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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蝎王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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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六月中,入宫的日子近了,这一日夜色极黑,暗得压抑,天空黑云滚滚,偶尔有一丝电芒在云层中闪烁,没多久就下起暴雨,整个京城都笼罩在雨幕中,皇帝的寝宫大门紧闭,将风雨隔绝在外,殿中燃起的宫灯在雨幕中透出模糊的光晕,几道闪电划破夜空,令人胆战心惊的雷声紧随而至,一阵疾风呼地吹开了徽元殿的殿门,风雨灌进前殿,殿内的烛火承受不住风势,刷地全熄灭了。
殿前有许多东西被吹倒,很多人衣裙被打湿,大家手忙脚乱地掩上宫门,徽元殿的大宫女福锦忧心天子,赶紧前往寝殿,站在外面轻声探问:“皇上?”
房门内传来天子的回答:“无事,下去收拾吧。”
福锦放下心来,退下指挥宫人收拾,殊不知皇帝压根不在殿内,半透明的魔女莫耶漂浮在半空中,身姿斜躺,手枕在头下,一副慵懒做派。公子今日有要事,其他的魔将都走了,只有她留在内殿应门,好在皇帝有命,无人违抗圣意进来打扰,否则还要费心去变身。
外间一阵忙乱,众人掩好宫门,重新点上灯,收拾前殿的狼藉。
殿外的雨势越来越大,到了难以清晰视物的地步,黑暗的雨幕中,一团黑气逐渐汇聚,蒙眼的天子出现在黑雾中,身边站着一个苍白高大的男子,一袭玄甲战袍,头上长着如同枯枝一般的角,魔公子七大魔将之一的山鬼,随同主上出现宫殿之外,他们被雨幕笼罩,但周身却完全未被打湿,身影一闪,完全消失在了雨中。
皇帝的寝殿上方,滚滚浓云间出现一艘巨船,通体全黑,船身仿佛黑色的巨蝎,尾端是长而上翘的尖刺,船头两翼仿佛蝎螯,螯首各挖出圆形的空心,里面翻滚着蓝色光芒的球体,正不断地放出闪电,搅起云层中的风雷。
这是魔域赫赫有名幽灵浮舟,由于外形像蝎子,又被称为蝎王船。
浮舟内齐聚着数位魔将,都是魔情的部下,魔将中如山鬼和莫耶,都是长相美丽的魔人,而有一些魔者则长相怪异,足以令普通人一见就心生恐惧。
魔情迈入幽灵船,众魔纷纷站起来,四周流动着混沌的,来自魔域的语言,飘渺的魔语就像一团团滚动的黑雾,看似无人启口说话,实际上众魔已在交流,对魔公子表示恭敬的问候,魔情问道:“带来了吗?”
“是的,请公子同属下来。”说话的是一个壮硕而高大的魔将,身形有如巨塔,皮肤覆着黄绿色的坚硬鳞甲,他有着蜥蜴一般的长相,黄色的眼珠,蛇一般的竖瞳,他的手只有四个手指,却长着强壮,坚硬的尖爪,声音嘶哑低沉,带着回声,是魔公子七大魔将之一的蜥骨。
浮舟尽头有一口白色冰棺,魔气四溢,里面躺着一个极其俊美的青年,即便是在魔族里,这美貌也是极罕见的,冰棺里的青年黑衣黑发,面容苍白,在冰棺寒气的笼罩下被晕得有些模糊,如同一滴墨落入冰水中,有一种夜晚的气质,像夜空闪烁的孤星,又像是幽林深处泛光的冷泉。
冰棺里正是魔情真正的肉身,他的躯体受伤严重,不得不依靠灵棺保存,由于麾下出了叛将,蓄谋已久的偷袭令他险些魂飞魄散,能留下一息苟延残喘,不能不说是运气。
小皇帝萧誉的肉身突然在众魔面前怪异地融化,魔情从人类的躯壳中脱离出来,半魂体有和冰棺中的青年一模一样的相貌,却是一头银发,身体笼着一层微微的银光。魔族除了肉身之外,另有元魂,和凡人死后虚无缥缈的灵魂不同,而是介于虚实之间。如今他身魂双双受创,直至今日视力也没有恢复。
他把手放在冰棺上,探了探究竟,然后微微叹息地收回了手,伤得很重,离完全恢复还早。
“魔界目前情况如何?”
“道域三大宗的清心宗,近日遭到魔兵进犯,门下三万六千弟子尽数被屠,苏都打着公子的名号带兵前往,清心宗宗主的首级被挂在宗门的铸剑台上,现在道域群情激愤。”
苏都本是魔公子麾下第一战将,谁也想不到他会突然背叛。
“哦?一个苏都还不够,现在整个道域的人都要杀我了。”
“苏都在魔界的声望不能与公子相比,只要公子回归,肃清叛徒并非难事。”
魔情摇头:“我的伤没那么快好。”
“苏都和道域都在寻找公子,但现在他们还尚未留意到人界,属下以为,公子留在现今的宫城是最稳妥的选择。”
魔族的性命悠长,不似人间,凡人寿数短暂,王朝更迭能在百年之间。魔情未曾想他夺舍的青年竟是一国之君,虽然在深宫中行事有诸多不便,但权柄和隐蔽性都无以伦比。
唯一的不足,就是他察觉到这小皇帝的江山明显不太稳固,谋臣为了巴结世家,能在选秀两天后就对落选的秀女出手,如此嚣张,无所顾忌,皇家有失权之兆。
“梼杌去了哪里?”
“已带着三万魔兵退居三途城。”
魔情沉吟半晌,手掌发出光来,掌心出现一个墨黑的灵玺,黑玉一般的色泽,泛着妖异的有光,用手轻轻一推,灵玺飞向蜥骨,他伸出手来接住。
“把这个带去三途城,交给梼杌,冰棺也带去,就当我死了,有灵玺为证,那些魔兵交由他号令,其余的,让他自行应变。”
“公子,此举恐过于冒险。”
“不把我已死的消息散播出去,不止苏都,道门也不会罢休,苏都既然说是我下令灭门,而他奉命执行,一样难辞其咎,你们不妨大肆宣扬他屠灭道门的功绩,让道门的人先去与他纠缠,他越是分神应付,留意到人间的可能性就小。”
“是。”
“你和饕餮,穷奇回三途城帮助梼杌,山鬼莫耶留下。”
“只得他们两个是否部署太少?”
“梼杌比我需要协助,我现在的身份,处境反而安全,你们留在人间太浪费了。”
“领令。”
魔情还想再说些什么,却突然感到有些倦意。
“吾等必不负公子所托,还请公子保重。”
“罢了,今日到此为止。”
蝎王船隐藏在暗云之上,魔情令其行进至宫城不远的民居上空,然后就同山鬼一同下来,他要回徽元殿容易,而浮舟过于显眼,需要尽快离去,他们落在一个官署的屋顶之上,正逢午夜,蝎王船离去不久,风雷散去,雨势渐渐变小,半个时辰后,一轮满月从云中探出头来。
山鬼举目四望,附近的院落非常考究,有不少是官宅,长庆宫已在近前,他确定了方向,正打算带着魔情回宫,不料自不远处听到一片非常混乱的声音,午夜中暗藏呓语,听上去混沌又邪恶,还夹杂着些许呼救声,魔族耳力好,一下子就听见了。山鬼定了定神,皱眉分辨状况。
魔族不介入人间恩怨,魔情当下的五感已不如原先敏锐,但他察觉到异样的气息,在混乱之外,一种唯有魔族才能察觉到的,难以言说的混沌,夹杂着微妙的恶意,这种恶意非常的飘渺,引起了他的好奇,他不由得吩咐山鬼:“去看一眼。”
“是。”山鬼不再多言,带着主上前往骚乱之处,魔界的邪影之术与轻功不同,他们的身影时隐时现,转眼就在百米开外,他们现身到一间官宅之上,没成想屋顶有问题,哗啦一声,魔情脚下踏空,摔进了屋子里。
屋顶的碎瓦片簌簌落下,他大概是掉进了一个书房,周围纸张飞散,带着淡淡的花香和墨香,落了他满身,同时身边响起一声女子的惊呼。
魔情躺在地上,内心暗骂山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料身边那受惊女子的声音,竟颇为耳熟。
“陛下?”
“……”
沈纨在闺房的书阁内整理要带进宫的东西,那些好心办了坏事,反被天子斥责的佛经还留着,虽然纸张都很皱了,她一时间觉得有些难办,留着不妥,也不知是否该烧了,岂料才起心动念,思及天子,立刻心想事成,今上从天而降。
山鬼闯了祸,单膝跪在屋檐上,探身查看究竟,只见魔情仰躺在一堆碎石上,虽然蒙着眼,但偏头面向山鬼所在的方向,看起来有些愠怒。他不耐烦地命令道:“去办你的事。”
山鬼认出屋中少女,料定主上一时半会还不会有事,他当即起身,突如其来的遭遇让他意识到已经身在人间,需要谨慎,他沉吟片刻,五指张开一抹面庞,隐去原本长角的形貌,英俊的面容也变成了个面色枯槁,其貌不扬的男子,这才转身离去。
引起风暴的暗云已经消散,皓月当空,月光透过破损的屋顶落在书房中仰面躺着的青年身上,沈纨站在一旁,怀中抱着几卷书,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陛下总是如此突兀,突然来又突然离去,进宫时间未至,都能突然从屋檐上掉下来,落进她的闺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