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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   霁寒霄迟迟没有回来,晚饭热了两遍,离火无忌有些恼怒又释然的坐在桌子边,端起盛了半碗的米饭,一点胃口也没有。
      天快黑了,虽然之前霁师兄也常常有事,但多半会说一声,今天没有来,也许是有什么事——反正今天晚上不来,过一阵子大概也会来,等到霁师兄意识到长孤溪的日子就是这么寡然无味、单调无聊之后,就不会再觉得他有什么特别之处了。
      离火无忌食不知味的吃过了晚饭,天黑了,油灯下看书补衣服都伤眼睛,他磨磨蹭蹭在桌边下棋,棋子在手中许久,才落在棋盘上。
      他知道自己多少有些担心霁寒霄,人和人在一起总会有些感情,就算不是喜欢,也会有担忧和惦念。但霁师兄当个朋友、当个师兄都还不错,当道侣就不同了——

      外面传来篱笆门吱呀一声,离火无忌放下了棋子,脚步声就是霁寒霄的脚步声。
      “无忧,”霁寒霄提着一个包裹,放在门边角落里:“抱歉,有些麻烦事。”
      离火无忌看着那个包裹,贴心的没有追问,只是说:“晚饭还热着。”霁寒霄露出挣扎的神色,但离火无忌已经去厨房了,他只好走到桌边坐下:“玉千城有事差遣我,怕是要去好几天。”
      离火无忌端来饭菜,又到了一大碗茶,霁寒霄几口喝完了,渴得厉害,又去扒饭,没两口呛的咳嗽起来,一时间讪讪。离火无忌把旁边的帕子拿给了他,又拿了两个香囊:“里面装了些辟邪驱虫的药草,霁师兄你随身带着吧。”
      霁寒霄心里一动,收了起来,暗暗想:我这次回来,得送他一些好东西。
      离火无忌看他不说话,推了一推,霁寒霄一直看着他,他下意识摸了摸脸。

      两人都没说话,霁寒霄转过目光,心口还在发烫:“无忧,你一个人在家里,我实在放心不下,不如我去抱几只小狗,看家护院。”
      离火无忌一开始还担忧他的安危,听他又不着四六起来,只好说道:“不必了,我不想养狗,何况还是几只。”
      “为什么,”霁寒霄纳罕:“你不喜欢?”他觉得他温柔美丽的白月光,养狗也一定很耐心,很温和。离火无忌摇了摇头,收拾了碗筷,擦了桌子,按道理霁寒霄此时该早早走了,但此时气氛太好,其他人在外面多等也是活该,自然没什么比无忧更重要。
      离火无忌要去为他铺好今天的铺盖,霁寒霄看了一眼,跟在他身后:“无忧,你为何不喜欢狗?”
      “因为我吃过狗肉。”
      霁寒霄一下子立住了,他连说话也结巴起来:“你……”
      “生吃的。”离火无忌轻描淡写的说:“没去刀宗之前,我无父无母,到处偷东西吃,有一次下了雪,我在庙里没吃没喝,正好有一只狗闯进来……”

      一直到离开长孤溪很远,霁寒霄都有些僵硬得缓不过来。
      他很想站在宁无忧的立场上,但是一想到小乞儿的宁无忧啃着狗肉的画面,反胃感就涌了上来,霁寒霄小时候养过狗,热烘烘、会拿脑袋凑他手掌心乱拱的小狗,但他很快被送到了剑宗,那个小狗后来流落何处也不得而知。
      道理上,他能够理解,他又不是不知道别的吃狗肉的人,但是那个人变成了宁无忧,就让他接收不了。
      这一次的任务很简单,霁寒霄甚至不是打头阵的,他负责和另外两个人在外围收尾,逍遥游负责统筹全局。新加入的几个年轻人来积累经验,任务安排之后,霁寒霄和另外两个人守在东北角。
      逍遥游过了一会儿才来,将不世并放在桌上,霁寒霄看着不世并:琴倒是很好,但无忧或许不喜欢。
      “你今夜心神不宁,是在想什么?”
      逍遥游按住了琴弦,霁寒霄回过神来,不自在的看向另外一侧。那两人索性走得更远了一些。
      “我想买一副棋子,要最贵最好的,你知道哪里能弄来?”
      逍遥游神色淡淡:“你确定真的要送他棋子?”霁寒霄还没察觉他的神色,笑道:“他送了我香囊,是他亲手做的。”

      话一说完,逍遥游神色一变。
      霁寒霄哼了一声,接下来递给他,逍遥游解开闻了一闻,又检查一遍,都是些极其普通的药草,确实是驱虫宁神之用。但要说有多稀奇,也不尽然。
      霁寒霄一头扎进去,已经出不来了,逍遥游在想要不要管这档子事。
      霁寒霄是无常元帅的一员,对剑宗早有不满,剑术高妙,也不喜欢和别人来往。哪怕在无常元帅之中,和别人的关系也只是普通。
      但离火无忌是道域出了名的地织,不仅聪明懂事,更是注定要在道域的天元里挑一个道侣,和霁寒霄来往,多半是欺骗霁寒霄的感情。逍遥游把香囊还给他:“我听说,星宗的颢天玄宿、学宗的黓龙君都善于此道。”
      霁寒霄一下子冷了脸。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逍遥游道:“他从前就喜欢弈棋,还是这几个月才喜欢?”
      霁寒霄没说话,灰头土脸,下垂的嘴角已经给了答案。其实他也觉得宁无忧摆弄棋盘的表情说不上喜欢,就好像要打发了那些闲散时光,打完棋谱也就毫不留恋的收手了。
      原来如此,就算他们待在一起的时候,他也在想着攀高枝。

      霁寒霄一路回去都没有说话,逍遥游特别在行动结束时不着痕迹的表扬了新加入的几个人,才让大家高高兴兴的离开。无常元帅这个组织只吸收对无常元帅惩恶扬善的宗旨绝对认可之人,这样的人要不就是年轻,要不就是偏执。
      逍遥游倒了两杯茶,霁寒霄没有急着走,这就是偏执之人麻烦的地方,逍遥游无奈的叹了口气,道:“霁寒霄,你总不会真的以为,他是单纯无知、等你去救的可怜人?”
      霁寒霄喉咙干涩,如果是宁无忧说,他下一刻就要跑了。但说话的人是逍遥游,这个世上,如果他相信有什么人是不会害他的,那就只有逍遥游。
      “我不想听任何人说他坏话。”霁寒霄警告道:“别怪我不客气。”
      “好吧。”逍遥游果然不说了。

      沉默了一会儿,霁寒霄意识到逍遥游不会再说别的了,如果他不想听、真的不想听逍遥游的劝告,就该立刻离开屋子里了。但他不想走——有些话不说出来,憋得实在难受。
      “他说他要飞高枝了。”霁寒霄没憋住:“他嫌我不是剑宗宗主。”
      逍遥游反问:“你喜欢他什么?”
      霁寒霄没说话,要说出这些话是很羞耻的,说一句就带走他一点点憋闷的勇气。霁寒霄犹豫了一会儿:“今天,他对我说不想养狗,因为他小时候吃过狗肉。”
      停顿了一下,霁寒霄强调:“是生的。你说,他什么意思?”
      逍遥游原本不明白,但这句话之后,他突然就明白了——他误会了离火无忌,一个想要利用仰慕者的感情的人是不会如此随便的暴露不体面的那一面。但他不知道要不要说出实话。
      “想养狗的是你。”
      霁寒霄心头一痛又一震:“我也想养,怎么了?”
      “可你不敢说自己想养,只好劝他养。”逍遥游说:“你不信任他,也不觉得他温柔单纯可爱,你很明白他是什么人,他不喜欢你。”
      霁寒霄痛恨的望向逍遥游,逍遥游没有回避他的目光。作为一个至今风靡道域的学宗文青之首、世外红尘男神,逍遥游虽然没有什么正在交往的道侣或情人,对于这种投射在身上的恋慕下的曲折甚至隐衷,却很清楚。
      “他的意思是,”逍遥游说了下去:“他不是你记忆里的宁无忧,你不该一直想着过去的他,当成现在的他。”

      第二天一大早,离火无忌回了一趟啸刃峰。千金少和几个师兄走了,去给刀宗干些跑腿放风的活,带来的麦芽糖和衣衫靴子只好放在房间里。
      离火无忌正要走,别的师弟拦住了他,小声道:“风中捉刀被宗主禁足了,他踹了师叔一脚。”
      离火无忌一时不知道要做什么表情,下意识的问:“踹哪里了?怎么回事?哪个师叔?”“踹了屁股,是银尊师叔。”师弟说:“无忌师兄要不要去看看他?”
      这一下,离火无忌觉得有点意思了,他去厨房一趟,拿了半只烤鸡,又去师父房里薅了一坛好酒。

      按理说风中捉刀这样的香饽饽,就算干了点不大不小的坏事也不能被关起来,口头批评几句就罢了。都要去天元抡魁的人了,怎么能和其他人一般对待。
      刀宗的人都遮遮掩掩,大家说是银尊师叔说了什么不好听的,风中捉刀也是属狗的,会咬人,不叫唤,当时就掏了刀子动手,别人去拉扯,他倒是听了劝,转头一脚踹过去。
      敲了敲门,离火无忌在外面试探的喊了一声:“小师弟?”
      里面很久没动静,离火无忌把吃食放在门外,道了一声:“别忘了拿吃的,我先走了。”他走了两步,门开了,风中捉刀披头散发站在门口,表情很无奈:“二师兄。”
      离火无忌心里一软,他走回去,门一关,风中捉刀闷闷的说话:“你别进来,味道太冲我受不了。”离火无忌点了点头,靠着门蹲下来,道:“打师叔,你真是好样的。他们说了什么话冲你了?”
      风中捉刀隔着门,蹲下来,打开一条缝,迅速把酒提进去。
      过了好一会儿,他喝了酒,抹了抹嘴:“你别管,反正我出气了。”
      离火无忌失笑,道:“好好好,比忍着强,我这就回去了,你有什么别的想说吗?”他想了想,道:“无情葬月那里我暂时去不了,你要是送口信,下次我去的时候说一声。”
      “对不住。”隔着门,风中捉刀憋出一句:“你别跟我生气。”
      离火无忌一时接不住了,过了一会儿,他低声说:“我也有错,我是师兄,不该这么计较。你好好去天元抡魁,要是输了,我送你离开道域。”
      风中捉刀沉默了,过了一会儿,道:“我不会输的。”

      每个人都是这么想了才去天元抡魁的吧,但这是一场注定输家多过赢家的比赛。离火无忌没再说些鼓励的好听话,过了一会儿,从门口离开了。
      顺风顺水时的好听话都是假的,他早就想过,如果小师弟也输了,他绝不要让小师弟再受一遍大师兄那时候的苦,何必呢,白白挨骂,挨骂了也没有好处,别人只以为大师兄活该要挨一辈子的骂。
      如果旺财赢了,整个刀宗都会为了他沸腾,高呼风中捉刀的功劳,把他抛得高高的,好像每个人都为刀宗的荣光出了好大一份力,与有荣焉,同荣共辱,但掰开来揉碎了只有一个人不知道风险和下场去参加了天元抡魁。
      离火无忌下山的路上很久没有缓过来,他本来打算去刀宗下面道隐的山庄讨教对弈之道,至少让这门技艺看起来很像回事,但气得太狠了,他一路走到大师兄隐居的河边。

      他已经很久没来这里了,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西江横棹——那个男人不仅扔下了他,还和别的女人成亲,成亲之前,甚至不肯碰白白送上去的他。
      但他们有过那么多的回忆,如果小师弟输了,大师兄愿意搭把手,把小师弟送走么?他们之间的联系只剩下了小师弟、千金少、师父,无论发生什么,那些记忆都不会消失,他会带到坟墓里去。
      茅屋的门开了,走出来一个妇人,她吃力地弯下腰,把渔网拖了起来,扔在停靠在河边的小船上,又把挂在木桩上的鱼篓提了起来。
      离火无忌立刻明白,大师兄此刻不在家,如果大师兄在家,是不会让怀孕的妻子出来收拾渔网的。这是个好机会,他看得出大师兄的妻子身体并不是很好,只要他走过去,随意提一提自己的身份,说几句漂亮话,和大师兄断开的关系,就能重新连起来。
      他恶意的想,大师兄知道的时候,神色一定很精彩。

      但这个念头,随着关上的门消散了,这个小小的隐居之所是西风横笑最后一点值得珍惜的东西了,离火无忌咬住自己的舌尖,缓慢的往后退了一步。
      他祝福大师兄和未来的妻子能和和美美一辈子,发誓永远不来打扰——一念神魔,他不能把所有人都拖进泥沼,永世不得超生。他要尽快把自己嫁出去,找一个可靠的船,跳上去,以后再也不回头。
      靠着这个念头,离火无忌逃回了长孤溪。
      接下来的几天,他借了小船离开了道域,到附近的几处小岛上采春茶,砍了春笋,等他回到长孤溪,霁寒霄也回来了。
      “无忧……”
      霁寒霄的视线里,离火无忌背着竹篓,灰头土脸,凌乱的发丝沾了汗水和灰尘,诧异的看着他——那个记忆里美貌得闪闪发光的地织,被春天的太阳晒黑了。
      “霁师兄,你怎么站在外面?”离火无忌把竹篓卸下来:“我采了春茶,在别人家炒好了,分你一些送人。”他每年都要采茶送给师父,这是独一份的,多的要么自己喝,要么送给别人。
      霁寒霄含糊的答应了一声,道:“无忧……”
      离火无忌把嫩茶都装在了油纸包里,放在最上面免得压坏了,饶是如此也有不少碎的,碎末都留下来,他去厨房里烧水,霁寒霄坐立难安,不由得想:“不如就算了,不问不是更好。”

      他觉得逍遥游说的话是真的,他也觉得逍遥游在坑他。逍遥游就是能一边说真话一边坑人,还让他真心相信这样被坑更好。
      霁寒霄不想跳坑,但他憋不住。
      离火无忌也嫌弃自己脏,烧了热水就想擦一把,但霁寒霄还在外面,他把分好的茶叶装在小罐子里,拿给霁寒霄,霁寒霄接过去,说了一句:“我没处可送……”
      “你送给归海寂涯吧,他上次送你的茶具,你不是说很贵吗?”离火无忌想起大包袱里碎了的茶杯:“他研究茶具,一定也喝茶,反正他是体面人,你就说是回礼。”
      霁寒霄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说:“上次你让我去找人种地,我遇上了一户人家得了病……”
      “要我去看一看吗,下午一起去吧,我吃点饭垫垫。”离火无忌把笋提出竹篓,剥去了壳:“中午吃竹笋炒腊肉,晚上炒两个鸡蛋下面。霁师兄这次又去看过了吗?开荒开得怎么样?”
      霁寒霄含糊的敷衍过去。

      下午两人一起去看那一片开荒,上次分好的几户人家已经搭了屋子,在旁边居住,那户病恹恹的人家分到了烧饭送水的活,这是别的几户人家照顾她们,饭食柴火也都帮了忙。
      霁寒霄一来,几户人家都来了,神情忐忑,离火无忌给妇人看病,他们面面相觑。
      “她的病是累的,要好好歇着。”离火无忌把过脉,对妇人的病症轻描淡写带过,又让其他人轮流来把脉看一看,等到一轮下来,男女老少都看过了,也没人对他给女子看病有什么闲话。
      轮到了妇人的女儿,离火无忌把完了脉,心里一沉,道:“你娘以前是不是生产过好几次?她的身体伤得太狠,以后不能下地干活,我让霁师兄给你们找个别的营生。你日夜忧思,睡得也不好,吃得也不好,伤了肝脾,我给你开几副药,你好好吃,莫要想得太多……调理得当,以后还是一样度日的。”
      女孩儿惶然,又看向弟弟,离火无忌让霁寒霄去把男孩踢过来,他把了脉,道:“他吃得不好,别的没什么。”霁寒霄道:“既然如此,前三年的地租不收你家。”又拿出一块银子来,塞给女孩。
      离火无忌露出笑容:“贺淑……对吧,你拿着吧,霁师兄是好人。得空他会来看看这里。”

      回去的路上,离火无忌很高兴,他那么高兴,霁寒霄不由得多问了一句。
      离火无忌在想刚才那一家人,如果在别的地方,没有人格外照拂,这样一家生病是很容易出事的。只怕最后能活一个两个都难,但霁师兄新买的山地,来的人看出霁师兄不差银子,收的租子也低,又靠着剑宗,都打算长远种着。
      难得的是,霁师兄没来,这些人家也愿意搭一把手,后面霁师兄多来几次,贺家母子三个做些缝补、炮制药材的活,大富大贵不成,糊口还是能过下去。
      “有的人家,渡过了那一口气,就能过得下去了。”离火无忌感慨道:“霁师兄送完茶,也跟剑宗的人提一句,他们也会帮你照看的。”
      “为什么?”霁寒霄不明白和剑宗有什么关系。
      “你没看过么,那块地旁边就挨着剑宗的田地,管事打理的时候也会小心的。”离火无忌望着远处的山脉:“剑宗的山地也很好……下次再买,可以种些桑树,养了蚕,织了丝绸卖给剑宗,也能攒下不少。”
      “你买了吗?”
      “我不想买。”离火无忌回过神来,霁寒霄的表情已经很冰冷了:“既然你不买地,为何要我买地?”
      离火无忌好一会儿没有回过神来,霁寒霄一直在观察他的表情,揣测他的想法,但他看不出来,看不出这个和“宁无忧”不一样的宁大夫再打什么主意。
      夕阳西下,鸟雀惊飞,离火无忌往前走了一两步,脸色臭了:“霁寒霄,我就没见过你这么不分好赖的,滚,别逼我骂你!”
      他这么说话,霁寒霄才舒坦了,放软了声气:“是我不好,无忧,你别生气。你想骂就骂,我听着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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