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噩梦 ...
-
林汀澜久违地做了一场噩梦。
昏沉的室内，唯一的窗户被数根长木条封锁起来，暗不见天日，狭窄的床板上堆了破旧的被褥，摸着冰冷僵硬，还有一股令人作呕的发霉味。
又是惩罚。
砰的一声，门被关上了。
他着急慌忙跑上前，耳朵敏锐听见了上锁的声音，畏惧地不停用双手拍打门板，哭喊透过门缝。
“对不起，我错了爸爸，别把我关在这里，这里又黑又冷我害怕。”
“我真的错了，不要关我，我下次再也不敢了，能不能不要关我呜呜呜.......”
外面安静了一小会儿，黑暗中他心跳忐忑，有人开口说话了，遥远却真切，一副压迫教育的口吻。
“汀澜，知道你这次错在哪里了吗？”
小小年岁的他还不能理解大人眼中复杂的世界，但这并不妨碍他聪明和敏感。
他哽咽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对不起，我不该成绩下滑，和同学的分数并列第一，下次我会超过他的，不要把我关在这里，我下次绝对会超过他的，原谅我吧爸爸。”
半晌，无奈的叹息传来:“会认错的乖孩子。”
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他急切保证道:“我知错就改，我会改的，我现在就去努力看书做功课，可以放我出去吗？”
可是下一秒，他被打入地狱。
“暂时不行，汀澜这个月犯了两次错误，犯错就要接受惩罚，今晚就睡在这里认真反省吧。”
没有两次错误，根本就不是两次错误，之前他只不过出于好心给同学讲题，多交流了几句就被监视他的老师告了状，凭什么呢？凭什么这么对待他？
“不.....不要.....不要把我锁在这里！”不等外面的人把话说完他嘶哑尖叫，反应激烈拉拽把手，巨大的动静在整个楼里响起来，但是不会有谁会救他的，徒劳挣扎而已。
折腾许久无济于事，他脱力地靠着门板缓缓下滑，林千峰已经丢下他离开了，这个认知使他顿时紧张往四处张望，视线只能勉强捕捉一些绰绰黑影，安静又诡异地维持在房间里。
布偶娃娃！他记得上次半夜被林千峰叫醒接受惩罚，混乱中抓了一只布偶娃娃过来陪自己，好像在床上。
窸窸窣窣移动到床边，睁大眼睛费力寻找，他伸手摸索，摸到了，柔软毛绒绒的布偶娃娃。
死死攥着娃娃蜷缩至床脚，这里真的太黑了，他小声啜泣，安慰自己坚持一个晚上就会安全，对，像往常一样数数，数到四万多天就亮了，门会被打开。
尽管这么想着，不知道为什么，内心总是很不安，把娃娃满抱在怀里，下巴轻抵着它的脑袋，默默从一开始，数到一百，一千.......
由于过度消耗精力，迷迷糊糊中他坐着睡着了，他睡得并不平稳，好几次梦见门被打开他跑出去的画面，惊醒后却发现自己还是待在原地，没有时间，没有光明，很糟糕也很失落。
在不知道梦中第多少回通向自由的门，他单手抱着娃娃朝门口走，走廊楼灯的暖黄照进门框，他的脚踩到了映在地面的人影上，抬起头，看见林程站在门口对他笑。
林千峰手搭着林程的肩膀:“汀澜，他叫林程，以后就是你的弟弟了。”
“林程，叫哥哥。”
“汀澜哥哥。”
林程指着他的娃娃扬起嘴角期待道：“汀澜哥哥的玩具好可爱，爸爸，我能借来玩一玩么？”
“当然，你汀澜哥哥不会介意。”
不，他介意，他非常介意。
林程踏进房间企图抢走他的娃娃，他冷漠地让对方滚，然而林程不仅不滚，还用手扯住娃娃的其中一条腿，恶意警告道，“哥，快点松手吧，否则他的腿要被我扯断了。”
他愤怒的拳头落在林程右脸，林程也不甘示弱和他扭打起来，几分钟后，布偶娃娃从他的手里掉下去。
林程捂着肚子，视线盯着娃娃，笑得喘不过气：“哥，哈哈哈哈，他死了，怎么办啊，他死了哈哈哈。”
仰躺在地上的娃娃七零八碎，浑身是血，脑袋崩裂，眼珠凸起，肠子也从肚皮里流了出来，腥红直直蔓延到林汀澜脚下，他忍不住后退几步，恍然低头一看。
自己的双手竟然沾满了鲜血！
急促的呼吸声回荡在房间内，他被吓醒了。
抹去额角冷汗，顺势一确认，娃娃完好无损地待在他怀里，悄悄松了口气。
可怕的噩梦，也许是到了后半夜，无端觉得房间温度变得有些低，他把自己抱得更紧些，密封的窗户隐约泛起微弱暗芒，他似乎生了错觉，那里好像站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心理作用，应该是看错了吧。
但接下来几秒，他真的无法继续说服自己是错觉，因为黑影在走动，而且离他越来越近，再过两米就要来到他面前了！
人在极度恐慌下大概率会产生冻结反应，他腿脚发麻，整个身躯动弹不得，和娃娃一起被定在床脚。
明明思维和意识清晰，可他怎么也使不出力气撑坐起身，昏暗里看不清黑影的面孔，未知的东西让人寒毛竖立。
那东西走得不快不慢，每一步都像是在敲响倒计时的警钟，直到他和它之间再无距离。
脸上传来冰凉的触感，林汀澜打了个冷颤，他感觉到怀里的娃娃被取走，然后沉重的力量突然压在他身上，压得他难以顺畅呼吸。
他难受地想要推开，可是无论如何竭尽全力，那沉重的力量依旧没有减少半分。
太痛苦了，仿佛溺水的，浮沉无所依的濒死感。
这种混乱无望的挣扎状态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林汀澜终于从痛苦中摆脱出来，他喘息着睁开眼睛，睡衣湿透了，几缕黑发柔软垂顺。
“轰隆隆”
天边一道惊雷，闪电将卧室照亮，窗外细密雨声打破黑夜的沉寂。
林汀澜紧绷的神经被雨声缓和，他靠坐床头，小夜灯驱散晦暗，钟的时针指向凌晨三点，离天亮还早。
有风裹挟着湿气吹进房间，林汀澜出了些汗水，手臂浮起一阵凉意。
他漫不经心转头，眸光沉静。
只见房间的窗户蹊跷敞开着，浅绿窗帘肆意飘舞，地毯上有雨浸过的痕迹。
***
次日天晴，空气中蕴含了清晰的泥土味，花木在朝阳照耀下尤显新绿。
林汀澜对着镜子整理衣襟，他眼下浮起一层淡淡的青色，是没休息好的缘故。
昨晚梦醒了之后看见敞开的窗户，他一直回想自己睡前窗户究竟是打开还是关闭的状态，得到的结果是记不清了，但常理逢下雨须关窗。
他只能归结于昨天精神状况欠佳，这类小事被他彻底忽略，又遇到晚上风雨交加，所以才导致巧合发生。
不过就算如此，下半夜还是睡不着了，闭上眼睛全是梦里摔碎的娃娃和黑影逼近的画面，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只浅浅入眠了一个多小时。
扣上袖扣，系好领带，他穿上西装外套准备出发去祁家老宅。
其实想来是很讽刺的一件事，祁衍生前不怎么被老宅欢迎踏足，死后祁家倒是不嫌麻烦腾地为他举办丧礼，祁项里也不担心自己的夫人和儿子闹腾。
林汀澜到得很早，虽然有专职人员负责丧礼的事项，但他需要代表家属之一出席在整个场合。
管家老伯问他是否用过早餐，厨房里备了汤食，他表示已经用过，然后径直去了灵堂。
祁衍的灵堂设在老宅花园附近的一栋房里，除了为他祈福诵经的老师傅们基本没什么人，桌案上香火与长明灯燃烧。
林汀澜取一炷香，拜了三拜，奉进灰炉里，这时候一个穿着黑衣的中年过来跟他打招呼，给了他一枝白色胸花，以及符合家属身份的袖章。
中年就是丧礼的负责人，他边佩戴边问询问对方丧礼安排程序，对方告诉他逝者明早出殡，墓地选了B市斛香山山顶的一处宝地，造价昂贵，堪比市内小套双层房，风水特别好，建的坟墓豪华漂亮，坐拥整个B市的东方。
对于中年的话林汀澜有些意外，祁家竟然舍得为祁衍花这么大心思，人都死了做给谁看？
B市墓地有限，大部分逝者是先烧成灰装入盒子，再买个墓碑将盒子容纳，人的一生就在里面了。讲究落叶归根的，留全尸抬棺材下葬，这类几乎不葬在市区。
当然还有更讲究的，那就要靠钱起作用，斛香山是市区内的一座坟山，据传某位风水大师说那里位置优越，得天独厚，修建在山上的坟墓能助家族运势，可令家族富贵兴旺。
是真是假说不清，但斛香山的墓地的确不是一般人能负担得起，越往山上去越寸土寸金，祁家把祁衍的墓地选在山顶，又是宝地，林汀澜第一反应这并不对劲，从没看出祁项里信这些东西。
而且即使信这些东西，有必要大费周章就为了个虚无的心理安慰么。
“林先生，还要守一晚灵堂。”中年男人神情大约有一丝不自然，祁衍的身份尴尬，无妻无子，父母兄弟姐妹健在，但在与不在没太大区别，无人为他守灵，昨晚因为忙碌也说得过去，今晚若是外人留在这守，不合适。
再怎么样俗话说死者为大不是？
林汀澜闻言睫毛微动，嗓音温沉道:“嗯，今晚我来守。”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噩梦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