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残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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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澜则殿内外万籁俱寂，似有只无形巨掌攫取了所有声音。春风凝于廊下；锈铃在梦中栖息；烛火安静的熄灭了；各色衣冠的人们屏息悚立，仿佛鬼魂无影无迹，连轻柔的袍角都柔顺而帖服。
年轻的储君双颊犹如着雪，眸中燃烧着愤怒惶恐，眼底却压抑着胆怯和无措。姜思齐离他如此之近，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他并不曾生出夙仇得报的快意，也并不为之可惜痛心，只是有些惆怅与索然。
若说今夜之前，从前那些记忆已为风干的城池；那么今夜便是刮塌这座回忆之城最后的暴风；而自此以后，一切终被连根拔起，随风而去不留足迹。
太子渐渐在一片沉默中明白过来。他脸色由白转灰，怒视姜思齐，眸中万刃齐亮，“姜大人这是何意？此案已明？啊，孤明白了，你口口声声说我两位大伴是帮凶，那孤自然就是这个真凶头子了！”他说到此处愤怒至极，禁不住挥起手杖狠狠敲打玉石地面。
咚－咚－咚，木仗撞地，声声复声声。
骆赟戳在殿中，明知此种震怒并非冲自己而来，仍是肝胆乱颤，禁不住稍稍朝侧方退后了两步，直隐入伶仃灯火所难涉足之处。他偷眼打量姜思齐，只见枢密右卿神色淡然束手而立，一派深山野渡孤舟自横之态，不由得胸中百般滋味交缠，浑不知是该厌此人肆意无忌胆大妄为，还是要去佩服他泰山将崩而神色不变。
姜思齐一直沉默相对，直到太子这股三丈之火倾泻大半，仗击也已停下，方不动声色的向殿门投去一眼，抱拳致歉，镇定道：“殿下，微臣不敢。臣只知那日入东厢的是娘娘，出来的却是吴公公假扮之人。显而易见东厢便是娘娘身遇不测之处，真凶定在其中。”
太子被他一言戳中肺腑，面颊瞬间铁青，厉声道：“姜大人这竟是明晃晃说孤是凶手了！孤不过看你对孤曾有救命之恩，是以处处容让。若你因此敢挟恩自重，妄图循私污蔑，可以为孤的剑就不会杀人了！”
姜思齐似不曾看破这怒火下的虚弱惶恐，依旧轻轻摇头，“臣不敢。”他望向昔日的学生，也在望向全然陌生之人，若有所思道：“实则今日之前，臣一直有所疑问，不知殿下是否亦有疑虑。”
太子手握木杖，一时想要高声喝令他闭嘴，一时又想举仗将他击毙，然而他当真目视姜大人之时，不知为何总升起种莫名的瑟缩，最终他只不过握紧木杖，切齿道：“姜大人又有指教了？”
姜思齐沉声应道：“臣初奉旨查案时，有一事颇为不解，为何御林军当夜便能寻到娘娘下落？假使臣是那凶手，既然犯下这滔天大案，必要想法设法隐藏娘娘行迹。须知拖延时日越长便牵涉越多，当日各种情形会越来越模糊，四下局势亦越来越棘手，最终连娘娘生死都无从肯定，真凶又从何查起？断不会如今日一般，轻易便查到程吴两位公公身上。”
太子冷冷道：“什么程吴两位公公？姜大人苦心孤诣，时刻不忘给孤泼污水，当真赤胆忠心，天地动容。”
姜思齐对他讥嘲恍若不闻，续道：“臣以为此举甘冒奇险，并非单单为了攀诬他人，恐有另有深意。想来想去唯有一桩可解释。娘娘身份贵重，若她忽然失踪必会引起天大风波；而娘娘至亲至近之人当要夙夜无休，于中施令斡旋，说不准尚要奔波劳走；至于如李督领等这样的官员要谒见禀报，更是理所当然之事。若是此人居所有所不妥，甚或是体表处竟有抓咬之伤，岂非要被明眼人看穿？因此自是越早了解此事越好。”
太子心中咚咚乱跳，气急交加，手指姜思齐半晌说不出话。程公公自从太子失口后便失魂落魄，此时骤然回魂，大怒道：“姓姜的你狗胆包天！”怒视左右宫人侍卫，“你等还不敢速速将这大逆不道的贼子拿下！”他虽然疾声厉色，怎奈现下身处嫌疑狼狈不堪，而姜思齐手持御牌一夜威立，众侍卫又哪敢动手？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前。
姜思齐敛眉垂首，似眼前这两人汹汹怒火与他全然无干，只道：“再假使臣是那凶手，为隐藏痕迹最好便是作出悲痛欲绝之态，滴水不进卧床不起，除了若干宫女内侍其他无人得见，直到痕迹退去方始出面见人。”
太子气得几要站立不稳，大怒斥道：“原来孤悼念亡妻在你心里这居然包藏祸心！你竟以为孤这是为了逃避他人耳目！当真含血喷人！”
姜思齐全不理他，自顾自道：“若是当日东厢果有不妥，或是娘娘在挣扎中鬓发散乱，落下了首饰钗环难以找寻；又或是在哪里劈裂指甲蹭掉胭脂，痕迹一时难以除去，只能藏匿丢弃该物事才好。”他肃声道：“找出此物平时或是不易；不过此去始觉寺，各家所携物事有限，必定精练，件件都记录在册，少了什么只要查阅册录自然分明。”太子被他气得不住冷笑，“果然孤便是那杀妻恶人了！然则孤双腿受伤行走无力，又如何杀妻！”
骆赟听到此处暗自叫苦。太子到底年轻，果然在姜右卿左盘右绕之下，行差蹈错掉进了这处陷阱。他此时已明白必是太子夫妇起了龃龉乃至太子失手杀妻，然而这毕竟是天子家事，自己身为大臣，多知晓一分项上人头便要不稳一分。这姜思齐倒是无牵无挂光棍一条可以豁出命去，自家连孙子孙女都七八个啦，难道真要跟这疯汉一起同赴黄泉？当下便要开口急急劝阻，不想姜思齐已抢先开口，“臣不敢，不过有一事还要请问殿下。”
太子冷笑道：“你不敢？你是敢得很！”
骆赟眼前发黑，心知太子果真气昏了头全听不出姜思齐言语机锋。这人口口声声不敢，颠来倒去却也只有“不敢”，对太子弑妻之事已承默然之态。事情到得这个地步，骆寺卿便是欲掩饰也已不能，只能把头深深低下，心里将道德经金刚经轮番默诵个遍，做尊无知无觉的泥胎菩萨罢了。
姜思齐见太子如此失态，之前围场中那飒爽英姿终复不再，胸口怅然气闷：原来作伪终是一时，难以一世。池崇啊池崇，你从前便不求实质只爱表观，万事都蜻蜓点水不求甚解，多次劝诫仍屡教不改，那么今日就由我来为你上这最后一课罢。
他向太子深深作揖，恭恭敬敬的道：“臣听说殿下为娘娘之事神伤不已，亲自操持娘娘丧礼，不顾腿伤尚未痊愈而奔波甚碌。”太子对他冷眼相视：“然则孤再怎样操劳，落到姜大人眼里，自是为掩饰心虚之故了。”姜思齐伸手向太子握紧的木杖指去，话锋陡然一转，道：“臣观殿下手杖精美，可是赤霞木所制？”太子不知他为何话锋突变，不明所以之下只闭嘴不言。姜思齐道：“臣不才，对赤霞木略有所知。此木纹理华贵精细，用来做雕饰把件最好不过，然而全承不得重，在连番重压之下形状当改。殿下若不信可举仗观看，殿下适才数十重击，这木杖首端便有裂纹现出。”
他此言出口，殿中数十目光齐齐蛰上木杖末端，虽是灯火昏暗瞧不清细节，然而观姜大人其言凿凿之态，均知其所言定然不虚。太子抓紧手杖咬牙不语，就听他徐徐道：“既然殿下辛苦操持丧礼，腿脚不便，想必手中木杖必然承重良多，也该早变形了罢。”他话说到这个地步，太子已察觉到他险恶用心，冷笑道：“孤只有这一杆手杖不成？自是早已更换！想不到一根小小木杖倒要姜大人操心！”姜思齐迟疑道：“赤霞木很是珍贵，臣不知竟会制成多支木杖。”太子怒道：“一根木杖劈了裂了换就换，孤已换过三四根，又哪值得稀奇！”说着怒将起来，抬手将木杖摔倒姜思齐足下，“你若这般喜欢这根赤霞木杖，拿去便是！”
他此举本是极大侮辱，不想姜思齐竟果然弯腰将那手杖拾起，举到眼前凝眸打量半晌，面上忽现羞愧之色，将木杖末端攥入掌中，弓腰道：“殿下恕罪，臣浅薄无知。这根原来并非赤霞木，而是齐松所制。”他微嘘了口气，奇道：“不过齐松虽与赤霞类似，但至宝至坚万钧难损。殿下适才说已换过三四根？”
太子面色大变，拂袖怒道：“你竟敢诓孤！”
姜思齐摇头，“臣绝非有意欺瞒，实乃赤霞与齐松太过相似。恕臣眼拙，其实如今也无十成把握。那么殿下，”他声音顿了顿，道：“您果然更换过手杖？”
这问题实在刁钻太过，太子面红耳赤，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适才自己已说是更换过，然而果真如姜思齐所说，此仗乃齐松所制，世之至宝稀罕至极，那是断无轻易更换之理；若说自己记错，然而这木杖若当真不堪重负出现裂纹，岂非坐实了自家早已双腿痊愈？他心下茫然，惯性发作，又去视程公公，然而见他披头散发匍匐倒地，半字不发，心下全没了主意，默默半晌，怫然道：“为何孤一定要答你！”
姜思齐并不追究，又道：“臣对此事本来心有疑虑，直到今晚臣向冒公公打听到一事方才肯定。”冒公公一直缄默倾听，此时面露诧异，“姜大人这话怎讲？老奴不记得你讲过什么事啊？对了，你问老奴太医院中如今何人为殿下诊治。”
姜思齐点头，道：“正是，冒公公道如今是小杜太医。小杜太医虽是家学渊源，到底年轻，恐怕还需锤炼，又如何比得上之前的老杜太医妙手回春？太子身系社稷之重，为何要舍老杜太医而不用？”
太子手扶椅手，自喉中挤出一句，“你是指孤腿伤已愈，故意掩饰？”
姜思齐垂下眼帘，淡淡道：“臣不敢，臣不过实话实说。”太子怒极，“什么实话实说！你分明是说我杀了太子妃！”姜思齐全不反驳，仍道：“臣不敢。”
此时殿内众人都已深深明白哪还有这位枢密右卿不敢之事。他口说不敢，实则就差指着太子殿下的鼻尖大骂你这便是杀妻凶手。太子气得袍袖乱颤，“大胆姜思齐，竟敢如此忤逆！孤今日就要杀了你！”他此时邪火烧穿天灵盖，所有惶惑惧意都不翼而飞，满腔满腹都只剩下要将此人碎尸万段的怒意，当下环顾左右怒斥道：“汝等呆愣些什么！还不速速给我将此人拿下！就地正法！”
诸侍卫听太子下令，都禁不住一抖。这位姜大人乃是官列枢密右卿的三品高官，如今手奉御赐令牌，如何是他们这些侍卫敢打敢杀的？太子这怕是失心疯了罢？然而便如何再不受待见再失心疯狂的太子也是储君，他们又哪敢不从？一时间众禁卫手握剑柄，作出要跃跃欲上的姿态，却始终驻足不前。
太子见状更是眼珠血红，只觉得自己之言无人听从，眼前各个都要造反，再也不顾及许多，上前将最近的侍卫一把推开，抢过他手中钢刀直朝姜思齐砍去。姜思齐耳边生风，眼见明晃晃的利刃就要当头砍下，足下稍稍朝后滑去，移动距离之微旁人难以察觉，而利剑已降！
在众人惊呼之中一丛鲜血扑上半空，而血花过后，殿内姜思齐右肩已经殷红了一片。太子怒而挥刀，实也未料到竟会这般轻易就一刀中敌，不由微怔，但旋即怒目圆睁，第二刀复又剁下。这时周围诸侍卫早已醒过神来，个个行动如电纷纷扑上来拉胳膊的拉胳膊，抱大腿的抱大腿，口中纷纷呼叫：“殿下使不得！使不得！”
就在清冷的澜则殿突然陷入乱局之际，殿门砰的猛然被推开。无数耀眼火把如火龙直闯而入，耀花了众人的眼，亦照耀了火光下那袭明黄衣冠。众人一片惊愣，也不知是谁先反应归来，跪地高呼，“陛下！”霎那间噼里啪啦跪了一殿。姜思齐心中暗嗤，也只得双膝虚曲，“陛下。”
此时殿中唯有手握钢刀的太子还在茫然怔立。皇帝大踏步上前，一脚将他踹倒在地，暴喝出声：“逆子！”皇帝身边侍卫唯恐有失，纷纷两旁遮挡。直到此时太子才清醒过来，看看怒容满面的皇帝，又看看不远处血染官服的姜思齐，待目光流过手中钢刀，看到其上斑斑血迹，登时心胆俱裂，钢刀脱手，当啷一声摔在地上。
皇帝胸膛上下起伏，显是气得厉害。骆赟见状头皮发炸，正要上前请罪，却见皇帝已向自己这边胡乱挥手：“姜卿先下去包扎，骆卿间也先回府，有事明日再议！”骆赟知皇帝此刻定然心绪乱极，多留在这里一刻项上人头便要不稳一分，忙扯过姜思齐同谢圣恩，急急退出殿外。
且说骆大人魂不守舍出了殿门，正迎来夜风裹携清寒直透衣裳，不由得他激灵灵打个冷战，转头看到身旁官员面色微白，肩头鲜血也不知止没止住，一时分不清心里是急是气，顿足道：“还不快走！”又觉得不妥，待要吩咐人去请太医，却被姜思齐摆手止住，道：“不碍事，皮肉之伤罢了。”骆赟心道老夫瞧太子砍你那架势可不像只留下个皮肉之伤。可这话到底不好说，他也只能长长叹气，“老弟你这是何苦来哉？”姜思齐淡淡回道：“尽人事，听天命而已。”骆赟心头暗骂：你小子现下居然还在老夫面前扮这高士样儿，刚才那种咄咄逼人的劲头又哪去了？只是此事姜思齐终究占理，他身为大理寺卿，总是说不出为尊者讳这此案可隐矣的话来，只得暗自捶胸，半晌才喃喃道：“还望陛下息怒。”
姜思齐唇边露出一抹冷峻笑意，“陛下可曾动怒了？”也不理瞠目结舌的骆大人，自行出去宫门。
待姜思齐回府时夜色已是极深，刑斌在灯火下见他肩头被血色染透，不禁惊呼出声，急急招呼人去请郎中，却被主人喝止。他正在焦急，宣瑚生已闻声迎出，见此情形神色不变，只令刑斌自去休息，他则紧随姜思齐到得书房，驱散旁人方道：“大人不碍事？”
姜思齐仰入椅中，眼望天棚灯影，但觉四肢百骸瘫软如棉，一时疲倦难言，勉强摆手道：“不过蹭掉块皮罢了。”
他向来正襟危坐，在人前极少这般随意，宣瑚生心知今夜必不同寻常，有心不问，然而翌日他便要清晨出城，总是不放心，到底还是打听了两句，待姜思齐三言两语将诸事说毕，略觉奇怪：“程吴二人之事何其隐秘，大人如何得知？”姜思齐缓缓合上双目，沉沉不语。宣瑚生静候良久亦不闻回音，还当他瞑目假寐，忽听他声音涩然响起：“是湛儿。”宣瑚生奇道：“大人？”又复等上片刻，又听到他轻喟之音，“程立雪是从不让旁人近身的。可湛儿这野小子从前最喜欢和太子疯闹，我教训几次也不改。他曾不经意撞到程立雪身上…他年纪虽小，眼神倒还算得上灵光，觉得有些不大对劲，趴在我耳旁轻轻说了，我也就顺势查了查知晓当年之事。因其无害，也便任它去了，想不到有朝一日居然用得上。”说到此处长叹一声，眼望幽幽灯火。
这世间如此的索然无味，何曾有那生之颜色，唯有疲倦与死寂的一黑一白，日夜相伴，周而复始。
他在椅中翻个身，抬起手肘遮在脸上，囫囵说了句什么，却是听不真了。
宣瑚生默然起身，走到门口时，又向那椅中屈仰的身形投去一眼。虽然不过寥寥数语，他却已明白个中究竟。他素知杨季昭外宽内矜，等闲对他人之事不甚留心。李国公府与暨晴班种种在他口中轻描淡写，实则时隔多年，追查起来要花费多少精力人手可想而知。
是以……纵然明知自己这学生畏缩不堪，难以成器，元帅对他其实也抱了莫大期望吧。
这般软弱不堪之人却是元帅的学生，
没有选择的，唯一的，门生。
想到此节，便是以宣将军那铁石般的心肠也不免一动。
今夜虽跌宕起伏，可再多魑魅魍魉也在元帅的疆场上，只不过是跳梁小丑。
一箭既出，千军万马，取敌首亦如探囊取物。
既然如此，元帅，你为何当年会轻易就落了个那样的下场？
——随波逐流的岁月，实为英雄冢。
这个瞬间他忽对魏平雨当年的慨叹有了一丝丝共鸣，又很快皱皱眉，重又把这人的名字放回剁成肉泥那栏里。正要举步离开，忽见转角处一个圆圆的脑袋探出来，见到是他极快又倏地退回，不由冷笑一声，“还敢跑！”
过了一会，何子安那胖墩墩的身影果然从拐弯处磨蹭出来，耷拉着脑袋小声道：“我，我来看看老师……”偷眼去看宣瑚生，见他煞着脸正看向自己，吓了一跳，险险咬了舌头。
宣瑚生眯眼打量他，不知怎么的，这会功夫居然看这小胖子有四五分顺眼起来，“半夜不睡觉，我看你还是多练练的好。”说着连连冷哼，伸出两根指头掐起他胳膊头的一块肉拽得老高，嫌弃道：“看你这肥膘！小小年纪就这么肥，长大如何得了！去给我打十趟拳再睡！”何子安被他掐得直想叫唤，总算记得老师在内休息，苦苦憋住，任他一路提着胳膊肉硬给拖去了后院。
姜思齐在门内听得真切，默默吹灭了油灯，任自己陷入过往的黑暗之中。
作者有话说
第132章 残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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