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柳巷轶闻》九千忘川

4、第 4 章

　　绯衣官员这才想着去看眼前背着狼首的男子，定睛看了看，愣住了。
　　他浑身是血，即便身着玄色衣衫也看得出，衣衫早已被血浸的浑身湿透，浑身上下除却一张面容还算稍好之外，与地狱修罗又有几分差异?
　　饶是他已在刑狱司当差多年，见过无数血腥场面，此刻见到这男人的模样也怔了怔。
　　从林中出来的两人一同向他走过来，刺鼻的血腥臭气让他不禁把自己的椅子向后挪了挪。
　　闻昭言将绑在自己身后的藤蔓解开，把狼首尽数放在了地上。
　　温允宁同绯衣官员作了一揖恭敬开口道:“大人，这是我与闻公子通力合作一共猎得野狼十二只，这是取下来的狼首，请大人过目。”
　　绯衣官员捂着鼻子挥了挥手，身后的黑衣官吏极度不情愿地上前，将藤蔓划断把狼首一个一个放在地上摆整齐。
　　不多不少正好十二只。
　　绯衣官员神色阴晴不定地走桌案后走了出来，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凑上前，蹲下身用木棍反复扒过每一个狼首，最后神色冷然地站了起来。
　　南城郊野狼之困已经持续两月之久，半月前圣上将此事交由刑狱司，指挥使厉无咎接到旨意后迟迟没有行动，五日前却把此事作为了刑狱司选拔的一项。
　　他作为此次选拔的考官接到指挥使的文牒仔细看过后，忍不住皱了皱眉在心下盘算。
　　指挥使一招借力打力，最好的结果是能让刑狱司不费吹灰之力便能解决困扰京都两月之久的南城郊野狼之困。
　　他又看了一遍文牒上的文字，手上用劲文牒被他捏的起了皱。
　　京都府那么久都没能解决又交由刑狱司的差事能被一群考生解决?
　　他是半分都不信的，指挥使不过是想借此事给这群考生来了下马威罢了，最后要解决此事，还得由他们刑狱司出手。
　　可是…
　　他仔细看着如今站在他眼前浑身是血形容狼狈的两人。
　　只凭两人之力猎杀了十二只野狼?
　　他仔细翻看每一只狼首生怕其中有诈，却看不出一丝端倪，连狼首断裂的刀口都还未曾干涸。
　　温允宁见绯衣官员站在狼首之后冷然地看着他们二人，迟迟没有开口说话，亦垂眸看向地上的狼首，她思忖片刻想明白其中关窍，又在脸上带笑着抬起头向他走去。
　　“大人一一查验过可还合格?”
　　绯衣官员仍旧冷着脸看着她，温允宁如同没看见他的冷脸一般又继续笑着到:“不来参加选拔还真不知道刑狱司艰苦，如此艰难的任务在刑狱司只能当作选拔考生的测验，真不愧是刑狱司，大人往日工作真是不知如何幸苦难做呢。”
　　绯衣官员侧头见温允宁一张莹白如玉的面容堆着笑说出这些话，心中总算舒服一些，甩了甩官服下摆冷哼一声，又走回桌案后开口问道:“你们二人叫什么名字?”
　　“大人，我叫温允宁，那位公子叫闻昭言。”
　　绯衣官员在册子上找到他俩的名字勾画过后眼皮也不抬地开口道:“行了，回去等通知吧。”
　　温允宁向他作揖道:“如此，就幸苦大人了。”

　　南城郊距京都约有十几里的路程，温允宁的脚程不要半个时辰便能赶回京都城门下。
　　温允宁折腾整整一日没有好好吃饭，此时实在没有力气用轻功赶路回京都，干脆慢慢悠悠地向京都方向走去。
　　闻昭言也不着急跟在温允宁身边一同向京都走去。
　　今日京都天色放晴，经过前日雨水今日倒真算得上秋高气爽，天色好极了。
　　闻昭言侧过头看着温允宁，一张芙蓉面什么表情也没有，看着冷淡又让人不好亲近。
　　他看了一会儿忍不住轻笑道:“姑娘只在我面前装了一日便不装了?”
　　温允宁听罢脸上又堆上一副笑容答道:“闻公子拿偏见看我，总觉得我以礼待人是装出来的，我能有什么办法?”
　　温允宁眼珠子转一圈扫过闻昭言:“倒是公子，此地离京都至少还有十几里路，谁家的少爷吃这个苦?府上还没准备好车马来接公子吗?若是来接公子，不知小女可有荣幸蹭公子的马车一程，我也少走这十几里的路，早些回去吃饭。”
　　闻昭言听温允宁这一番话也并不十分惊讶，他向她道:“倒是不知我在何处漏了破绽被姑娘识破?”
　　他抬手看了看自己周身，这件玄衣也是最普通的料子和样式应当不是从这里看出的。
　　“京都仙云楼为自己的客人免费提供的饭后零食通常都是一袋姜糖。”
　　闻昭言听罢愣了愣想起自己三天前在仙云楼用完膳临走前随手从桌上的琉璃盏中拿走的一包姜糖，温允宁又接着道:“公子可能不知，若非是仙云楼这样的大酒楼，街上的蝇头小馆是供不起这样的零嘴的。”
　　闻昭言听罢轻笑了出声，他还当自己伪装的天衣无缝，却不想刚见面就露了馅。
　　“公子这样的富贵人家，也跑来刑狱司和我们这样的穷苦人抢活干?”
　　闻昭言却是避过不答向温允宁道:“我既欠了姑娘两顿饭，待回到京都定请姑娘吃个痛快。”
　　远处果然有马车向他们疾驰而来。
　　闻昭言向温允宁拱了拱手道:“只是今日怕是不能载姑娘一程了。”
　　马车停在他面前，他翻身上去撩起帘子进去，只一阵功夫便没了身影。
　　初九终于见到自家公子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却是被眼前闻昭言的模样惊住了，一张俊俏锋利的脸上带着没能完全擦净的血，反而衬托的肃杀之气更重，一身玄衣几乎被血沁透了，衣衫最上面的领口处渐渐干涸已经变得有些发硬。
　　初九连忙起身上前问道:“公子，您受伤了?”
　　闻昭言摇了摇头头:“我无妨，都是狼血。”
　　说罢他又低头仔细看了看自己的模样，确实有些狼狈，他皱了皱眉又道:“这样去见圣上不妥，先回客栈。”

　　皇帝召见闻昭言时已近酉时，宫灯已被点亮，皇帝坐在桌案后批阅着奏章。
　　闻昭言进来后行了礼轻声道:“圣上。”
　　皇帝挥了挥手示意他起来:“如何?”
　　闻昭言收到皇帝的密令后，七日前才从临洲赶到京都。
　　皇帝密令里让他隐藏身份进入刑狱司，闻昭言算了算密令送达的时机和刑狱司选拔的日子。
　　明白圣上是要他借由此次的选拔进入刑狱司。
　　“禀圣上，一切还算顺利。”
　　杨礼皱了皱眉，书房内的血腥之气自闻昭言进来后便没有散去:“这么重的血腥味，却也顺利?”
　　闻昭言双手行过礼后开口道:“并非是微臣的血，是南城郊野狼的血。”
　　杨礼听罢皱了皱眉:“南城郊野狼的血?”
　　“刑狱司拿此作为此次选拔?”
　　闻昭言听罢不曾出声只是看向皇帝点了点头。
　　“哼。”
　　杨礼冷笑一声:“他们倒是会取巧。”
　　宫灯散出的光照在皇帝脸上，他神色冷然沉默许久又开口道:“罢了，此事也总算有个了结。”
　　闻昭言只恭敬地站在一旁并不多说。
　　南城郊有野狼出没，京都府尹竟两月未能解决，要圣上发一通脾气交由刑狱司才最终得以解决，圣上如今在位三年才终于能避开眼线秘密将他调来京都，不知圣上这三年来是如何艰难周旋的。
　　御书房里一时之间安静下来，只剩灯火燃烧灯芯爆开的轻微响动。
　　许久，皇帝长叹一声:“说到底，野狼一事最终还是阿言你替朕解决的，这满朝文武竟无一人为朕所用。”
　　闻昭言只垂着眼眸看着灯光映衬下的纹饰，他突然想起在林中夜色里冷着一张脸的少女。
　　若能将她收在麾下，应当能成他们的助力。

　　温允宁睁开眼睛天色已近黑透了，她从未时晃晃悠悠走了十几里的路程终于回到她的小院时，饱餐一顿后沾到床就睡了，再次醒来天色已是亥时。
　　她走到院中左右伸了伸腰，深吸一口气，脚步轻盈翻上了屋脊，一路向城北而去。
　　今日距柏舟消失那天已有七日了。
　　温允宁最后一次见柏舟是七日前的晚上。
　　柏舟靠在床榻上由小婢女青青伺候着捏腿。
　　柏舟一双媚眼不情愿地看着她开口对她说得:“罢了，明日你就休沐去吧，后日早上早些回来。”
　　待她休沐回来，秋霜轩空无一物，什么都没剩下。
　　她去问了赵妈妈，赵妈妈拨拉算盘的眼皮都没抬，只说柏舟昨日被肃王府赎了身契抬走做了妾，肃王府昨日来收拾了她的东西全数拿走了。
　　只一日便被王府赎了身去做妾?还是在她不在身边休沐的这一天?
　　温允宁的眉头拧在了一起，直觉中觉得万事不对。
　　她问赵妈妈是被肃王府谁赎了去?柏舟可有留话给她?
　　赵妈妈瞪她一眼道:“我还多余管这些?钱给够就是了。至于你?”
　　赵妈妈扫她一眼:“你的月钱都是柏舟给你发的，你要继续当她丫鬟自去找她去。你这模样留在我暖春阁给我当丫鬟我还嫌晦气呢。”
　　她又回到秋霜轩中仔细看了一回，房内什么痕迹都没留下，如今只知道柏舟是被肃王府带走的。
　　温允宁从暖春阁出来向一路向城北肃王府走去。
　　心中奇怪，前日还叫她早些回来，今日既没有给她留话也不知了去处。
　　温允宁只觉得正午的太阳晒得她有些烦躁。
　　这个笨女人，自己只是休沐一日便能出这么大的岔子?
　　事发突然又各处都透着古怪温允宁心中提防，待到了城北肃王府，她没有直接去敲肃王府的门，而是在街对面寻了个小茶水摊坐了下来。
　　她点了一壶茶一直做到铺子打烊，什么也没做只是竖着耳朵在铺子里听。
　　有关肃王府的不过还是些陈词滥调说肃王是徐太后最宠爱的小儿子这辈子没有离开过京城，没吃过苦，说王府气派，不愧是天潢贵胄。
　　温允宁在茶水铺坐了一下午观察着进出王府的众人，来往众人脸上无一丝喜色，便是再不重视的妾室也不该连一盏红灯笼也不挂，可王府灯饰同往常无异，有关王府新纳妾室的流言，一下午过去温允宁一句也没有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