颤抖。一种母性本能和绝望的预感让它焦躁不安。它不停地用鼻子拱着笼门的缝隙,用牙齿疯狂地啃咬、拉扯一处看似脆弱的金属衔接点。
      牙龈被磨破,鲜血染红了它的嘴和那处金属,但它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有一个念头——让它的孩子出去!
      终于,伴随着一声轻微却刺耳的金属变形声和几颗牙齿崩裂的脆响,那处衔接点竟然被它咬得扭曲,露出了一个足够幼崽钻出的小缺口!
      它不顾一切地用头将五个吓坏了的小家伙依次推向那个求生的缺口。小狗们呜咽着,在本能的驱使下,跌跌撞撞地钻出笼子,滚落到冰冷的路边草丛里。狗妈妈最后发出一声凄厉而急促的吠叫,像是最后的叮嘱与告别。摩托车的声音远去了,留下五只茫然无措的小狗在黑暗的荒野中。
      它们太小了,失去了母亲的庇护,世界变得无比危险。求生的本能让它们向着有微弱灯光和人烟气味的地方蹒跚走去,最终来到了小镇边缘的建筑垃圾堆和垃圾桶附近。这里能找到食物,但也充满了竞争。
      一天,当它们正试图从一個翻倒的垃圾桶里找吃的时,几只体型更大、皮毛肮脏的野狗出现了。它们龇着牙,喉咙里发出低沉的警告吼声,宣示着这是它们的领地。小狗们吓得挤作一团,发出可怜的哀鸣。为首的野狗毫不犹豫地冲上来,凶狠地咬向最大的那只狗哥哥!狗哥哥背上被撕开一个小口子,鲜血和疼痛让它惨叫起来。其他野狗也发出威胁的吠叫,一步步逼近。五只小狗在绝对的武力威胁下,只能惊恐万状地、连滚带爬地逃离了那个也许能让他们活下去的食物源,再次被驱赶进了更荒凉、更危险的废墟深处。在这个过程中,它们又一次失散了。
      画面一转,狗哥哥找到了其中一只最小的弟弟,它没有找到其它的兄弟姐妹。从那时起,狗哥哥就承担起了母亲的角色。它将弟弟藏在一处断墙下的缝隙里,那里勉强能遮风挡雨。它每天独自外出,在更危险的区域搜寻食物,刨开坚硬的垃圾,与野猫、老鼠争抢,找到一点点发馊、腐烂的食物残渣,自己从来舍不得多吃,总是飞快地叼回去,推给饿得虚弱的弟弟。
      在一个异常寒冷的雨夜,它在一堆被丢弃的杂物中,拖出了一条破旧、潮湿却还算厚实的围巾。它兴奋地将围巾叼回巢穴,和弟弟一起费力地把它拖进窝里。两条小小的、湿漉漉的身体紧紧依偎在一起,蜷缩在那条能带来一丝温暖的破围巾里,互相舔舐着对方身上的雨水和伤口,那是它们苦难生活中仅有的一点温暖慰藉。
      又一个白天。一个穿着普通、面相甚至有些憨厚的中年男人出现在了废墟附近。他手里拿着半根看起来美味无比的火腿肠,脸上带着看似和善的笑容,慢慢靠近正在垃圾堆旁小心翼翼嗅闻的狗哥哥。“啧啧啧,可怜的小家伙,饿坏了吧?来,给你吃的。”
      狗哥哥犹豫着,饥饿驱使着它,但曾经被驱逐、殴打的记忆和某种更深层的、对两脚兽的本能恐惧让它止步不前。它不安地低吠,慢慢后退,想跑回弟弟藏身的地方。但那男人很有耐心,慢慢蹲下,将火腿肠又往前递了递,甚至掰下一小块扔到它面前。香气诱惑着它,也飘向了窝里。更小的狗弟弟忍不住探出了小脑袋,怯生生地、渴望地望着食物。
      就在狗哥哥因为弟弟的出现而分神的一瞬间!男人脸上的和善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残忍和精准!他猛地出手,快如闪电,一把就用带着厚手套的手死死掐住了狗哥哥的脖子!狗弟弟吓得尖叫一声,瞬间缩回废墟深处,瑟瑟发抖。
      狗哥哥拼命挣扎,呜咽哀嚎,却被男人粗暴地拖拽着,迅速塞进了一个随身带来的麻袋里。它的世界陷入黑暗和窒息般的恐惧中。
      废墟黑暗的缝隙里。小狗弟弟紧紧蜷缩在那条破旧的围巾里,小小的身体因为恐惧和寒冷而不停颤抖。它的大眼睛望着缝隙外哥哥被抓走的方向,耳朵竖着,似乎在努力捕捉任何一丝熟悉的脚步声或气息。它就在那里等着,等着哥哥像往常一样,带着食物和温暖回来。
      它不知道,也永远不会知道,它唯一的哥哥,再也不会回来了。
      狗哥哥被男人粗暴地拖回家,扔进一个冰冷的铁笼子。它恐惧地呜咽,不明白为什么。接下来是地狱般的日子。男人似乎以它的痛苦为乐。经常几天不给吃喝,看着它虚弱地喘息。用脚狠踢笼子震得它头晕眼花,用木棍戳刺它瘦弱的身体,打得它哀嚎连连,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男人抽着烟,会将烧红的烟头透过笼子缝隙,狠狠地摁在它身上,皮毛烧焦的嗤啦声和它凄厉的惨叫仿佛能刺穿耳膜。有时会拿着刀在笼外比划,看着它惊恐万状的样子发出大笑;或者用冷水将它浑身浇透,扔在寒冷的屋外一整夜。
      在一个寒冷的雨夜,它因为又一次试图咬那个递进来发霉食物的手,被男人暴怒地拖出笼子,用一根冰冷的铁链勒紧了它的脖颈……它的四肢无力地蹬踢,视线逐渐模糊,最后印入眼帘的,是男人狰狞扭曲的面孔和窗外无尽的黑暗。它小小的身体慢慢停止了挣扎,最终僵硬。至死,它都紧紧咬着牙,眼中凝固着无尽的痛苦与怨恨。
      浓重的血腥味、烧焦皮毛的恶臭、男人粗重的喘息声、小狗微弱至无声的哀鸣……所有这些极端痛苦的感官碎片如同潮水般轰然退去,将米燃洋狠狠“吐”回了现实。
      幻象,至此戛然而止。
      可那份沉重的绝望却死死地压在了他的灵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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