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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洁世一·九 ...


  •   要记录洁世一,就要了解足球。

      综上所述,我开始踢足球了。

      虽然前后句子没什么关联,但我站上草地时确实有些后悔。

      看这一块秃一块泥的球场,看这满地乱蹿的小朋友,看这一个个精神状态微瑕的教练……哦,不包括我的。

      今天四月一日信太郎还在足球班这里。我把洗好的裙子还给他。他不收,问我想不想看看裙子的主人。

      原来那是他姐姐的裙子。

      灰发及肩的女人坐在轮椅上,皮肤泛着少受光照的淡白色。眉目同样浅灰如烟,垂颈下视的模样仿佛是阴雨天被水汽坠下叶尖的修长枝蔓;即使是坐姿,百褶长裙边缘垂坠得依然规整。她双手交握着、静静地坐在拦网外的人群中时,即使没有鹤立鸡群的高度,却依旧能在一瞥的刹那吸引住人。我在场地对面看得直发呆,几乎忘了自己是进来参观不同组别课程训练流程的,直到信太郎问我想和哪个班级一组进行试训。

      我说不知道诶我没注意,信太郎听了就笑。他说他姐姐今天会在俱乐部里待半天,如果我不想试训,可以去陪她讲讲话。

      对那样漂亮的大姐姐,远远地看着还好,交谈上我没想到有什么好话题能显得自己有趣,只好随手指了个离洁世一最远位置的班级,被加塞进去热身。
      磕磕绊绊地在队伍后面学高了我一个头的孩子们的热身动作时,信太郎就在旁边指出我不到位的地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小知夏,你不想和洁君一起?”

      洁世一爱足球爱得十分认真,所以我想学好基础再和他踢。但锻炼动作幅度太大、信太郎的话又太多,我懒得回答。
      他仿佛急于确定我的想法,可指导又漫不经心,好像听见我现在原地大喊讨厌足球也不见得会有多么惋惜。

      ……男人的心思好难猜,猜他想要干什么,比高抬腿又蹦又跳半天还得跟上现在这个开胯压腿拉伸动作的节奏还难……不,果然拉伸更难一点……累死我了!

      勉强完成最后一组,我趴倒在地,萎顿不起。
      “教练……我这种热身都做不完的人果然不适合运动吧?”
      快当着大家的面劝退我,快!

      然而信太郎蹲在一旁,慢悠悠的语气没有任何失望:“刚才那些是学了两年的前辈们的训练,小知夏没锻炼过就能跟上这样的速度很厉害哦。洁君他们还只是在玩球。”

      “……选班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早知道就不这么努力表现了。

      球场参差的草尖刺着皮肤,我绝望地把自己翻了一面躺,“‘只是在玩球?’我要把这句话告诉世一他们。”

      “别这样嘛~小知夏,”他伸手拍掉我肩膀蹭上的草,“既然你不是因为洁君才踢球,我保证留在这个班会更有趣哦。”

      “我也不是为了有趣踢的啊。”我累得两眼放空,“是因为姐姐很漂亮……”
      ……完蛋啦。有些心里话是不能讲的。

      “……”
      信太郎看向场外那抹静坐的白色身影,又看看我。

      看什么?爱美之心你没有吗?

      见我板着脸装作无事发生地移开视线,他突然大笑起来。把远处暗中观察的那些人笑得面面相觑还不够,他站起身,无视我半死不活的挣扎,拎着手臂关节将我从草皮上薅起来。
      “早说嘛!”甩我上肩膀时,他的嗓音十分畅快,“原来知夏小姐是会害羞的类型。我想错了啊。”

      “好脏的!!放我下来!”
      谁要一身泥地去见漂亮姐姐啊!!

      “没事没事~你踢不动就下场休息吧。洁君还在那边等着教你呢。”

      “你瞎说什么他这不是正在练…那是在练什么?而且我站得起来!!别往那边走了,我踢还不行吗!”

      于是信太郎又把我一骨碌扔到地上。

      很好。我要照着他的脸,狠狠地踢。

      “——现在还不行。要是你继续对足球一知半解的,四月一日教练说可不会像昨天那样陪你玩。”
      负责为我讲解规则的大孩子憋着笑,把对抗训练的流程与每个站位的分工大致介绍了一遍。
      “你和他们几个一组。”他安排四个年级大点的学员带我同队,“不用太紧张,这几个人来得都很早。四月一日教练只是让你用这种方式了解课程,你先站在不碍事的角落里看就行。”

      不碍事的角落,指球门柱子周边。

      球飞来飞去盯着怪累眼的。我走个神,拍拍衣服刚倚着柱子滑坐到一半,对面射门而来的球砰地撞在头顶上方的门柱上、再弹进球网,按比例缩水过的小号球门被冲击得整个摇晃起来。我向外滚了半圈,躲开拦截失败、跟着球飞过来的队友,顺势和他并排躺在地上。

      头顶头对视。队友君目无焦点,我也跟着静如树桩。

      几次呼吸后,他移开眼神爬起身,再转过头来时表情嫌弃又复杂。
      “……你真的一点也不会踢?”

      “完全不会呢。而且我昨天晚上完了一宿手机,好累,不想动。”
      我懒惰地靠上门柱。

      “你有自己的手机?!不对,等一下,你根本没打算认真学啊!”
      队友的额角狂跳起来,“你这种……”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我无聊地向对面张望。

      进行对抗的学员五人一队,带我的几个貌似是年资最高的一批,始训年龄最早。帮忙讲解的孩子就叫讲解君吧;讲解君在对面,和同队成员的始训年龄都没透露,但踢球时的联动比我这边都强了一截,究竟怎么回事呢。
      我瞄一眼信太郎,他姿势不雅地盘腿坐在场边的椅子上,视线相接时爱莫能助地耸肩。
      撒手不管的男人真是没用。

      讲解君的站位靠后,在对抗中传球比亲自射门更多,现在隔着两队人看向我这里,脸上隐约依然带有微笑。不管是被教练塞了麻烦活还是拿我恶心他自己讨厌的人,那笑容始终不曾消失。
      以同一批毕业生身份入职但能快速升迁的年轻同事大概就是指这种人。对这样的家伙最好是敬而远之,就算不交好也不能交恶,但他现在在虐我菜诶。

      呵呵,我被一起讨厌了呢。
      我对他招招手、特别友好地露齿笑了一下,他愣住了。
      对。就这样给我等着。

      我保持着这样的表情转头,问队友君:“说够了吗?”

      大概是没见过比自己还小的孩子脸上露出充满恶意的笑容,他也卡壳了。我趁机拎着他的领子把他抻进球门里,“反正捣乱的多我一个不多,前辈你就在这里面逛大街吧。”

      “啊?……啊?!”
      他把我手腕抓得生疼,依然拗不过我,不由震惊。

      “拦我有什么用,前辈有本事刚才倒是拦住那球啊。”
      我看着他的眼睛笑,“如果继续把我扔在一边输掉,只会让他得逞哦?”

      “……你又能怎么办?”
      队友君被捏住下巴强制着低下脸来的样子,看着很不好惹。

      嘛,关我什么事。我还不高兴呢,方便让大家陪我难受吗?
      “反应跟得上的就只有你,等会也看着我嘛,前辈。他们几个单会给那小白毛传球,我们两个把他拦住不就行啦?”

      前辈瞪着我,前辈不说话。
      我等几秒,他终于憋出来句“其他人那里你自己去说”。

      “我才不说呢,他们当木桩挺好的。”
      眼看我俩险些撕起来也只是旁观,我们队之间的友情坚固得仿佛薯片,一捏就碎。反而是对面有人想来劝架,又被我一回头、预料之外的和善表情吓了一跳。

      “谢谢。”我笑眯眯地踹了身为门卫的队友君一脚,他生气地把门里的球踢给了我们队的前锋——一个不踢球时眼睛总往地上瞄的小个子男孩——见他默默地踩住球,又往中间的位置带过去,我和门卫同时松开对方。我嫌弃地掸手腕,他不服输地有样学样。

      ……真是小孩儿。
      我甩甩胳膊,突然感觉和他们较真很幼稚。

      洁世一好像在望这边,他的位置远在对手的球网后面,我看不清他,想必他看我也如是。
      看不见更好,不然满脑子都是被熟人旁观黑历史的窘迫,我是真想往球场外跑了。

      前锋开球,我厌倦地移回视线。发展果然和之前相同:球没倒几脚,又神奇地到了讲解君脚底下。对面抢球过人的配合非常默契,我的队友则像是几根强行被拧在一起的筷子,不滚得满地都是已经算格外努力。
      说好的更多经验者呢。难不成讲解君最讨厌的其实是我?故意编排了这么一队七上八下的家伙来坑人。

      我在队友后面晃来晃去等着他们传球过人,看见前锋大步上前,立刻加速——抢!对面怎么抢我就怎么抢,抢到了就往队友最密集的地方踹,越来越脏的球被手忙脚乱地接住、被讲解君抢走、被我再抢回来。如此往复几遍,对方换了策略,两个人来过我,我抢不到时只能堵一头,剩下的让前辈扑。扑出去后又会丢球,那破玩意和感应到冰箱门的冰箱贴似的吸在讲解君脚底下;队友拿不住球,他只好亲自跑来这边防止被我抢,我依然能抢,但同样拿不住,丢了抢回来,又丢了抢回来,越丢越来气。还好站桩的几个队友看明白了,开始帮着拦。即使最后齐心协力、疯狂地给站对面半场的前锋传了球,人家的守门员也不是吃素的,结果只搞了个平手。
      本轮结束不是因为我趴下了,是因为对手队友都趴下之后,我不趴也没用了。

      “连着跑了一个多小时,真了不起。”
      信太郎志得意满地逛过来说会免我学费。

      马尾在运动中接近半散,我干脆全都解开。看我梳头时他更是笑得眼睛都看不见,我不理解为什么他要这么得意,“我没赢。”

      “不一定。”
      他答非所问,毫无顾忌地搓我的头发。本来就乱蓬蓬的天然细卷长发被揉得乱七八糟,耙也耙不顺,我不耐烦地让它乱着,奔跑时不在意的、浑身粘腻的感觉现在也格外明显。

      扔下吊着剩下话不说的信太郎,我跑去洗澡。熟悉房间和物品布局之后流程行进就快起来了,省点步骤可以十分钟解决,我出来时洁世一还没下课。
      刚刚一同练习的几个大孩子也还在场上玩球。因此,我甩着滴水的发尾被讲解君拦下来时,不由得惊讶地睇了他几眼:好小子,公然逃训?

      “对不起。”
      他不笑的时候,表情足够真诚。
      “之前我以为你是来捣乱闲玩的……我为自己的误会道歉。”

      “确实,你这想法真失礼。”我对他伸出手,“不管昨天还是今天,我都是被信太郎玩的那个吧?算了,我原谅你了,太一。”

      他和我握手,虽然恢复了笑容,却微妙地带着某种一言难尽。
      “不是太一。”他说:“我的名字是俊一,光谷俊一。你可以叫我俊一前辈哦?”

      我点点头:“俊一前辈,我的名字是知里知夏。你可以称呼我为天选白嫖怪。”
      是的,在场的人里有一个不用交学费就能踢球,那个人就是我。

      我们握手。光谷俊一保持着类似于绷不住的微妙笑容,松开手就转身走了,动作太快而踉跄了几步。

      真可惜,我还想问他喜不喜欢亚古兽呢。一转身,人高马大的队友君已经在身后等着了,吓得我瞬间举起双手:“我投降!!”

      他无语地放下抬到一半的胳膊,似乎原本是准备和我握手的,“……你胡乱说些什么呢。”

      “我打不过你,所以我劝你自重,别随便动手,你赔不起的,我没买医疗保险。”我谨慎地指出。

      他笑了,强行拽过我的手摇了摇:“听不懂。但你说话真有意思,刚刚在场上可不是这样的啊?”
      “记好了,我叫白水达雄。”

      从他开始,刚才一起踢球的人纷纷过来握手,然后是没一起踢的也来自我介绍……人太多了,我基本全都没记住。

      “真的一个都没记住吗?”上完课的洁世一问。
      “第一个还是记住了的。八神太一。”
      “完全不是这个名字啦……”他顿了顿,“光谷前辈是这里最厉害的学员,据说他以后有希望被教练推去俱乐部的。”
      在那之前要是能一起踢球就好了。他说。

      哪个教练这么有排面。而且不只是洁世一,其他的人也会称呼那批学员前辈前辈的,听他们这些小孩子嘴里叫另一群也不大的孩子尊称莫名让我有点恶寒。
      奇怪的风气……干脆叫他们班前辈班好了,直观凸显尊贵地位。

      洁世一去洗澡,我帮着教练们整理过器械,估摸时间差不多就往靠近正常浴室的廊门走。刚才那些热情的同学虽然告诉了我十几岁之前男女足球赛是可以混赛的,但这个社区学校确实只有男性学员,因为设施限制和人数比例,附近报名的女性学员都被合并去另一个更大的学校了。加上这边没有女性教练,只有一名女性后勤工作人员,于是唯一的多人大浴室对男性开放,女性使用单间卫浴已经足够,现在算上我也是一样。

      ……在这里上课,我不会要当那个the one现眼包了吧,逃训都逃不了,真是麻烦。
      还没正式上课就想翘课,懒癌是这样的。

      不过,人总得独自面对生活。和洁世一一同被接走时,我觉得怎么也不能在洁家住第三天了。懂得适可而止,下次才好继续吃他家的饭……咳。

      婉拒了伊世的邀请,我穿过据说有蛇出没的街道,抓紧时间回家把打包的垃圾丢进外面设置的回收点;接着阴暗地蹲进隐蔽的角落,趁附近居民被迫进行环保大学习的时机,观察起每个来扔垃圾的人。

      日本的垃圾分类规则极其严格,不仅会指定回收的种类与日期,可进行丢弃的时间也只在特定时间段,因此每天的扔垃圾时刻都不容错过。

      最多出现的是适婚年龄以上的女性,她们扔掉的垃圾往往比一个人生产的更多;其次是老婆婆老爷爷,这种的两人一起较为常见,再有就是年轻男女和帮着父母扔垃圾的学生,有的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多少。
      附近的住户以带孩子的夫妻为主,算是相对安全的周边环境。

      天色渐晚,暮光渐暗。漫天绚艳的色泽转为柔和微亮的鱼肚粉,夺目的一线,于夜空尽头以肉眼无法察觉的速度徐徐渡染成蓝。

      日夜交织的时刻,正是大多数人都要回家的时间。街区里熟识的居民相互问好,有的家庭商量着第二天的菜单;结伴的学生们谈论新开的卡拉OK、升学和私塾,有关蛇的意外似乎没给人们的生活带来任何影响。

      跟随他们的脚步,就能熟悉周边的食品摊贩。我随便买了点充饥用的零食,在那些人的身后慢悠悠地向家走。

      最后一丝霞晖完全消失之前,临近街区住宅的窗户几乎全部亮了起来。路上已经变得空荡荡,我一栋房子接一栋地看来看去,也不用担心被错当成嫌犯踩点。

      周边居民不仅少见醉归晚归的坏习惯,审美也趋于统一,窗帘大都选用半透光的浅色布料,隐约显出屋内人影活动的轮廓,想必白天遮不住强烈的光线,附近大概连上夜班的社畜都没有。

      住所区域安全指数高,近处还有性格温善的夫妻和他们漂亮得吓人的孩子。除开偶尔岌岌可危的人格底线不谈,生活中的一切都理想得不真实,我做梦都梦不出这么美的好事。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人类无法想象从未见过的东西”。

      我抬起头。洁世一的卧室在二楼,窗户半敞,鹅黄色的帘布不时被风掀折一角,露出屋内绰绰的灯影。
      隐约听到他在说,等写完这一页就去洗澡。他好像还在问,能不能刷牙前再吃一块。

      ……我好像没什么可做的了。
      该回家了吗?

      松开指间捂热的铁栏,我回头看了一眼。

      扇扇灯火沿着夜晚中整齐的道路朦胧地蔓延而去,没入如同深海的无底黑暗。世界的轮廓仿若隔水晕散的幻觉,变得寂静且遥远,在此刻几近触不可及。唯有模糊的人声笑语,自眼前暖色的房屋忽高忽低地传递出来。

      ……靠得更近,也许会听得更清楚。

      莫名的冲动突如其来,仗着四下无人,我扒着洁家的栅栏门三两下翻上石砖矮墙。只要不踩进院子里,应该就不算非法入侵。凭借孩童的体型特点,我在路灯光亮边缘的影子里找个舒适的姿势躺在砖墙顶端,翘着腿拿出零食,无声无息地撕开包装袋。

      零落星辰在满城霓虹的映照中色状黯淡,看得清的只有一颗形状像吃剩枣核的月亮。晚风吹得身体发飘,我边吃边在想象中把月亮叠入洁世一的眼睛,突然想起日记还一笔没写。

      完蛋了。今天在球场时压根没注意他的训练。这下要写些什么好呢。

      我不能写同学的眼睛像是不需要星星也不需要月亮的夜晚,却慑人过明亮的白昼;不能写我时常对区别于无感的极端悸动感到怀疑,又因甘愿随之而行;不能写我原本准备夜游大半个晚上,现在又像个跟踪狂一样躺在善待自己的同学家的围墙上,沉迷于听他家里人类活动的声音。
      以上通通都不算正常的作业选材,如果有谁问起为什么会写这些,我连像样的解释都懒得编。只是我自己倒还好,如果牵连洁世一,他又要怎么用敏感的性格面对奇怪的诘问和瞩目。

      做人不能恩将仇报,我还是回去抄AI吧。

      社会有其□□的需求,幼稚园布置的日记虽然只算最初级的写作训练,也有它要遵守的程式范本。
      合格的选择是写小猫小狗,写太阳公公和甲壳虫,控诉不会得到治理的环境破坏,对模板中的亲人表达感谢。批评众多成年人批判的问题,赞美社会群体赞扬的行为。训练的目的在于让孩子以规定内的方法去模仿,而这种训练的成果AI一定模拟得比我像正常人多了,至少AI不会建议五岁小女孩独自夜游。

      捏着吃剩的半个速食饭团,我随意坐起身。明明已经快速地吃了不少东西,一望见那些或明或暗的窗户,上腹仍然会产生胃酸翻腾的紧缩感。

      刚要跳下墙,头顶传来细微的滑轨声。我抬起头,正见到洁世一踮着脚掀起窗帘,努力要上关窗户。
      他的动作不知为何鬼鬼祟祟的。小孩子腿短手短,眼看好不容易快关上了,他蓦地又推开了更大——

      ——他向我坐的位置准确地低过头来。
      “!???”

      已经发觉了外面有人在吗?
      安全意识满分!恭喜玩家逮捕了变态跟踪狂,拨打报警电话既可完成紧急避险!

      神奇的一件事情是,我发现自己并不慌张。神奇的另一件事情是,真正看清我的时候,洁世一似乎也并不惊恐,只是呆呆地一味低着头。
      他现在的表情真的非常有趣。好像顺着眼角不经意瞥见的影子看就发现了什么找累了的失物,其实一直压在书本下面。

      我也不说话,我也看着他的眼睛。明明是做坏事被抓个现行,原本空洞洞转着的头脑却被奇妙的飘浮感填满了,盈满鼓动的气流般向上再向上,几乎快要飘入天空
      于是我自己也不知为何,只能慢慢地对他微笑起来。

      挑选合身的藏匿之处,对我来说比入睡更简单。只要安静地蜷起身体、压低动作幅度,从不会有谁注意到我。

      毕竟我活得很自由。无限制的自由意味着与他人保持距离、人生目标模糊、每天平淡无味地活着也没关系。自由的日常有单调的过法,我只感到习惯。显然选择类似生活的人不多,意识到这种区别像是衣服上不合适的纽扣,非常偶尔才会硌到自己。

      不过是小孩子衣服上的一颗纽扣,不会有谁在意的。
      放在胸前也好,塞进腰带也罢。知晓分寸的人们会体贴礼貌地转开视线,保持社交距离。

      一直以来,都没有被发现过的。

      只是,有些时候……
      ……只是有些时候。

      洁世一问我来做什么,我摇摇头。他让我从院子正面进门,我也不打算去。

      “……你是来找妈妈的吗?”他拨开被风抚到脸颊边的窗帘,犹豫地问出这句话,“你不进来的话,我去帮你喊她?”

      在一些风不太轻柔的夜晚,我原来会觉得被看见也不错。

      “我想要你。”我吟吟地弯着嘴角拒绝,“别走呀。”
      “小世。我是因为想见你才来的。”

      “……诶?我?”
      他愣了一下,看着我在矮墙上站起身。

      “现在看也看到了,我该走了……虽然是这么想的,为什么看见你之后感觉更不想走了嘛。”

      我抬手一扔,他下意识退了一步,刚巧接住抛过去的糖果。眼睛真好使。

      “这个是只给小世的。”我说。
      “只有一块,今晚刷牙之前悄悄吃掉也没关系哦?”

      身高限制下只能冒出一个脑袋的洁世一踌躇着看看我又看看糖。他转身把它到屋里,飞快地回过头:“你要走了吗?”

      我点点头,示意他关上窗户。洁世一抿起嘴,好像咽下了很多东西。他努力扒着窗台:“已经很晚了!你可以进来的,爸爸妈妈一定会同意,我去和他们说。”

      想要我留下来?
      真可爱啊。

      “我不能一直在你家住呀。”我对他笑。

      “小世,人和人之间要礼尚往来……如果你愿意让我住在你家,那么你也得来我家才行。”

      “想住就住这种事情,是互相的。”
      漫画里都这么画。

      洁世一一脸打开新世界大门的表情。反正现实里的父母不可能让两个小孩子自己生活,剩下就靠他家大人的常识去阻止他了。

      ——第二天不上课的周一清早,洁世一大包小裹地出现在我家门口。

      我看向伊世。她扶着洁世一的肩膀:“知夏,小世说和你讲好了?接下来就拜托你了哦!”

      等等。是什么?究竟是什么被拜托给我了?洁世一人生的安全常识教育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洁世一·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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