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鸢白》橘鱼瘦

31、善谎

　　深海龙王掌管天上和天下的水，现在他只想把面前这个和七千年前一样的人淹死。可惜，女儿还在旁边看着。

　　“父亲，您和鸢乐神聊着吧，我要带桐去里面玩。”天思完全没看出自家王父的脸色其差，特别是在她挽住赭桐的手之后。

　　“等等。”

　　“天思你给我放开那个……”

　　鸢白和龙王一齐开口，龙王不知为何没有说完，瞥了一旁的鸢乐神一眼。天思疑惑：“什么？”

　　没人能走。四人落座。

　　四方桌，龙王坐东，从南至北依次是天思、赭桐和鸢白。接着，龙王摆了一副麻将牌上来，赭桐拿起一张端详，质感极佳，看起来年代久远，不知哪位大家手工雕刻，幺鸡牌做工最精细，雕的不是鸡，是一只窝成一团打盹儿的青色小鸟。

　　“呵呵。”龙王一挥手，雀牌就整齐码好，在各自面前掀开，赭桐看着面前的牌陷入沉思，感觉自己受到了针对。

　　天思仰头打了个哈欠，喷出一点无聊的小火焰：“我就知道。”

　　鸢白已经安静地理好了牌。

　　龙王说：“若是你能赢，我就答应你。”

　　鸢白颔首。

　　赭桐没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就像她没懂为什么鸢白要来龙宫。总不能是因为被叫到岛上处理事情，觉得烦了要把龙王拽出来工作吧？

　　如果他能成功，那位金总估计是最高兴的一个。

　　一个半庄下来，感觉到被针对的从赭桐变成了龙王。

　　龙王再次眼睁睁看着下家的鸢白自摸，手边数字已经来到了惊人的两倍，难以置信地看向天思：“你干嘛没事堵你老爹牌？”

　　天思乐呵呵地把一把防守牌扔进牌河：“你输快点我好跟人去玩呀，或者你干脆早点意识到自己菜认输得了？”

　　赭桐一直悄咪咪地观察鸢白切牌的顺序，虽然她坐鸢白下家，但给他送胡还是很简单的。虽然他运气太好，她还没来得及干什么。

　　龙王本以为这是二打二的公平对决，没想到是三打一。他看向天思：“你知道我们输了要输给他们什么吗？”

　　天思眯眼：“知道啊。”

　　龙王怒道：“那你还——”

　　天思一脸无所谓：“你总追杀人家还有理了喽。”

　　赭桐忽地抬头。

　　龙王正盯着她，他确实已经是条老龙了，过去锋利的轮廓不再，只有眼睛依旧凶恶，从毛发里渗出怨恨，似乎要透过眼神将她一口咬死，龙王咬牙切齿：“干什么？”

　　赭桐看了什么都没说过的鸢白一眼，对龙王缓缓地道：“……您不用解除那个。”

　　鸢白可能是觉得她背着深海的追杀令，来海边旅行都不方便，才提出这样的要求。

　　龙王哼了一声：“不用？如果他不在你身边，你靠近海边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小孩，机会难得，不要不识好歹。”

　　天思：“就是，明明父亲就是想要这个台阶很久了……他可担心鸢乐神看他不顺眼打他一顿呢。”

　　龙王怒：“天思你今天是不是有点过分！”

　　天思：“牌友不在拉着我打牌的老头最过分！”

　　“……”

　　赭桐好似没听见这段，选择性忽略了这对父女的相互揭短，自顾自低声说下去：“……如若您赢了，我告诉您，天思心脏的下落。”

　　桌上瞬间寂然无声。

　　只有赭桐还在继续，她低着眼，不看任何一方：“如果您输了……请您履行王的职责。至少，对海上兽族的岛屿……不要眼睁睁看着他们与混沌相伴。”

　　可能是语言蕴含灵力，她被叫了几声使者，就真的以为自己被赋予了什么使命。在此之前，她没想过自己会说出这种话。

　　牌局继续。后一个半庄，天思不再捣乱，开始喂牌，龙王连着胡了几个大的，分数开始接近。又一次洗牌，赭桐有点着急了，但她看鸢白似乎没打算做什么，任由龙王再一次施法理牌，她悄悄地碰了碰鸢白垂在身侧的手指。

　　……不动手吗？

　　鸢白看她一眼，传音过来：为什么不让老龙解除追杀？

　　听起来不太高兴。

　　赭桐惴惴不安，回道：……没必要。

　　有。鸢白很快地回。

　　赭桐说，我不下水，也能陪你来海边……

　　可是危险。鸢白说，他的心声比说的话要多很多。我要是有哪一刻不在，你就会被……

　　赭桐说，那你……一直在就行了。

　　她也觉得自己的回答敷衍了事，说了像是没说，可鸢白却不说话了。
　　看起来也不生气了。

　　鸢白什么都没做，赭桐没想过他们会赢，但到最后，比起打合手的龙王和天思，鸢白的分数竟然要更多。

　　麻将果然是运气的游戏。赭桐呆楞地想，以及，鸢白果然是个运气很好的人。

　　龙王硬着头皮，把输了的惩罚答应下来，在鸢白的注视下立了誓。赭桐避开那两人，独自和天思去了她的房间。

　　小龙的住处出乎意料得简洁，没什么色彩，白色大母贝里放着点杂物，也很小，龙身蜷缩进去就是整个房间的大小，天思说，这样比较有安全感，毕竟她在蛋里生活了几千年。

　　“你要和我说什么？”天思的语气有种天真的悲伤。

　　“其实，刚刚我……骗了你们。”赭桐说，“就算你们真的赢了，我也不能说出它的下落……”

　　“为什么？”天思迷茫。

　　赭桐摇摇头，靠近她耳边，说了两个字。

　　天思一下心神恍惚，似懂非懂，望向赭桐……为什么会这样呢？她明明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啊。她抓住赭桐的手臂，是温热的。既然这样，那怎么可能呢？她怎么可能知道她的心脏在那里呢？

　　“等等……你不能走。”看着赭桐要离开，天思慌乱了，抓住她的衣服。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是不想让她走，对不起，她想说，我不是真的要抢你的龙角环，只是觉得有令龙怀念的气息，好像带着无比珍重的，美好的回忆。

　　“不要走……”

　　赭桐又微微摇了摇头，轻声说：“我要去陪我喜欢的人啦。”

　　“你知道的……小天思。我的时间不多了啊。”

　　……

　　叶青野忽然觉得心悸，从躺椅上醒来，游轮已经开得看不见海岸。

　　乘着自家少爷，总不至于出什么故障。环视周围，甲板上各国旅客各自玩乐，一派安宁，叶青野感觉自己可能只是睡久了才感觉不适。

　　“天川……”他声音有点哑。

　　银发少年穿着黑白侍者服托着水走来，如此赏心悦目的画面，只得到了刚睡醒的主人的一个真心的问句：“这都到三十多度了，你不热吗？”

　　“……”天川默了片刻，才说，“我有鳞片，冬暖夏凉。”

　　叶青野啊了一声，语气难掩羡慕。

　　他看了眼消息，没什么重要的，赭桐那个没良心的已经消失很久了，听说和鸢白去旅游了。

　　该不会也在海上吧？

　　奇怪的直觉。他想了想，觉得自己好笑。

　　“对了，龙宫在哪儿啊？我们不会经过吧。”叶青野润完嗓子，又躺回了遮阳伞下，随意道。

　　天川感知了一下，“不知道。”

　　“嗯？”

　　“我被逐出家门快一万年，根本不知道龙宫在哪条路上。”天川认真地说。

　　“……”叶青野道，“那你刚刚在感知什么？”

　　“您说了，我就随便感知一下。”

　　“……天川。”

　　“嗯？”

　　“你真的越来越随意了啊。”

　　天川躬身：“都是您的宽容。有事请再叫我。”

　　“你是不是约了人有什么事啊？”叶青野问。

　　天川一愣：“没有啊，我只是担心我总在您眼前，碍事。”

　　叶青野指了指前面，并无起任何波澜的海面：“那那条正在过来的玩意儿，不是你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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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呜呼！”

　　熟悉的剧情，只不过这次，被掀了一脸水的换了个人——赭桐惊讶地从龙头后探出脸，看着眼前一脸震惊的叶青野和一脸愤怒的银发少年。

　　“桐？！”叶青野怀疑自己没睡醒。

　　天川反应不可谓不快，周围旅客并无察觉到异常，只以为刮过了一阵迅疾的风，随后，他打了个响指，不过片刻，甲板上的人就仿佛被控制了，转瞬间散得空空荡荡。

　　天思哇哦了一声：“魔修。”

　　赭桐&叶青野面面相觑：“你怎么在这？”

　　“我……意外。”赭桐坐在龙头上，捂脸。

　　叶青野也糊弄道：“我……有事。”

　　天川戒备地看着眼前的龙，天思疑惑地看了他一会，不认识。

　　然后就对天川失去了兴趣，转而拱了拱坐在自己头上的赭桐，邀功道：“看，我就说是你熟悉的人，我闻到的！厉害吧？”

　　“嗯，厉害。”赭桐心想，要是你可以不要在鸢白面前把我劫走就更好了……

　　事情发生在几分钟前，她和鸢白刚出龙宫，天思就忽然眼泪汪汪地冲出来，一条龙无比顺滑地卷走了还在发愣的赭桐，说着：“我来送她回岸上鸢乐神你自己走吧——”就飞得没影了。

　　鸢白没追，可能是知道天思不会对她做什么。就是可能心情也不会太爽，赭桐在心里叹气。

　　叶青野听赭桐劝说天思赶紧把她送回岸上然后回龙宫：“哦……到龙宫去玩了啊。长什么样啊，好玩吗，我也想去。”

　　原来她真的在海上，他想。

　　“……你别添乱。”赭桐一个头两个大，对叶青野说完，对身下跃跃欲试的天思喝道，“你也别真的带他去！”

　　天思歪头：“为什么？他看起来就很想进我嘴里。”

　　叶青野眼角一抽，对赭桐震惊道：“龙宫是这家伙变得？”

　　天川毛了，脸上鳞片都长出来，对天思怒道：“你说什么？！”

　　赭桐惊讶地看着银发少年，对天川道：“你是……那个管家天川？？”

　　……场面一度混乱。

　　总之，好不容易四人坐了下来。

　　叶青野对赭桐解释道：“这事说来话长，他确实就是天川……”

　　一边的天思一脸无辜，对愤怒的天川说：“怎么啦？他看起来就很让龙讨厌，虽然有桐的味道。”

　　赭桐险些沉默，看着叶青野：“……刚刚那句你能不能当作没听到？还有这家伙不是龙宫变的，她是龙宫少主。”

　　“赭桐，我最近调查了一些事……”叶青野看起来有点纠结，“算了，现在说不清，等我回来再说吧。”

　　“你这是要去哪儿玩？”赭桐没在意。

　　叶青野神秘地笑。

　　“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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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赭桐骑龙离开后，又过一夜，叶青野和天川终于踩上了地面。

　　天川背着徒步包，拿着自制的地图，叶青野两手空空，远眺茫茫河潭。

　　这里十分原始，看起来并无人类踏足，地势平坦，一眼可以望到头。这片土地不在人类地图上，并不属于任何国家。没有什么特别，只是梯田似的排布了很多个看起来非自然形成的水潭。

　　叶青野带着手套，走近清澈见底的水潭边，蹲下来，捻起一点水。

　　那水不如看起来像水，质感有些粘稠，叶青野没琢磨出它是什么东西，他朝天川招招手，天川从包里递给他一个玻璃瓶，叶青野装了一管水，天川又拿出另一个不透明的瓶子，叶青野把那管水倒进去，瓶子内瞬间透明，水沉在底下，变成了雾白色。

　　“可以吸收灵气……”叶青野沉吟片刻，道，“天川，你去上面看看。”

　　天川听话地飞了上去，到了可以俯视整片土地的高度，兽瞳瞬间显现，睁大了。

　　他回到地面，面色有点难看，向叶青野点点头。

　　——这是个人造祭坛。

　　根据某些隐秘的记录，它出现在地表，是在二十二年前的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