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友会》双耳玉端

4、怎么不回家

　　早在天船上奎庆和我说话的时候系统就判定误会解开了，在那之后我们随便一个人都能提交脱离这里的申请，只要申了就能立马通过。但沈荟和顾茴都怕昏迷的蒙芹回了现代治不好伤，所以一直没有提交回现代的申请，同时也压着我不让我提交。
　　目空山，正心门，蒙芹寝房内。
　　“······”
　　“师、师姐？听得到吗？我洗清通敌嫌疑了······你醒来吧，大家都很担心你。”
　　在师傅殷切的目光中，我尝试唤醒昏迷的蒙芹。
　　“你还记得是你把我带上山的吗？那个时候我什么都不懂，差点被妖邪抓走炼丹，是你救了我。”
　　“新弟子试炼的时候我被人一拳打得吐了血，你一边气我不努力练功，一边斥责我的对手下手太狠。”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是被冤枉的呢？可惜我投奔魔王以后我们就再也没好好说过话了。”
　　“你是个憨直的人，你对我的好我一直记得。”
　　“你指证我的事我知道你是被算计了，他们急于定我的罪，都没好好听你解释，那不是你的错。”
　　“都过去了，你醒来吧。”
　　就这么念叨了几天，蒙芹终于清醒了。
　　我立马提交了申请，结束旅程，回到了我的世界。
　　“欢迎回来！这次的任务完美结束，恭喜各位！”
　　主持人怀特手一挥，录制大厅放起了虚拟礼花。
　　大概是我提起了以前的事，所以回来的四个人都异常沉默。
　　怀特接着问还有谁要分享自己最想解开的误会。
　　“我。”举起沈荟了手。
　　“于斯，魔王摧毁诛魔熔窟的时候你阻止过吗？”
　　这怎么又有我的事。
　　“阻止过。”我实话实说，“但魔王不听我的。”
　　“你是祭司，魔王不听你的？”沈荟质疑。
　　“魔王只听她想听的。”
　　谁知道她怎么想的，让一个修仙的去当魔族的吉祥物。
　　沈荟不信，咬紧后槽牙，眼看着就要骂脏话了，怀特有眼色地打断了我们的剑拔弩张。
　　“我们来看下这次都有谁陪同呢？大屏幕滚动起来吧！”
　　猜都不用猜，绝对是蒙芹和顾茴。
　　“看来同一个师门的缘分很深啊，我们这次的任务竟然还是你们四个来执行。”
　　怀特哈哈一笑，看得出他职业素养很高，编瞎话的本事和我有一拼。
　　“是吗？”我故意反问，然后露出一个看透一切的笑容。
　　怀特没搭理我，直接打开了传送隧道。
　　这次是沈荟第一个进去的，我是最后一个进去的。
　　还是一阵白光闪过，我怀里一沉，一只毛茸茸的大猫出现了。
　　“康康？”
　　大猫蹭了蹭我。
　　“你心情不好。”它说。
　　我的确心情不太好，和从前的同门有点亲密，引发了我对过去不好的回忆。
　　抬头一看，我现在是在我在魔族的住处——祭司塔。
　　“大祭司。”一只健硕的麻雀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我的窗前，是桑果。
　　“是。”我答。
　　“魔王喊你开会。”说完，它飞起来落在我的肩上，“请你现在就去。”
　　它非常人性化地瞥了康康一眼，“你的猫养的很好。”
　　知道它是觉得我这猫养的突兀，但我没解释，直接去了魔王那里。
　　“来啦，坐。”魔王施柝正在浇花，她随手一指旁边的八仙椅，然后继续浇花。
　　也不说其他的，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我明天要去摧毁诛魔熔窟，你有什么建议吗？”她语气轻松，好像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我建议不要摧毁诛魔熔窟，这事费力不讨好。”
　　施柝转身看着我，嘴角上扬，看起来心情不错，“说说，怎么个‘费力不讨好’？”
　　“那里是天然形成的，尚仙宫的术士说那里会自我修复，就算是填平了，花个百来年也就恢复原样了。”我记得上辈子施柝看见重新出现的诛魔熔窟的时候脸都绿了。
　　“这个无所谓，我主要是想给他们找点不痛快。”她搓了搓桑果的脑袋，笑着说，“搞事而已，一时痛快就行。”
　　还是太闲，这么大个魔域不去管，天天想着到敌人的地盘上找乐子，很难评价。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魔王兴致勃勃地问我。
　　“去。”去了能拦着她杀看守的弟子。
　　魔王揶揄地看我一眼，“想家了？”
　　“······不是。”我说。
　　施柝撇撇嘴，让我先回去。
　　第二天她又把我叫过去，当着我的面随手画了个传送阵。
　　她让我跟她踏进去，阵法开启的下一秒我们就到了诛魔熔窟。
　　“别杀他们！”我拦住正要动手杀害看守的施柝，施柝斜了我一眼，挥手拍晕了看守弟子。
　　“你护着他们，他们可未必领情。”
　　说完施柝就进了熔窟，我紧跟上去，然后听见她问我，“你那只大猫呢，不是你家里给你送的探子吧。”
　　应该是桑果和她说的。
　　“不是探子，我那猫又不像桑果一样会说话，是前几天从城镇大街上捡的。”我解释。
　　“捡的？那体型一看就是家猫，你记得给人家送点钱，要不然你就是偷猫贼了。”施励认真提议。
　　他们施家是有什么奇怪的基因遗传吗，怎么总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这么有原则，施柝是这样，她舅舅施励也这样。
　　“行。”我随口一应。
　　施柝在熔窟里转了转，在几个地方重点探查，应该是在研究怎么画阵法合适。
　　“这里对魔族的影响确实大，都不用把魔打伤了扔进来，直接把魔扔进来关上几天就能要魔的命。”她蹲下去捡了块石头拿在手里看，那石头直接把她的手心灼出烟来，她细细感受了下，接着说，“弱一点的，待一个时辰估计就死了。”
　　“你去门口给我望风，我画个阵。”她把我撵到洞口，自己回去忙了起来。
　　看她行云流水的样子就知道她强得可怕，这一代的魔王天赋极高，符箓阵法、剑法体术、炼丹造器，就没有她不精通的。
　　天地一应就是专修符箓阵法的大宗，听说当年被他们魔族灭宗的时候几乎没有还手之力，魔王一个人就把天地一应的掌门和长老全送“走”了。
　　突然间我察觉到了灵力波动，有人来了。
　　一道寒光向我面门突来，堪堪避开，一把上上乘的佩剑直直刺入我身后的岩石。
　　金石之声荡开，我认出了那把剑。
　　是沈荟的断孽。
　　“于斯！”
　　沈荟愤怒极了，冲过来一把抓住了我的衣领，双目猩红，目眦欲裂。
　　“为什么什么都没变？为什么你还是成了魔王的走狗？你在那之后又做了什么？为什么改不好！为什么！”
　　我被他这么一攥，因为他呲我好几次而攒在心里的怨气也爆发了。
　　“从来就都是假的！怎么可能真的时间回溯！都是假的！假的！”
　　我大力把他推开，不管不顾地吼了一通。
　　“假的？宿应明都能起死回生，时光回溯怎么可能是假的？”沈荟指着我，诘问我。
　　“你去问他啊？你们不是一起上过培训课吗？你们不是亲密的‘同学’吗？他怎么没告诉你他是任务者啊？”
　　我刚喊完，康康就提醒我直播暂停，任务评定系统也停止了工作。情况变得有些棘手，因为我泄秘，公司可能会惩处我。
　　“什么假的？什么任务？”
　　魔王突然趴在我耳边发问，惊出我一身冷汗。
　　完蛋。
　　我迅速拉开和施柝的距离，施柝慢慢站直，嘴角带笑，但是眼神已经有了杀意。
　　“听起来你对我隐瞒了一件很大的事啊。”她一步步向我走过来，我心脏震颤，赶紧从系统里兑了逃生道具，拉着沈荟离开了诛魔熔窟。
　　到了正心门的长老洞府，我才堪堪松一口气。
　　好险，差点被杀。
　　“怎么回事？”沈荟着急地问我。
　　“什么怎么回事？”我也脑子正乱，说不出来什么东西。
　　“这一切是怎么回事？”沈荟崩溃大喊。
　　我看着他这样子突然就想笑，怎么我们就从来都不能好好说话呢，就像网络上说的“华夏式家庭教育”一样。
　　我捂了捂眼，手又向下滑去遮住自己抑制不了的苦笑。
　　“没人能平白无故地死而复生，除非他是公司选定的任务者，宿应明从来没和你们说过他的真实情况吧。”
　　我渐渐平静下来，开始思考接下来要怎么解释。
　　“这里是个封闭的时空碎片，我们做的所有事都不会对已经发生了的事产生影响。”
　　这话我和鸣也说过。
　　“怎么会这样？”
　　沈荟傻了，呢喃了好几次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公司虽然由上界神经营，但是他们也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各个世界间的时间流速比是固定的，不能调节。我上辈子执行任务的时候任务世界过百年，我的世界过三天。但是这次的时间流速比却小了特别多，你说，这是为什么？”
　　我看见沈荟嘴唇嗫嚅但是并未开口，我就替他说了出来，“因为这里是假的，这里不是真的世界，只是天道所记的一个片段而已，公司把这个片段具象化，然后把我们送了进来，美名其曰‘时间回溯’。”
　　一阵沉寂后，沈荟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他对我说，“假的我也认了，就算是假的我也要去阻止魔王！”
　　他怎么说不通呢？
　　犟种怎么这么烦人？
　　大概是我表情太不耐烦，沈荟罕见地心平气和的对我说，“既然之前成功洗清了你通敌的嫌疑，那这一回我也要试试，魔王就真的不可战胜吗？仙魔大战，修仙者就真的没有胜算吗？”
　　不等我反应，沈荟就飞了出去。
　　我也赶忙飞出去，魔王会杀了他的，上个任务蒙芹被伤到就躺了那么多天，回到现代以后也没完全好利索，这说明这个世界是假的，但是伤害是真的，沈荟要是真死了可怎么得了。谁知道他能不能活过来。
　　这该死的设定！世界都是假的了，怎么伤害还能是真的！
　　我刚到诛魔熔窟就看见地上躺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找过来也不知道死没死的蒙芹和顾茴。
　　旁边沈荟还被施柝掐着脖子提了起来，脸都憋成了黑紫色！
　　简直要疯了！
　　“住手！”
　　魔王看都不看我一眼，她直接拿威压把我压得跪倒在地。
　　这下好了，我也喘不上气了。
　　“求、求陛下、高抬贵手，放了、放了他们。”
　　一句话说完我感觉我肺都要炸了，赶紧叫康康给我兑了个隔离器，隔离了大部分伤害。
　　“于斯。”施柝一个字一个字地念我名字，听不出来情绪。
　　“其实我无所谓你忠不忠诚，但是你有点不识好歹了，我封你做大祭司，是想让魔界众生皆知你是被正道人士冤枉通敌而投奔我族的。正道的虚伪，我要昭告天下。”
　　施柝的父亲是正道人士，当年她父亲诱骗她母亲生下她，然后又趁她母亲产后虚弱杀害了她。
　　施励救出了刚出生的小外甥女，但是却没来得及杀了那个男人。
　　那男人隐瞒了自己骗婚的事实，只说在妻子生下孩子后才发现她是魔族，为了大义，只能亲自结果爱妻。
　　自此，他在修仙界名垂青史，施柝就是听着她父亲“大义灭亲”的传奇故事长大的。
　　最可气的是，那个人天赋不高，前几年他开始天人五衰，没多久就死了。
　　施柝没能亲自报仇，只能转移重点，想让真相现世。
　　只是要正道相信魔族的话，何其难也。
　　突然，直播恢复了，任务评定系统也开始正常工作了。
　　“你要是真的当了内鬼，我还怎么达成目的？”
　　施柝把不再挣扎的沈荟扔开，转而向我走来。
　　她松了威压，我一下子瘫了，没时间了，要怎么才算完成任务？！
　　“我是忠心的！”我伏到她脚边，调动我所有的情绪，说：“我对陛下的忠心，天地可鉴！”
　　“天地可鉴？”施柝嗤笑，“那你怎么拼了命要护你从前的同门，又为什么要拦着我摧毁诛魔熔窟？”
　　“嘀——检测到关键人物与关键词，任务完成。”
　　评定系统通过的一瞬间我立刻提交了脱离申请！
　　一息之后，我看着明亮的录制大厅差点哭出来。
　　得救了！
　　原本坐着的其他人一窝蜂地涌了过来，分工明确地把地上躺着的三个人抬到了沙发上。
　　“他们三个也太莽了，怎么能直接和魔王对打呢？”许念安感叹。
　　“于斯你也别太着急，他们会没事的，不过还真没看出来，原来你那么在乎他们，果然你还是念及同门情谊的。”都这个时候了，缚青文还不忘激上我几句。
　　“于斯你真菜！在魔王手里才过了五招就败了，竟然还趴在地上表忠心，恶心。”繁光涵厌恶地骂我。
　　但是重点不是他骂我，重点是我什么时候和魔王过招了？
　　我在心里叫康康，“公司怎么处理的我直播事故？”
　　“公司生成了一段剧情，遮掩了事故，目前还没有观众察觉到异常。”康康把那段剧情给我看，明明里面那个人长的和我一模一样，但是我却从来没做过那些事。
　　“处罚呢？给我的处罚定下来了吗？”我看我的邮箱里还没有收到处罚文件。
　　“公司没有给你定处罚，只是让我提醒你，搞砸了直播，你的生命也会受到影响。”康康说。
　　果然，公司不会真的网开一面，居然拿我最重视的东西威胁我。
　　“于斯，你救救他们吧。”性格内向的赵奇麓主动找到我，请我帮忙。
　　见我不点头，他硬着头皮继续说，“你的积分最高，能从商城里兑药，你救救他们，算我欠你三个人情，来日你需要我的时候，我听你调遣。”赵奇麓承诺。
　　觅乐宗不世出的天才，他的三个人情很有用。
　　兑药给他们用了以后，我看看手机，该回家吃饭了。
　　嘉宾昏迷，任务暂停，我们这几个还清醒的人可以自行安排时间。
　　三天以后的晚上，沈荟、顾茴和蒙芹在我家炸串店找到了我。
　　“吃饭？”我问沈荟。
　　他点头，把手里选好的炸串递给我，说，“再来两打啤酒，你待会儿能和我们喝几杯吗？”
　　我爸爸在旁边看着，以为我们是朋友，就接过我手里的活计，然后撵我去和他们吃饭。
　　我们四个坐在一个桌子上，谁都不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多久，我爸过来送菜了，我们开始吃饭，占着嘴也说不了话。
　　吃着吃着，他们三个开始拉我喝酒，一杯又一杯冰啤酒接连下肚，没多久，酒量不好的沈荟和蒙芹就都开始晃悠了。
　　“谢谢你。”沈荟大着舌头开口。
　　紧接着，顾茴和蒙芹也和我说了谢谢。
　　这是在干什么，给我整的怪不好意思的。
　　“别谢，我……”
　　沈荟打断我，“不，要谢，谢谢你求魔王不要杀我们，谢谢你兑药救我们，谢谢……呜呜呜呜呜呜呜”
　　他哭了！沈荟哭了！
　　我被吓得想要站起来，却被蒙芹一把拽住，她看着我扁了扁嘴，一头扎我怀里哭了起来！
　　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怕我爸爸看见以后担心，趁他不在我和店里伙计打了个招呼就带着他们走了。顾茴帮我把两个人哭闹不止的人带回了他们的住处。
　　我把蒙芹放在她床上，没一会儿她哭够了，泪眼朦胧地问我，“为什么会真的通敌呢？”
　　我已读乱回，“因为魔王包就业，给编制。”
　　她听完，两眼发懵，然后头一歪，睡着了。
　　把她安置好，我就出了她的卧室。
　　客厅里，安置完沈荟的顾茴也刚刚出来。
　　我俩相对无言。
　　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顾茴问我，“你为什么要待在魔界呢？那儿的空气对修仙者而言是毒药啊。”
　　我想活跃下气氛，脑子一抽，比了个心。
　　“不为什么，纯找死。”
　　顾茴听了没反应。
　　我定睛一看，他的眼睛亮亮的。
　　啪嗒啪嗒，黄豆大的眼泪珠子从他眼睛里滚出来砸在了地上！
　　“你怎么不回家啊？你怎么不回家啊！”
　　他不像清醒的样子，好像是喝多了。
　　合着刚才那一路上的靠谱安静都是硬撑的。
　　没办法，我只能再把这个醉鬼也安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