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不从就不让我出道》涩理

7、合作练习

　　12岁的时候写作文，“最难熬的一次经历”，文楚蔓想写自己是如何被爸妈生拉硬拽上阿尔卑斯山。

　　马特洪峰的景色确实美不胜收，可当时文楚蔓年仅8岁，累得缩成一团闹着不肯再往上走，坐在原地就开始哭。
　　助理要抱着她走，被她一脚踢得心碎一地，文楚蔓成人礼上致辞还在提这件事。

　　只能由文知荟和楚杉出马，一人拉文楚蔓的一只小胳膊，一路拖上马特洪峰。

　　文楚蔓想这么写但是不能，因为她高中之前都在普通学校就读，文知荟千叮咛万嘱咐不能跟人说自己家里有钱。
　　她痛苦万分，最后胡诌出的“帮妈妈做饭结果烧糊”被老师打上不及格的成绩。

　　更痛苦了。

　　……

　　时隔多年，文楚蔓没想到自己还会被这种牙要打碎往肚子里咽的委屈困扰，愤怒委屈无法宣说于口。

　　原因还是那一个。

　　因为甄依然是甄晟的女儿。

　　甄依然不是不认真，文楚蔓能看出她竭尽全力想要变得灵活一点可以跟上节拍。可这世上总有人属于天生的四肢不协调，哪怕再努力跳舞也古怪又滑稽。

　　良心告诉文楚蔓不能对已然尽力的人说重话，尤其甄依然脸上已经浮现懊恼表情。
　　她只能给甄依然递上一瓶水，委婉建议：“不如我们这样，你来唱歌我来跳舞，也算合作。”

　　“你瞧不起我吗？”甄依然银牙一咬，震得文楚蔓气焰瞬间弱下去。她眼里闪过些许不忿，很快又转为坚定模样，“我一定可以练好的。”

　　看着她紧绷的侧脸线条，文楚蔓感慨。

　　甄晟的女儿其实就该像甄晟那样去演戏。
　　刚才那一连串的表情转化，在甄依然脸上如此清晰明了，这明明是天赋。

　　可作为文知荟的女儿，自己也没有去做生意，她没资格这么说。

　　“好，那我们再来。”
　　文楚蔓在甄依然身边站定，一手搭上她的肩，“准备。”

　　甄依然的特权所致，节目组编舞师帮她们编好了《街巷》的双人舞版本，她们可以在独立的舞房里练习，不会有旁人打扰。
　　拍完公式照和视频以后两人就一直在舞房练习，现在文楚蔓已经意识到——

　　她们离成功最大的阻碍就是甄依然本人。

　　这种说法好像有点太残忍了。

　　文楚蔓看着甄依然脸上闪过的狼狈，狠下心来、一声不吭开始和着节拍舞动。

　　她们已经分好了part，让甄依然先唱。甄依然唱功尚可，但是一配上舞蹈动作就开始气息不稳，这才让她趁还没开始跳的时候先唱几句，算是扬长避短。

　　甄依然状态极度紧绷，从脚尖到头顶都打着颤。
　　她的傲气远比表现出的更甚，而自傲的人最落魄莫过于无法达到预期。

　　文楚蔓只花一个晚上就学会了她苦练一周的舞蹈，还跳得比她好。
　　现在看似是两个人一起练习，其实大家心知肚明是文楚蔓耐心等着她的进度。

　　浓烈的挫败感蒙在甄依然眼前，像层遮蔽理智的雾。

　　一次次失败过后甄依然已经如同琴弦断裂前牵连着的最后一缕细丝，她心中默念节拍、跟上文楚蔓的动作，vocal部分稳住不容许有一丝起伏。
　　到这里为止，尽管算不上什么完美表演，但好歹两人之间配合尚佳，没有出现什么失误。

　　让甄依然堪堪维持住的那根弦绷断……是文楚蔓开口的时候。

　　通透沉稳的女性嗓音，山泉一般在空荡的舞房里回旋。只不过属于文楚蔓的那一捧泉没有激烈碰撞、没有高低起伏，仿佛只在同一平面流淌。
　　属于文楚蔓的洪流浇灌到甄依然身上，还来不及反应，甄依然就崩塌了。

　　“……？”

　　文楚蔓尴尬地把手放下，看向忽然木桩一般愣在原地的甄依然，“怎么了？这一遍不是很好吗？”
　　音乐没停，甄依然却自顾自停下了，站在文楚蔓身边愣神，表情木讷。

　　很好？
　　一点都不好。

　　宋远文说让她们组什么所谓的双强cp，双强在哪里？
　　和文楚蔓相比，自己强在哪里？家世吗？

　　名流出身到底是甄依然的遮羞布、还是最后那根救命稻草，她自己都不清楚。
　　甄依然惶然发现，她和文楚蔓这样一起站上台，自己会被人笑话的。

　　“我忘记动作了，对不起。”甄依然在原地坐下，不看一旁疑惑的文楚蔓，“你休息吧，是我一直在失误，你不应该为我的失误负责。”

　　她不可能说出责怪文楚蔓实力比她强这种话。
　　甚至她不会承认文楚蔓比她强。

　　甄依然情绪倏地低落，在地板上一坐下就不再抬头。

　　文楚蔓能怎么办，她完全手足无措啊！

　　文楚蔓没觉得自己在替甄依然的失误负责，她只是在为自己负责而已。就算没有甄依然，她还是会像现在这样机械重复地一遍遍练习，现在还能有个人在旁边陪自己说话多好。

　　虽然甄依然说话不太好听就是了。

　　……
　　Okay，文楚蔓承认她确实对甄依然有点不耐烦。
　　但她的心软比不耐更可怕，看见天鹅一样的甄依然铩羽坐在地板上消沉，文楚蔓的情绪就像退潮般微弱下去。

　　首先，甄依然不是故意的。
　　其次，甄依然承认是她做得不好并且道歉了。
　　最后，甄依然练不好对她也没好处。

　　这一连串逻辑推理迅速在文楚蔓脑海里演练一遍，最后是甄依然泪珠挂在睫毛上晃动、鼻尖泛着粉红的伤心表情。
　　她和她妈妈那么像，当年看甄晟电影里赴死情节哭得心都快碎了，那么文楚蔓断不能再让类似一幕在自己眼前上演。

　　过度脑补，但很快把自己说服。

　　太阳般温暖而耀眼的属性在文楚蔓心中爆发，她带着无限的善意和关怀，在甄依然身边坐下。

　　她没贴甄依然太近，但也学着甄依然那样曲起腿、伏低脑袋，和煦如暖风的笑容武装到牙齿，面朝甄依然散发光辉：
　　“依然，没什么的呀，求求你继续陪我练舞，好不好呀？”

　　卖萌。

　　只要甄依然还有一点心，文楚蔓就不信她能一点没被自己萌到！

　　甄依然看向她。

　　文楚蔓努力眨巴眼睛。

　　“这样很丑。”甄依然没有文楚蔓想象中那样的泫然欲泣，甚至没什么表情，似乎她只是累了才坐在地上休息，“不要对我摆这样的鬼脸。”

　　……鬼脸！
　　甄依然真的没有心。

　　文楚蔓收回完美无瑕的八颗门牙，也学着她的样子冷脸相待，“那你还陪不陪我练？”
　　是甄依然“陪她”练，而不是她陪甄依然。

　　文楚蔓希望她能领悟这个细节，她最清楚这些有钱人的心思。
　　不光甄依然，周薇薇也教会她不少类似的社交小技巧，那都是过去的辛酸泪。

　　甄依然闻言不但没站起来，反而还舒服地把腿伸开。

　　“你是怎么做到的？”她突然问。

　　“什么？”

　　“你跳舞、唱歌都很好，富有活力和精力，开朗到让人生气，哪怕我发脾气也能容忍。你是怎么做到的？”
　　甄依然问道，说这些的时候没看文楚蔓。

　　这不仅是一个问题，对于文楚蔓来说这是夸奖，并且以真诚提问的方式说出来，比直接赞美更显真心。

　　文楚蔓心里乐开了花，表面却非得装作矜持不可，好像很多人都这么夸她所以已经习惯了似的。
　　其实她也会疲惫和低落，只是时间比较少，还吝于让别人看见。

　　“唱歌跳舞，多练练就好了，我很小就在学这些。”当然跟她非凡的天赋也脱不了关系啦。

　　甄依然坐着静静地听。

　　“至于精力什么的，可能因为我之前健身吧！你也说了我的腹肌很好看嘛，不是白练的，运动也能让人心情变好。”
　　文楚蔓还是忍不住卖了萌，好在甄依然压根没在看她。

　　“哦。”甄依然点头，“……对了，还有一件事。”

　　“嗯？”

　　文楚蔓对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十分期待。
　　这个人不会说话，但有时候又挺会说话的。

　　“我不是女同。”
　　甄依然看向她，平稳地说出不得了的东西。

　　她的神情甚至流露出一丝严肃，好像什么郑重的说明。

　　“好、好的，可是也没人说……？”

　　“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把我刚才的话想成别的意思，包括之前对你身材的礼节性赞美。”
　　天鹅从地上慢慢站起来，朝文楚蔓伸出一只手，“来吧，继续练。”

　　“……”

　　文楚蔓根本无言以对，这个人刚才讨喜的一面原来只是夜晚看不清摸不着的昙花一现，这么快又高高挂起。

　　她还是希望她们能回到刚开始见面时彼此礼貌的样子。
　　对了，是为什么甄依然忽然变了态度来着？

　　文楚蔓懒得细想，《街巷》的伴奏已经数不清多少次响起，她将手搭上甄依然的肩。
　　“不要抢拍、不要勾脚，站位调整要快。”

　　“知道了。”

　　甄依然低低应了一声，第一句歌词响亮地荡在舞房里。两人的重新尝试、连同先前所有互动一并被记录在上方隐蔽的摄像头里，等待被人读取、剪辑、发布。

　　她们还有两天的时间准备初舞台。

　　那之后，再过一周第一期节目正式开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