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人养成计划》天狼.

14、第十话 曼陀罗的恨意

　　御花人与花武器虽然同为人类进化过程中的特殊分支，但他们在能力上却各有侧重。
　　御花人拥有完善而强韧的身体，在力量、速度、爆发力——一言以蔽之，几乎所有能帮助他们在体术上占据优势的能力上，都拥有绝对的优势。
　　与此同时，花武器则根据各自族属的不同，拥有着与生俱来的特殊力量，例如幻术、毒术……以及各种完全或不完全化身的能力。
　　——月渡学园《学员手册?武器篇》

　　完全不知道这一切事件的羽千落有些漫不经心地上完了“毒理学基础”第一课。按照月渡学园的学分修习计划，“毒理学基础”只要求刺客系学生必修，但羽飞烟曾经说过这门课的教授讲课和给分都不错，因此她在考虑选修学分的时候就把这门课拉进了课表里。一堂课下来，果然很有意思，虽然说当任课老教授穿着灰袍子走进来，用鹰钩鼻上那双灯泡般的眼睛扫视教室时，让她觉得仿佛穿越到了黑巫师的邪恶聚会中，但她随即就发现，这位教授其实为人风趣和蔼。
　　只不过，那个让人讨厌的曼陀罗族的武器居然第一节课就没有来的讲。
　　不过，算了，跟我没关系。
　　她轻轻一转笔，握笔抬头，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密密麻麻写了一黑板的有机化学分子式上，立即，她感到了微微的头大——
　　——这……这么多的苯环，看上去就很难搞定啊。
　　这门课的作业……回头也去问问哥哥吧-_-
　　正在这时，克尔赫里教授的声音忽然提高了，立即，一种不祥的气氛在教室里弥漫了开来，果然，下一秒——
　　“……因此，这就牵涉到了毒性机制的层次问题。有谁能告诉我从接触毒物到产生毒性效应中间有哪几个步骤？”老教授把粉笔一扔，兴致勃勃地转向了教室里的学生。
　　被他目光扫过的羽千落浑身一震——
　　——什么接触到什么效应之间的步骤？
　　好在，克尔赫里教授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下之后又移开了。他扫视着教室里十几个如临大敌的学生，意料之中地轻轻摇了摇头，抬头道：“那么，九璃小姐？”
　　听到九璃两个字，羽千落心中顿时微微一凛。她还记得，那是一个打了上课铃后才走进教室的瘦削女孩，一头疏于打理的浓密黑发让她显得神情阴沉，郁郁寡欢。
　　只听身后大片的寂静中，响起了椅子翻动的轻响，然后——
　　“毒物从接触部位通过血液循环进入靶部位，在一系列增毒与解毒过程后，假如毒物引起的靶分子结构改变或功能紊乱超过了修复能力，或者修复功能本身有障碍，就会产生毒性效应。”
　　细弱的低声，听上去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但，克尔赫里教授却顿时高兴地扬起了眉毛：“太好了，简直像从《毒理学基础》第六十四页上复制下来的一样。我猜你一定在预习上下过不少功夫吧，九璃小姐？”
　　教室后，惊叹佩服的声音此起彼伏，但是，那回答问题的女孩，却一句话也没有再说过。
　　——是刺客系的学霸啊……
　　羽千落看着长长的铅笔在自己手指间风轮般转动，忍不住轻轻一挑眉毛，正式记住了那个有着浓密黑发和阴沉气场的女孩。

　　下课后，她想起弦月的邀请，便逆着人潮往宿舍走去。路上，她觉得还是先跟羽飞烟说说毒理学基础的事情比较好，于是拿出手机一边翻电话簿一边慢悠悠往前走，正要拐上另一条走廊——
　　“……关你什么事？”
　　透着阴鸷的懒懒语声，蛇一样从墙角那头游了过来，顿让她刹住了脚步，左眼中的光迹，一刹沉落——
　　——七轮牙……怎么又是他。真是让人讨厌的缘分。
　　她毫无兴趣地皱了皱眉，转身正要绕路走，墙角那头一个细细的女孩声音戛然阻住了她的脚步——
　　“因为你是我的武器啊，小七。无论如何，我……”
　　女孩子说话的内容越来越听不清楚，但那细若游丝的低低语音，依然让羽千落迅速回想了起来：一小时前，在毒理学基础的课堂上，那个让人印象深刻的学霸女生。
　　想到那女孩疏于打理的浓密黑发和过长的刘海，羽千落情不自禁感到了一种奇异的违和感——
　　——那个黑魔法师一样阴沉的女生……九璃，竟然是七轮牙的搭档？这……真不知道该说“般配”好还是“诡异”好啊-_-只不过……
　　一刹间闪过脑海的那件事，顿让她的眼底掠过了一抹阴影。
　　——既然已经有了搭档，他今天那么说是什么意思？要与我缔结契约……难道，他打算对他现在的搭档——
　　她的思绪陡然被走廊那头七轮牙恼怒的声音打断了。
　　“闭嘴！”他的声音里有着一分分渐长的暴戾：“谁是你的武器了？我从来没有和你一起战斗过，少整天缠着我。你们这些自称‘御花人’的家伙，只会依靠强大的武器，没有武器的话，连一棵暴走的杂草都搞不定，简直一无是处！除了榨取武器的力量，让武器替你们卖命，你们还会干什么？一群寄生虫！”
　　听到这里，羽千落的额角顿时轻轻一跳——
　　——喂喂，这种话打击面太广了吧。你又不姓羽，什么时候有资格嚣张了，可恶。
　　不过，七轮牙的话却稍稍解开了她心中的一个疑惑。在开学典礼上，羽飞烟特别强调的“不合适的偏见”，大概就是指七轮牙眼下的这种行为吧。这该叫什么？种族歧视？不太合适。职业歧视？也不对。还是分工歧视？真是怎么想都觉得很奇怪-_-
　　墙角那头，九璃明显往后退了两步，但声音里却并没有她的行动所表现出的怯懦：“可是那时候，是小七主动要和我缔结契约——”
　　“那是因为我讨厌你们！我讨厌你们这些御花人！”七轮牙骤然提高了声音：“所以，无论如何要找一个搭档的话，就找一个我最看不顺眼的家伙好了，让我慢慢地——”
　　他的声音忽然顿住了。
　　虚假的平静中，阴郁的空气在走廊中一分分凝结，仿佛断头台下一夜间铺天盖地的曼陀罗花海，沉郁的紫黑色，吸吮着深土中的滚热颈血，把染上魔性的色调，慢慢地，慢慢地……
　　“——慢慢地……”
　　七轮牙终于低低开口：“……让你们看到，来自曼陀罗族的恨意。”
　　死寂，一刹覆落，空旷的走廊中，九璃呼吸的声音显得特别刺耳。
　　来自曼陀罗族的恨意……
　　另一条走廊里，洒落的银发下，肆无忌惮蔓延的阴影遮住了少女眼底的光芒，唯有右眼前蓝玫瑰的绣线，妖娆得阴郁而晦涩。
　　曼陀罗族的恨意。
　　不由自主，她握紧了手机，甚至没有发现无意中触动的拨号键。
　　——只是……那是我的错觉么。
　　她靠着冰冷的石墙，剔透的脸庞，一分分为阴影所侵袭，似淡漠，又似思索。
　　——那句诅咒般的话语里，让人无法错过的……悲伤。
　　“咚……”
　　骤然响起在整栋建筑中的整点钟声惊破了走廊中阴郁的空气，墙角那头，九璃似也被这悠远的钟声惊动了，只听她用一听就是强装出来的愉快声音说：“那些事情以后再说好了。小七你上午没有来上课，所以这些笔记你还是——”
　　“我不需要！”
　　伴随着“啪”一声响，纸张凌乱飞散，七轮牙转身迅速离开了，显然已经一秒钟都不想停留在这里。
　　“……”
　　九璃轻轻抿紧了唇，浓密的黑发挡住了她的眼睛。
　　良久，良久，她终于俯身，捡起了一张写满工整字迹的纸。就在这时，她的动作微微一滞，缓缓回头——
　　“要帮忙么。”
　　冰水般清澈的声音，淡漠平静，仿佛只是无意路过。
　　站在那声音中的少女娇小纤细，洒落肩头的银发明如圣光。触到九璃刘海后的目光，少女轻轻一牵唇，嘲讽般的笑意，一刹照亮了她的眼眸。
　　那是金子一样漂亮的眼睛，虽然，只有一只。

　　十分钟以后，半开放的走廊下，两个人坐在栏杆上，看着走廊外仿佛永远都不会停的秋雨，半晌沉默无语。
　　终于，羽千落咬了一口手里的抹茶蛋卷雪糕，平静道：“谢谢你请我吃雪糕哦。”
　　浓密的黑发下，九璃的表情滞了一下，才低声道：“……哪里，我谢谢你帮我捡笔记才是。”
　　羽千落继续看着秋雨咬雪糕：“那，我应该可以得寸进尺吧。”
　　“得寸进尺？”九璃一怔，随即反应了过来：“没问题……如果千落需要用我的笔记，尽管开口就是。”
　　“那太好了。”羽千落神容淡淡，无所谓地说：“反正你的搭档看上去也不领你的情，我借走也没有妨碍吧。”
　　黑发的发梢微微一动，但，她却只是垂下了目光，低声道：“你果然都听到了啊。”不等羽千落开口，她已经轻轻摇了下头：“不过，没关系。小七和我的事情，学校里应该没有什么人不知道。”
　　“那还真让人同情啊。”
　　羽千落用完全没有半点同情的语气说完这句话，注视着一只花猫蹿进雨中的灌木丛，头也没回淡淡道：“好了，互相道谢结束了，我帮你捡笔记的目的也达到了。如果你有别的什么事，可以去做了。”
　　被这句话迎面击中的九璃立即感到有点手足无措，一种不知是恼火还是耻辱的感觉涌了上来。但，身边银发耀眼的少女却根本没有看她，只平静地说：“‘她是在赶我走吗？好过分，怎么可以对第一次见面的人这样说话。还是说，她知道了我跟小七的事情，在心里看不起我呢？’呐，你现在就是这样想的吧。不过，其实我完全没有赶你走的意思，更没有看不起你，只是，现在的我们即使坐在这里也无话可说吧。”
　　语落时，她把手中的雪糕纸团成一团轻轻一抛，扔进了雨中的垃圾箱里，转身跳下栏杆，挥了挥手：“就这样。再见。”
　　“……”
　　浓密的刘海后，九璃怔怔注视着少女离开，却没有发现，就在她回身的一瞬，银发下骤然飞掠的痛苦褶皱，如同划破苍穹的鸟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