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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少侠与女侠的相逢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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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李煜在寝室听他的前辈,被表哥李世民称之为“大隋の情圣”曾被一百个女孩拒绝过的陈叔宝师兄谈论师姐好还是师妹好。陈叔宝在众人贼精的眼光中喝了一口上铺尉迟恭的泡面汤,用一种高深莫测的语调开口说:
“师妹好比口渴时一杯加冰的可乐,偶尔用来解解渴还行,喝久了就有点发齁。而师姐则是浓浓细雨天一杯沁人心脾的下午茶,初尝时只觉得寡淡无味,再尝时便觉得齿颊生香,回味悠长。所以依我看来还是师姐好啊,师妹……不过是师姐的替代品罢了。”
“要是有人喜欢喝可乐怎么办?”睡在李煜上铺的李靖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有的人就喜欢甜到发齁的爱情啊,你说是吧,琼琼?”
秦琼和比他小一届宇文化及他们班的张紫嫣有一些苗头在里面,李靖这是在揶揄秦琼呢。
“别叫人琼琼。”睡在杨广上铺的秦琼翻了个身,闷闷地说,“我都高三了。”
“经典转移话题是吧。”李靖拍了拍身下的床板,“倒是你,小师弟,你和高二文科班的周蔷怎么样了。”
李煜是506寝室唯一一个高一的,所以大伙都叫他小师弟。
李靖秦琼陈叔宝在读高三,杨广尉迟恭在读高二,但杨广的年龄实际上是寝室里最大的,据他本人说好像是小学一年级读晚了。还有两个空着的床位是李煜的表哥李世民和另一位长孙无忌师兄的,他们两个是走读生,但是要是学校突然要搞什么突击考试的时候李世民和长孙无忌当晚就会在506寝室睡觉,杨广本来也是走读生,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偏要住寝室。后来据表哥李世民透露杨坚校长家教甚严……李煜便明白这是某种战略上的“离家出走”了,和他差不了太多。
“小师弟你要明白,周蔷对我们来说是师妹,对你来说可是师姐,还不趁着你现在还有‘萌新师弟’这一光环加身争取拿下她!可别等师姐毕业走了再瞅着学妹找了。”陈叔宝又开始意气风发的回顾自己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光荣事迹了,“想我高二那年……”
当时还不流行现在所谓的替身文学,于是李煜躺在床上像琢磨三角函数一样琢磨着陈叔宝的话语,恍然间摸到了当年王阳明院士悟道的一丝灵机,便觉得心中像被静电麻了一下,如洪炉点雪,临崖勒马,顿时大彻大悟,便不自禁的轻声道我明白了。
谁知“我”字还没说出口,这时杨广就从被子里抬起头说你放屁!你们就别听陈叔宝吹牛,他自己这百人斩的成就里有百分之九十九是被学妹拒绝,还有百分之一是当初一个大他一届的学姐寻思老陈天天下课后拎着一桶垃圾在她面前来回路过好几次,害怕老陈可能“欲行不轨”,于是花十几块钱请老陈去小卖部喝了杯奶茶,意思是喝了这杯茶你就别再来纠缠老娘了!
陈叔宝便翻翻白眼阴阳着说我记得宇文化及还在追萧蓉吧。
这时杨广便悻悻地缩回被子,就着昏暗的手电筒光继续读他的盗版《当仁不让》,灯黑后的很久,又默默的憋出一句你也不会还惦记着你那沈婺华学姐吧,回应他的只有陈叔宝越来越大的鼾声,似乎要把宿舍都给掀翻。
刚搬进506寝室的时候李煜还有些担心学长们的关系闹的那么僵以后该怎么相处才好。后来表哥李世民说陈叔宝与杨广的争吵属于历史遗留问题,说白了就是两人互相看不上眼,杨广觉得陈叔宝说话像放屁,陈叔宝觉得杨广做事是傻逼,但是这依然不打扰两个傻逼因为晚自习时间紧迫一起在卫生间裤衩都不穿一边洗澡一边合唱《向天再借五百年》,这在某种意义上来讲也算是同流合污了。
“男人间的友谊不就是你吃我一口辣条我喝你一口面汤吗?”陈叔宝一边嚼着李煜的辣条一边喝着尉迟恭的面汤如此感慨。
周蔷见这江宁来的师弟还在发愣,随即意识到这还是刚进入高中未见过世面的小白兔,自己这“成熟师姐”的调戏可能让这初入江湖的小师弟还有些不适应,便嫣然一笑:“好啦,逗你的学弟,瞧你这模样,一看就知道没怎么和女生说过话。”
李煜低着头轻轻的嗯了一声,藏在阴影下的右眼重瞳不经意的闪过一丝莫名的神光。
大隋的师姐……好可怕。
在李煜还在被周蔷调戏的像未经世的小姑娘时,杨广正一脸唏嘘地看着在学妹群中如鱼得水的李世民感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现在的学妹眼光真是越来越猎奇了。
杨广喜欢把自己标榜为一个“务实且自尊自爱”的正人君子,用陈叔宝的话来讲说白了就是一“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当然这个绰号杨广是根本不承认的,虽然他并不反对“利己主义者”的这种说法,但是只要是陈叔宝这个人说的,他都反对。
这用尉迟恭的话来讲就是刺猬钻进了豪猪窝——针锋相对!
在杨广还在感慨陈叔宝那傻叉又利用学生会特权去勾搭学妹属实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时,突然有人从背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杨广被很多人从后面拍过肩膀,李世民拍他肩膀的时候很随意,拍完就会顺道“关注”一下他的屁股;尉迟恭是大高个,所以拍他肩膀的时候会收敛着力道;程咬金这家伙太过直爽,不会拍他的肩膀,要拍就是直接拍他的背或者屁股;宇文化及和他的关系虽然很好,但是上高中分班后两人明显没有之前熟稔了,所以不会拍他的肩膀;至于陈叔宝……陈叔宝那家伙还在勾搭学妹呢。
所以是谁呢?一边想着杨广一边转身,然后对上了那对熟悉又陌生的眸子,就像很久以后他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看到的那双清冷的,却又带着温柔的狐狸眼。
萧蓉和杨广从高一开始就一直是一个班的同学,哪怕是高一期末考后文理分班,杨广也和她同在理科195班。
虽说两人同班的时间很长,但是萧蓉和杨广基本上没说过太多的话,基本上两人仅有的交流就是:
“杨广,老师有找。”
“萧蓉,老师有找。”
“杨广同学,麻烦交一下数学作业。”
“萧蓉,喝奶茶不?”
“不喝。”
“我请你一杯奶茶,你把作业……确定不喝嘛?”杨广小心翼翼地问。
“不喝。”萧蓉摇了摇头,然后从作业堆里找到自己的作业本扔到杨广的桌上,临走的时候轻哼一声,似乎是在鄙视些什么。
杨广虽觉的奇怪,但也没多想,只觉得萧蓉这个同学不错,人好,还会帮他省钱,以后就借她的作业好了……他恰恰不知,他的无所谓,才是最伤人的利剑。
萧蓉家里很穷,但她的志气不穷。
萧蓉从小父母双亡,还在喝奶的年纪就被她的舅父张轲收养。但是舅父没有老婆,而萧蓉才三四个月大,远没有到断奶的年纪。
于是为了照顾好尚在襁褓的萧蓉,张轲只好每天干完农活后花上半个多钟头开着借来的三轮车跑到县城医院找孕妇“借奶”,某种意义上来说萧蓉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萧蓉没有上过幼儿园,或者说棉花田就是她的幼儿园。
舅父是个乡下人,生活是随着四季农时变化的,最富裕的时候是收成的季节,那个时候满地棉花如蓬转,萧蓉会穿着被改小的麻布裙追着飘舞的棉絮奔跑,一不小心摔倒在地上时张轲就会心疼的抱起萧蓉,从满是碎草根的兜里摸出一块干净的方糖递给年幼的萧蓉,哄着说闺女别哭,吃糖。
这时还在啜泣着的萧蓉便立马不哭了,红了的眼眶像狐狸一样眯起,笑得格外甜腻。
萧蓉的幼儿园生涯就是在这片载着她回忆的棉花田里度过的,那个时候她很少会哭,以为全世界就是一片超级大的棉花田,穷人住着红砖和土坯做的房子,有钱人住在棉花搭的房子里,下雪时房子就会和雪地缀连在一起,冷风怎么也刮不进去。
后来萧蓉到了该上小学的年纪了,村里的人提醒张轲说萧蓉现在都到你肚子那么高了,小姑娘片子看着可比小时候漂亮不少,怎么还不送她去上小学?将来读个书认个字出来说不得可以找个更好的人家嫁了,到时候彩礼钱……
张轲冷冷地说去你娘的,劳资的闺女想嫁谁就嫁谁,定什么彩礼钱,这是嫁闺女还是卖闺女啊?
见张轲这么开不得玩笑,那人便摇头晃脑的离开,边走边嘀咕:“老顽固,活该找不到老婆。”
但经过那人这么一说,张轲也意识到萧蓉是该上学了。于是他一大早的就收拾好家里的锅碗瓢盆,热热闹闹的开着三轮送萧蓉去县城里的小学读书。
在小学报道的时候,萧蓉第一次觉得自己和别人有些不一样。和她同年龄的女孩们戴着粉红色的发夹穿着粉红色的连衣裙,男孩们背着彩色的书包踩着会发光的球鞋……她坐在装满棉花的编织袋上,手里拿着张轲以前读书的绿色布书袋,里面塞满了她从田里摘下的漂亮棉花,她想向同学们炫耀她的富有……她去学校上的第一节课并不是识字,而是认识人生。
萧蓉刚开始的上下学都是张轲骑着三轮车接送的,后来读到二年级以后,萧蓉便是自己走路上下学了。在同学们被各自的父母或开车或骑摩托接送的时候,萧蓉会在学校里吃完食堂阿姨特意给她留下的中午剩饭,接着背上和她身形差不多大张轲上学时留下的绿色布书袋花上一两个小时一边背着课文一边摸着路边的狗尾巴草回家。
然后在次日清晨起床,自己煮一个带壳的鸡蛋握在手中,在寒雾中出发,那个时候天上还悬着月亮,鸟儿们还未开始啼叫晨曦,张轲还悄悄躲在雾后说不出话。
萧蓉的学习成绩从小学到初中都是班里的第一,为此她获得了很多减免学费的机会,所以理所当然的,学校的老师和男生都喜欢萧蓉,老师们觉得萧蓉听话,成绩好,肯吃苦而且漂亮,男生们觉得萧蓉漂亮。
萧蓉很漂亮,张轲作为养父是知道的。萧蓉越大就越像他那死去的姐姐了,一样的长睫毛狐狸眼,瓜子脸樱桃嘴,笑的时候脸颊上会印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哭的时候眼眶会变成粉红色,然后小鼻子一拱一拱的抽泣,脸庞上会泛起两片红晕,委屈的撇着嘴哀怨的盯着你。所以上小学时班上的那些淘气小男孩就喜欢逗萧蓉哭,他们只是单纯的觉得萧蓉哭的时候很好看……
上初中时她真正变得和她母亲一样漂亮甚至还要超出几分了。她的个子高挑的已经超过了张轲,还是一样的长睫毛狐狸眼,瓜子脸樱桃嘴,笑的时候脸颊上会印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哭的时候……她已经不会和小时候一样哭鼻子了,所以因此张轲可以很清楚的记得萧蓉的最后一次哭泣。
那是在2003年的县城车站,彼时萧蓉因为成绩优异被县城老师推荐前往新城大隋高中就读,萧蓉的手里还是提着那豆绿色的布书袋,不同以往的是,这次她稚嫩的肩上还背着一个粉色的书包,是张轲给她的十六岁生日礼物。
上车前萧蓉还是一样的叮嘱张轲不要过度劳累,那些太重的体力活不要干,别担心她,她在大城市里一样可以生活的很好,考好大学拿奖学金……然后眼眶成了粉红色,小鼻子一拱一拱的抽泣……张轲和以前一样从满是碎草根的裤兜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方糖颤巍巍地递给了萧蓉,轻声说闺女别哭,吃糖……
或许萧蓉没有遇到杨广的话,也许那会是她这辈子最后一次流泪……可惜世界上既没有没有或许,也没有也许。
和之前很多次对话的开场一样,萧蓉轻轻点了点杨广的肩膀:“杨广,老师有找。”
“哪个老师?”
萧蓉本来想说是你爹的,可犹豫了一会儿,她还是淑女地轻声说:“是杨坚校长,他让你去办公室一趟。”
“哦哦。”杨广继续双手插兜站在原地,看着远处和学妹娓娓而谈的李世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其实他也没想太多,只觉得迟到的又不止他一个,还有李世民这“好哥们儿”跟他同甘共苦,琢磨着李世民到时候向他作为教导主任的老爹李渊求个绕,指不定杨坚见此也不会再对自己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