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所以》浮云公子

20、爱上他吧

　　20
　　“其实，你只杀了一个人吧。”林所说。
　　雷收敛了笑意，很认真地看着林所。可是林所没有看他，而是踢着步子往前走，留下被月亮拉得纤细脆弱的影子。
　　“不要问我为什么……”雷听到林所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不要说你，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
　　这时候街上零零落落依旧那么几个人，纵使两个人距离很远，雷依旧能够清晰听到鞋面拍打地面的啪啪声，和林所一个人孤零零的声音。
　　听得让雷浑身的热血一下子冰冷下来，仿佛刚才的快乐，也只是浮光掠影而已，稍纵即逝。
　　“其实，你多杀一个或少杀一个，你自己都有些无所谓，我也不好说你什么。
　　那是你选择生活的方式，说起来，我也挺无所谓的。
　　只是，终究觉得……”
　　说到后面的时候，林所一下子说不下去。不是因为什么矫情的太伤心了或者其他什么情绪的，就是没词了，就像你写一篇作文，前面明明很流畅的，写着写着就卡住了，然后接不下去了。

　　“你真的觉得无所谓？”雷抿起嘴角，“无所谓？你无所谓什么？那你说这话又是什么？”
　　雷突然觉得很生气，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一下子变得气愤起来。就像二十年前的那次一样。
　　这算什么？说不介意，那他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到底是介意还是不介意？
　　其实，他做一个暗杀者，真正支持他的，大概也只有托马斯了。其他人，或多或少有些抱怨，甚至看不起——好端端地当什么杀人的人。如果不是他现在做出了些小小成绩，纵使那算是臭名，那些看不起他的人多多少少有些收敛。毕竟不知道，你看不起的那个人，下一秒好不会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眯眼含笑，甚至对着光亮的刀背吹一口气，神情懒散不羁地问∶“看不起我？那真遗憾，我也看不起你，所以，只能委屈你了……”然后手起刀落，一颗脑袋骨碌碌地转啊转……
　　人总是贪生怕死的。
　　真是好笑，看不起他，只不过嫌他赚钱的方式不够光明正大而已。至少，不能像他们把不堪的事情做得光明正大。看不起也就算了，私底下，还要偷偷摸摸地打个招呼见个面，然后说∶“乔，你帮我……”语气如此亲昵，仿佛他们之间关系很亲密一般。如果真的看不起，又何必还要他帮忙……杀人呢？如此，把他放在一个很尴尬的位置。答应了，有了第一个必然还会有第二个，有了第一件必然还会有第二件，然后如同无底洞般，这样，又何时何地才会是一个尽头？不答应，就是无尽的嘲讽，什么有名气了就不顾自己家人了，什么是不是嫌弃我们给你的钱太少，什么认为我们……
　　真不知道这样的世界，何时才是个尽头。

　　雷嘲讽地一笑，他又知道什么呢？

　　***
　　林所从帐篷里面探出一个脑袋，对着帐篷外对着漫天星空发呆的男人大喊，“加里，可以休息了。”
　　加里没有回头，林所听到他的回答，“你先休息吧，明天就要回去了，我们已经耽误很多天了。”
　　林所收回了脑袋，“哦，你也早点休息吧。”
　　说到耽误，他们已经出来了六天了。本来计划好的四天，却因为怎么也找不到情人草而延长，还好，他们今天终是找到了情人草。

　　加里这次转头看向帐篷。帐幕微微翻动，人影晃动，加里一直看着帐篷，直到帐篷内的灯光暗下——林所应该已经睡下了。
　　加里起身，站在帐篷前替林所压好帐篷，沙漠里的晚上不仅冷，而且风大，一不小心就可能染上风寒。
　　加里直接靠着帐篷坐下，听着里面的人渐渐绵长的呼吸，夹杂在深夜冷瑟的寒风里，分外让人感到放心。
　　他……

　　加里从怀里拿出一株情人草，趁着月光细细观察。情人草的名字好听，长得也是极其漂亮的。花小而细碎，诱惑的紫色顺着花瓣一点点蔓延加深，叶子细长，反射着迷人的月华。
　　加里拨开情人草细碎的花，一点点往深处摸去，直到摸到一坚硬的突起，然后小心地取出来。不像花瓣的诱惑紫，类似果实的东西是晶莹剔透的白色，加里知道，这是情人草最重要的一部分，沃夕，几乎关于情人草的制药方案用得都是沃夕。
　　加里拿出一个装有红色药剂的药剂瓶，打开盖子，然后把沃夕丢进去。
　　沃夕先是一路下沉，直到瓶底，然后开始顺时针旋转上升，沃夕溶解，小泡泛溢。最后沃夕完全溶解在药剂中。
　　加里如此，再往瓶中丢了几颗沃夕，嘴也喃喃不休，待最后一颗沃夕溶解的时候，药剂突然沸腾起来，红色渐渐褪去，变得透明。
　　加里呆呆着看着已经制成功的药剂，回头迷茫地看了眼帐篷，手无力地遮在脸上——他成功了。

　　这药是配给林所的，那个跟他从黑暗森林出来的男孩子。林所有很强大的魔法，而且，他可以帮助他的孩子长大。在这意义上，他应该对林所千好万好，而不是……
　　他终究是太贪心了。
　　加里也不知道他是指谁，是他自己，还是丽塔肚子里的孩子。孩子已经不满足他偷偷摸摸与林所触碰所吸收的魔法，他渴望更多，所以，他任性地停止生长。噢，他怎么可以这样！而他自己，不同样也是很贪心？他渴望与林所的更加的接触，他渴望孩子的进一步长大，他渴望有一天他能够地看到孩子天真的脸蛋，甜甜地叫自己一声。他无比渴望那一天，恨不得明天就是那一天。
　　所以……
　　他必然对不起林所。
　　加里握住药剂的手不由自主地加了几分力量，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天上的几颗残星。
　　“林所，对不起了。”
　　加里从地上爬起来，一手撩起帐幕，走了进去。
　　帐篷里很暗，加里也只能依稀辨出林所的身影。他一步步向林所走去，柔软的绸布鞋踩在地上几乎没有什么声响。加里轻念咒语，帐篷里突然明亮了几分，林所乖顺的眉眼也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林所。”加里一边说话，一边拨开林所的眼睛，“爱上那个，你睁眼看到的那个男人吧。”
　　加里将药剂洒在林所眼睛周围，而药剂像是有生命一般，瞬间消失在林所的眼睛里。
　　“爱上他吧。你的世界里，就只有他一个，你的眼睛离不开他的身影，你的耳朵时时刻刻捕捉他的声音，你的心心心念念的，也只有他。”
　　“睡一觉，醒来，就只有他了。”
　　加里伸手合上林所的眼睛，开始唱起大段的咒语。
　　——爱上他吧……

　　***
　　当晨光穿透黑暗，降临世界，加里眨着眼睛，看着沐浴在透过帐篷的阳光中的男孩。
　　他昨夜一直未睡，在浓黑的夜里，一直盯着林所。不知道是不是对林所的歉意，他总忍不住看着少年，看少年乖顺的眉眼，听少年绵长的呼吸，会让他有种错觉——如果，就这样一直下去，应该会很幸福吧。
　　应该会吧。

　　加里不禁对林所睁眼后的生活感到痛苦。他就这样残忍地剥夺了一个少年的自由。让一个少年爱上自己，仅仅因为自己贪婪他的力量……真是残忍啊。可是，他又忍不住有些向往，不知道这样的一个少年，对于他所爱的人，会有怎样笨拙的示好，不知道会不会腼腆地笑羞涩地脸红。

　　自己真是一个坏人啊。
　　加里有些自嘲的笑笑。
　　他为了这件事蓄谋了多久呢？从再见到林所时已经有隐约的想法，想方设法地对他好，让他信任自己，然后假装为他好提出去沙漠寻找情人草，偏偏还挑这个热闹的时候，最后得了药草配了药剂，也下了药。也就差了一步，等林所睁开眼睛，看到他了。
　　说起来，有点像骗财骗色的猥琐大叔呢。

　　出乎加里的意料，林所根本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如果不是他亲眼看到他亲手配的药剂滴入了林所的眼睛，他险险就要怀疑，是不是有人偷偷下了手脚。药是他自己配的，也是他自己下的，而且成功了，如此看来，恐怕……恐怕是林所在伪装什么。
　　就让他多多掩饰吧——爱情这种东西，不是掩饰得来的。
　　就让他的短暂地当会鸵鸟吧，权当他歉意的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