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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 43 章 ...

  •   屋里屋外少说也有几十号人,发出的响声甚至还没鸡踩在地上的声音大。

      余翠荷整个人头昏脑胀,大悲大喜又大悲后虚脱得不行,她的手一直在发抖,安麻胜的哀嚎声将她惊醒,她才回神,是安大牛浑身在抖动。

      “麻子……”余翠荷咽了咽唾沫,脸色憔悴地开口:“钱,家里的钱……”

      “娘!娘!你快救救我!他们要杀了我,娘——!”安麻胜拼命挣扎束缚,半边脸压在地上,眼泪鼻涕糊一脸。他一如以往地认为,第一次仗着身子弱欺负两个弟弟和童养媳,第一次偷家里的钱、别人家的鸡鸭菜,做错什么事情只要喊娘,娘就会原谅他护着他,咒骂撒泼化作最锋锐牢固的矛盾。

      就像如今把家底赔光,欠赌坊一屁股债又怎样,只要他哭,娘一定把所有人骂走。

      余翠荷溺爱安麻胜这么多年,下意识强撑身体,步履蹒跚走过去:“他欠你多少钱?你说,我们还,我们还!”

      为首的头子一声冷笑,伸出一手掌:“五百两银子,你怎么赔?要不是贺公子正巧路过好言相劝,这赖皮狗来这里定要断手断脚,哪容得他生龙活虎的!”

      余翠荷一瞬间像是苍老了几十岁,喃喃自语:“五百两,把我们全家都卖了,也凑不齐啊。”

      她环顾四周,安大牛盯着安麻子愣神,仿佛已经痴傻;村长对上她的目光,表情嫌恶地别过脸;众人议论纷纷,不再为她说话。她恍恍惚惚看向安逍,不知是良心来了还是知道自己快完了,她想,逍哥儿那时也像她这样不好受吧,要是当时对他态度好点,按时给租金,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秦杓要是知道余翠荷心中所想,估计大牙都要笑掉。

      只能说有其子必有其母,余翠荷用尽这辈子也想不明白,造成家里这一切的根源是她和安大牛溺爱安麻子。

      “余翠荷真是活该,村里这么多人有儿子,属她把安麻胜当老天爷供着。”

      “安麻胜打我家狗子还倒耙一把,说为什么不打别人就打狗子,我说了他几句余翠荷三天逮着我家骂,你说说,谁敢惹他们?”

      “人在做天在看,安麻胜能有今天‘得亏’有个好爹娘。”

      “爹娘,你快把他们骂走啊!”安麻胜苦苦哀求,转而骂他们两个老不死的废物,骂天咒地只有他是无辜的。

      头子一巴掌呼过去,力道没收敛,脸颊瞬间肿起来,成功令人噤声。

      “就这样吧,”头子找安麻子衣服干净的地方擦手,他瞥向某处,俊朗的脸浮起一抺恶趣味笑容:“今天我心情好,你们把安麻子的腿砍下来给我,五百两当场抹掉,如何?”

      安大牛两人仿佛见到了希望,安麻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敢!爹娘别听他们的,腿没了我还不如去死!你去求求安逍,贺庭玉听他的,你快求求他啊!”

      余翠荷内心天人交战,让她求安逍这傻子太没面子了,儿子没了双腿省得到处惹事,人活着就行。

      可……

      她还没想好,有人提着斧头同她擦肩而过。

      时间于这一刻静止,安麻胜双眼印着从未正眼相待的媳妇面无表情,双手高举斧头,狠狠朝他劈下来。

      安蓉力度不够大,斧头没把他大腿彻底劈开,卡在骨头上头,她皱紧眉,卯足劲拨起斧头再次砍下去,这次是彻底分开了。

      她眼里只有那双抖动几下的腿,一斧一斧接着砍,鲜血溅到她脸上,视线被红色挡住。安麻子杀猪般的嚎叫,如鱼离水疯狂扭动身体,周围人惊恐的嘈杂声,村长的怒斥,安大牛余翠荷红着眼却被头子的手下拦住把她全家骂得狗血淋头,她统统置之不理,直到腿被剁得稀巴烂,她松下斧头,脱力坐在地上,呵呵笑,尔后像找不到家的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狗娘养的安蓉,你不得好死啊!!”余翠荷哭到脱水,她双眼一翻,滑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安大牛发疯似的拼命想冲上去掐死安蓉,被其他打手围住殴。

      “安蓉,你也太过分了,有把我这个村长放在眼里吗!”村长眼神阴冷,指着扯嗓子哭的女人骂:“妻为夫钢,你不好好服侍你的丈夫还想杀他,蛇蝎心肠,浸猪笼都不过分!”

      “村长?”旁边传来一声轻笑:“快要不是了。”

      村长扭头,对上秦杓含笑的眼,脑子“嗡”得一声。

      “就是这里!”安芷苓声音由远及近,她带着捕快进来时指着村长道:“就是他,涉及人口拐卖!”

      “你血口喷人!”村长下意识反驳,他环视众人:“各位父老乡亲,你们摸着良心问问,我从当村长到现在,两袖空空,真要涉及人口拐卖,现在岂不是富得流油了?”

      村里很多人知道安蓉是安大牛买过来的,但觉得和村长没太大关系,真有联系早就发达了,还用得着天天穿补丁的粗衣,吃野菜馍馍豆腐?

      村长待村民和善,虽说确实偏担些余翠荷一家,但实打实为了村里人做了不少好事。

      “芷苓姑娘,话不能乱说,村长平时怎么对我们,你还不知道?”

      “你可不能因为村长是余翠荷弟夫就冤枉他,太没得良心了!”

      躲在人群中安芷苓的爹娘躁着大红脸扯安芷苓的袖子,咬牙切齿:“有你什么事?还不滚回家别给我们丢人现眼!”

      安芷苓甩开他们的手,从袖口拿出一块玉佩,村长胜券在握的脸色骤变:“你从哪里拿的?!”

      “桑大哥给我的,他让我跟你说,为什么你担惊受怕,生怕章婶子找你索命?人在做天在看,你害死了她,手里拿着十几位孩子的身契,罪孽深重,他作为你的儿子,今日便前往静心寺出家,余生来替你赎罪。”

      众人哗然,村长倏地一顿,他平静地笑了笑,自嘲道:“真是我的好儿子。”

      村长被押走后,安麻子被送进村医那包扎伤口,安大牛和余翠荷被抬到屋内,一场大戏落幕,没几个人肯留下来帮衬帮衬,生怕安蓉发疯劈他们,最后三位妇人见安蓉憔悴瘦弱样,心中不忍,帮忙拾掇。

      安芷苓和安逍扶起安蓉坐在一旁的凳上,安蓉缓了一会儿,问:“松哥儿呢?”

      “我去找桑大哥的时候,他在和桑大哥说话,人没事。”安芷苓突然想到什么,看向秦杓:“桑大哥让我好好谢谢你。”

      秦杓悄咪咪牵着安逍的手玩得不亦乐乎,听到后剑眉一挑,原来是村长儿子捡的那条仿真蛇。

      “阿芷,这一切,是梦吗?”安蓉任凭安芷苓擦揉自己脸上的血迹,开口,迟疑地问道:“我真的,摆脱他们了?”

      安芷苓将刚刚的玉佩给她,揶笑道:“阿蓉姐姐既然感觉轻飘飘的,就开始做自己和圆儿的过冬新衣裳吧,工具布料银子全由我出。不过亲姐妹也要明算帐,阿蓉姐姐可别忘记还哦。”

      安蓉弯起眼眸,如负重释的笑出声:“嗯!”

      ……

      “桑大哥,你喊我是?”安松儿踏进院内,差点吓出声。

      男人抱着被自己弄晕的村长夫郎,示意让他跟着:“我屋里头的竹简,你全拿走。”

      安松儿受他帮助好几次,很信任男人,双手捂住嘴进屋。

      “我知晓你想读书,可没什么基础。贺庭玉很有文化,你不懂的可以问他,要在逍哥儿在时,你俩一起多学习。”

      “你脾气不好,急了便骂人,不好,要改。”

      男人背对着他,宽厚的背影背对着他收拾东西,叮嘱了他许多,谆谆教导,仿佛这辈子也见不面了。

      安松儿鼻子一酸,声音带着点哽咽:“桑大哥,你要离开吗?”

      “嗯。”

      “为什么?”

      男人边收拾,边讲了个故事。

      他15岁被强制入伍,在战场上幸运地活了三年,身旁太多同伴死于战争。

      他一直是个懦夫,不敢再投入过多感情经历生离死别。把他们当兵器,包括他自己,再过两年,他就能回家了,重伤差点没了命的男人叮嘱自己。

      第四年,有个新兵似乎很特别,男人目光时不时放在那新兵身上,和军营沉闷严肃的气氛相比,新兵过于活泼好动了。

      某次战争大捷,将军下令奖赏他们摆宴三天,篝火不断,酒肉不停,将士们欢呼鼓舞间,他看着新兵悄悄掏出一把木簪,眉目柔情。

      鬼使神差地,他凑进问:这是给你喜欢的姑娘的?

      新兵吓了一跳,赶忙把簪子收起来,搔搔脸颊,不好意思道,这是我娘的,爹去世前给她做了一对木簪子,儿时不懂事给弄断了,现在参了军,偷偷拿走,想娘的时候便拿出来看看。

      他还说,将军不是奖励我们银钱吗,我要全部攒起来,给娘买把银的。

      他看着新兵脸上被篝火染红的地方,一时入了迷。

      自那之后,两人相处愈发亲近,犹如亲兄弟一样,不少和男人活到现在的士兵打笑他“用情至深”,要是出了意外,他不得痛不欲生啊。

      男人想,他有底。

      可再有底,也不敌日益相处,人心易变。

      那场大战结束,六十万兵只剩寥寥七万,他带着伤在尸海中收了三天的尸。本以为自己找不到他了,男人突然看见那把木簪子,像是找到了希望,拼命寻找自己熟悉的面容。

      男人紧紧抱着血肉模糊的新兵泣不成声,他闭上眼,已安然睡去,像是回归了娘亲温暖爱意的怀抱。杜鹃泣血鸟哀啼,为满地漂泊无家的孤魂悲鸣。

      自那两年后,朝廷不再强制征兵,男人退伍回村,见到了被安排在村里的难民。

      安松儿问道:“章婶子,就是新兵的娘?”

      男人“嗯”了声,他当时认出章寡妇是因为她头上的木簪,不顾众人诧异的眼神,一路跑到无人的小溪旁放声大哭。

      他一直是个懦夫,不敢同章婶子相认,他只敢暗地里把她当自己的干娘对待。某次送食物没注意,章婶子发现了他,两人开始有了些接触,明明是正常的来往,在其他人眼里就很奇怪。

      村子兴起流言蜚语,村长把他臭骂一顿,说他得了失心疯爱上足以当他娘的女人,他没有过多解释,恢复了以往悄悄送信和吃食给章婶子。

      男人还记得章婶子死的那天,是夏天的晚夜,凉风习习,他拿着章婶子给他的信去那条小溪,不远处传来两人激烈的争执声,他听到女人的尖叫便没了声响。

      步人眼帘的是村长平静到诡异的脸庞和章婶子头磕在石头上颤抖的身体,她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向男人求救。鲜血蔓延到小溪,染红了一大片,一如新兵身上的血,灼烧着他的眼睛。

      他抱起晕迷的章婶子,来不及质问村长,急忙去大夫那。

      还是无能为力,他甚至连他最爱的人都保护不了。

      他一直是个懦夫,不敢承认自己喜欢新兵,不敢告诉章婶子她整日念叨着接她回家的儿子早已死在战场,不敢告发他的父亲杀死了章婶子,他也是凶手。

      日复一日的痛苦压抑腐蚀着他的内里,积累了太多,他受不了了,他要给章婶子报仇。

      直到今日,他已为爹爹铺好了后路,剩下的只待集齐并提交证据,踏上他的赎罪之路。

      “桑大哥,你要离开了?”

      “……嗯。”

      “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有缘就能。”

      安松儿抱紧怀里的竹简,眼神坚定的对男人道:“桑大哥,我不会辜负你的教导。我会刻苦学习,日后教导更多想要读书的孩子。”

      男人摸摸他的头,听见门外的脚步声道:“去走后门,有人来了。”

      ……

      将一切处理的差不多后,安芷苓安排几人照顾安蓉。赌坊头子笑道:“安坊主,合作愉快。”后率先离去,三人走在路上,望着各家炊烟袅袅,听着孩童嬉闹,笑着聊天。

      “阿桀今天真厉害,这么多人看着你也不紧张呢。”

      安逍凑到安芷苓耳边,小声笑:“夫君教我把他们当作会说话的土豆,我一想起土豆就想到薯片,一直在想,真的好想再吃呀!阿姐,日后你的事业越做越大,肯定要见好多的人,你把他们当做猪蹄,酸梅汤也可以,这样就不紧张了!”

      “小孩心性,”安芷苓捏捏他带着婴儿肥的脸,软乎乎的,又忍不住捏几下,“那我得好好尝尝薯片了。”

      “之前就同你讲过,村里狼心狗肺的多了去了,何必要帮他们。”

      安逍摸了下鼻子,笑道:“可是村里的好人也有好多呀,之前香婆婆身子不好,我有空帮她抬水提东西,她送了我几次红薯呢!还有秋婶子,有次路过她跟我打招呼,还祝福我和夫君越过越好。村里帮忙看病的昭叔,我到他那里买药经常比别人便宜许多,有时候赊账多了不好意思去他那儿了,他还专门来看看。

      “好人有好多好多,坏人只有一点点,娘经常说不能因为一锅白粥里有一颗老鼠屎就把整锅粥倒掉,因为这锅粥是会救你命的……”

      安芷苓静静的看着安逍说话,嘴角上场,眼中却泛起泪花。

      大伯父大伯母,阿桀不负你们所望,他从未变过。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第 4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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