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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夜醒 ...

  •   未几无端被带到书房,姜思齐手握茶杯,一面揉着眼眶,一面在袅袅热气中朝他打量,就见他一身青衣立于案前,虽披头散发,眼角尚带淤紫,仍旧难掩秀雅,更兼有几分文气,若不说穿身份,直如翩翩佳公子一般。
      回忆中的曲太医面容太过久远,久远得寻不出半点旧日痕迹,姜思齐默默摇头,伸手朝旁边木椅指去,“请坐。”
      无端并不落座,反倒跪倒在地朝他深深一拜:“多谢大人相救之恩。”他的声音轻柔动人,浑不似一般成年男子。姜思齐猜到必是琳琅院曾动了手脚,开口道:“无须如此,起来说话即可。”
      无端轻声应是缓缓起身,就听他问道:“你可姓曲?”不由身体一震,抬头向上看去,一字一顿道:“区区正是姓曲。”
      姜思齐啜了口茶,道:“真名便是无端?”
      曲无端面现戚容,低声道:“真名乃父母所取,如今提及徒然辱没家声。大人叫我无端就好。”说着睫羽轻垂,露出羞赧之色。姜思齐稍稍点头,温声道:“你果真是曲太医之后?”
      曲无端颤声道:“正是。”姜思齐摇了摇头,道:“本官虽不知此案究竟,但曲太医触犯国律,当是确凿无疑。”曲无端双手垂在身侧,低眸应道:“大人说得是。无端绝不敢存怨怼之心。”他色如秀芝,举止娈婉,委实令人心旷神怡。姜思齐道:“也罢,本官无意旧事重提。你能留得性命已是天幸,以后不可如此轻忽告诉他人。”
      曲无端从散落的鬓发间朝他望去,见他面色黑黢黢的,瞧不出甚么喜怒,目光倒甚是柔和。他自来到姜府之厚便被关于一间厢房,心下着实惴惴,此刻见他大有怜惜之态,心头大定,道:“李爷心地厚道,在下突然记起身世,无措之下就告诉了李爷。”说着微侧了头,露出清晰如绘的眉眼来。
      姜思齐端量他提及李一声调平稳目光清明,全无缱绻之态,沉吟道:“你说突然记起身世?这是何意?”
      曲无端凄然道:“不瞒大人。无端这些年都过得浑浑噩噩,并不知晓自己身世,每当试图回想幼时便头痛欲裂。后来也不知是否年纪大了的缘故,这臆梦愈发多了,都是隐隐约约幼时记忆,直到数月前跌伤了头,不知如何居然全想了起来。”
      姜思齐奇道:“这二十年过去了……果真不是记错?”
      曲无端摇摇头,泪水潸然而下,“大人不知,那一摔之后,无端脑中突然清澈许多,从前许多事情,便是细枝末节也记得纹丝不错,更加明白自身如此皆是出于缘于金针封颅的缘故。”
      姜思齐愈奇,“何谓金针封颅?”
      曲无端举袖轻拭泪痕,道:“此乃曲氏不传之密。乃是一根细针埋于后脑某处穴位,被封之人行动如常,只是先时记忆皆被封住,若无施针之人亲自拔针,这人便糊里糊涂的一辈子。”
      姜思齐见他言语流利显非作伪,思忖道:“然则你如今终究好了。”
      曲无端含泪道:“不瞒大人,无端一记起当初之事,便想起那是何人为我埋针……正是家严。”说着身体发抖哭伏在地。
      姜思齐闻言了然,叹息道:“原来如此。这么说来令尊终究为你留了一分余地。”见曲无端哀泣难语,放下茶盏走到他身边,亲手将他搀起,缓缓道:“如今你也算脱离苦海。昔日之事不提也罢。”
      曲无端被他扶住,不自禁伸手拉住他衣袖,泪光盈盈向他望来,饮泣道:“大人,无端沉沦苦海已久,多亏李爷仗义相救,我心里十分感激……然而无端是个早应死去之人,天下茫茫,竟无处容身。”说到伤心处,足下打晃,身体不由朝姜思齐倾去。
      姜思齐不动声色向旁侧去,同时收袖立起,直任曲无端跌倒旁边,在他愕然泪影中冷然道:“这便是你勾引李一的招数?”

      曲无端不意他翻脸如翻书,愣怔怔的跌坐在地,眸子盈满水雾之气。姜思齐重回案后,淡淡道:“把你那套矫柔作态收起来。但举止再敢有半分不端,本官即刻将你遣送回琳琅院。”
      他这话平心静气道来,但曲无端识人无数,自然听出他言下丝毫无虚,一时眼泪收住,冷笑道:“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姜大人也来欺负我这苦命人。”
      姜思齐生平最不惧的便是他人胁迫,不等他话音落地已唤道:“张弦!”门外张弦应声而入,姜思齐手指地上的曲无端,漠然道:“将他丢回琳琅院。”张弦应是,摸出绳索就去要缚人。
      曲无端万不曾料到这位姜大人居然说动手便动手,自己种种手段居然全不奏效,登时惊得呆住,眼见个矮胖子手挽绳索狞笑着朝自己走来,激灵灵一个冷战,即刻翻身跪伏在地,颤声道:“大人恕罪,小的万万不敢了!”只顾磕头如捣。姜思齐低头饮茶,全如不见。张弦脸上挂笑,手上动作不停,片刻就将曲无端捆了个结结实实,又不知从哪摸出块污黑抹布去堵他的嘴。曲无端但觉万事皆休,心胆俱裂之下大喊道:“大人,大人!小的有要事相告!”
      姜思齐一顿,抬头向他望来。曲无端瞪一眼张弦,咬牙道:“此事关乎天机,我只与大人讲来。”姜思齐挥手命张弦出去,望着捆得粽子似的曲无端,冷冷不语。

      曲无端此时已深知这位大人心如铁石,自家用惯了的哀媚之态在他这里便直似碰到钢板,再不敢有半点扭捏迟疑,挣扎着重又跪倒,大声道:“大人,曲家有冤!”
      姜思齐向他深探一眼,道:“原来你算计本官身边人,便是为了伸冤?”
      曲无端被他目光扫过,只觉胆边生寒,实攒不起精神做诳语,只得承认道:“我初时并无此意,后来知道李一……李爷与大人交厚,才出此下策。”
      姜思齐冷冷道:“曲家涉及谋反,大逆铁案乃陛下钦定,断然翻不得,况且本官这里也不是大理寺,你又却是空做这番算计。”
      曲无端霍然抬头,亢声道:“正是因为乃是陛下钦定,只有大人才能助我翻案!”他心情激动之下,面色苍白如雪双唇如涂,尽显凄色之艳,却全无媚态。
      姜思齐见他如此,浓眉挑高,倒起了两分兴味,“怪了,京城中高官显贵无数,你为何会偏偏寻上我?”说到忽作一笑,“莫非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曲无端被他窥破心事,面上露出惨淡之色,道:“大人神机妙算。果然瞒不得你。不错,小的想拜见世子。”
      姜思齐见他坦率,倒有两分赞赏,点头道:“青楼之中鱼龙混杂,你得知能从本官这里走门路的消息虽不稀奇,难得觅得机会便当机立断笼络李一,倒不失手段。”
      曲无端抿唇一笑,他虽周身被捆得极紧,笑意却难掩风情:“多谢大人夸奖,似我这等卑贱之人,如何走得通世子门路?自然要另辟蹊径。”
      姜思齐轻轻磕动杯盖,慢悠悠的道:“李一深知我性情,必不敢贸贸然前来相告,想必是被人怂恿才会如此。”
      曲无端此时已全然宁静,闻言哂道;“可不是?这怂人听到要与大人交代,吓得魂不附体,还是小人执意要他如此。他还当我是为了你们手足情考量。”说到此处笑意似绽还收,丽色凉薄。
      姜思齐将茶水一饮而尽,也不瞧他,缓缓道:“原来如此。难得他掏心掏肺一次,却是未遇良人。”
      曲无端久经风尘,岂会被他此语打动,展颜笑道:“便是良禽亦要择木而栖。若非有大人这般高枝待攀,我哪会与那般鲁货厮混?”
      姜思齐手捏茶杯,眼皮微沉,淡淡道:“你大可再出口辱他。”他语调平静,然而听入曲无端耳中顿觉周身发凉,一股寒气直窜背心,笑容不由僵住,半晌方道:“我身负血海深仇,又哪能顾及他人?自要使出种种手段报仇雪恨,哪管做人做鬼!”说到此处,陡然从心底刺出极深的恨意,冷笑道:“大人一朝得志平步青云,哪里看过家破人亡的惨象!自从我记起旧事那日,家人音容笑貌便无时无刻不在眼前,明明上一刻还活生生的,再眨眼就不见了,才猛然发觉原来已这么多年过去了……”
      他在红尘里打滚挣扎,哭哭笑笑皆随心所欲信手拈来,然而此时不知为何,明明是不想在这个人面前落泪,眼眶却笼不住热泪,直任它们一颗颗坠下,直将青色衣襟也濡得湿了。

      姜思齐沉默不语,向窗外望去,看院中落雨如丝,自昼而夜,永无绝期。

      半晌曲无端泪水方止,然而眼眶红肿鼻间濡湿,偏又手足被覆无法擦拭,实是狼狈,然而他这些年甚么都遭逢过了,并不顾自己形容如何不堪,只朝座中官员道:“我自记起从前,便矢志复仇,还望大人成全。”
      姜思齐听他声音哽咽得近乎沙哑,略略皱眉,起身来到他面前,伸手一拉,本来紧实的绳索登时懈松。
      曲无端乍然解绑,周身血脉不通,脚下发软,登时向前歪倒。姜思齐伸足一勾,恰好拉过椅子隔在他身前。曲无端跌坐在椅中,见他已负手站开老远,登时清笑出声,“大人放心,我看人的本事还是有的。大人这般人物既非我能招惹得了,便不会三番四次勾引大人,您又却不必将我看得如蛇蝎一般。”说着自绳索中挣脱而出。他且说且笑,说不出的风流蕴藉。
      姜思齐直如不见,施施然重回案后落座,道:“便要攀附世子,当有筹码才对。”
      曲无端十指伸开插入长发慢慢梳理,赞道:“大人料得是。明人不说暗话,如今太子虽废,储君未立,世子虽是众望所归,亦不见得就非他不可?且太子终是嫡长,卷土重来也未可知。”见姜思齐目光投来,莞尔道:“我虽风头不再,总还与从前旧客结下些恩情。”
      姜思齐心知他曾为琳琅馆头牌,恩客非富即贵,以有心探无心,对朝廷动向自是了如指掌,漠然道:“此事不劳阁下费心。”
      曲无端将长发挽向脑后,向他露出一个明丽至极的笑容,“若我说我知道一件天大秘密,能令世子殿下高枕无忧呢?”
      姜思齐略略蹙眉,道:“若你听了甚么坊间流言,那都是无稽之谈,不必费心。”
      曲无端婉然一笑,“那些枕边之言我何曾放在心上?这回我所要为世子呈上乃是一份重重大礼,亦是令曲氏一族灭亡的真正缘由。”
      姜思齐见他虽依旧嬉笑伶俐,然而凝注自己的目光专注至极,显是唯恐他有所不信,心下掂量半晌,忽道:“莫非宁督领寻你也是为了此事?”
      曲无端不意他提及他人,略觉诧异,摇摇头道:“我不知他为何寻我,甚么外室都是胡说八道,我根本从未见过此人。”
      姜思齐淡淡道:“那便是与你要讲之事有关了?”曲无端迟疑片刻,摇头道:“我不知道。”见姜思齐目光垂于地面,显是陷入思索之中,手指也在案上缓缓扣动,一时觉得生与死都在这手指的起落间弹动,不由屏息凝视,心口砰砰直跳,忽听他开口问道:“你定要觐见世子?”一颗心几乎要跃出腔子,大声道:“是!”
      姜思齐收回手掌倚入椅中,道:“本官待传不可?”
      曲无端抑制住狂喜之情,十指死死扣紧,几乎要陷入掌心,向他扬起笑脸,“没见到大人之前,我觉得大人为世子左膀右臂,便是告之大人也无不妥,然而亲眼见了您,我忽然改变了主意。”
      姜思齐微微一笑,“咦?这是为何?”
      曲无端攥紧了袖子,笑道“似大人这般人物,定不会容我这等妖孽兴风作浪携私报怨,是以小人觉着么,还是亲自拜见世子的好。”

      姜思齐哑然失笑,忽地叹了口气,叹息声中似有无限寂寥,曲无端只当他应了,正自心喜,却见他伸掌在桌上重重一拍,门口张弦应声而入躬身待命。姜思齐手指曲无端道:“这人道有要事亲口禀告世子,只是不能与本官说,这件事么……”说着不语。无端闻他之言,不由扭头目视张弦,眼中愈发热切。
      张弦嘻嘻一笑,抱拳道:“大人放心,此事交代在小人身上。”说着龇牙一乐,露出两排森森利齿。曲无端见他一副不怀好意,陡觉不妙,就听姜思齐吩咐道:“此事拖拉不得。”张弦凛然应声,上前就去拽曲无端。无端不意风云突变,这大名鼎鼎的姜右卿竟欲严刑逼供,不由得惊怒交加,“姜大人这是……呜呜,呜呜。”却早被一把堵住了嘴,待要反抗,偏张弦手脚极快,手中绳索将他捆得严严实实,抓住头发生拖出门去,无端拼命挣扎,却只从口中传来呜呜悲鸣,双脚在地上乱蹬,却哪里是张弦对手,到底被硬生生曳出门口。

      姜思齐眼见那只扣死门槛的脚终究不甘消失,目光微闪,冷喝出声:“这下可长了见识罢?”随他话音落地,侧窗哗的被一把拉开,露出李大少涕泪交加的狼狈面孔,汪自强站在他背后,正缓缓将手臂抽回。
      李一被汪自强梏在窗外,将室内动静从头听到尾,雨声渐止,这番对答入耳愈发清晰,待听到曲无端说这番情意不过是做戏,不愿同自己这个鲁货厮混,霎那间心催肝折,五内如焚,却被掩住嘴发不出声,唯有眼泪长流,此刻得了自由,却是不做动静,望着敞开的房门呆若木鸡,双目通红。
      姜思齐将茶杯放回案头,翻阅起何子安的功课。
      李一这晚宛如置身梦中,偏生还是个怎么也醒不过来的噩梦,梦中天地颠倒,那些人和那些话忽真忽假的,让他哭让他笑,最终把整颗心撕成满地坠絮,怎么也拾掇不起来。他口中喃喃自语许久,就连自己也不知在说什么,又呆怔许久,扭头去看姜思齐,茫然道:“真的?他是骗我的?他……对我没上心……”
      啪的一声,却是姜思齐将书本重重阖起,没好气道:“哪来那么多英雄救美,情深意重,这种伎俩也就坑你这种蠢货罢了。”
      李一啊啊两声,怔怔道:“原来是坑我。”这句话回荡不休,把他的胸膛撞成一片空谷。
      这段日子他晕陶陶的,快活的好像在云端飞,可这样美妙的时日也最终像云朵般会散去,待那最后一丝的云影散尽,他也从这个长长的梦里清醒过来,而眼中世上的人与物,象被今晚的雨水涤过一番,清明了许多。
      他咽下满腹的伤心,眼瞪姜思齐,“你早知道是不是?”
      姜思齐板脸不答,李一呆了呆,眼泪再次滴滴答答的掉下来,“你既然都知道,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姜思齐横他两眼,讥道:“你听得进?”
      李一狠狠蹭了把脸,吼道:“你怎知道我不肯!”姜思齐嗤笑不语,李一见他满面嘲弄,蓦地胸口发紧,几要喘不过气来,比适才亲耳听到心上人对自己的厌弃还要难受上十分,“你明知道世上我最听你的话,比舅舅还听你的话,你就不能好好跟我说……”说到此处再也忍不住,呜呜的哭出声来,“你,你就是看不起我,觉得我不配听……不配听,不值得跟我说……”
      姜思齐收回目光,森然道:“这是为了你好。”
      李一气极,把鼻涕眼泪一股脑收了,“我不要你这个好!我,我当你是亲兄弟,你把我当什么!泥人儿!怎么摆弄怎么是!连话都不配听!”
      姜思齐颇为不耐,皱眉道:“我又不会害你,何须费许多唇舌。罢了,你这回也算吃了大亏,以后老老实实呆在府中,待我找机会给你觅个官职……”不等他说完,李一已大吼出声,“不用劳你姜大人!”他额头青筋乱蹦,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我知道,你就怕我连累你,我当泥人最好!你放心,你就是当再大的官老子也不借你的光!我这就回大宁府去,这辈子也不回京,就当从来没见过你这个人!”说到最后一句,气急交加,只觉说不出的伤心失望,眼泪争不住再度涌出,他使劲呸了一声,也不知道在呸谁,猛地一跺脚转身就跑。
      汪自强在他身旁见状欲拦,余光窥见姜思齐神色,举起的右臂便缓缓落下,眼睁睁见李一一头冲入夜色之中,不由迟疑道:“大人?”
      姜思齐摆摆手,“不必理,让他去。”端起案头茶盏,双手握住缓缓摩挲,兀地道:“都这般凉了。”又望一眼天色,“怎地张弦还没查出个结果?你去看看。”汪自强应声称是,疾步退下。
      姜思齐盯住手中茶盏良久,轻叹一声,复又去察何子安功课,刚看上半页,汪自强已然反折,急声道:“大人,那个曲无端被人杀了!”

      什么!
      姜思齐遽然而起,疾步奔向后院,听汪自强飞快禀报:“……一进门就见那个无端吊上房梁,张弦倒在地上,末将还还不及看他生死,面前突然多了个人。我想追,可那人实在太快,眨眼间就没了影,还是先回大人,”
      姜思齐闻言足下稍顿,嗯了一声,道:“你去叫宣将军过来,莫惊扰游……旁人。”汪自强领命而去,他这头也到了后院角落处的几间瓦房。
      这处瓦房地处肃静,原本是为了储物之用,姜府人口简单,没有许多物事需要储藏,张弦偶尔在此与一干招揽来的手下议事,平素无人时都是门窗紧闭,此刻却是大敞四开,雨后星光微微探入,一道孤零零的身影高挂梁上,脖颈中绳索赫然,长衫被堂风拂得飘然作响。
      姜思齐夺步而入,见张弦仰面朝天倒在地上,忙俯身探他鼻息,但觉指间温热气息,原来只是被打昏在地。他放下心来,将张弦拍醒。
      张弦迷迷糊糊睁眼,见到是他先叫声大人,甫抬头正见吊在半空的尸首,惊骇之下翻身而起,“他怎么死了!”
      姜思齐手臂略展,一道弧光自手心径直越出,瞬间将绳索斩成两段,梁上尸身亦随之坠下,张弦抢上前将其接在怀里,看其模样果然是那风情万种的无端公子,只是此时斯人双目紧闭,心跳气息俱无,显是死得透了。而那条勒在颈间的绳索,可不正是自己用来绑他的那条?
      张弦将曲无端尸身小心撂在地上,脑中乱哄哄的,一时只道:“属下无能,请大人责罚。”不等他发问又摇头道:“属下就记得自己带了人到这里,刚打开门便人事不知,竟是没看清半个人影。”这才有些回过神,又是后怕又是惭愧。

      说话间门外脚步声起,汪自强已将宣瑚生带来此地。
      宣瑚生一路上已听过汪自强禀告,此刻见到屋中停个死人也不惊讶,俯身将尸身细查一番,向姜思齐道:“当是失去神智之后被挂上房梁,窒息而亡。”忍不住又瞥一眼汪自强,这个曲无端手无缚鸡之力,倒是没什么,可以汪自强武功竟也难望凶人颈背,任其在姜府如入无人之境,若是……想到凶险处汗透重裳,不由向姜思齐望去,见他面色沉沉如铁,神情难辨,忽听他问道:“你府里可有冰窖?”宣瑚生一怔点头,“有个大冰窖。”他出身苦寒之地耐不得热,又坐拥金山银海,自不会委屈自己。
      姜思齐道:“将他的尸身先贮到冰窖中。”宣瑚生脑筋微转,口中称是,令汪自强负了尸首自去冰窖,又听姜思齐吩咐张弦派遣人手暗中看顾李一,便是回到大宁府也勿要回转,切不可有失。张弦这段日子连连犯错,心下羞愧无极,暗下决心便是粉身碎骨也不敢有负所托。
      宣瑚生在旁听得眸子略紧,待张弦奉命而去,忍不住轻声道:“大人。”
      此时夜雨初暨,院落里坑坑洼洼的一片泥泞,姜思齐一脚踩上个小水洼,溅了半腿泥水,回头叮嘱他道:“你小心些。”顿了顿,接着道:“以后或许连个囫囵尸首也捞不上,怕是千刀万剐的下场……罢了,即便如此,你也还是跟着我罢。”
      宣瑚生不语,双手扣在身侧,向他稍稍躬身致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9章 夜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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