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梦还清》晓色

62、第六十二章 林先生

　　林静姝初到祁府那日，细雨沾湿了她的裙摆，她撑着二十四骨的油纸伞，就那样站着，比这难得的绵绵细雨还要温婉沁人，活脱脱一位从烟雨丹青卷里走出的画中仙。

　　林静姝不愧是书香门第教养出来的大家闺秀，有学识，有主见，有礼数，来了祁府也大大方方的不觉拘束，谈吐间自有一番清雅从容的气度。

　　祁老夫人对林静姝的喜爱之情溢于言表，完全是以未来婆婆的眼光去看的林静姝，当真是越看越称心，那笑容就没见下去过。

　　所有人都看得分明，老夫人待林静姝的亲厚劲儿，简直是把人家当成了未过门的儿媳妇疼。

　　这样优秀的闺秀小姐，只要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她的好。

　　别说是祁老夫人喜欢，连孟含清都喜欢。

　　不过那喜欢是出于尊敬与钦佩，像是学生面对老师。

　　说起来，虽然林静姝是被请来给祁钰当家庭教师的，但跟着她上课的除了祁钰之外，还有孟含清。

　　白日里孟含清去上学，祁钰就跟着林静姝在府里上课，等孟含清放学回来，孟含清也会向林静姝请教学问和经验。

　　不为别的，只因为以前，孟含清的父亲年轻时也在乡下支过教，孟含清是有以后毕业了去当教师的打算，也想去乡下支教。

　　所以与林静姝有很多话题可以讲，能从林静姝那边学到许多学校里学不到的东西。

　　而孟含清也是发自肺腑地称她一声“先生”。

　　祁府上下也都称她一声“林先生”，倒把个教书的名分给坐实了。

　　就连祁钰这个眼里只看得到孟含清的，也觉得林先生是个好先生，还说喜欢跟着林先生学学问。

　　才一周不到的功夫，林静姝就赢得了所有人的喜爱，孟含清和祁钰也都和她熟络亲近起来。

　　可偏生祁昀这个正主儿，该开窍的时候反倒纹丝不动，像块榆木疙瘩似的，和林静姝之间没什么动静和发展。

　　他每每面对林静姝时，都是规规矩矩，保持着该有的礼数，克己复礼得很，守着男女之防，没有半点逾矩，更别说什么心动了。

　　祁老夫人看得那叫一个着急，拉着林静姝在房间里说体己话：“昀儿平日里公务繁忙，与那些个军务案件打交道惯了，查案子审犯人倒是明察秋毫的，一副精明劲儿，可在儿女情长终身大事上粗枝大叶得很，不明白女儿家的细腻心思。”

　　林静姝却没有半分怨怼，反而由衷称赞，说祁昀持身端正，待人以诚，正是难得的君子风范，传闻中对他的那些溢美之词，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才发现，实不及他本人的十之一二。

　　她对祁昀的钦慕之情，在祁老夫人面前毫不避讳。

　　祁老夫人听了林静姝的这番肺腑之言，看到了林静姝的态度，更加认定了这个未来的儿媳妇，铁了心要撮合林静姝和祁昀。

　　祁老夫人想方设法地给他们两个人制造独处的机会。

　　有一日，祁老夫人不知从哪位交好的夫人处得了两张中和大剧院的票子。

　　听说是特意从西洋请来的乐班，要演奏交响乐与美声唱法，很是新鲜，这票在市面上紧俏得很，一票难求。

　　偏生老夫人素来听不惯这些西洋调子与和弦，可若是不去，又可惜了这两张上好的门票，白白糟蹋了人情。

　　又说原本想要给祁钰和孟含清两夫妻一起去听听的，可又恰巧碰上警察局高局长做东摆堂会，祁老夫人更愿意去听戏，想要两个小辈一起陪着，顺便去认认人。

　　林静姝对这场音乐会很是感兴趣，于是这由头绕了一大圈，那两张票兜兜转转落进了林静姝和祁昀的手里，一切都合情合理，挑不出一点拒绝的理由，祁老夫人就这样滴水不漏地给两人制造了独处的机会。

　　毕竟人家林静姝是林司长的侄女，被请来当家庭教师，怎么说都是祁家的贵客，于是祁昀理所当然地陪同林静姝一起去。

　　用过午饭，休息了一会儿，等过了正日头之后，一行人就收拾收拾准备出门。

　　祁昀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林静姝一身湖蓝色旗袍，两个人并肩往那一站，一个如青松傲立，一个似幽兰静放，真是才子佳人，相配得很。

　　祁昀还极为绅士地为林静姝扶了车门。

　　孟含清是越看越觉得他们两人相配，不论是家世，才学，品貌，两个人都是极为契合的，难怪祁老夫人看好这两人，连孟含清这个慢半拍的都觉得，这两个人就像是天造地设的一样。

　　孟含清看着林静姝的身影心里不禁想，那个能走进祁昀的心，相伴在他身侧的人，终于出现了。

　　他正有的没的胡乱想着，但见祁昀临上车时，突然抬眸似不经意般看了他一眼。

　　看过来的那双眸沉静无波，却又好似陈酿着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白目的孟含清看不懂，还没心没肺地冲他点头，莞尔一笑。

　　那笑容那模样，好现在说，大哥放心去吧，玩得开心哦，妈这里有我呢。

　　直看得祁昀眼底那点深意愈发晦暗难明。

　　一旁的祁钰也可可爱爱靠到孟含清身旁冲祁昀摆手：“大哥再见～先生再见～”

　　祁昀便在一家人祝福的目光中，和林静姝上了车。

　　看着两人都上车离开之后，祁老夫人才颇为欣慰地收回目光，笑意盈盈地对孟含清道：“走吧，咱们也往堂会去。”

　　孟含清点点头：“嗯。”

　　“好诶～听戏去喽～”祁钰第一次出门去堂会听戏，小朋友一样兴奋得很。

　　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比起祁昀和林静姝所在的车内一派有礼对比起来，祁钰所在的车内就热闹欢乐多了。

　　祁府的汽车刚拐进堂会所在的巷子，便听得里头传来阵阵锣鼓点。

　　汽车刚在垂花门前停稳，几个穿青布长衫在门前迎客的听差见着是祁家的车驾，立刻小跑着上前迎接问安。

　　这场堂会由高局长做东，摆在他的一处私人四合院花园庭院里。

　　院子里建了雕梁画栋气派的戏台，戏台一左一右分别有一棵百年的海棠树，这个季节树枝上已经挂了小果，玲珑可爱。

　　院子里一派花团锦簇的景象，沿着青石甬道摆开十几张八仙桌，桌上铺着大红桌布，摆着各色精致茶点。

　　祁老夫人一行人被迎进去的时候，已有不少宾客入座，老老少少，热闹非凡。

　　能被高局长邀请过来这里听堂会的，都是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一路问好寒暄过去，祁老夫人带着孟含清和祁钰与各位宾朋们都认了个遍。

　　祁钰在家里人面前皮惯了，叽叽喳喳放肆得很，可乍一见到这么多人，一个个都是陌生面孔，他毕竟内里还是孩子心性，属实对这样的场面有些应付不过来，颇有些害羞局促地拉着孟含清的手，亦步亦循跟在他的身边。

　　祁老夫人让他喊人，他就红着脸乖乖地喊人。

　　有几个与祁老夫人相熟的老爷夫人，见着祁钰病愈心里也都高兴得很，忍不住逗孩子一样善意地调侃他，祁钰便红着脸，撒娇似地抱着孟含清寻求安全感。

　　这举动更引来一众宾客善意的哄笑。

　　真为这小两口感到高兴。

　　“阿钰真是长大了，都娶媳妇儿喽，”警察局局长高明山见这对小夫妻，就像是看着自己的一双孩子，满眼的喜爱：“瞧瞧这恩爱模样，羡煞旁人呐。”

　　祁老夫人咯咯笑着：“托您的福。”

　　祁老夫人这句话并不是客套，而是真心实意地感谢。

　　因为说起来，祁钰和孟含清的这桩婚事，和高局长颇有渊源。

　　或者说，如果没有他高明山，孟含清也不会嫁入祁府。

　　当初祁钰病重，祁家短时间内急需找个八字相同的人来冲喜，可惜祁家去静水寻孟含清无果，还是高明山亲自出马想办法找到了进京的孟含清。

　　所以说，他们这桩婚事是他高明山一手促成也不为过。

　　之前在文化楼落成仪式上他就与这两个小辈见了一面。

　　他对孟含清的印象尤为深刻。

　　别的都先不提，光是他那模样，啧啧，真真是万里挑一的。

　　上台表演时，在一众优秀的青年学子中，他依旧是出类拔萃的。

　　现在又看着两个人亲密无间，真心觉得他自己办了一件功德无量的大好事，不仅救了人还促成了一段好姻缘。

　　等祁老夫人一行人来到安排好的座位旁时，孟含清突然感受到了一道无法忽视的目光，下意识看过去，却看到了一个叫他出乎意料的人。

　　冯衍正坐在隔壁桌旁，手里端着一盏茶，看似悠闲适然，目光却如有实质落在孟含清的身上，旁边坐着的是他的小跟班南星。

　　冯衍见孟含清看见他了，就冲他挑挑眉。

　　其实孟含清一进这院子，冯衍就看到他了，只是未有所表示，就那样坐在位置上默默地关注着他。

　　看他和祁钰两个人被人簇拥着，祝福着。

　　他倒觉得孟含清与祁钰并不相配。

　　你看他们那样子，哪里像夫妻呀。

　　如果是以前没生病的祁钰，或许还有那么一点意思。

　　可现在……

　　冯衍颇有些嗤之以鼻。

　　他像是恶作剧一样，就那样坐在位置上，他想看看孟含清什么时候才会注意到自己，看到自己后又是什么表情。

　　如今这么快两个人就对上眼了，又看孟含清一脸的意外和错愕，冯衍心里才高兴一些。

　　他心满意足又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倒是难得的有礼数，起身向祁老夫人问好。

　　与一旁天真孩子气的祁钰一比，冯衍倒更显得成熟大方，身上那独属于他的成年男子的魅力，赢得可不止一点半点了。

　　可人与人之间的悲欢并不相通，此刻的孟含清一点儿也顾不上别的，只被冯衍会出现在这里的情况吓了个半死，倒不是他怕冯衍，而是冯衍在这里，是不是意味着，冯耀也在？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孟含清几乎是同时打了一个冷颤，汗毛倒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