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与狸好》乐只相和

62、谈心

　　“谢谢。”祁狸站在柜台谢过给她热水的员工，拆开药倒进去，她晃着杯子回到餐桌，“喝了，以备后患。”
　　赵译西垂眸看着这杯感冒冲剂，问：“什么时候带的药。”
　　“不是我带的。”祁狸给他解释，“昨天我给你拿药的时候在医药箱里没看到预防感冒的冲剂，下午就顺便去买了一盒，一直在包里，今天我没时间收拾，直接拎的昨天的包。”

　　“预防感冒？”他看着这杯浅褐色药剂说道。
　　祁狸教育他，“也不能每次非要病了再喝药，那时候已经严重了，也得防患于未然，你今天淋了雨，快喝了。”

　　赵译西没再多话，握着温热的玻璃杯将药剂喝下。
　　祁狸满意了，她往窗外看到仍在下的小雨，撑着下巴拿餐叉戳盘中的鲜虾土豆泥丸，说：“虚假宣传，味道一般。”
　　盘中的餐都没少多少，她没怎么吃，赵译西说：“等雨停了，回去吃别的。”
　　祁狸逗他，“我想吃妹花花的小笼包。”
　　“后天。”他敛眸，把切好的牛排换给她。

　　“赵译西，你不对劲。”祁狸早就想说了，问：“为什么脾气变得这么好，最近有什么喜事吗，收到林氏的合作邀约了？也不至于啊。”
　　当然是因为，他扪心自问，除了一张脸，没什么能多让她喜欢的，赵译西问：“这样，你不喜欢吗。”

　　祁狸哑口，半晌才说：“也不是不喜欢，就是不习惯，我还是比较习惯你说话带点锋芒，太温柔了现在。”
　　面对爱人，谁都不会太自信，赵译西也没爱过别人，在这方面没有经验，无法游刃有余，无法走在前面，他微不可察地拧了下眉。

　　“怎么了。”她注意到。
　　赵译西说：“觉得你太聪明。”
　　“是吗。”她对他的话感到怀疑。
　　赵译西正色道：“嗯，比黄浦江的鱼还聪明。”
　　祁狸更怀疑了，“黄浦江的鱼很聪明吗。”

　　“黄浦江的鱼，放饵就咬。”他没忍住笑了声，“当然聪明。”
　　祁狸：“……”

　　“放饵就咬的鱼，那么笨，还聪明？”她又无语又觉得好笑，“赵译西，你真是够了。”
　　赵译西敛眸弯唇。
　　祁狸也笑，“赵译西，不要为谁改变，一定要做自己。”
　　“做自己？”
　　不管怎样，她都希望他开心，祁狸点头，“对啊，我们注定要在一起生活很久很久，当然要把最真实的自己给对方。”

　　赵译西说：“最真实的我在前天晚上，你想无时无刻体验吗。”
　　祁狸：“……”
　　那夜他的恶劣程度，磨人程度，一边说抱歉一边又不停，她牙齿磨着唇内软肉，红着脸妥协，“那你还是温柔点吧。”

　　赵译西淡笑，“所以，不要觉得我在为你改变，不要觉得亏欠，和你在一起做什么都是我想要的，祁狸。”

　　她就是不希望任何人为她改变，这样她会觉得亏欠，祁狸没想到她的短短一句话，就能让他说出她的内心，她心口悸动，却是要嘴硬说：“应该是你亏欠我吧。”

　　赵译西注视着她，道：“是我欠你。”
　　“罚你把这份虾仁吃完。”祁狸立马举着叉子喂到他嘴边，她知道他不喜欢吃海鲜，即使逗他也舍不得戳多，喂过去的大半都是土豆泥。
　　赵译西配合地吃下。
　　“好啦，不欠了。”她笑。
　　赵译西却想，还欠的。

　　看似配合，又何尝不是一种真心话，归根结底，她受伤失忆，都是因为他的强求，她嫁给他不是她的本愿，是因为她没了记忆，如果她的记忆回来，她会恨他，会不再喜欢他，会重新喜欢温柔的人。

　　可一点细节又能知道，祁狸天生舍己，太为别人考虑，所以那时，她或许不会恨他，会恨自己的选择。
　　即便这样，赵译西的意识里也没有爱是放手这句话，他已经下意识会去执着。
　　自他意识到爱她的那一天，他注定不会放开她。
　　所以，他永远爱她，亦会永远亏欠她。
　　如果能和她在一起，他宁愿做个卑劣的人，赵译西起身牵起她手，“雨停了，回去吧。”

　　祁狸往外看一眼，果然停了，她一只手被他牵着，扫了一圈周围的车，问：“我们的车停哪了？”
　　赵译西走到他们下车的地方，这里有一颗大树，“这里。”

　　“……车呢？”祁狸仰头问。
　　“……”赵译西下了决断，“被别人骑走了。”

　　“怎么能这样，不能这样，太过分了！”祁狸立刻从包里掏手机，对着空空如也的大树拍了张照片，并给留在原地的锁来了张特写，重复道：“我要曝光那个偷车贼。”

　　赵译西赞同般点了下头，说：“然后，我们怎么回去。”
　　祁狸敲完朋友圈发送，无奈道：“只能步行了，七公里，好远。”
　　“找餐厅买一辆。”他转身又往里面去。
　　祁狸又燃起希望。

　　然后，希望破灭，老板表示只有电动车，而且没电，轿车必须走另一条路，这条山路只能走非机动车。
　　一番沟通，两人还是步行踏上了山路，祁狸还苦中作乐地说：“起码风景还是不错的，不亏。”

　　上次让他说不亏的是三千万换玫瑰，祁狸也是想到这个，又问：“茜姐说你将计就计给她设套，晚一个月再签合同就是为了这次锦骊的事，你这么厉害，能不能跟我说一下你当时在想什么。”

　　赵译西说：“什么都没想。”
　　“不信。”她怀疑。

　　“万锦昆想在毛芸芸的事上利用你针对DL，他是个聪明人，不会再做别的，但他那个弟弟，是个蠢的，或许会做些手脚，我只想到这些，其他的都是靠你。”赵译西转眼看她，“结果是，超出预期，祁狸，你才厉害。”

　　祁狸比较在乎，“所以不是因为我说要报复茜姐。”
　　“正是因为你这句话。”赵译西说：“我没自己动手，都给你了。”

　　“所以还是因为相信我。”祁狸满意了，她冲他笑笑，“怎么样，没让你失望吧，赵先生。”
　　赵译西弯唇，“你厉害到，让我想撬你来公司。”
　　“专业不对口啊，隔行如隔山啊。”祁狸歪头瞧他，伸手理了理刘海，“赵总监，难道你真想要一个吉祥物吗。”
　　赵译西视线停在她手上，说：“你可以试试。”

　　“试什么，你要让我设计衣服吗。”祁狸问。
　　走过一颗最茂盛的树，赵译西静静道：“试试，设计一个戒指。”

　　祁狸下意识看向自己手上的戒指，她转动它，玫瑰好像已然刻在她无名指上，低着眸说：“我可设计不出来这么好看的戒指，我只会画一个素圈，再刻上marry me这两个单词。”

　　赵译西淡淡道：“你要娶谁，挂在嘴边的周胧淑吗。”
　　祁狸手背搭着唇憋笑，“你让我设计的嘛。”
　　“那算了。”他说。
　　祁狸心想他嘴可真硬，算了算了，不跟他计较，便笑着说：“我试试吧，要是设计得不好，不准让我用盆装方案。”
　　赵译西勉强应了。

　　他怼人的方式一向新奇，祁狸再次问：“不过话说，要是万锦祥真的去秀场投毒气弹，你会怎么样，我好奇好久了。”
　　“没有这个可能。”他说。
　　“万一呢。”她刨根问底。
　　“没有这个万一。”还是同一种答案。

　　“假设！我们假设一下！”祁狸挽着他的胳膊连问，“告诉我吧，你会怎么样。”
　　赵译西说：“别撒娇。”
　　“求求了。”她真的撒起娇来。

　　赵译西妥协，“我会，把他塞油罐里投入太平洋。”
　　“渣男，活该。”祁狸一下笑了，赞同道：“巧白肯定会感谢你的，她昨天就要跟万锦祥办离婚，他装病不去，还是林叔叔去医院给他拎走的。”
　　赵译西问：“离成了吗。”

　　“没有。”说到这祁狸就无语，“他临到头了真捅了自己一刀，现在真得在医院住着，你说他是不是有病，既然不想离为什么还要出轨，我爸还说锦骊的万叔叔专门去找了林叔叔一趟，就为了缓和他们的关系，林叔叔正用DL秀场上的事堵他们的嘴。”

　　赵译西想起什么，“所以，林氏的合作？”
　　“贸海集团的运输。”祁狸一手比三，一手比二，邀功似的，“只要你点头，低于市场价百分之二十，三年。”

　　什么叫如获至宝，她就是那第四个字，赵译西弯唇，“走得累不累。”
　　“腿酸。”祁狸立马捂着腿。

　　赵译西在她身前蹲下，都不用他催，祁狸自动趴上去，双臂揽着他问：“你快说你点不点头。”
　　“点头。”他应。
　　终于没白费她一番计划，祁狸被他背着走了一段，又问：“赵译西，你为什么没骑过自行车。”
　　赵译西说：“用不上。”
　　“上学的时候也用不上吗？”她好奇。

　　沿途不断有骑行的人路过，赵译西背着她在边缘走，“学校离家很远，自行车得骑两个小时。”
　　祁狸一直好奇他上学时候的事，问：“那去国外读书后呢。”
　　“基本步行。”他说。
　　祁狸奇怪，“没有其他交通工具吗。”
　　赵译西自然道：“很贵。”

　　“怎么会，你爸不给你生活费吗。”祁狸问。
　　再说起以前，赵译西也没有苦尽甘来的怅然，始终淡然，“因为我是离家出走，才得以入学的。”
　　祁狸揽他更紧，问：“网上说你读设计的时候才十七岁。”
　　“十六。”他纠正。
　　祁狸头抵着他头，心疼道：“这么小，还没有钱，怎么活下去的。”

　　赵译西侧头看了她一眼，“我免学费，还有奖学金，许谅那时候已经会拿我的设计出去卖钱了，每月收入两万英镑。”
　　祁狸：“……”
　　比她现在的工资多一个零再乘以二，刚才的心疼真是见了鬼了，她嘟囔，“那你还嫌别的交通工具贵，非要步行，连一辆自行车都舍不得买吗。”
　　赵译西说：“花销大。”
　　“看不出来。”祁狸说：“你连家务都自己做，也没什么烧钱的爱好。”

　　“我决定创办DL的时候就是我第一次收入两万英镑的时候。”赵译西说：“到这里，两万在伦敦已经算不上什么了。”
　　祁狸小声问：“那收入两万以前呢。”
　　赵译西笼统道：“能活。”

　　祁狸又把头抵到他颈侧，不再吭声了，走了约三四分钟后才说：“你累不累。”
　　“不累。”赵译西侧头便能贴着她脸，他垂着眸子，“你想自己走吗。”
　　“不要。”祁狸抱紧他，“我就想你背我。”
　　赵译西答应，“好。”

　　耍赖的是她，走过两公里后舍不得的也是她，祁狸说：“我腿不酸了，我还是下来走吧。”
　　赵译西说：“你轻得只剩下骨头重了，还怕压到我吗。”
　　“不是我轻不轻，是这等于负重徒步了……”祁狸说着说着突然就招手喊道：“大哥！停一下大哥！”

　　前面呲溜过去一个电动三轮车，驾驶座师傅听到声音还四处看了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大哥——”没听错，喊他的人正在后面追，由远即近。
　　师傅立即拧动刹车，他回头看，“咋了姑娘。”
　　祁狸还在他背上，问：“大哥，能不能带我们一程，我们自行车被偷了。”

　　“这样啊，可以的。”师傅是个和善的人，他回身翻了下三轮车后座的瓜果，“就是我这位置不太够，你们得挤挤，姑娘，你这腿没事吧。”
　　“没事，谢谢啊大哥。”祁狸拍拍他背让他放她下来，她搬动西瓜挪到里面，率先爬上去蹲着，乐道：“不用走了。”

　　赵译西看那一堆黄瓜生菜茄子西红柿玉米等等，他最落魄的时候也没跟一堆菜坐同一辆车，站在原地没动。
　　“来啊，快点。”祁狸拉着他手催他上来。
　　赵译西闭了闭眼，妥协地蹲到她身侧。
　　“姑娘，我们走了啊，你跟你男朋友抓稳。”师傅说。
　　祁狸也没做过三轮车，兴奋道：“好的好的，谢谢你啊大哥。”

　　“顺嘴的事。”师傅拧动把手出发，“你这姑娘忒讲礼貌……”
　　“哈哈哈哈哈。”他口中讲礼貌的姑娘正发出狂笑，祁狸已经坐倒了，还要伸着手扶他，“赵译西，让你扶稳你不抓紧，把我都带倒了。”
　　赵译西：“……”
　　师傅听明白了，也笑，“就说吧，我这车马力足得很。”

　　慢慢悠悠的，滚过来一个西红柿，赵译西拿起它往角落塞。
　　马上的，车开始上坡，又滚下来无数个西红柿，以及一个西瓜，赵译西轻蹙了下眉，连续不断地把它们往玉米袋子里塞。

　　祁狸也帮着装，低头憋笑憋得快把下唇咬出痕了。
　　然后又是一个下坡，西红柿和西瓜又往回滚，咕隆隆的作响，赵译西终于能腾出手抓紧车栏坐起身，冷静道：“祁狸，不好笑。”
　　“……对不起哈哈哈哈。”祁狸再次笑倒，她两手抓着车栏，头抵在两手手背，埋头笑得肩膀直抖。
　　赵译西偏过头。

　　师傅还奇怪，“乐什么呢。”
　　“坐这车好玩。”她跟师傅聊起来，“我从来没坐过。”
　　师傅有意道：“这种平路好玩啥啊，到前面你就知道了。”

　　车开得快，没多久就能到旅游区的的入口，师傅就是来送菜的，他故意往这条路上开，“是这吧，我正好要过去，一路送了，带你体验一下真正好玩的。”
　　“是~~”这段是石子路，她一个字抖出了颤音，扶稳车栏跟坐碰碰车一样，整个身体都在有规律地颠簸，“欸呀呀呀呀呀……赵译西哈哈哈哈……受不了了哈哈哈……”

　　走这段路，赵译西的脸色堪称难看，起码祁狸从没见他露出过这副神情，她边抖边笑，紧攥住栏杆的手都快被车震麻，她一下松了手，又一个不稳摔在他身上。
　　赵译西下意识伸手扶她，也松了抓栏杆的手，这时候车轮碾过一个巨大的石头，两人同时摔下去。

　　然而师傅的目的地就是露营区的野外烧烤餐馆，这一带草坪上多的是DL的人，都闲着没事坐在垫子上聊天，远远看见一辆三轮车过来便翘首以盼看热闹。

　　然后就看到，那辆三轮车上坐着的是他们的总监，视线随着三轮移动，到师傅停车，总监面无表情地跨步下来。
　　“卧槽——”
　　“总监？”
　　“怎么沦落到坐三轮车了？”
　　“听电视台的人说，好像是他们的车被偷了。”
　　“哈哈哈哈哈。”
　　“他走了他走了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是我瞎了还是总监终于疯了。”
　　“老板娘干的吧，这不，连跑带跑地追着哄呢。”
　　……

　　祁狸追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连哄带喊，“赵译西，不能这么没礼貌啊，连句谢谢都不跟人大哥说。”
　　“不要生气嘛。”
　　“赵译西。”
　　“小气。”
　　“总比真走回来好吧。”
　　“不就是摔了一下捡了几个西红柿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就当玩碰碰车啦。”
　　“赵译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