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依存》涟雪离寻

48、挽回

　　﹉
　　一周的时间，在邓语婷刻意营造的平静与忙碌中悄然滑过。5月21日，她的生日，如期而至。

　　她没有发任何邀请，甚至没有在朋友圈暗示。她只想一个人安静地度过，或者干脆假装忘记。然而，傍晚时分，门铃却接二连三地响起。

　　曾子盈带着郑奕，提着巨大的蛋糕和礼物，笑容灿烂地出现在门口:

　　“Surprise！我的寿星婆！”

　　接着是医院几个关系极好的同事，还有大学时一个寝室的闺蜜，甚至许海川也代表分局“顺路”送来了一份包装精美的礼物。

　　小小的公寓瞬间被欢声笑语和温暖的祝福填满。

　　邓语婷看着一张张熟悉而关切的脸庞，看着堆满桌子的礼物和那个插着“25”数字蜡烛的漂亮蛋糕，惊讶过后，一股久违的、带着酸涩的暖流涌上心头。

　　朋友们自发地聚拢在她身边，唱着跑调的生日歌，催促她许愿。

　　烛光摇曳中，邓语婷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那个清冷的身影。她用力将这个念头压下。

　　“希望我的家人能平平安安，也希望自己能够开开心心……”

　　她许了一个关于家人健康和事业顺利的、最普通的愿望。吹灭蜡烛的瞬间，掌声和欢呼声响起，她被簇拥着，脸上终于露出了这些天来第一个真心实意的、带着泪光的笑容。

　　这个生日，热闹、温暖、充满了朋友真挚的情谊，堪称“美满”。

　　只是，在所有的热闹和祝福里，在每一张欢笑的脸庞中，那个她内心深处或许曾有过一丝隐秘期待的身影，始终缺席。

　　邓语婷努力忽略着这份空落落，告诉自己：——这样很好。她不想见她，她也不该来。

　　﹉
　　生日宴后，一群人意犹未尽，转战到附近一家清吧继续庆祝。舒缓的音乐，昏黄的灯光，微醺的气氛让人放松了心防。

　　邓语婷挨着曾子盈坐下，手里捧着一杯色彩缤纷的鸡尾酒，小口啜饮着。一个大学时期同舍关系很好的女同学凑过来，带着八卦和关切的眼神，压低声音问：

　　“语婷宝贝啊，你跟那警校黎清欢，怎么回事呀？真闹掰了？我看你今天生日，她都没来……”

　　邓语婷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意，灯光下，那笑容带着明显的疲惫和疏离：

　　“嗯，早决裂了。”

　　“啊？为什么啊？”女同学显然不信，追问道，

　　“哎呀，我记得你们以前大学的时候不是挺好的吗？她虽然冷了点，但对你……好像还挺特别的？又和你一起在图书馆复习，然后你又给她奶茶什么的。”

　　“没什么为什么。就是关系不好罢了。”

　　“哎呀，别这样嘛！”女同学看她情绪低落，连忙搂住她的肩膀安慰，

　　“朋友之间闹别扭很正常！你那闺密曾子盈她也不是跟那个警校的郑奕吵过那么一次，冷战好几个月呢！你看现在不还是好好的嘛？”

　　“朋友，我跟你说吧，很多坚固的友情，都是从吵架和好开始的！放宽心，说不定过段时间，你不主动联系她，她反而憋不住，主动来找你道歉了呢！”

　　邓语婷听着这乐观的安慰，只觉得无比讽刺。

　　她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没有丝毫暖意，只有看透般的苍凉

　　“有些关系……不是这样的。有些人……说分了，就是真的分了。一句解释都不会有，一个字都不会再联系……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女同学一时语塞，看着邓语婷眼中深切的落寞，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了。

　　邓语婷却像是突然释怀了什么。她举起手中的酒杯，对着关心她的朋友们，也像是对着自己那段无疾而终的暗恋，脸上扬起一个带着醉意、也带着一丝决绝的笑容，声音清脆而响亮：

　　“所以啊！朋友们这次生日，就像你们平时总爱说的那句话一样……”

　　“——离别快乐！”

　　“对！离别快乐！”

　　曾子盈第一个响应，带着点心疼也带着点鼓励，用力碰了碰她的杯子。其他人也纷纷笑着举杯附和，气氛再次被推上高潮，掩盖了邓语婷眼底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黯然。

　　﹉
　　邓语婷努力在“离别快乐”的宣言中向前看，试图将那个名字彻底尘封。

　　然而，她越是表现得不在意，越是想要逃离，那个被她“判了死刑”的人，内心掀起的波澜却越是汹涌。

　　警局办公室里，许海川处理完一沓文件，伸了个懒腰，目光瞟向旁边依旧埋首于案卷的黎清欢。他转了转椅子，凑近一点，脸上带着促狭又八卦的笑容，压低声音问：

　　“哎，小黎啊，说真的，你就没点想法？真打算就这么……‘离别快乐’了？”

　　黎清欢翻动卷宗的手指顿了一下。她没有抬头，声音平静无波：

　　“没有想法。工作都忙不完。”

　　但许海川是谁？跟她搭档多年，太了解她那副冰山外表下的死心眼和倔强了。他嘿嘿一笑，也不点破，只是换了个方式追问：

　　“我是说如果！如果！你要是真想把她……嗯，追回来？你打算怎么做？哎哟喂，咱们黎大队长，总不能也学人家小朋友一样送花送巧克力吧？”

　　黎清欢终于抬起头，目光淡淡地扫了许海川一眼。那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却让许海川觉得自己那点小心思被看得透透的。

　　她沉默了几秒，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如果”。

　　“真要挽回，当然会尽全力。毕竟她暗恋了我那么多年，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委屈。她走过的路，我大概…也该亲自去尝尝了……”

　　——她终于明白，想要靠近那颗被她伤透的心，不是靠解释，不是靠施舍般的关心，而是要放下所有的骄傲和距离感，像她曾经那样，笨拙地、执着地、甚至卑微地去“追”。把那些年她走过的荆棘路，自己也走一遍。

　　许海川看着黎清欢眼中那罕见的、近乎“觉悟”般的认真，收起了玩笑的表情，难得正经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行！有觉悟！哥们儿精神上支持你！”

　　﹉
　　决心归决心，如何迈出第一步，对黎清欢这个情感表达负分的人来说，依旧是个巨大的难题。

　　她需要时间，需要契机，更需要勇气去打破邓语婷筑起的那堵冰墙。

　　然而，命运似乎总爱开玩笑。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夕阳将天空染成温柔的橘粉色。邓语婷下班后，在医院门口意外地遇到了大学时的一个男同学——高明轩。两人读书时关系不错，后来周明轩去了外地发展。

　　这次是回上海出差。老友重逢，自然欣喜，便约着一起去附近的超市采购些生活用品。

　　两人推着购物车，在超市明亮的货架间穿行。聊着近况，回忆着大学趣事，气氛轻松愉快。

　　高明轩是个健谈又体贴的人，主动帮邓语婷拿高处的商品，推着沉重的购物车。邓语婷紧绷了许久的心弦，在这样轻松无害的老友氛围里，难得地放松了一些，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浅笑。

　　结账时，东西买了不少，高明轩很自然地提起所有的购物袋：

　　“嘿！我来我来，怎么能让女士提重物！”

　　两人有说有笑地走出超市，朝着邓语婷公寓的方向走去。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并肩而行的身影，在路人看来，透着几分和谐与熟稔。

　　就在这时，刚从附近分局处理完一个紧急事务、准备步行回自己公寓的黎清欢，恰好转过街角。

　　她的目光，像最精准的雷达，瞬间锁定了不远处那个熟悉的身影——邓语婷，以及，她身边那个提着所有购物袋、正侧头对她温和笑着的陌生男人。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从黎清欢的脚底窜上头顶……

　　她看到邓语婷脸上那放松的、甚至带着点依赖的笑容——那是她很久很久没有在她脸上看到过的、对着自己时早已消失无踪的笑容。

　　她看到那个男人体贴地提着所有东西，两人靠得很近，姿态亲密，她看到夕阳下他们并肩而行的和谐背影。

　　醋意、愤怒、被背叛的刺痛、以及一种巨大的恐慌感……如同火山爆发般轰然冲垮了黎清欢所有的理智。

　　那个口口声声说“死心了”、“结束了”的人，转眼间就能和别人如此亲昵？她把自己七年的暗恋当成了什么？把她黎清欢当成了什么？！

　　“砰！”一声闷响

　　黎清欢的拳头，带着失控的怒火和难以言喻的酸楚，狠狠砸在了身旁冰冷的砖石墙壁上，指关节瞬间传来剧痛，皮肤擦破，渗出血丝。

　　她无法忍受下去了。

　　她像一头被侵犯了领地的猎豹，带着凛冽的寒意和压抑不住的怒气，迈开大步，疾步追了上去。

　　邓语婷正和高明轩说着话，忽然感觉背后传来一阵强烈的、让她脊背发凉的寒意，她下意识地回头。

　　只见黎清欢已经追到了他们身后几步之遥的地方，她站在那里，身形挺拔，夕阳的光线勾勒出她紧绷的下颌线和冰冷如霜的侧脸。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寒冬里的冰凌，清晰地、一字一顿地砸向邓语婷：

　　“邓语婷，”

　　“你旁边这个男的……”

　　“……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