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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杳踪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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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家老虎还在跟它们纠缠,”骑士转回视野,戏谑道,“裴老大,着火了。”
不消他提醒,裴劲竹身影一闪,眨眼几斧头砍断缠到老虎头颈上的摄能管道。
老虎虎耳折成飞机,嘴巴大张,哈喇子就要流下。它喜道:“裴老大你还活着啊!”
“哦——你倒是说说看,”裴劲竹一掌呼它脑瓜子,“我怎么死的?”
“嗐!我以为你被斧头砍死了!”胡龙彪斜睨一眼他的右腿,“原来是你的腿觉醒了?!恭喜啊裴老大!”它欣羡般抬起后腿,左右看不顺眼了,“你说我怎么觉醒不出一条胳膊呢!这瞧着好他爹滴牛气耶!”
“你哪来的歪理?腿有个体意识吗就觉醒异能?”不怪这家伙十三点,它是裕岸画出来的生灵,生来缺根筋。裴劲竹不记得被它气笑过多少次。他苦口婆心地劝:“你少看些无脑视频,十句里八句都在骂奶骂爹,给我素质点!不然裕岸揍你。”
“这你就不懂勒?”老虎据理力争:“我那是学习!学习!”
“你脑子本来就浆糊,还学?越学越蠢。”裴劲竹踹老虎的屁股,“起来干活!——这斧头佬是我自己组装的。”他钳住老虎耳朵——拉长——强调般,“回头记得告诉裕岸。”
胡龙彪才不傻呢。这话明摆着警告它不要跟裕岸提起——他讨厌机械造物,讨厌人机接驳技术。因着这话,它吃过裴劲竹不少藤条焖猪肉,哪还听不出意思?这就紧实口风,驮起裴劲竹,在他指使下朝不远处一棵折半腰的榕树奔过去。
裴劲竹在疾速中展臂。他射艺极好,一箭正中树干。怎么射中后箭杆就消失了呢?施耀在旁侧默然注意着。老虎脚蹬树干借力跃到石墩子,裴劲竹又一箭。同样的,箭杆消散。施耀不知他做什么,骑士却知他不做无用功,这就在脑海中连线,见他第三箭射向高空。
三箭完毕,裴劲竹散去弓箭,朝尉迟朗道:“左前三点方向——”
骑士举重剑刺向他说出的方位,却咻的——剑尖刺空。老虎以为骑士扑空,谁想他在重剑飞出之际就拧腰转向右边,拳头迅握,以一击殴出了大葫芦的身影!
啊?!边上有人?!等等我没看错吧?她居然只用一拳就把人打出来了!施耀瞠然。
他以为自己错觉,是因为尉迟朗这一拳的速度迅过闪电。这一击力道强劲,大葫芦的皮肉发出闷响,隐身被攻破,双腿直立往后倒去。这人确如其名,身型似葫芦,更有一根蔫生气的藤条支在他头顶之上。尉迟朗不是胡乱出的手,而是将他击进裴劲竹的三箭缚网范围内。裴劲竹紧随其后,凝神收网,金粒子往三箭的落点聚拢。一声焦响,大葫芦登时被缚网裹住!
爆。裴劲竹发出第二念。
噼里啪啦!大葫芦皮开肉绽。高压之下,他双眼翻白,抽搐中直吐白沫。这时一条肥硕的摄能管道从他口腔中爬出,火速窜进一旁的窨井!它这一逃,大葫芦的身型便跟着极缩。原来他本人瘦如麻杆子,是活生生给撑肥的!
裴劲竹把大葫芦裹成蚕蛹,连带一组密钥,一并甩尉迟朗跟前,也不说两句,径自掀掉窨井盖跳下去。老虎只追出几步就刹了车,朝裴劲竹喊:“哇这下面实在太脏了!嘿我等你回来啊裴老大——”
哗地。一泼脏水从窖井口冲出,洗得老虎满身臭垢。裴劲竹故意的。老虎也不恼,在原地疯甩毛发,将自己甩成个陀螺,洒得骑士和施耀满身脏水。尉迟朗本就爱干净,这下怎么忍得住?当下一剑将它挑飞。老虎四脚抓地,好容易刹步。它低头舔舐屁股,边嘟嚷:“瑟啊你靠北啊打我干嘛呀!”
骑士叫它这撒娇腔给膈应了,懒得应它。那窖井底下连着雨污管,都是废水脏物,空间密闭,积聚着许多有毒气体,裴劲竹这一追不知要多久才出来。这铠甲内部有没有设计什么小口袋?尉迟朗想着,摸索起来。
阿瑟忽然开口:“尉迟朗,不用找了。没有小口袋,也没有手帕巾,更没有手帕纸。你这么爱干净,放在战场被血溅到也要这样吗。或者,埋伏在沼泽地里——”他讲到这里顿住,试图找出更多例子来表达意思。可他年纪已越耄耋,记性不大好,磕绊了半晌也没能列出第三个。
“一码归一码——”骑士一出后腿,半身倾斜,在原地打出两下直击拳,将脏污水垢迸出铠甲。——事实证明,这样也能让铠甲锃亮如洗。完美。总算干净了。舒坦。尉迟朗在心中一连三叹。这才继续道:“该享受时就享受,该容忍时就容忍——以灵活的态度应对生活中的挑战。阿瑟,就像我允许你链接我的意识。”
“骑士对你忠诚是毋庸置疑的,”阿瑟见天穹被掀起一条细缝,天奔赴在明亮途中,“如果不是只能在夜晚出行,我倒是非常乐意将这具身体彻底贡献给你。”
尉迟朗微微一笑:“多谢。留着你自己用吧。你的死魂骑士们还等着你我去营救。”
阿瑟不知想到什么,陷入了沉默。骑士就将那形如泡泡棒的密钥举到眼前,食指一敲,金刚五指怒相闪现。它从圈里拖出裴劲竹的悬浮操控通讯台,用手指戳了戳屏幕,又戳了戳骑士。
尉迟朗嗯了一声。这是让他点开的意思。
开屏没有设密码截道,尉迟朗点进去,里头的内容一览无余。不知是裴劲竹的个人习惯还是只针对他而开放。尉迟朗倒自认是后者。没谁比他更适合做裴劲竹的最佳搭档,就像只有死魂骑士的领主阿瑟才配与他链接意识。
尉迟朗直奔主题,点开裴劲竹的通讯频道,查看他都藏着哪些审讯小组。没想到挺多,共有十组,每组十五人。他凭直觉找到一个ID名为“今夜你会不会回来”的账号,上面备注这是第五审讯组的组长。
尉迟朗略一思忖,打下一段话:【今夜,又一起器官窃取案命发。事发地在思想笼澄津市解放街热淘俱乐部门前,涉案人员为四男一女(真实身份均未明;除却大葫芦,其余四人均已身亡,该案涉污染粒子)、一个名为施耀的少年。施耀是这起案件的受害者,他人在我身边,已经被撬掉双目;是大葫芦执意要带走的交易品。你带人连夜在醒腔室审讯撬供,无论代价,结果发我频道。另注:初步确认大葫芦混迹于赏金猎人圈。】
那头显然整天待命。消息发出去不过几秒,今夜你会不会来就回复道:【收到。】
骑士退出页面,让紫瞳单眼在虚空撕出空间光粒子隧道,把大葫芦扔进去。而后,他无所事事般,在屏幕上滑来滑去,见其中一页桌面贴满了裴劲竹和裕岸的合照。骑士瞥了一眼金刚五指怒相,随手点开一张。金刚五指怒相没反应。骑士的眼神就飘图上去——其时裴劲竹抱着裕岸坐在靠椅上直吻,把手探进他衣服里,掌心抚着他后背。裕岸则跨坐在他身上,手按实在他后颈。
这种照片怎么还能拍出来?还一个角度拍几十张?尉迟朗不解。……可惜这张他闭着眼,看不出什么眼神,不然可以再揣摩揣摩。尉迟朗想着,退出页面,关闭悬浮操控通讯台,将密钥抛还给金刚五指怒相。
此时施耀在紫火帮助下已重塑好胸骨,神经系统与五脏庙也无大碍了。尉迟朗就撤回紫眼雀,将他平稳放下,道:“应该可以说话了,你试试看。”
施耀张嘴开嗓:“啊——啊——我可以可以可以。”
看守马洪斌的四位死魂骑士和阿瑟失去了联系,紫瞳单眼在柠檬社转了一圈也不明情况,尉迟朗决定亲自走一趟。他见施耀还盯着自己,道:“你有话要问我。”
“你刚才那一拳——”施耀浑不提大葫芦,他有模有样地打出骑士那一拳,“这是什么?可以教教我吗?”
尉迟朗道:“这是寸劲拳。必须在极短的距离内迅速出拳。”骑士竖起一根手指,毫无保留,“将力量集中在一个点上——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或者,先发制人。”
施耀面皮充血,又是一连串发问:“那怎么将力量集中在一个点上啊?刚才那个胖子为什么会被你打中?我明明没看见他。对了还有一点姐姐,你还没答我为什么我的胸骨碎掉了还能重组?这是什么原理?”
尉迟朗道:“一、将你的内劲传导到你的拳头,这就是集中在一个点上。你可以通过旋转身体来实现打击,或者直接干脆就是上。二、胖子的异能是隐身,我之所以打中,是你裴老师在跟我打配合。我们合作惯了,彼此无间。三、你碎掉的胸骨能重组,是我用了意识重塑,原理就是——”他看出施耀会打破砂锅问到底,“你必须熟悉并洞察人体结构,无论是内脏骨骼神经,还是气血经络。”
的确,不熟悉人体结构根本无法判断碎成截的骨骼要怎么重组,更别说其他细枝末节。“好吧。”施耀恍然,“可是什么是意识重塑?这难道也是异能?异能真这么厉害?”
他不是柠檬社的学生吗?骑士看向矮自己半身的施耀,目光流转,笑道:“这不是异能,是人的信念。”他屈指在头盔上敲打两下,铿的响,锵得掷地,“我看见的这一幕就是眼前事实。”
施耀摇摇头:“我不懂你意思,信念算什么力量啊?就很离谱。”他双手紧握成拳,在原地击打连环三拳,笃定道:“我觉得这才是力量。”
“你说得对,”骑士没有反驳,反而附和道:“你说什么都是对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信念。”继而一转话锋,将掌心里的东西递给他,温声道,“帮你拿回来了。”
大葫芦被尉迟朗的寸劲拳重伤后,面包车无从隐藏。它悬停在石敢当头顶,数根摄能管道蠢蠢欲动,想要钻入柠檬社,却被金刚五指怒相挡在门外——危机四伏,裴劲竹并没有撤离意念场域。紫眼雀是贴地滑行,绕过轮胎钻入车厢,搜出的这对血淋目。话提当时,尉迟朗第一次见施耀,最先被他瞳眸的颜色所吸引。这双目子亮如黑曜石,练是流光磨磐,用是伏杀乾柄,果是轻盈剔透;这无法不引起他的注意,也无法不令他印象深刻。
尉迟朗借给施耀的能量还没消散,因而他还能内视。只是,这能撑多久?他已经是个见不到明早太阳的人。施耀看也不看,拂开骑士的手,嗫喏道:“不用了……”
恰在这时,老虎终于清理完毛发。它两条前腿并直往前抻,屁股一撅,伸个懒腰,这就趴在地上,双目眯瞪,打起鼾来。这家伙实在太大只了,单趴着,虎头就快与楼宇天台齐平了。施耀找到了温房。他由着呼吸不畅,逃也似的飞扑过去,一屁股压它身上去。
老虎没防备,下巴叫他磕着地。施耀双臂环住它,把头埋进它那不算蓬松的毛发间。
他勒得老虎极不舒服。它嗷叫着,一尾巴扫到他后背,说:“哦!起来臭小子!否则我会让你好看的!”
“啊?你居然可以说话?!不是你说什么翻译腔?!”施耀震惊。他以为老虎只是裴老师的坐骑。见老虎在打哈欠,浑不在意,他一拳头抵在它下巴,也威胁般:“大老虎,你臣服我吧!否则,我会一拳头打爆你虎头!你信不信?”
胡龙彪继续打哈哈,眼角飙泪:“我不单会说话,我还会变人你信不信?再说,翻译腔怎么你了?这多好听多好学啊!”它对“学习”这件事似乎颇为着迷,两眼放光,“裴老大让我别骂爹骂娘的,这时候就该搬上你说的‘翻译腔’!嘿嘿,我可真是个鬼机灵。”
施耀无语:“那你真是鬼机灵得很是、时候——啊!”
尉迟朗见他这样,不再多话。他合掌,将这双血目藏起。等这边事结束,他要去一趟化验室。
阿瑟忽然道:“你可以把它放进我的手串里。”
“嗯?”尉迟朗说:“你还打造了一个异空间?看不出你还有收藏癖好。”
阿瑟说:“不是。我是把东西全收在里面,这样搬家会很方便。”
骑士举手,见腕上的蓝虎眼石串上夹着个银色小方块,就拨动机关打开。低头一看,小小天地,大有乾坤。好家伙,这储存空间少说也有一百平方米!果然是搬家必备能手。里头装满各种生活用品,也塞满诸如战斧、狼牙棒、铁棍等武器;尉迟朗可算知道杀人时他的武器是打哪儿掏的了。他边找能放小物件的盒子,边想,要不以后我也弄一个?可他身轻简便惯了,就算搬家也用不着大动干戈,拎一包袱就完事儿了。
“就这个了,”须臾,尉迟朗总算翻出一个满意的木盒子。他将这血目稳妥放好,合上,“先放你这儿。”
阿瑟正要说些什么,倏忽泵来一声!——骑士右侧边弹出一个巨型火锅!
地面开裂,碎石蹦跳,这火锅站了起来。尉迟朗纹丝未动。他侧目去看,见火锅上长有一颗头颅。他眉清目秀,张嘴,讲:“这位亲爱的先生,你好。”
他腔壁涂满七彩颜料,舌苔上满是芋紫色的小触手,胸膛叫几十拉金属钢管打圈锢着。那胸肋骨被挤成新的肢体,直直支棱在空气中。下半身则嵌进地缝。腿倒是笔直似剑刃,却没有脚掌。因为他小腿肉被撕成条状的皮,就像风干的腊肉,与摄能管道相拥,整齐的清楚的,全粘在撑作底盘用的弹簧上。
他晃着身体,一起一伏。火锅里的汤煮沸了,正噗噗地冒泡泡,没有因他动作而倾洒半分。他朝骑士说:“亲爱的,你需要观看一场免费的电影吗。”他嘴角裂到颊边,小触手上的铁钩勾住了他颊肉,渗下连串血珠。他强调:“朱波跟你保证,会很精彩的。”
“噢。这场免费电影不会——”尉迟朗拖长腔调,“就我一个人看吧?”
朱波,臆断司成员统称。出现一个,就是一群。他们只与污染粒子合作、结合,是污染粒子的携带者;ACE监督部称其为“蒲公英”,因为专门散播污种籽。
他们怎么出现在这里?尉迟朗一瞥施耀,将重剑收起。这股火锅味愈加浓重了,不知加的什么辛辣佐料,闻着就犯恶心。这让尉迟朗觉得油腻。
“精彩绝伦,先生。”朱波说:“它会让你神魂颠倒的。这么精彩绝伦的戏,当然不止你一个观众——好东西要跟大家分享。”
“那我拭目以待。”骑士应着,持重剑挡住朱波前进的路。
朱波嘿嘿痴笑。随着他笑声的起伏,道路两侧亮起了不少瞳影。
紫瞳雀一绽翅膀,将地面的碎石卷起,直往老虎脑门上的“王”字砸去——这是裕岸设计给老虎的“紧急讯号”。意思是:危险速逃。裴劲竹曾跟尉迟朗提过一嘴。果然接连砸下,胡龙彪精神炳起,竖起耳朵。
“老虎,马上带施耀回柠檬社,下地道找你裴老大去。”它听见了尉迟朗的心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