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第 14 章 ...
-
离火无忌很熟悉泰玥瑝锦这一招,她目光锐利,气势冷冽,审问犯人一样的冰冷、缓慢的声音,刻意给与旁人压力,逼迫的高压姿态之下实际对情况并不了解。
“没有,”离火无忌皱了皱眉头:“为什么会提到霁寒霄?”
泰玥瑝锦没有回答就转身而行,檐前负笈重重咳嗽了一声,但泰玥瑝锦很快就走得远了。
两人站在萧瑟的断壁残垣旁边,许久,檐前负笈说:“我想去看一看。”
“也好。”
两人都是一样的心思:来都来了。看一眼总没什么大事。
檐前负笈绕着剩下的屋舍走了一圈,袁家旧宅是用青砖修的,剩下的木头也都是松木和橡木,剩下的屋舍虽然破旧了,依稀能看出占地之大,几乎不比王家庄差了多少。
“倒是有钱。”檐前负笈嘀咕:“有钱人家,为何要住到这里来?”
不是他说这里不好,一则太偏,二则离市集很远,要说是投亲,寡妇带女儿仰亲戚鼻息也说得过去,但这里并没有袁家的亲戚,只能说,暗地里多少是有曲折的。
檐前负笈很不厚道的想到了一个可能性:袁家夫人,只怕并不是寡妇,而是哪个不愿意叫人知道的刀宗的高层人物的情人。他很快摇了摇头,又看向另一边。
“屋子里有一个摇篮……”檐前负笈多看了一眼:“有一个女儿。”他走近一摸,觉得奇怪,那摇篮用料不差,为何几年过去,还能完好无损?
离火无忌突然出声:“这里的人不喜欢用死人家里的东西,很不吉利。”
“你是说砖瓦、水缸什么的,都是长了腿自己跑掉的?”
“那就不相干了,哪个厉鬼会为了砖瓦杀人?”
檐前负笈叹一口气:“你不对劲,这里死了人,你怎么这么轻松。”离火无忌不由笑了一声:“我见过的死人不知道多少,你忘了,我如今是个大夫。何况我很想快点回去,那一锅鸡都快炖糊了。”
人是会变的,檐前负笈心想,他不该从过去的记忆来看待现在的宁无忧。
“那你先回去吧,就算是姐姐也很清楚,此事与你没一点关系。”檐前负笈诚恳的说:“我猜黓龙君有了眉目,这一段公案,姐姐又要慢一步了。”
离火无忌道:“你姐姐和当年一样。”他的语气之中有些模糊的惘然:“当初我和你一起玩,她非要认为我带坏了你,哄你教我学宗术法……其实你是我在修真院为数不多的朋友。”
“唯一的朋友,”檐前负笈下意识抽出了扇子:“难道霁寒霄算你的朋友?”
“不算。”离火无忌点了点头,走到摇篮旁边:“你说,什么样的人家,在孩子长大了,还要把摇篮留在卧室里。”他的声音阴森森的,出气似乎吹过檐前负笈的后颈,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檐前负笈沉默了一下,古怪的气氛,古怪的话题。
“我猜,袁夫人并不是袁家的某位夫人,而是心怀哀怨的怨夫人,她带着刚刚出生的女儿被迫搬到这里,是因为不得不到这里来,不是避难,就是为那位袁大人驱策,做一些很危险的事。”离火无忌低低叹气:“多可怜,虽然有夫妻之实,但不能有夫妻之名,恐怕只有孩子刚刚出生不久,夫君才会来这里。”
细细的哭声似乎随着暮色合拢响起,那是一个尖细、哀怨的女声,似乎推着摇篮一摇一晃,守着明知道不愿再来的负心人。檐前负笈似乎看到了模糊的影子在脚下汇聚,他冷汗渐渐浮出背脊,声音僵硬:“为什么……”
“那是个负心人,哪有什么理由,”离火无忌苦闷的说下去:“也许是他身份尴尬,也许是他闷了……也许是怕别人发现,最后还是一狠心,把一个宅子里的人都杀了。毕竟,谁也不能保证,这些人是否知道他不愿意流出的消息。”
檐前负笈很想回头,但一只冰凉的手悄悄抽走了他的扇子:“你说,那个人会不会是,无常元帅呢?”
“无忧!”
离火无忌折扇敲在檐前负笈肩膀上,就像清脆一声敲碎了冰层,檐前负笈擦了把汗,恨恨道:“你又骗我!”
“当年我只有你一个朋友,”离火无忌笑容止不住了:“就是你我之间这般对味。”
“呸!”
“所以你姐姐欺负我,也不算错了。”离火无忌指了指外面:“黓龙君刚才站的地方,有一个地道。不过已经填了。如果我没猜错,王家庄也有类似的地道。”
“啊……”檐前负笈愣了一会儿,抬起头,顺着刚才的思路,他隐约领悟到一些暗示:“你是说,王家庄的人也是被杀人灭口。”
离火无忌吹捧道:“不愧是你。不仅发现了密道之事,还找到了凶手杀人的动机。”他顿了顿,道:“有什么不可见人之事,不仅要找个偏僻角落,避人眼目,以孤儿寡母为遮掩,还要杀人灭口呢?”
檐前负笈不愿如此想,但他又摆脱不了刚才的暗示,不甘不愿的说:“无常元帅……那无常元帅又为何杀了王家庄的人灭口?”
“唔,也许是他要检举揭发无常元帅的真实身份?”
“这说不过去。”檐前负笈衣袖掩鼻,拂去灰尘,道:“我们先出去,看一看地道。”
有了地道的线索,檐前负笈心里敞亮许多,外面的地道已经塌了,但仍能看出一二痕迹,王家庄的地道同样损毁,保留的却更好些,走向依稀是通向袁家庄的。
“也许不是无常元帅,无常元帅不该是这种人。”檐前负笈喃喃道。
离火无忌只觉得屋子里空空荡荡,虽然事情发生没多久,好几个上午还在的花瓶,已经不见了。大概再过几天,板凳、桌椅也会不见,再过一个月,这里的大堂就能看到漫天星星。
刚才他听了一耳朵,这里的人都死于一剑封喉。霁寒霄是做不到的,再快的剑没办法同时杀了这么多人,既然没有喧哗,也没有人逃出去,那么真凶定然是先控制王家庄的人动弹不得,再一个个杀害。
离火无忌想,难怪王大有也死了,来的不只是个熟人,还是个位高权重,出身四宗,恐怕和修真院关系匪浅之人——只有修真院,才会有一个出身四宗的人和剑宗、刀宗、学宗都相关。至于之前荒唐的无常元帅之事,显然也用在此处,那么无常元帅之中,也有人受了真凶操纵。
天快黑了,离火无忌转过头,檐前负笈还在天井里看着地面发呆,那是一只拨浪鼓,离火无忌心里不舒服起来,道:“裕铂,你不回去吗?”
“无忧。”檐前负笈有气无力的说:“让我靠靠。”
离火无忌无言,过了一会儿道:“我的肩膀很贵的。”檐前负笈道:“你还是不是我唯一的朋友了?靠一靠怎么了,还记不记得我为了你怎么被姐姐训了?”
他软绵绵的抱怨,离火无忌走了过去,檐前负笈挨着他站着,半天也没好意思真的靠,抬起手擦了一下眼睛:“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离火无忌低声道:“天地何辜,这分明是人祸。”
檐前负笈对无常元帅有滤镜,并不相信无常元帅真的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为了灭口杀了那么多的人。但他匆匆赶回阴阳学宗,正听见宗主和黓龙君议事。
“黓龙君说,道域有人豢养私兵。”
檐前负笈被冷不丁出现在旁边的入道歧音吓了一跳,入道歧音声音低哑,在屋外说话,里面的人浑然不绝。他看着檐前负笈略有狼狈的姿态:“不止如此,有人欲挑动四宗对无常元帅的杀心。”
“私兵?”檐前负笈一愣,道:“为何与无常元帅有关?”
入道歧音冷笑:“道域的野心家还少吗?”他看向不远处的屋子里,一道纤细身影映在了窗纸上:“也许,人就在我们身边,我们也一无所知。”
檐前负笈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黓龙君淡泊的身影,他心想如果是黓龙君,完全不需要先得罪整个学宗上下再来谋划什么阴谋。
“为何豢养私兵?”入道歧音低低说:“你说为何,是请客吃饭还是扫榻迎客?”
檐前负笈走不动了,他看着入道歧音模仿屋子里几个人的对话,一时震惊又入迷。入道歧音用冷漠低哑的声音冷笑了一声,分明是泰玥瑝锦的语气:“你这么清楚,谁知不是贼喊捉贼?”
“黓龙君,玉帛,我有一个想法,”入道歧音顿了顿:“事涉刀宗、学宗、剑宗,不如我们就此当做此事未发生过,看看幕后之人还有何排布。”
“宗主!”
“很好,”入道歧音幽幽说,闭上了眼睛:“学宗宗主之位,不如换人来做。”
一阵冷风吹过,入道歧音没再学下去,道:“逍遥游来了。”
“你这就走了?”
入道歧音跳上了树,随着树枝摇晃,身影一上一下:“逍遥游在,我不能听。”他面无表情的摇摇头:“何况逍遥游回来,此事他不会不管。你不去吗?”
檐前负笈有些失落:“不去了,明天再说。”但想到刚才的种种,又振作起来,道:“算了,我去看一眼。”他快步走上台阶,又停下来,低头看了看衣衫、玉佩和袖子,整理了一下碎发,刻意掩去疲惫的神色,绽放灿烂的笑容。
入道歧音眼角抽搐,看着檐前负笈迎上了从宗主房间出来的逍遥游。
逍遥游神色平静,作为道域及学宗最受欢迎的文青和偶像,他抱着不世并停在屋檐下,檐前负笈连声音也小心拘谨起来:“逍遥游,好久不见,你从外域刚刚归来?要不要让人准备房间,先休息一番?”
“……夜深露重,”逍遥游沉声说:“你该保重。”
檐前负笈只觉心中一震,结结巴巴道:“多、多谢你……我有话想和你说。”他停下来,脑海里那些话却一片混乱,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我不信无常元帅是真凶。我有一个朋友,他住在刀宗的长孤溪,他推断出王家庄的人死于幕后之人杀人灭口。”
逍遥游抱琴的手不由自主紧了一紧,垂眸扫过地面,小少爷檐前负笈紧张得衣衫瑟瑟发抖,逍遥游复又抬起眼睛,檐前负笈张了张嘴,硬生生没能把话说出来,只好他来说:“你的朋友是谁?”
“宁无忧,就是刀宗的地织……他现在有了道号,叫离火无忌。”檐前负笈下意识回答,一时间恍惚,道:“对了,还有霁寒霄……”
“霁寒霄怎么了?”
“剑宗宗主来信,担保此事与霁寒霄无关。”
逍遥游点了点头:“有劳你告知,不早了,去歇下吧。”这话一出,檐前负笈紧绷的肩膀松懈下去,眼睛里的光也成了汗,转身走了十几步,只听枝头轻飘飘落下一句:“胆小鬼。”
檐前负笈不敢大声说话,也不敢抬头骂人,只好低低恨恨一句:“要你管。”
在学宗之人调查之后,事情陷入了沉寂,学宗没有人后续,又遇上了过年时诸事繁忙,一时搁置也很有道理。过年时各宗都有宴饮安排,难免要各自拜访,离火无忌抽空拿了定做的衣衫和靴子,等着找一天带去给千金少。
他几乎忘了无情葬月的潮期就在附近,直到剑宗的人上门拜访。
“离火无忌,宗主想请你一见。”归海寂涯态度很客气,神君邀刀宗弟子一见本就古怪,而天元地织见面就更古怪了,离火无忌道:“不知神君是什么缘故?”
“与霁寒霄有关。”
离火无忌哦了一声,平静了许多,正好去剑宗可以见一见无情葬月,他把药也一起带上了。
仙舞剑宗喜气洋洋,归海寂涯先带他去看无情葬月,离火无忌把了脉,只觉得少年分化几乎完成,天圆地缺,脉搏之中隐隐有了虚弱不足之相,这样的隐患是地织与生俱来,他自己也没有很好的办法缓解。
但作为地织来说,无情葬月这些日子休养的很好,长高了也结实了。离火无忌让执剑师在外面等待,低声问道:“你这些日子可有何处不适?”
“宁师兄,”无情葬月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话,离火无忌不由笑了,道:“你不必担心,这是自然之事,并无不妥。”别说天元地织之间本来就互相吸引,就算是寻常十三四岁的少年动了春心,也没什么奇怪,他温言安抚:“飞凕只是长大了,以后就会习惯。”
无情葬月道低下头,颇有些不安:“可我不愿如此。”他苦闷的神色一派天然,离火无忌忽然心中一痛,如果无情葬月的情动只是身体异常带来的错觉,地织被天元的信香吸引,那种心动本来就很可疑。
“如果你不愿,就不要轻易表现出来,”离火无忌尽量平静的说:“我会给你配一些药。但你也要小心,不要常常和天元过于接近。”
安抚过无情葬月,离火无忌跟着归海寂涯前去神君之处。
他在门外,听着归海寂涯禀报,门打开了,神君站在窗边,神色闲适。归海寂涯站在外面,下了两级台阶站着,门没关,离火无忌心想神君倒是很敞亮,规规矩矩道:“无忌见过神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