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图游戏》燕墨

8、玫瑰纹章（二）

　　“不，我仔细想过了，”维迪亚一只手撑在牢房往下掉皮的木板漆面上，尖爪手套在木板上刮出糟糕的声音。“从我们进入这个魔法和科幻混在一起的新世界，我做的任何事都符合基本的社会规则和普世意义上的道德规范——除非你在我们分开的那段时间里干了杀人抢劫那一类的犯罪行为，或者网上的异族全都是些爱看我们倒霉的混蛋——否则我们做过的每一件事都不可能导向这个结果。”她叉在腰侧的另一只手抬起来指向这个狭窄的木头牢房。
　　“好多复杂的单词，翻译过来还延迟了好几秒。”西泽尔调整了一下耳朵上的蓝牙耳机，“自从戴上这个你说话的语速都快多了。”
　　“母语语速当然快，你的语速倒没什么变化，好像西语系的语速本来就挺快的。”维迪亚再次叹了口气，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晚上十点十二分，树冠间的天空还是蓝得像油画一样。“我们被关了大半天，这个亮时也快结束了。”
　　“我饿死了，”西泽尔盘腿坐在地板上，至少这个牢房的地板很干净，被木板胡乱拼凑成一个不怎么规则的方形地面，踩上去嘎吱响，缝隙间还有柔嫩的枝条窜上来。“而且我还想上厕所。”
　　“我敢打赌你要是在这里解开裤子，精灵们会用破坏大自然这一罪名把你所有的洞都给堵上。”维迪亚的爪尖敲着木墙板，牢房悬空在不知道离地面多高的树枝间，更远的树冠间还挂着几个大小不同的木板笼子，里面是其他焦躁不安走来走去的异族囚犯，透光的单面斜屋顶和三面栏杆一面墙的牢笼甚至有点儿像森林度假小屋——没有家具灯光和厕所的那一种。西泽尔已经拍死了四只小虫，将四具微小的尸体在一块颜色稍浅的地板上排成一排。两人的背包和武器都被没收了，但护甲和手套之类的随身装备以及手机都没被拿走。
　　“哈！完全正确，尿裤子里和被那群精灵暴打真的好—难—选—哦？”男孩边乐边用手机给四具虫尸拍了照发到此地互联网上，显然精灵们并没有阻止他们在被关押期间和外界联络，这是个好消息，而坏消息……把这件事上报给引路人，那两位给予他们最初指引的引路人到现在还没有回复。
　　“至少我们在网上挺受欢迎的。”维迪亚挑了他对面一块靠近栏杆的地板坐下了。西泽尔已经创建好在此处互联网的新社交账号，顶着一串乱码ID和默认头像又发了张小牢房栏杆与窗外树叶的照片，异族对此有调侃有嘲笑有问他们是不是在一区被抓了，还有好心的异族提醒‘一区的法律非常复杂，谁去都得先进五回监狱’和‘除非交罚金否则你们别想在九日内出去，不管犯了什么罪’。“……九天也太长了，说不定会拖到比我们的一个月还久，而且这里还没有吃的。”
　　“我现在也超级渴，真该在这衣服口袋里装瓶矿泉水，水壶也在背包里。”西泽尔用手背撑着下巴。栏杆间隙足够探出手臂，但也只能抓到树枝树叶这类对现状毫无帮助的自然产物，那些像树藤一样的栏杆只有两根手指粗，完全掰不动，说不定被魔法加强过。唯一的木板墙上没有门，他们被那些戴着护目镜怪头盔的巡逻员推进来的时候也没看到门，大概也是某种魔法让入口消失了。
　　“矿泉水瓶子太大了，很容易被看错成别的东西。”维迪亚翻了个白眼，有种奇怪的熟悉感，也许失去的记忆里面他们俩对话也这么不客气。“塞在这个护甲下面的口袋会很像……”
　　“巨型脆弱武器同时还充满了比人类□□干净了不知道多少倍的无菌液体，必要时还能假装自己很有某种魅力？”西泽尔发出受不了这个的呻||吟|声响，“护甲这口袋要是魔法口袋就好了。”
　　“我只能说不管之前准备得多么充足，还是会遇到莫名其妙又没法解决的新问题。”维迪亚继续玩手机，“这手机电量至少能用十天，也就是地球时间的一个月……我们得在饿死和被屎尿憋死之前想办法出去。”
　　“引路人之前说可以找她们帮忙，看来那两百多个待办事项让她们现在没空管我们。”西泽尔揉了揉小腹，“我的肚子有点不舒服……”他短暂地闭了闭眼睛，“你得相信我，我绝对不想在这种环境下公开排泄。”
　　维迪亚叹了老长一口气，“幸好我没喝几口水，不过你的痛苦我也能感觉到。”她也小幅度揉着腹部，网上有不少进过一区监狱的异族讲述自己重获自由的经历——显然一区的法律执行相当严格，许多讨论都说交了足够罚金就能尽快出去，但罪行得到赦免需要交另一笔罚金，如果罪行严重还得上审判庭，那就是第三笔‘破坏精灵文化习俗’赔偿款oh和劳动服务补偿……
　　“这听起来跟地球简直一模一样呐。”西泽尔在地板那里不舒服地窝成一团，朝她竖起一根拇指，手套上的爪尖还挺锋利。“那么我们有钱赎回自由吗？”
　　“除非我们把这个纹章卖了。”维迪亚放下手机，回以拇指，将朝上的拇指爪尖一下子转向朝下。“但要卖掉这东西，我们就得先出去。”
　　“死循环，太棒了……”西泽尔两只手捂着小腹，难受得歪倒在地板上，已经没法顾及地板是不是肮脏，他侧躺下去蜷缩起来，头发沾上了灰土。维迪亚也不得不忍受相同的痛苦，她站起来猛踹了唯一那面墙一脚：“至少让囚犯上厕所啊你们这帮异族！”
　　人在身体难受的时候不是……没力气动就是……脾气变坏。链接里西泽尔还有心情开玩笑，忍耐不适也让他开始出冷汗：这链接既然能共享疼痛……居然不能将痛苦平分减半……
　　好处和坏处总是一起来。维迪亚又踹了墙面一脚，被一阵突然加重的腹部绞痛击中，不得不撑着墙弯下腰缓一缓。“我们吃的东西一模一样，你是对什么东西过敏吗？！”
　　“没有……”西泽尔的脸色已经比刚才难看了很多，“我又不能预测疾病症状。”接下来他已经没法说话了，在链接里大声叹气：大部分人都不会按照医书上写的那些症状生病……
　　“我再也不说那小房子太小了，有个随时能用的厕所就是人类生存必需品。”维迪亚又砸了几下那面木板墙。“实在忍不了你就对着外面……解决问题，但我能感觉到你还能忍一会儿。”
　　我尽量。男孩蜷成看上去就很难受的一团。
　　她在网上追问网友一区的牢房怎么上厕所，得到许多嘲笑：哈哈当然是拉地板上啦！拉栏杆外面就行！从高空淋到下面的看守头上，然后你们就要倒大霉咯~
　　问了等于没问，维迪亚又用力砸了几下那面墙，栏杆的角度有点内倾，就算把脸挤在两根木棍中间也看不到下方有什么生物或者屋顶——不过拉裤子里和拉别人头上哪一个都不是什么好结果。她朝下面喊了几句，现查了几种通用人类语言的求救和需要医生之类的句子大喊大叫。
　　过了漫长且腹痛难忍的几分钟，从下面升上来两个全套武装的人类看守和一间六角形的木头小房间，顶端是套着防护网的机械螺旋桨，那螺旋桨怎么看都不像能拉起那个木头房间的尺寸，机械装置上的管子里流动着蓝色液体，有点像科幻电影里的能量液。人类看守一男一女肤色都很深，踩在那个木头房间底部延伸出来的小平台上，一手在看手机平板另一手抓着缠绕在房间外墙上的藤蔓扶手。那个男看守扫了他们俩一眼，不知道操纵着什么装置让牢房木板墙打开了一扇门大小的开口，这个空中房间的平台刚好停在了和牢房地板差不多相同的高度。
　　维迪亚推着西泽尔进了那个空中房间——里面是地球人都能认出来的厕所和洗手池和木头柜子，还有很多深绿又有点泛灰的藤蔓攀在室内墙壁上，看上去很奇怪，不过在生理需求面前什么奇怪的事物都得往后排。男孩在空中厕所呆了十五分钟还没解决问题，腹痛倒开始逐渐缓解——维迪亚通过链接猜测这大概只是一次常见的肠胃不适加上憋太久的后遗症。两个看守继续玩自己手机和平板，显然并不在乎被关押的两个倒霉蛋是什么状况。
　　链接里突然传来了一阵惊慌，西泽尔脑子里满是母语短句，听着像是脏话，也不知道那空中厕所里发生了什么事。
　　维迪亚坐在木板门框边的地板上，两只小臂都搭在弯起的膝盖上，脸埋在胳膊里尽量遮掩表情变化——同步的腹痛肯定会影响她脸上的表情，如果看守因此把他们俩都塞进那个空中房间里，情况可能会变得更加尴尬……
　　“喂，”那位女性看守大概等得不耐烦了，朝维迪亚抬抬下巴：“你们惹了什么事？新人的话凑到钱就能出去了。”
　　“不知道。”维迪亚承认，腹痛缓解后她抬起脸，“也没钱。”
　　“没钱就在这里呆着，一天一顿饭两次上厕所。”看守回答，“你脸色也不太好，可能是那些虫子……”
　　“又是那几种？”六角房门另一侧的男性看守从手机屏幕上抬起视线，“每个地球人都会被精灵区的虫子咬上几回，症状又多又复杂，说不定你男朋友的症状就是喷射……”
　　“你是不是过敏了？”女看守突然说，示意她把领口拉下来一点，维迪亚打开手机连接的摄像头照了照自己，脖颈皮肤上出现了许多红色不规则斑块，浅得是粉色深的像擦破皮的那种鲜红……她推高袖子，衣料遮盖下的小臂皮肤上也出现了同样的斑块，似乎正在向衣料覆盖不到的皮肤蔓延。摸上去有点发热，一碰就非常痒，不得不开始抓挠。
　　“准是那些虫子。”男看守敲了敲六角房门，“快点！好了没有？换人！”
　　“关在这里至少会保证你们的健康，不会饿死还有网。”女看守的口吻像是在夸赞这监狱的好处。
　　差不多两分钟后西泽尔才打开门，脸色挺糟糕，他用拇指示意维迪亚进房间解决一下膀胱问题。女孩挠着脖子小臂进门，六角形的房间被分隔成几块区域，左右两侧是镜门，打开后能看到厕所和淋浴设施，中间那面墙上爬着那些藤蔓，在她关上门后几条藤蔓立刻蠕动起来伸向了她……
　　很像某种长虫试图缠上身体的恐怖画面，还有点像章鱼触手，西泽尔在链接里大声嘲笑那种惊慌情绪，让她别挣扎，越挣扎抓得越紧。
　　被数根藤蔓固定住手脚后，几根藤蔓末端张开了小小的三瓣绒毛嘴，深紫色绒毛像昆虫肢体上那种细密毛毛，最中间的口器是个小洞，直接啪地贴在了维迪亚没被衣料遮住的手背，小臂颈侧还有一根藤蔓贴上她的太阳穴。绒毛迅速在皮肤上蠕动起来，有点痒，倒是比那些斑块的痒痒程度轻多了。
　　三瓣绒毛嘴在她皮肤上又舔又吸了几秒钟后，吸出了点什么东西——感觉确实像吸走了一点黏在皮肤上的脏污，留下少量无色的植物汁液。维迪亚对着镜门检查皮肤，那些斑块迅速好转，颜色很快变浅直到回复正常肤色。她解决了膀胱的需求，洗手洗脸，洗漱台上方的雕花镜子旁边还贴了好几张不同的地球语言写下的使用指南，纸张厚重卷边，上面的字符都是那种至少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前流行的老式标准字体或者花体字，还有一些错字和只有老辈人才会用的描述方式。
　　‘虫子感染药物好价出售’后面的数字和联络方式已经模糊不清，‘卜要相信精灵’‘不要住X楼以下’‘交换物资#%&Xo’，手机摄像头翻译结果显示还有古希腊语和古爱尔兰语，至少这些文字来自过去的地球，地球人误入这个异域世界的时间显然相当早，在大量语言互译的过程中仍然会使用自己的母语为后来者留下讯息——上面所有的关键地址数字都很模糊，看起来像是被刻意抹去了。
　　维迪亚推开门，这里的门似乎都是内外双向开启，女看守瞧见她出来就挥手让她回笼子里面去，留下一句晚餐得到半时之前才会送来，就操控着这个洗漱间朝地面下降。
　　等她进入那个木头笼子，身后的门自动合拢，再次呈现一片光滑的木板墙。西泽尔将手机屏幕转向她：“搞清楚了，精灵的森林里有很多虫子，有一些我们不认识的超小虫子会导致一系列症状——目前没有特效药，那种藤蔓跟这类虫子共生，能把虫子从我们皮肤上吸出去，植物汁液也能减缓过敏之类的症状。”
　　“进入一区我们就得撒除味粉，那群精灵怎么不给每个异族强制发放一瓶那种汁液？”维迪亚在地板上坐下来，伸直小腿后靴底在地板上敲出两声响。
　　“呃，因为只有地球人受不了那些虫子。”西泽尔说，表情很无奈：“其他种族没这么脆弱，被虫子叮咬也没症状。”
　　“至少这监狱确实保证了我们的健康，比地球上的监狱好点儿。”维迪亚再次打开手机，卷轴区没有关于一区牢房的帖子，男孩查过了，生活指南与各区介绍里也没提起过地球人不得不面对的虫子问题。
　　手机指南里的程序自动弹出了‘希望使用者提供补充建议’，他把虫子问题反馈上去，关掉‘已提交，三个地球日内回复’的弹窗，一条新消息也同时送达了。“引路人回复了，什么叫让我们去找‘青鸟信使’贷款？”
　　维迪亚收到了同样的消息：给你们的50金用完了？近期急需用钱可以找青鸟信使贷款。
　　“埃尔卢西恩？目前我们见过的跟青鸟有关的只有它，那个标志就是青色独眼鸟，还只有一只爪子，有引路人推荐那它应该算是正规的消息提供方，也就是说……我们刚办理的一区贷款不太好？”她推测，“这句话的潜台词是她们没有那个特权直接把我们从一区的监狱里放出去，还是想办法弄点赎金吧。”
　　西泽尔凑过来看她再次给461发消息，告知对方他们的现状。回复来得很快，说需要点时间调查一下情况。
　　之后又是无聊的等待，西泽尔在手机上开始补看生活指南和城中七大区的简介，四区和五区各族混居数量最大，但四区因为靠近海峡另一边的奥图尔所以近几个月都会因战争而不适合居住，目前五区和六区的重建进度最快，一区大多是精灵居住，光看网上的闲聊和讨论也能看到异族对精灵的文化风俗有不少意见——而且还是没什么解决办法的那种抱怨。
　　维迪亚被虫子造成的不适症状袭击之后累了，干脆在地板上躺下来摊平了四肢。虽然这里是个空中木头牢笼，但空气清新阳光也不错，偶尔还有虫鸣鸟叫，没什么特殊状况他们俩也没话可说……她睡着了，直到男孩戳着她的肩头把她弄醒：“461回消息了……你在这也能睡着？”
　　“……我也很意外。”维迪亚打着哈欠撑坐起来，一看时间也只是闭着眼睛躺了十五分钟，在植物和木头的森林气味中短暂地放松了一会儿大脑——先前因为身体不适带来的紧张消褪了不少，她点亮手机屏幕。
　　461：我注意到你们打算出售那枚玫瑰纹章？已经在一区找精灵鉴定过是真货？
　　维迪亚：应该是真货。
　　461：精灵制造的东西一旦被确认为真货就会进行登记，我猜测你们没有将纹章出售给那位鉴定师。
　　维迪亚：网络交易区其他异族出价更高。
　　461：明白了，如果你们想尽快离开监狱，我的建议是直接将玫瑰纹章出售给那位精灵鉴定师。
　　西泽尔加入对话，将自己说的话转为文字发送过去：等一下！你是说我们会进监狱是因为我们没把那东西卖给精灵？
　　461：精灵的法律非常复杂，有不少跟他们制作的物品相关，如果某件物品来源不那么清楚——就是在说你们这种情况，精灵的法律可以找个罪名将你们投入监狱，除非你们交赎金或者把物品直接送还。交易区的寻物贴我已经看到了，半时结束之前我会寻找到可靠的买家来联系你们，请耐心等待，咨询费将在你们的交易达成时结清。
　　维迪亚想了想，在回复‘我们会耐心等待你和买家到来’后又加了一句‘鉴定师出价30金，希望买家能给出一个更好的价格’。西泽尔在自己手机上看到她发出的回复：“鉴定师只肯出10金，你直接将价格翻了三倍。”
　　“交易区给出的最高价是25金，”维迪亚朝他挑挑眉毛，“我们得先尽快还上那笔贷款，那玩意儿的利息绝对不能拖。如果从这里出去的赎金太高，就算30枚金币也不一定会剩下多少——如果我们一个人得交十几枚金币才能买回自由，你觉得会有什么后果？”
　　“……引路人直接放弃我们，让我们在这里等死？”西泽尔吸了一口气，“好吧，你是对的，多点钱更好。”
　　亮时连续二十五小时都是白天，阳光挺强烈，牢房里空间不大，活动也很受限。身体不再被那些虫子搞得不舒服后，剩下的只有不太愉快的等待。两人无聊到只能继续看生活指南和异族发到网上的生活琐事，第一个小时还算好受，网络偶尔卡顿，还能下载几个地球手机小游戏，靠着栏杆和墙壁打游戏倒也不无聊。第二个小时两人眼睛酸涩加上腰背酸痛，只能在牢房这点空间里走来走去，想活动肢体都活动不开，伸直胳膊腿还容易踢到对方，无事可做也很让人不舒服。
　　第三个小时西泽尔也躺在了地板上，从枝叶间透下来的阳光照亮了地板一角，他再次举起手机打小游戏。维迪亚在另一侧栏杆边给叶子拍照，辨认各种植物，把手机摄像头拉到最远距离看天上飞过的各种鸟和有翼异族以及偶尔出现的龙，不过最远距离也看不清离他们最近的那个空中牢笼，只能看到那里有三个矮人被领了出去重获自由。
　　直到亮时结束进入第二个二十五小时的半时，天空还亮得刺眼，两人只能忍着饥饿与口渴，用手臂遮着眼睛勉强入睡。在树叶包围中入睡不算太过难受，但也和舒适沾不上边，数小时睡眠中两人频繁惊醒又再次勉强入睡，也没有梦境来访。
　　半时上午十点，两位地球人看守才再次操纵那个六角房间升到半空，给他们一人丢了一包叶子包裹着的未知食物，允许他们又上了一次厕所。
　　城市规划师蕾雅也发来一条消息问他们在哪儿过夜了赶紧回来测试房间设施，知道两人被困在一区精灵监狱里后发来了一个笑出眼泪的表情，相当幸灾乐祸，还追问精灵牢房的设施怎么样。维迪亚拍了几张牢房照片给她，没再收到回复。
　　“这吃起来有点像米布丁，绿色的部分像蔬菜。”西泽尔拆开树叶包开始嚼，里面是一大块奶白色的块状食物，口感湿润还有点嚼劲，中间夹杂着黄绿小块，黄块是像芒果菠萝那样有点酸的水果，绿块尝起来确实像青菜胡萝卜之类很健康的蔬菜。
　　“也有点像煮软的糯米做成的糊团。”维迪亚看着他很快吃掉了三分之一后才咬下第一口，味道很淡，倒也不难吃，而且很有饱腹感，吃下去也不觉得口渴。
　　一阵杂声由远及近，两位守卫领着两个被斗篷遮得很严实的高个子沿着下面弯弯曲曲的楼梯往上走，从牢房的栏杆间只能看到那些楼梯藏在枝叶间，很难辨认。
　　过了至少五分钟，那阵脚步夹杂着盔甲刀剑擦碰响动的声音在他们这间牢房唯一那面墙壁对面停下，木板墙上突然出现了光线勾画的门框，紧接着门框内的木板就消失了，维迪亚与西泽尔正嚼着晚餐，跟门外两位一脸疲惫的看守互相瞪眼。
　　461拉下斗篷的兜帽，“向你们问安，地球人。”他示意跟在身后另一位同样裹在深色旧斗篷里，中等身高的异族。那一位戴着反光护目镜，还拉高了斗篷自带的围脖，将脸遮得一点皮肤都没露。斗篷的兜帽似乎用支架撑起内部的形状，如果对方脑袋上有耳朵或者角那兜帽足以让他人看不出这位的种族特征。“我将会为你们缴纳赎金，现在你们自由了。”
　　“终于。”西泽尔边咀嚼边咕哝。
　　“赎金多少钱？”维迪亚咽下嘴里的食物。
　　“要根据你们的罪行来判。”女看守解释，示意两人赶紧出来别占着位置。“在牢房里上厕所和吃饭都要收钱，下次先背几条精灵区的法律再来。”
　　跟来时一样，沉重的深色镣铐捆在两个年轻人的脖子与双手双脚上，拖着锁链走下数不清的木板阶梯与悬空阶梯，在半空中一幢卡在两棵大树间的房间里拆卸镣铐，领回武器装备。461掏出一个沉重的袋子，戴着精致手套的手指数出十五枚金币交给那位精灵小头领。全程那位神秘斗篷异族作为见证人站在一旁，等维迪亚与西泽尔重新背上魔法背包，把没吃完的食物收起来，佩上刀剑，戴回尖爪手套后，461才示意找个安静的地方商讨下一步。
　　*
　　精灵设置的监狱牢房全在离地相当高的巨树间隙，光是从高空那些又长又交错的楼梯上走回地面就花了他们一个多小时。树林里湿度挺高，汗水将头发粘在他们的额头和后颈上，将近两天没洗澡，两人身上的味道也不太好闻。
　　“你们这是第一次进精灵监狱，赎金额度也是最低一档，以后再进去赎金会很高。”461的斗篷在他身后随着脚步晃出蓝紫色的珠光。“他们给你们定的罪名是‘盗窃与藏匿赃物’，加上在牢房里只呆了差不多一时，两个地球人的赎金加基本生活费用一共15金。”
　　维迪亚叹了老长一口气，紧接着皱起眉：“没人对这么高的金额提出抗议？”
　　“精灵的历史很长，”461解释，表情比起平和更接近无奈。“如果有点什么和异族交流的经验可以共享的话，所有异族都会告诉你们：别惹精灵的法律。”
　　“记住了。”西泽尔也叹气，“那么这位是……？”
　　这位穿斗篷的神秘客人揭开兜帽，露出一对三角形尖耳与偏窄的吻部——看起来像某种犬族，不过那杂色毛发中还有一些橙色，让对方的脸部特征比起狼狗更像狐狸。
　　狐狸也是犬科。西泽尔在链接里向维迪亚解释。
　　……你是把所有动物种族特征都记住了还是怎么回事。
　　……我纪录片看得多呗。西泽尔和她交换了眼神。461又从斗篷里掏出另一个小袋子，朝他们身上撒了不少除味粉。两人和两位异族一直在赶路，穿过高高低低的灌木与低垂的枝叶，很快远离了石板路，进入更深的丛林深处，
　　维迪亚和西泽尔气喘吁吁地拨开各种树枝叶片，跟在两位异族身后直到一处很小的空地才停下，空地的草皮被刨掉一层，中间那个已经熄灭的小火堆上盖着厚厚一层灰烬。
　　461在他们抵达这里的路上又撒了一些除味粉，又拿出几个小装置放在空地周围，播放能够妨碍窃听的白噪音。狐狸在火堆边一块矮石头上坐下，开口就是：“我最多能出35枚金币。”
　　“而我的中介费用得你们出，这次的价格是……”461补充，从自己的魔法袋子里掏出了几瓶饮料——没错就是地球超市里那种大瓶装果汁饮料，标签甚至包含几种不同语言，还有几个非常漂亮的雕花镶银玻璃高脚杯。狐狸得到了一杯橙汁，461问了两个地球年轻人的过敏情况后，允许他们自选饮料。
　　“在魔法世界看到这些东西还是感觉有点怪。”西泽尔往自己的杯子里倒了半杯石榴汁半杯橙汁混合摇了摇，461甚至还掏出了一个小型制冰机——不过这东西长得更像齿轮外露的蒸汽朋克风产品，凝出的冰球都是标准的立体多边形，他夹了几块放进自己的杯子里。
　　维迪亚倒了杯橙汁混菠萝汁，端着杯子思考了几秒钟……西泽尔在链接里戳她：你根本就没有思考，快答应他吧。
　　至少我要假装思考一会儿，这么快同意只会让他们觉得我们很急，而急着卖的东西只会被压价。维迪亚递过杯口让男孩给她也夹几块冰块，正八边形和正十二边形体积最大，坠入果汁时撞出小小的咕咚声。你有没有做过生意？
　　有，但很容易被抢。西泽尔朝她抬抬眉毛强调自己确实干过。这事挺难。
　　我们现在有第三方中间人。维迪亚的杯子朝461的方向晃了晃。把东西卖出去不惹麻烦就是最好的结果……我们需要对这件事全程录像，录像至少能当成证据，万一跟之前野外尸体那件事一样就麻烦了，尸体那部分估计我们后面还会倒霉。
　　西泽尔把自己的杯子朝她那里晃晃，隔空碰杯。
　　维迪亚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对方，狐狸也认可这一操作，在461的摄像头下他们交换了玫瑰纹章与一大袋金币，各自存了一份录像作为凭证。又数出一些金币还给461后，两人各自还剩下几枚，足够还清之前买东西的一区贷款。
　　狐狸接过玫瑰纹章后也和那位精灵一样检查了好一会儿，还将它贴着鼻尖仔细嗅闻了正反面，核对了精灵的鉴定卡片细节。“这东西很难找，”他的嗓音有些细，听着更偏向雄性，毛发杂乱粗糙，外表跟他们一样狼狈。“我找461追查了网上的失物招领，你们在哪里捡到这个？”
　　维迪亚又把如何发现这枚纹章的过程描述了一遍，狐狸的表情有些奇怪，但光看那张动物脸孔很难分辨出他是喜悦悲伤还是焦虑烦躁。西泽尔打开手机又看了看那条失物招领帖子，除了之前那些回帖外没有更多新回复了。
　　“事实上有六位异族在私下打听这枚纹章，还有你们俩之前所在的位置。”461在旁边补充，“这东西的消息一般在商人和贵族之间流通，你捡到它大概率是巧合，可能有个商人或者冒险者将它搞到了手，但在穿过那片山隘时遭遇袭击，才被迫将这东西遗留在那里。”
　　“我觉得这可能性很高，通常情况下没人——没异族会把这种仔细包裹好的东西放在那种一看就会有旅行者露宿的建筑物废墟附近。”维迪亚推测，有杯好喝的果汁拿在手里让两个年轻人都放松了一些，西泽尔用手套的爪尖挠了挠头皮，一晚上没洗澡实在是浑身难受。“还有个问题，”男孩补充，“精灵的法律到底多复杂？难道我们把这东西带给那位鉴定师后就必须把东西立刻白送给他们？”
　　这个问题461有答案，他的浅色头发在森林的绿色中很显眼：“根据我对地球上几个著名国家的了解，精灵法律比你们地球上几个联合国组织的法律总和加起来还要厚上五倍。”他晃着杯子里的白色果汁，那杯子上的雕花在树林间投下的阳光里反射出碎碎的光斑。“他们认为其他种族都是野蛮残忍的蠢货，其中地球人在精灵那边的评价尤其糟糕。”
　　“这一点我倒不意外。”维迪亚喝着饮料，“人类历史就是一部糟糕故事集。”
　　“我完全同意这个。”西泽尔也耸肩。
　　“到底为什么一大群异族都想要这东西？”女孩指指那枚做工很漂亮的立体玫瑰纹章，“在我看来它除了很漂亮之外没什么特别的。”
　　狐狸与461交换了眼神。，461向另一位客户解释两位地球人现在还处在成人礼的观察期内，又是刚进入苏亚纳的倒霉蛋，很多常识都完全不知道。
　　“你们已经去过城市中心的那座城堡，所以才会有手机和新衣服新武器。”狐狸解释，那竖瞳眼睛的棕色里也夹杂着一点橙色。“你们觉得那座城堡怎么样？”
　　“……正在维修？以前应该挺好看，有很多雕花装饰。”西泽尔想了想回答。
　　“里面很高，目前应该是各种族统一登记身份和分配工作的临时组织？”维迪亚的猜测更为具体。
　　“没错，”狐狸点头，毛绒绒的指尖将玫瑰纹章举高了一点，那颜色鲜艳的花瓣在光线里有些半透明。“这是伊比索王妃的遗物。在那场全球都倒霉的大灾难前，这座城市是一个挺不错的小国家，各种族混在一起住，当时的国王是个人类男性，叫做埃德加，伊比索王妃是精灵女性。”
　　这些事维迪尔与西泽尔就完全不知道了，至少生活指南上没写。
　　“听起来像典型的奇幻小说或者游戏的设定。”维迪亚小声说，抬手理了理滑下来的一些额发，掩盖住翻眼睛的小动作。“我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出接下来的剧情。”
　　“特别俗的那种是吧？”西泽尔用喝饮料掩盖自己的表情。
　　461边听边观察着他们的反应，狐狸从自己的上衣领口拉出一枚吊坠，上面雕刻的图案有点粗糙，看不出来是什么：“这是我的家族徽章，你们可以叫我‘多罗’，中介人说你们来自利伯塔家族。”
　　“呃，对，”维迪亚回答，“不过我们还在……考察期？”
　　“我看到你们脖子上的项链了。”狐狸多罗将吊坠收好，“利伯塔家族在这里的口碑还不错，所以我想向你们的家族递出一个消息，”他凑近两个年轻人，“告诉你们的引路人——紫重花将在金下弦月开放。”
　　显然这是一句需要解读的秘密联络用语。维迪亚点点头，看了一下手机上的翻译结果，调出双语模式让对方确认翻译无误。
　　“这句话让我听到没有关系吗？”461举手示意自己只是一位中间人。
　　“没事，”多罗回答，“等到那几天，说不定青鸟会把你也派到我们这边来工作。”
　　“只要报酬合适就行。”461抬手把对话空间还给他们。
　　“只要将话带到就够了？”维迪亚追问。
　　“对。”多罗确认，“利伯塔家族会派人过来，可能还会带你们一起参与这件事。”
　　“我能问个问题吗？”西泽尔举手，“你愿意花大价钱买回这枚纹章，背后的故事肯定有点复杂，我们……能知道吗？”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对刚来苏亚纳的异族就只是个过去的故事。”多罗说，“那时苏亚纳到处都种着鲜花，水果与海产都很丰富，魔法师数量也比现在多得多，对地球人和精灵都是一个很不错的居住地。” 他皱起眉间肌肉，说话间露出了更多尖锐的牙齿。“苏亚纳和其他城市一样，表面上包容所有种族文化，其实本地居民大多厌恶兽族……直到这位王有了两位兽族情人。”
　　维迪亚朝西泽尔眨眼：我一点都不意外。
　　西泽尔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像闻到糟糕气味那样皱了起来：“让我猜猜……他的两位情人来自不同的种族。”
　　“还是地球人了解地球人！”狐狸多罗砸了咂嘴，牙齿是健康的淡黄色。“来自猫族的沐娜尔夫人，还有来自我们狐族的阿特丽斯夫人——埃德加王找了三位都只认一夫一妻制的伴侣。”
　　“在我的记忆里，地球上的动物不全都是一夫一妻制，你们这里不一样也很正常。”西泽尔想了想这么说，“但可能是巧合，也可能是故意……一位王妃与两名情妇之前生活的环境都是一夫一妻制？”
　　“没错，王的三位伴侣彼此关系都很差。”多罗十分肯定地回答，“之后埃德加王发布了一系列对兽族友好的政令，我们兽族才能在这座城市里定居与繁衍。”
　　“以前兽族的地位很低？到了什么程度？”维迪亚好奇地问。
　　“和矮怪差不多，他们是矮人里特别蠢和怪的那一族。” 多罗解释，“你们的种族手册应该能查得到。”
　　两个年轻人在手机上查了，矮怪有点像奇幻小说和游戏里面又蠢又爱搞破坏的常见反派‘哥布林’，黄绿皮肤的小怪物，大部分肢体残缺或者行动不协调，像矮人版本的丧尸。
　　“我们以前就和矮怪的名声差不多，”多罗说，“我们没法在精灵矮人和地球人的城市拥有固定居所，会被狩猎还会被抢劫。那个埃德加王对三位伴侣的感情一点也不公平，但那些政令确实提高了兽族的名声和地位。”
　　目前这座城市……或者说这个异域世界，数量最多的种族就是兽族，其次才是地球人，矮人，精灵，混血种赫巴提与一些魔法生物——其中兽族又能划分成更多单独种类，把鸟类、两栖类和水生类都算上，数量加起来比前几个种族多得多。
　　“大概明白了，”维迪亚猜测，“那么……伊比索王妃对你们应该还不错？所以你们想要收集她的遗物？”
　　“就是这样。”多罗点头，就算那张脸是动物也能看出他的表情很紧张：“那些关于伊比索王妃的传闻都是错的……如果你们听到她的坏话，千万别和对方吵架！已经好多年了，随便什么种族都会骂她几句，还有传闻说她当初屠杀平民才是让苏亚纳一半居民差点死了的超级邪恶精灵……”他看了461一眼，461脸上也是不赞同的表情，狐狸继续说了下去，用词简单还有点颠三倒四：“但这件事已经被精灵那边和地球人这边调查清楚了！屠杀平民是北境那些敌人干的，其中还有不少矮人和我们兽族的死敌，不知道怎么回事传闻就变成了伊比索王妃下令屠杀平民——”
　　说着说着狐狸的声音更尖了，那语调像马上就会攻击在场所有异族。461抬手用自己的杯子碰了碰他手里的杯子，狐狸深吸一口气冷静了下来。
　　“‘疯王妃伊比索’——矮人总这么说，那些平民中伤亡最多的就是矮人。”他抬手舔了好几下爪掌的掌心，又用沾了口水的掌心抹了抹眼睛与鼻子周围，将那些脸颊毛发理顺。西泽尔在链接里小声嘀咕‘看来兽族跟地球上的动物差别也没那么大’，维迪亚继续喝果汁，等多罗的情绪再度平复后，狐狸继续说下去：“我们只知道战争和灾难差不多同时出现，当时伊比索王妃用自己的魔法和社交关系将许多在王庭内工作的兽族侍从送出了战场，就为这一点，我们的家族永远感激她，她保住了许多兽族被困在王庭中的人质。”
　　兽族的话应该是兽质？维迪亚看了眼手机上的翻译结果，对话翻译通常只保留十五分钟的内容。……翻译成了我们更容易理解的词。
　　“人质？”西泽尔想了想，“是那种‘一个家族派出一个年轻的继承者或者比较重要的孩子，在那座城堡里当仆人’这样的人质吗？”
　　“对，”多罗的表情很紧绷，可惜两个年轻人没法从兽族的表情变化判断出他们此刻的准确情绪，只能猜点大概意思。“当时发生的事……你们的引路人应该有相关记录。城堡是最先受到攻击的地方，许多兽族都被困在里面无法逃脱，伊比索王妃帮助沐娜尔夫人与阿特丽斯夫人让大家从下水道逃了出去。”
　　“后来呢？”
　　“七区被攻破，蚀魔至少感染了五分之一的七区居民，北境军队也感染了不少士兵。”多罗沮丧地说，“兽族侍从通过地下通道朝四区和五区的方向逃跑，有不少矮人被困在了七区——屠杀命令就是这时下达的。”
　　之前他们在街上乱逛，看到巡逻小队对待感染者都是追捕加上消灭。
　　如果在战争时期，下达这样的命令好像也不太奇怪？维迪亚在链接里想。
　　我明白你想说什么，这不是说我们俩没有同理心之类的情感或者其他东西，这种情况在战场上比和平时期更为常见。西泽尔和她交换了眼神。
　　“等北境的侵略战争结束，蚀魔感染的扩散得到控制后，几乎所有异族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大部分矮人和地球人都把她叫做疯王妃。”多罗的语调很不愉快，“一区精灵贵族议会将伊比索王妃从精灵中除名，大家都不知道她逃到了哪里，现在是不是还活着。沐娜尔夫人与阿特丽斯夫人也失踪了，兽族中有部分一直在收集她们三位的消息，也许她们已经死了，也许她们感染后变成了蚀魔……如果她们足够幸运，也许都还活着，只是被困在了某个地方。”
　　“这个玫瑰纹章能够帮助你们找到她的所在地？”维迪亚追问。
　　多罗点点头，狐狸耳朵在头顶灵活地微微颤动：“很多首饰会施加健康或者保持心情愉快的祝福，长期佩戴会带有主人的少量情感与思绪，能够拿来作为追踪佩戴者位置和生死状况的魔法锚点。”他盯着地面上的灰烬和手掌里的杯子。“玫瑰纹章是伊比索王妃搬到王庭后经常佩戴的首饰之一，那款式很受欢迎，城中有不少非常相似的仿制品，根据当初逃出王庭的兽族所说——在抵抗侵略者的时候，伊比索王妃受了伤，那个纹章上也沾了不少血迹，主人的血能增强魔法成功率。”
　　“看来我捡到这东西确实是运气不错。”维迪亚判断。
　　“原本只要拿到那枚纹章就足够了，”多罗说到这里握紧了毛绒绒的爪掌。“在下水道逃亡的异族遇到了蚀魔袭击，纹章不光摔坏还遗失了，追踪魔法必须要完整的物品才能成功，等到大家从战争和灾难中安定下来想找回王妃与两位夫人的时候……矮人工匠收集了许多王庭内的珠宝碎片，等我们发现纹章被重新组装成许多仿品，卖到不同异族手里时已经来不及了。”
　　“……所以你们得想办法买回仿制纹章，”西泽尔听懂了。“它是由仿品和真品凑在一起重新做成这个样子，还只有精灵才能用他们的魔法或者别的方式确认这上面有王妃的血迹？所以找到类似的玫瑰纹章都需要去精灵那里鉴定。”
　　“这上面有两片花瓣浸透了王妃的血，”多罗在地上的灰烬中画出一朵歪歪扭扭的五瓣花，用一些线条表示魔法，但两个年轻人都看不懂。“矮人能把血迹擦掉，但擦不了上面的残留思绪，只有精灵能感应到同族的情感与片刻思绪。”
　　“一切都说得通了：曾经有一场来自北方的侵略战争，几乎同一时期又爆发了蚀魔感染，当时还是小国家的苏亚纳一片混乱，精灵王妃想办法帮助宫廷内的许多兽族侍从沿着下水道逃亡求生，但两位兽族夫人和王妃都失踪了。”维迪亚将狐狸讲述的大量内容整理出关键细节，和西泽尔小声讨论。“玫瑰纹章能用来追踪王妃是不是还活着，但纹章碎成很多块，又被矮人工匠重新组装卖掉，所以现在收集起来很困难，我捡到的这一个是其中之一。”
　　“同时还有兽族曾经地位很低，混乱战场上出现的屠杀命令和大量平民伤亡，以及矮人对精灵王妃的反感？我觉得他们重做了一批纹章这点很有问题。”西泽尔分析几大种族间的爱恨情仇，多罗插了句“你们地球人也很讨厌伊比索王妃”，男孩叹气：“那个埃德加王战死了？所以当时地位最高的只剩下王妃？说不定屠杀令是他发出来的。”
　　“埃德加王率领军队抵抗北境侵略直到战死，当时能下令屠杀的只有王妃与两位夫人……”多罗解释，“两位夫人也失踪了，我们能靠嗅觉找线索，精灵能用魔法把自己藏起来——但我们直到现在也没找到两位夫人。”
　　“好复杂，”维迪亚拽下一只手套捏了捏眉骨和鼻梁。“那你们现在把玫瑰纹章的碎片全都收集齐了吗？”
　　“还差两到三片。”多罗掏出一块平板电脑给他们看，一个花瓣样式与捡到的那枚不太一样的玫瑰纹章3D立体图，只碎成两块的底托已经拼好，麻烦的是那朵玫瑰缺失了四片半透明的精巧花瓣。“这枚纹章上面至少有一片，运气好点会有两片。”
　　“我们明白了。”维迪亚说，“那就祝你们接下来好运，希望你们早点收集到剩下的花瓣。”
　　“谢谢。”多罗收起平板，“现在的苏亚纳比那个时候好多了，祝你们观光愉快！”
　　461还得护送狐狸离开一区，似乎他的到访也需要保密。维迪亚沿着手机导航再次往那个人类超市的方向走，西泽尔边走边挠脖子两侧：“我老觉得有点痒……把那贷款退了后我们得赶快回去洗澡。”
　　维迪亚也在挠，“那种除味粉绝对不防蚊虫，监狱里的树藤大概也只能治疗那种特定的虫子。”两人互相说着‘很快就能回去休息了’‘最好能找点正常的食物吃’‘其实我买了味道不错的沐浴露’来支撑单调的赶路时光——现在没人对一区的精灵建筑好奇了。
　　然后是坏消息，先前努力劝说他们申请贷款的那位人类员工说贷款不能当天还清，必须付第一期的5%分期利息而且得在五日后才能完成这整个贷款结清流程。
　　“我说了和地球上那些奇奇怪怪的小额贷款一模一样吧？”维迪亚听到对方这些解释后出声嘲笑，西泽尔再次叹气：“在地球上我得忍受这些看起来像好处实际上全都是陷阱的东西，到异世界还得忍受差不多的事——也就是说，我们得五天后再到这里结清利息取消贷款？”
　　人类员工脸上的微笑也很尴尬：“我们也很少碰到当天就能结清贷款的客户……往好处想，计算利息是地球的五天不是这里的五天。”他大概在地球上也是做销售相关的工作，说起这些细节语速飞快。“那可是精灵区的法律！你们得明白，几乎没有漏洞能钻……我只能说你们运气很好也不太好，五天后再来吧，差不多是一百二十小时之后。”他将结清贷款的流程从平板上调给两个年轻人看，“结清过程不复杂，我保证你们绝对不会被卡住，也不会多收费用。”
　　“如果说我从这事学到了什么教训，那就是所有想给你好处的东西都会在以后全力从你口袋里掏钱。”西泽尔在手机上设好提醒闹钟，“如果我们没那么急着需要那些生活用品……”
　　“嗐，”维迪亚发出一个单音，“我们买的都是急需的东西——虽然我觉得我们还应该买两个防蚊虫的头罩或者蒙面网纱，东西已经买了，以后它是涨价还是打折都跟我们没有关系，已经做了决定就不能后悔——后悔也没用，除非这个异世界里有时光倒流的魔法。”
　　“我觉得就算有那种魔法我们也用不起，肯定很贵。”西泽尔回话，“那条给引路人的消息怎么办？看他们之前那几个白噪音小音箱，也许这里还有窃听的魔法。”
　　那就只有直接去见两位在中心城堡忙于工作的引路人，将消息直接告诉她们这一个实现方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