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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 4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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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逍吸吸鼻子,再一次确认:“夫君,身体真的无恙吗?”
他问了一百遍,秦杓就会一百遍的回应他“无碍”。
秦杓凑近亲亲他的眼皮,“尽管放一万个心吧,倒是你,阿桀,把衣服脱了让我瞧瞧肩膀的伤。”
安逍犹豫了一下,乖乖脱衣露出肩膀,从肩膀到背撞红了一大遍,在日渐变白的皮肤上刺眼的很,可见安逍撞门时用了多大力气。
秦杓手都是抖的,微凉的指尖轻触上去时甚至激得安逍一个小哆嗦。
“你也真是的,打不开门去喊人帮忙呀,咋这么用蛮。”秦杓拿药膏帮他涂,小声抱怨,气他上个世界这个世界都不关心自己身体,连村里人说的土话都蹦出来了。
安逍趴在床上小声偷笑:“对不起呀夫君,我一急什么都不知道了,只想快点见到你。”
秦杓的气被他一句话消灭,他故意拉长脸不吱声,埋头涂药,安逍主动找他说话也只“嗯”几声,搞得安逍开始惴惴不安。
“夫君,我可以要一个亲亲吗!”秦杓刚把药放下,小夫郎立马撒娇。
郎心似铁的夫君“哼”的一声,用力亲了一口小夫郎的脸,冷漠无情的转身去了厨房。
到门外他听到安逍傻乎乎的笑声,又是一声冷哼,小样,这还拿捏不住你。
一通闹腾下来,时间来不及煮饭,秦杓干脆做两大碗清汤面,安逍歇息了会闲不住,过来递青菜放柴帮忙打下手。
饭后秦杓去哪里背后都跟着只小跟屁虫,秦杓转身,他也跟着转。
“你去哪里?还不去泡脚?”
“唔,我想和夫君一起洗。”安逍乐呵呵的,牵起秦杓的手晃呀晃。
“走吧,我还想问你一些事呢。”秦杓摸摸他的头,让他坐在旁边凳子上。
在火堆边放上泡脚的木桶,倒好水,秦杓撸起袖子蹲下身,手背试了下水温,刚好。
安逍自觉脱下袜子,脚没入温水里,发出一声小小的喟叹:“好舒服呀,夫君一起来泡吧!”
秦杓拿着皂角涂涂安逍的脚背脚底,忙活着呢:“你洗完了我再添点热水就是。”
他很喜欢给安逍洗脚,小夫郎的脚趾圆润泛粉,脚背白皙光滑,脚踝纤细,被温水浸得微微泛红,青涩而精致,有时候洗干净了还会忍不住凑上去亲亲脚背。
第一次吓得安逍差点从凳子上翻下来。虽说以前爹经常给娘亲洗脚,他看习惯了,所以夫君给他洗时除了有些不好意思还是答应下来,可是,亲脚背这件事……安逍用自己容量不多的小脑瓜用力想呀想,没想出来能拿来形容这一举止的词。
如果秦杓知道他所想的话,八成会昂首挺胸,声音洪亮地回答:“是的,我是变.态!”
回归现在,秦杓把今天村长找他的事同安逍说了。
安逍小脸红扑扑的,泡得人昏昏欲睡,他揉了揉眼,打起精神听完道:“是有这事,好像已经过去三四年了,我只听爹娘讲过几句。爹说见过胡嫂子和村长儿子一起,相处不像是有男女之情,反倒更像姐弟……”
安爹不善与人沟通,安母身体不好很少出门,家又偏避,一般得知消息是最迟缓的。
“衙门的人来过,不过最后说是胡嫂子雨夜自己脚滑磕到石头上,还是村长儿子发现叫人过来,没想到是这样……”
安逍问道:“夫君,我们要报官吗?”
秦杓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暂时不报,还没有足够证据。我觉得胡嫂子的死另有蹊跷,村长有很嫌疑,与他交谈时,他瞒了许多重要信息,我甚至怀疑他当时就在现场。”
看村长面相就知道此人精明狡诈,不过被“冤魂”吓得够呛,不自觉露马脚让秦杓察觉到了。
安逍带着点婴儿肥的小脸如临大敌,他一脸凝重地左右看看,凑到秦杓耳边小声说:“那,胡嫂子是不是也跟着村长来我们家了,我总感觉有人盯着我们。”
秦杓捏他的脸,笑:“咱娘不是说了世上没有鬼魂么?真要有鬼那也是人扮的鬼。”
“不过你这话到是点醒我了,”秦杓抬起安逍的腿,拿毛巾擦干净:“赶集那天买条小狗回来吧?”
安逍:“真的吗?!我还以为夫君你不喜欢狗呢!”
“其实还好,”秦杓一把抱起小夫郎进寝房:“以后还要买猪崽,家里动物多了总得有狗盯着。”
“对哦,”安逍掰手指,“还要买猪、鸭子,银子够了再买头驴,这样我就可以和阿姐迟些去镇上,和夫君你多呆一会儿啦!”
秦杓被安逍哄得人要飘上天,恨不得下一秒就牵头驴回家。
五千两银票两人不打算用,毕竟加一起的工钱除了日常开销外绰绰有余,一个月几乎能攒下五六两银子,放在镇上也是个中等水平收入,还别提秦杓时不时去山上采草药捕猎。
待安逍熟睡后,秦杓把自个衣服塞进他怀里,起身出了院子。
院中间伫立一道修长身影,那人转头,月光勾勒他清峻侧颜,青衫随风微动,负手而立含笑间,眼底却凝着深潭般的漠然和傲慢。
“许久不见,杓兄。”
秦杓波澜不惊的的脸差点崩不住,他闭上眼,心想我在装B我在装B,我是贺杓我是贺杓。
他道:“许久不见,殿下。”眼底划过一丝冷意。
来人正是这个世界的男主——宁沐泽。
剧情正好有段写男主安排人照看安逍和贺庭玉安全,不过写作照看读作监视,甚至贺庭玉计划谋害安逍时少不了他的助力。
贺庭玉想摆脱小傻子累赘,宁沐泽想要安芷苓唯一在乎的人只能是他。
秦杓心里啐他们一脸,一丘之貉狼狈为奸、通同作恶朋比作奸!出生就是见不得好人。
男主不知他心中所想,一袭青衫立于柴扉旁,指尖漫不经心拂过光秃的篱笆杆:“这般粗茶淡饭的日子,你竟真过得惯?”
秦杓拿出椅子招呼他坐下,动作自然,跟乡村人一样。他皱了眉,心中不适,贺庭玉风光无限时众星捧月,一举一动如行云流水般优雅。现在这么一比,真可谓是习惯了入味了。
他不坐,秦杓哪里能坐。他垂眸,摩挲着袖口粗布纹理:“死过一回才明白,灶膛火比朝堂香。殿下觉得是磋磨,”他抬眼时眸清如水:“于我却是新生。”
“好个新生。”皇子轻笑一声,手指弯曲在篱笆杆上叩出清响:“孤会留影卫护你这‘世外桃源’。”话音未落忽转锋棱:“但阿芷近日待我如见陌路——孤很苦恼,杓兄夫郎在怀,能否指点一二?”
秦杓能听出他言下之意,八嘎,是不是你们滴两个和阿芷说了坏话她才对我有隔阂,不想出主意来,你们死啦死啦滴。
他忽然笑开:“情丝如藤,最惧心结暗生。殿下若想与阿芷姐共度此生,唯‘坦诚’二字可破迷障。您这惑,非外人能解,需亲自执剑剖心。”
殿下若有所思,很快笑开,难得在外人面前露出几丝兴奋羞涩。
“解铃还须系铃人。”他低喃,随即一颔首,迫不及待拂袖而去。
秦杓目送那背影消失在村口,方合上院门,拿木板顶住,挡住嘴角一抹冷笑。
宁沐泽是喜欢安芷苓,可他只要是皇子,就不可能委下身去理解安芷苓。高高在上道出身世又如何,重来一世看透了的安芷苓怎么可能这么容易重新喜欢他,反之还会更加反感,后悔当初瞎眼为了这份不独属于她的爱付出一切。
安芷苓不再将一切给宁沐泽,纸坊也不会归属于宁沐泽,这时候她提出合作宁沐泽为了心上人和自己的面子也只会同意,分红虽然大赚特赚,可后面和安芷苓一起遇到的宝贵机遇就此断掉。到时候只能回都城和其它皇子争皇位,当上皇帝了回头一看和自己的心上人真形同陌路,离了自己越过越好想想就爽。
秦杓竖起大拇指,追妻火葬场?直接骨灰都扬了!这才是我们该看的大女主独美剧情!
洗完脚,脱去外衫,秦杓扔掉安逍怀里的衣服钻进被窝,安逍嘟嘟囔囔的,喊了好几声“夫君”。
“诶,在这呢,在这呢,”鼻尖轻压在小夫郎的小脸蛋上,“宝贝好梦。”
……
安芷苓将米饭盛入陶碗,忽见那人负手踱来,玄色靴尖停在饭盒旁。
“好香。”宁沐泽狭长凤眸含笑扫过饭箩,视线停在安芷苓平静的脸上,“可有我的份?”
安逍警惕起来,小身板倏地横在安芷苓身前,攥紧的拳头微微发颤,像只被踩了窝哈气的猫崽。
宁沐泽眼中划过几分不虞,没教养的乡夫俗子,若不是看在安芷苓和贺庭玉面上,早就一脚碾死了。
他全然没想到,安芷苓也是他口中“没教养的乡夫俗子”。
安芷苓看出他眼中的杀意,遍体生寒,她这才意识到,前世安逍的死恐怕和宁沐泽脱不了干系。
定了定神,她拍拍安逍紧绷的脊背,偏头一扬下颌:“借一步说话。”
晒纸架深处碎光迷离,安芷苓站定时鬓角沾着的纸絮还在轻颤:“何事?”
宁沐泽不禁伸手,想抚去她鬓角的纸絮,却被偏头躲开,像是避开什么脏东西一样,他的手顿在半空,尔后收了回去。
他盯着五步之距——昔日她言笑晏晏凑到两步内,连汗珠坠在他衣上都嘻嘻笑。如今这五步,竟像隔了晒僵的纸垛,脆得一碰就碎。
“我……我做错了什么?”他声音被纸浆池的水汽浸得发沉,“你如今待我……比生浆还涩手。”
风吹起架上半干的纸,哗啦啦如灵魂哀哭,安芷苓想,是上辈子无缘无故去了的阿桀,还是被锁在深宫中的自己,亦或是两者都是?
宁沐泽像是想到了什么:“是,是我的不好,我对你有所隐瞒。”
他从袖口拿出一块玉佩,上面的龙纹三岁孩童都知晓其意:“阿芷,再过几日我便要回都城了,同我一起吧,你的弟弟也能一起……”
安芷苓依旧神色平淡,她开口打断:“倘若你当了皇帝,会只娶我一人吗?”
宁沐泽看着安芷苓,“会”这一词犹如千斤重担压住他的舌尖,难以开口。
过了许久,他避开她的目光,声音压得低如耳语:“孤必须娶尚书之女,这粗布麻衣的世间,容不下只靠真心活的储君。”
语气忽然缱绻起来:“但你要信——凤冠霞帔,孤只肯为你留。待孤君临天下,必将你的名字刻进宗庙玉牒。”
安芷苓内心毫无波澜,宁沐泽永远也不会明白,不是全天下女子都渴望凤冠,她前世只想要他毫无保留的爱,可越到后面,他和别的女子亲密恩爱,和不属于两人的孩子父慈子孝。小小的子女们一点点长大封王出嫁,她在宫中孤身一人的时间愈发的多。宁沐泽还爱她吗?还爱,但她早已不是他的最爱了。
安芷苓时常在想,如果宁沐泽是平民,那该多好。到最后,她想,如果她不跟宁沐泽回到都城,那该多好。
“你走吧,我不会离开。”
不顾宁沐泽难以置信的眼神,安芷苓道:“宁沐泽,你终究不会明白,你那些自以为深情义重的举动,于我而言不过是自我感动。莫非以为听闻凤位之约,我便该感恩戴德、曲意逢迎?”
“最初所求,是叫做‘阿泽’之人,我想同他一生一世一双人。可你是天家皇子,注定三宫六院,我实在难以接受。”
安芷苓终于明白“门当户对”意味何意了。她想:寻常百姓尚知一妻一夫相守到老,越是朱门贵胄,越学不会珍惜。往往珍惜眼下的,都是拥有得少且知足的。
她后退半步,敛衽行礼:“这纸坊能开至今日,多蒙殿下相助,开业后该有的利钱,我会差人送至殿下柜坊,一分都不会少。自此银货两讫,各自安好。”
转身时,她低声道:“看在我们最后的情面上,望殿下放过阿桀贺庭玉……我曾想过我们如同他们一样的生活。”
宁沐泽身形凝如苍松,他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素影,双脚如灌铅石。千般解释哽在喉间,终化作声几不闻的叹息。
他心想:阿芷字字如刀,刀刀见血,可这万里江山……终究重过儿女私情。
倏然闭目,一滴泪坠入尘泥,了却情孽。
安芷苓彻底放下心来,和宁沐泽讲完后她除了有些惆怅外更多是释然。一身轻的抱住眼巴巴等她吃饭的安逍,干饭都干了两碗半。
“嘿嘿,看来阿姐想通啦。”姐弟俩肩膀碰在一起,头靠着头。
安芷苓笑道:“嗯,从未这么豁达过,接下来,便要商量怎么样让蓉姐姐走出来了。”
……
自踏入到这个家起,一碗寡淡的白粥成了安蓉日复一日的早食。诞下莹儿后,那粥日渐清透如水。
晨光透过窗棂,洒在女人鼻青脸肿的脸上,照不进麻木无神的双眸。
瘦弱的女儿依偎在娘亲身旁,帕子轻抚过女人的脸,小声哽咽:“娘,疼不疼。”
安蓉未回答,她道:“莫哭,圆儿。”
圆儿一双小手紧紧攥住她陈旧的布衫,颤声道:“娘亲,我们逃吧,爹下次不如意真会打死我们的!”
安蓉目光空洞地望着自己皲裂的指节,缄口无言。离开?离开这家,她无一技之长,又怎能将女儿好好养大?熬着罢,待圆儿及笄嫁人,她便了却心事,立刻闭眼也甘愿。
圆儿带着哭腔不甘心喊道:“娘——!”
话音未落,门外骤然响起尖锐的叫骂。余翠荷正用烧火棍狠狠敲打木板:“不下蛋的瘟鸡!躲哪处偷懒呢?当年五两银子买来的贱坯,倒真当自己是少奶奶了?还不滚出来把猪食剁了!”
圆儿身子一抖,缩在安蓉怀里,眼底全是害怕恐惧。
安松儿轻声细语安抚余翠荷,余翠荷扔掉烧火棍,喘着气问他:“松哥儿,你大哥去哪儿了?”
“大哥,估摸着又去赌坊了。”
安麻子好赌,余翠荷经常劝他也不听。最近转了大运,赢回来了一百多银子,余翠荷都乐疯了,听到去了赌坊没说什么,出门去地里干活。
安松儿叹了口气,他凑到窗边道:“大嫂,快出来吧。娘走了。”
“吱呀”一声,安蓉走出来,反身关上门。安松儿看她脸上添了新伤,又气又无奈。
不知道爹娘怎么把大哥养成这五毒俱全的样子,遭人嫌弃不自知,偏心得把好脾气的二哥气得宁愿入赘也要与家里断绝来往,每月寄来的铜钱全被大哥拿去赌,家里穷困潦倒全拜大哥所赐。
更别提自己这个哥儿,爹娘只能保证不挨饿受寒,读书简直是痴心妄想。
安松儿想读书,不愿嫁人。若能选,他宁愿与竹简过一世。字不会对人拳脚相向,更不会将人当作牲口买卖。
可他没上过学堂,也不像读书人样,性子急了就骂人,教书的夫子见到他就摇头。
他道:“大嫂,我去把猪食剁了,让圆儿给你涂点药吧。”
安蓉蜡塑般的面容终于裂开细缝,她抬手拭去唇畔血痂,对着安松儿挤出个比哭还瘆人的笑。
“松哥儿.……”她嗓音枯哑如磨砂,淤紫的嘴角颤了颤,“谢谢你。”
本以为今天一如既往是平淡麻目的寻常日子,谁料到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逍哥儿,阿芷姐姐?”安松儿讶然放下豁了口的铡刀问:“你们来有什么事么?”
安逍道:“松哥儿,能喊你爹娘回来吗?我来要回田地和违约银六两。”
安松儿心中一突,虽说确实是爹娘做的不对,占着田地不给租钱。可地收走了,银子也没了,这个冬天家里还能平安度过吗?
他脑子空白,只听自己声音发涩:“爹娘在菜地里干活,我去喊他们过来。”
安松儿靠近安逍时,见他眨巴眨巴眼,不似刚刚小脸紧绷样,小声道:“松哥儿,别怕。”
不知怎的,安松儿定下神,跑去菜地。
柴门“咣当”一下被人推开,圆儿扑进安蓉怀里瑟瑟发抖。
“蓉姐姐!”安芷苓的身影带着阳光直直照进女人混浊的双眸,她缓缓眨了眨眼,看着安芷苓冲过来,从袖口掏出小罐药膏,让圆儿一同帮忙涂药。
她对她笑道:“等会儿有出好戏,我们就在这里看!到时候我们一同离开,你刺绣手艺这么好,我和阿桀盼着你帮我们做几件过冬的新衣裳呢!”
刺绣……?……做衣裳?
是了,未有身孕前,她也曾是村里头尚有名气的绣娘,方圆几里村的人经常找她刺绣,细线在布料上穿梭起舞,编织孩童喜欢的蝴蝶小老虎,姑娘哥儿喜爱的花儿鸳鸯,老人每每抚摸着布上松鹤纹样,无不夸她手巧灵气,镇上的绣娘未尝比得过她。
她也曾幻想自己努力让家里的日子越过越好,或许这样丈夫能收心,爹娘不再嫌她怀不了孕,她也能让松哥儿上学堂,多看看外面。
可她的丈夫怎么做的?一把夺过钱袋,直接甩了她一耳光,她被扇倒在地,捂着脸,头晕脑胀间听男人骂骂咧咧道:“赚这么多钱有什么用?能给老子生儿子吗?他娘的以后别给老子在别人面前丢人现眼,敢踏出大门你就别想活了!”
她唯一的信心也被她的丈夫狠心扼断,日复日的打骂与诋毁,怀孕时才勉强收敛,生下圆儿那天更是变本加厉,直言道家里不需要下不出蛋的母鸡,将她直接赶进柴房任凭她是生是死。
她也想一了百了,可女儿这么小,躺在她旁边啼哭不停,她强撑着安抚婴儿。临近昏厥时院门被踹开,她听见安芷苓在喊她的名字,余翠荷怒骂松白眼狼喊外人来丢家里人的脸,外头熙熙攘攘,她却放下心来沉睡过去。
这事差点闹到衙门,村长拦了下来,苓妹妹被家人锁着不让出门,男人们不想惹事生非,女人哥儿们不敢吱声。除了零星几人,其他人都觉得正常,因为她是女人,她不能强于丈夫,她生不出儿子,活该被打。
安蓉经常想,被拐到这里,她的家人会不会焦急,会不会寻她。
她忘了之前的一切,唯独夜深人静时,会蜷缩起来,喃喃喊着“阿婆阿婆”。
渐渐的,她不再喊这个称呼,眸中的亮光一点点湮灭,如今活下去是为了女儿不被打,他们骂时她就捂着圆儿的耳朵,那些拳打脚踢她受着就行。
安蓉舔了舔毫无血色的唇,下意识道:“我,我不行……”
安芷苓握住她的手,温度从手心蔓延到全身,她声音轻缓,却不容拒绝地打断她:“蓉姐姐,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是忘不掉的。”
“什么?!他还有脸要违约银?!我呸,不要脸的贱蹄子!”余翠荷瞪大眼,扔掉手中的锄头,用力扯了把旁边干活的男人衣摆:“没用的东西,人都闹到家来了,还跟傻了的愣在这里,走,去找弟夫去!”
安松儿内心犹豫了几番,道:“娘……这事,本来就是咱做的不对……”
“我还忘了你这吃里扒外的糊涂东西!”她狠狠戳了几下安松儿的额头:“把地钱给他们,咱们冬天还咋过?一个傻子一个病秧子能有什么能耐,咱们多喊几家人一口一唾沫都能淹死他们了!”
安松儿捂着额头不吱声,跟着爹娘赶往村长家。
村长夫郎和余翠荷是兄妹关系,不同于余翠荷的强势,村长夫郎寡言没主见,什么事都听村长的。
他端着壶,在村长旁默默添热水,还是忍不住道:“静玄师父什么时候来,这几天我没睡过一个好觉。”
“你急什么,”村长瞪了他一眼,把玩着手里的玉佩,“就这两天,放心吧。我还得把那东西挪个地呢。”
“……那些东西,被发现了要被砍头的,还是找个地方扔了吧。”村长夫郎双手攥着衣袖,惴惴不安:“好好的过日子就行了,你……”
“你懂什么?没那些身契,你以为你吃的穿的用的都哪来的?”村长小声骂他。
村长夫郎缩缩肩膀,转身看见门外背对着他们埋头扫地的儿子,又是一声叹气,想来儿子当兵回来,身体健壮,样貌端正,却未曾想姻缘这般多桀,现在虽吃喝不愁,可却时刻担心着砍头要断后,倒还不如刚嫁给村长时过的那段穷苦日子。
“儿子,你……”村长夫郎喊了一声,却被院门外一声哭喊:“弟夫啊,你得为我们做主啊!”
村长骂了句脏话,搬起凳子把玉佩放柜子上的盒子里,门外夫郎急忙问怎么了。
他下凳,拍了下衣?,擦儿子肩而过,不急不缓地出门。
“这么了这是?”他问道。
余翠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出原委,村长却道:“本来就是你们的问题,我不是说过按田契来每个月给租金吗?”
“你……!”余翠荷瞪大眼睛,全身冷汗冒了出来。村长从头到尾确实没说过可以不给租金,可是他一直是默许的态度,甚至安逍之前要的时候也是说再缓缓,过一两月一并补齐,她便没再交过。
村长抚摸着胡须,道:“走罢,我去和逍哥谈谈。”
余翠荷松了口气,看村长还是向着她这边的。
安松儿慢众人几步,刚准备离开时,身后低沉嘶哑的声音响起:“松儿哥,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