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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力士得宠 ...

  •   战争属于边境,而唐宫也有着自己的气象。处理政事之余,唐玄宗恋爱了。堂堂一朝天子,边境小国共尊的天可汗,也会为情所困吗?
      一切都要从一个女人说起。作为武则天的侄孙女、恒定王武攸止的女儿,在正史记载中,这个人却“名字不详”,人们只知道她姓武,在世时被唐玄宗累封为惠妃,死后追封贞顺皇后。如果还有其他什么让人感生出几分兴趣的身份,大概就是杨贵妃的“前婆婆”——大唐历史上艳名远扬的杨贵妃,初婚丈夫是寿王李琩,即唐玄宗李隆基第十八子,武惠妃第三子。
      武惠妃初初得宠的时候,李隆基还是临淄王。彼时李隆基身边美女如云,既有后来的王皇后,也不乏赵丽妃、皇甫德仪、刘才人等。可这些都不曾阻遏武惠妃的宠妃之路。
      武惠妃的得宠,与高力士的谏言是分不开的。
      自唐隆之变和诛杀太平之役后,高力士作为唐玄宗心腹内侍的身份已经板上钉钉。他亲眼看着李隆基一步步坐稳了龙椅,也见证了李隆基一路走来的孤独与寂寞——高处不胜寒,长期的帝王之术即将让李隆基活成一个孤家寡人。
      主辱,则臣死。高力士从武则天当政时期就与李隆基惺惺相惜,此时看着他在帝王之位上殚精竭虑,总是心生不忍,也深深觉醒了些厚重的使命感。恰在此时,李隆基的宠妃皇甫德仪生了个儿子。女人,孩子,这是高力士不曾有过的体验,但看着身边的王公大臣兴致勃勃谈论自己的娇妻和孩子,高力士想,或许,是时候让皇帝重燃激情了。
      武惠妃便在此时翻身了。她是武则天的侄孙女,恒定王武攸止的女儿,从辈份上说,也是武三思的侄女。武则天掌权时期,她因父亲早逝,被接入宫中教养,与高力士打过几次照面,与武三思相处得也如父女。
      武三思,武则天的侄子,典型的“跟着姑姑有肉吃”的受益者。由于武则天的不同凡响,武三思从娘胎里就注定赢在了起跑线。武则天称帝后,武三思被封梁王,后又做了安乐公主的公爹。本已显赫,但从小就享受过权势之便的人,哪里能那么容易满足呢?至于后来与上官婉儿和韦皇后勾搭成奸,实则也不过是为了权势不择手段的外化而已。
      此时高力士要引荐武家的女儿给李隆基,自然阻力重重。一则唐隆之变后,举国上下“谈武色变”,武家女儿入了宫,会不会成为下一个阴谋乱政的女皇?再则,武三思父子在身死后曾被李旦斫棺暴尸,如此仇怨,会不会遗祸将来?这都是不得不考虑的问题。
      但此时,武惠妃来打亲情牌了。昔年武则天把她召进宫抚养,与李隆基也算青梅竹马,虽然玩在一处的时候极少,但同为受女皇喜爱的小辈,二人自然更亲近些。此时武氏也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一颦一笑轻易就能攫住这位少年天子的心。
      作为帝王的本能忽然在李隆基的体内苏醒,他开始认真地考虑眼下的处境。美女武氏,当然是自己喜欢的,作为天子,他可以有资本随心所欲吗?李隆基不知道。
      好的员工,当然要急领导之所急。高力士此时把一个贴心助理演绎得细致入微:“天下是皇上的天下,后宫是皇上的后宫,皇上富有四海,一个女人而已,又能翻出什么浪来?天子要护的人,旁的观众,凭他是谁,总越不过皇权。皇上,爱一个人,就要护她周全啊。”
      开元四年,山东、河南一带爆发了一场特大的蝗灾,飞蝗成群结队飞过庄稼地,甚至达到了遮天蔽日的程度。“蝗虫过境”,到底是什么情景?我们不妨设想,庄稼长势喜人,农民站在地头憧憬着丰收,忽然之间一片飞蝗漫天蔽野,眨眼的功夫,刚刚还绿茵茵的庄稼通通消失不见……
      朝野哗然。人们纷纷议论,一说天子不德,一说武氏作乱,李隆基成天被各种谏言围绕着,烦不胜烦。高力士奉上茶盏,悄悄觑一眼李隆基的侧脸,小声开口:“陛下,不如就采用丞相的建议?”
      李隆基揉揉眉心,叹息着开口:“依你看,焚烧之法,可行么?”
      “陛下,天灾,谁也阻挡不了,何不一试呢?但凡可行,惠妃娘娘和小皇子,不是也能免受非议么?”高力士言辞恳切。
      是啊,小皇子即将临盆,就闹出这档子事,自己固然不在意,可朝野的非议,却不是惠妃独自一人可以承受的。思及此,李隆基召见宰相姚崇,采用了他的灭蝗方法。
      历史上的姚崇被誉为“救时之相”,对唐王朝忠心耿耿,殚精竭虑。此时姚崇给出的灭蝗办法也很简单:让百姓在夜间的田头上点起一堆火,等飞蝗看到火光飞下来就集中搏杀,同时在田边掘个大坑,边打边烧,飞蝗终于被灭尽了。
      当时还有一段插曲。当时灭蝗诏令下发后,许多地方都遵照执行,唯有汴州刺史倪若水拒不执行。他写了奏章呈奏皇帝,声称蝗虫是天灾,人力无法抵御,唯有积德修行,方能消除。
      这不就是在影射皇帝无德?李隆基狠狠地把奏折拍在桌上,斥责道:“岂有此理!”
      高力士见状,俯身拾起奏折,送到姚崇手上。姚崇看了也十分恼火,写下密信,派人千里奔袭送给倪若水:“如果眼看蝗灾流行而不采取救灾灭蝗的措施,一旦造成饥荒引发大乱,你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蝗灾没有造成太严重的后果,武惠妃也顺利生下了她的长子。李隆基喜不自胜,险些要大赦天下。高力士赶忙拽住李隆基的袖子:“陛下,不可啊。小皇子刚出生,非嫡非长,若是大赦天下,恐朝臣不依,不利朝纲啊!不如等小皇子大些,再徐徐图之。”如此,总算是让李隆基恢复了些理智。
      开元五年,武惠妃的长子李一夭折。李隆基看着怀里痛不欲生的女子,追封早逝的儿子为夏悼王,并亲自挖坑安葬,墓地选在万安山东南,“南有万安,北有洛城”,当时李隆基尚在东都,痛失爱子,只愿在宫中随时抬头就能看见,遥遥相望,以寄相思。足见李隆基对武惠妃的重视与疼爱。这种情形,一直延续到武惠妃怀上第三子——后来的寿王李瑁,杨贵妃的丈夫。
      彼时已是武惠妃第四次怀孕,之前二子一女都早早夭折了。再次得子,武惠妃格外谨慎,日日缠着李隆基在旁,好歹熬到了足月生产。在此过程中,武惠妃不时暗示高力士给皇后上眼药。
      “陛下,惠妃三次生产,孩子都早早夭折,怕不是有什么人刻意使计暗害吧?”
      “哦?这是怎么说?”
      “陛下,多年来,朝臣一直在提一件事,就是历史上的王皇后和……”高力士点到即止。
      “胡扯,全都胡扯!”李隆基把手头的折子重重地拍在桌上,高力士一甩拂尘,无声跪地。
      愤怒归愤怒,冷静下来的李隆基也开始狐疑不止。怎么武惠妃的几个孩子偏偏长不大?难不成……
      李隆基看着不远处跪得恭谨的高力士,眼前不由地浮现出他们一路走来的种种细节——这个圣历元年被送进宫的小孩子,跌跌撞撞,也长这么大了,不仅长大,还成了最懂自己的那个人。
      “力士啊,我们认识多久了?”
      “陛下,二十四年了。”高力士盯着地面的眼睛里升起些怀念。
      “这些年,你跟着我一路从落魄的宅邸走到这金銮殿,事事周全,我们却很少交心。现在我想问问你,你可有什么遗憾?”李隆基眼里含着些真挚,开口的时候下意识地用了“我”作为自称,好像他们还是小时候。
      高力士听他说得真挚,忆及旧事,没来由红了眼眶:“陛下,奴才……奴才想找到自己的家人……”
      “是了,朕记得,你父亲蒙冤被诛杀后,你的母亲和哥哥……”
      “陛下,奴才这些年一个人,过惯了孤寡的日子,尚且想着自己的亲人,您年纪轻轻,风华正茂,可要对自己好一点才是啊!”高力士声泪俱下。一路走来,他们主仆,总该有一个能得偿所愿吧。
      武惠妃端着热汤走进来,温婉笑开:“陛下,一切都会好的。”
      回过头来,她又笑着招呼高力士,“高公公,快快起来,陛下疼着你呢!”
      高力士忙不迭抹了眼泪,弓着腰笑得开心:“娘娘一来,皇上高兴,奴才也高兴!”
      李隆基揽着武惠妃,笑着斥骂道:“就你嘴甜,哗众取宠的玩意儿!”
      三月初,长安城南的曲江,衣香鬓影,灯火通明。东晋王羲之曾有《兰亭集序》写到士人雅游得细节,而在唐朝,这种盛况有过之而无不及。此时正是开元十三年,武惠妃的第三子,从一出生就寄养在宁王府的李瑁,被接回宫中,封为寿王。
      雅乐将罄,舞者自来。武惠妃头上簪花,身穿短衣长裙,帛带飘扬,端的是“娉婷月下步,罗袖舞风轻”——正是后来杨贵妃最擅长的《霓裳羽衣舞》。是不是“宛宛类卿”,我们不好揣测,但武惠妃因一舞攫住唐玄宗的心,确是事实。
      “三郎……”玉容半酣,武惠妃柔柔地偎在李隆基的怀里,语气温软。谁能拒绝得了这样的美人?彩舟迤逦,百啭流莺,曲江的夜色是那么美,那么令人难忘。年轻的帝王如获至宝,甚至亲自组建了梨园乐队,指挥他们独独为惠妃谱曲,“有一声误,玄宗必觉而正之”。
      武惠妃善解人意,深得李隆基的喜欢,一直专宠于后宫。为了保护她的孩子,李瑁刚出生就被送到宁王府,由宁王妃亲自哺喂教养,直到开元十二年王皇后被废,李隆基觉得危机解除,才终于动了接回李瑁的念头。
      爱屋及乌,对于引荐武惠妃入宫的高力士,李隆基也更多了些宠幸。由于在保护武惠妃母子的事情上尽心竭力,加之在朝政上高力士也总有自己看问题的角度,不时还能替李隆基出谋划策,高力士渐渐成了李隆基最信赖的人,甚至隐有权倾朝野的势头。
      “力士,力士!”李隆基深夜惊醒,高声呼唤。
      “陛下,奴才在呢。”高力士急吼吼跑进来。
      “唉,怎么你不在跟前,我这一觉睡得这么不踏实呢。”
      “陛下,奴才一直在呢,陛下再睡会儿。”高力士心疼地看着李隆基眼下的乌青。这个年纪轻轻就殚精竭虑的天子,他实在是太苦了。
      高力士思绪飘远,不由地想到二人幼时的对话:
      “力士,我好累。”14岁的李隆基坐在大明宫外的台阶上,神情惆怅。
      “公子,力士会一直陪着你的。”当时力士8岁。
      一晃多年,力士还是那个忠心护主的力士,而李隆基也早已不再是那个迷茫的少年——只是,多年的情谊,到底使力士在天子跟前不同旁人。
      “惠妃那边怎么样,公主还闹吗?”
      “莺莺毕竟是打小伺候公主的,忽然被送往吐蕃,公主有些小情绪也是正常的。陛下安心就是,等天亮了,老奴多搜罗些好玩的给公主送去。”力士回过神来。
      是了,跟着毛仲学诗的宫女莺莺,正是武惠妃女儿咸宜公主的丫鬟。此时咸宜公主也不过是个刚懂事的孩子,朝夕相伴的宫女被送往异乡,没有人给她讲新奇的故事,对这个养尊处优的小公主来说,实在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
      “公主啊,公主不哭了,”高力士带着一堆奇珍异宝来,安慰道,“莺莺是为国家做贡献,公主最识大体了,对不对?”
      “可谁来给我讲故事?我不管,你找个会讲故事的人来,我就不闹了。”咸宜公主托着腮,看着高力士。她的眼睛纤尘不染,像温驯的小鹿,让高力士忍不住就想宠着。
      可满宫里哪还有像莺莺一样的宫女?金城公主来信求侍女,唐玄宗猜到是用于联姻,自然把宫里有能力的宫女指了一批出去,谁知道好巧不巧,偏偏就有这位咸宜公主最喜欢的……高力士皱着眉头,急得团团转。
      “高公公,这是怎么了?”路过的内侍随口问道。
      “嗐,这不是到处琢磨给公主找个讲故事的宫女嘛……”
      “讲故事?您去找毛仲啊,他会!”
      高力士一把扯住他,问起来:“毛仲?王毛仲?”
      不怪高力士激动,他实在被公主闹得没脾气了。加上王毛仲近来生了个儿子,朝野上下都议论纷纷,此时又听到这个名字,高力士有些反应过度。
      要说这王毛仲也是狂妄得很,先是找皇帝要官,口口声声穷到叮当响,想仗着与皇帝的交情,讨个户部尚书当当。户部尚书,那是什么官?三省六部,户部那就是朝廷的钱袋子、皇帝的大管家啊!毫不夸张地讲,皇帝能不能过得逍遥快活,就看户部能赚多少钱了。可王毛仲居然想以一己之力替皇上花钱?当然要被果断拒绝了。
      多年交情,皇帝并不想寒了老臣的心,于是退而求其次,封了王毛仲刚出生的儿子做五品官。高力士对此本来不满,认为王毛仲恩宠过甚,假以时日,恐怕都不肯把皇帝放在眼里了。所以高力士在去传旨之前,着意在李隆基面前提了王毛仲的一些旧事,影射王毛仲功高震主,李隆基面色不虞,但并未更改旨意。
      高力士知道,欲速则不达。也不多话,捧了圣旨就去了王毛仲的家。此时王大将军正欢天喜地为儿子“洗三”,旁边围满了前来庆贺的官员。王毛仲一边撩了水给儿子冲洗,一边听完了高力士宣读圣旨,末了,他举起儿子,对着围了一圈的同僚大声说:“我儿子,难道做不得三品官吗?”
      围观的人们哗然大惊,王毛仲看向高力士,眼神在他下身流连一圈,朗声笑开:“哈哈哈……”好巧不巧,高力士不是个完整意义上的男人;好巧不巧,高力士正是三品宦官。士可杀,不可辱!高力士怒了。
      高力士什么人?那可是皇帝正儿八经的近臣,甚至一度被誉为“古今权宦第一人”。哪怕是在金銮殿上,面对着手握实权的六部尚书,也丝毫不必低声下气,皇帝的信赖就是他的底气。可王毛仲却敢把一个初生的婴儿与他相提并论,高力士觉得,是时候让王毛仲从大唐历史上消失了——而这,对高力士而言,不过几句话的事:他太了解李隆基了。
      回过神来,高力士才听清眼前内侍说的话:“不是王毛仲,是毛仲,那个闲厩使!”
      闲厩使……高力士想起来了,就是那个曾经替皇帝驯服了宝马的年轻人,后来被封了闲厩使——对了,上次吐蕃使臣来献马,还是交代给他的!也不知道他的马养得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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