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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闭春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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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致的雕花漆木门紧紧闭着。
“叮”,银针相碰的声音;
“咔哒”挪动圆凳的声音;
“啪!”“哎呀!”怎么了?正在抱元守一、运起内功偷听的谢承远,几乎忍不住要推门而入。下一秒,“好险,差点打翻了水盆。”应该在治病的某人小声嘀咕。
谢承远好看的面皮抖了一抖。略一分神,却什么也听不到了。立在门前,他试图从这些运起内功才能听到的声音中分辨出什么,却是徒然。
可恶!他默念,刚才季衡若坚决地将他推出屋外,连个理由都不给,门关上的时候几乎夹住了他的鼻子。屋里只有露儿和她两人,想起之前她脸上那诡异的笑,自己实在是不安心啊。
“大师兄!”苏元青亲自提来一个食盒,却只看见紧闭的门扇,和他敬若天神的大师兄正魂不守舍地从院东头踱到西头,几乎撞了西墙,才晓得回头。“师弟”,听闻叫声,他顿住脚步,眼里布满血丝。
默默叹出一口气,他将食盒放在院中央的青石桌上,“大师兄,吃点东西吧,我吩咐厨房做的,都是你爱吃之物。”边说,边将碗碟一样杨掏出来,絮絮叨叨个不休。
“……这院子里太冷,要不到那边回廊里吃吧……大师兄?”发现谢承远根本就没有在听,苏元青嘴角垮下,精致的面庞上露出孩子般的委屈。大师兄他,自从宁露中毒以后,便没有正眼看过自己、正耳听过自己的话了。
叹了口气,他将一只手搭在那人肩上,“大师兄,不要徒自烦恼了,季谷主医术如神,定会将嫂子医好。”
“你听说过只医好了一人的神医么?”手指抵上额角。
“大师兄”,犹豫了一下,才怯怯发问:“季谷主,大师兄不记得曾经见过她了?”
敷衍地思索了一番,“过去药王来庄的时候,或许见过,只怕未曾留意。”
不知哪里来的风微微吹过谢承远束起的长发,瀑布一样散开,拂过玉石雕像般的脸庞,“怎么了?”惊觉师弟正愣愣盯着自己,他转过头来问。
收回视线,苏元青慌乱地掸着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没,我只是在想……”
“衡若!”紧闭的大门开了一条缝,季衡若露了半张脸,正鬼鬼祟祟地向外张望,“承远哥哥,你的亲亲娘子醒了,你要拿什么来报答我?”
紧拧的修长黑眉瞬间舒展开来,化作春风化雨的一笑,轻轻一纵,便闪到了门前。
苏元青郁郁跟在后面,刚才的话只说了一半,不免心中不快。疼!一只穿了小巧绣花皮靴的脚正狠狠捻过自己的脚背。弱弱地抬眼向上,却被一个凌力的眼刀飞来,好像前一秒的眉开眼笑好像只是个幻觉,季衡若犹似跟他有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怒气冲冲地看着他。
倒霉,自己分明是做了出气筒。
“露珠儿!”一步抢到床前,他握住了女子的手。
葡萄珠一般的黑眸终于不再紧闭,那曾经如一抹桃红的唇瓣终于可以开口:“承远……”真好啊,真好!他的眼中,心中,此时只有一个她,他将头轻轻抵在宁露胸前,掩饰不住地哽咽:“再也不要这样了,再也不要了!”
苍白的手抚上他的头,“傻子,我要陪你到老呢……
真是肉麻!抹掉眼角的泪,被彻底无视的苏元青无声地向外挪动,瞥见季衡若小小的背影,正慢条斯理地收拾药瓶,又拿了布细细擦拭银针。
“哼,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毒,不过是天极教的赤无散,可见天下全是庸医!”嘟了小嘴,季衡若语气不屑。
可惜谢承远已经不可能听得见这边的牢骚,苏元青叹了口气,弯腰鞠躬:“元青替大师兄谢过季谷主!”
忽然,季衡若像被钉住了一样,扔下布条,把手中银针放到鼻下,细细嗅着,又不时对着灯火,转动查看。看了一会儿,她将银针放在烛火中炙烤,半晌,那银针表面居然现出一抹淡淡的红,好似渗入了血丝,还伴着淡淡血腥气息。
“怎么了?”苏元青不接问道。
季衡若却不再理他,面容前所未有地肃穆,烛火的光微微摇曳,在她脸上投下重重阴影,竟然使,说不出的诡异。
忽然将银针一掷,季衡若几乎是跳了起来,尖声叫了起来:“出去,都出去!”
苏元青吓了一跳,不自禁后退几步,“好好,我这就出去。”
季衡若又转头,“你也出去!”
谢承远这才听见,莫名其妙“又怎么了?”
“叫你出去就出去!再磨磨蹭蹭的我不治了!”张牙舞爪的小人,重重跺脚,向他怒目而视。
“大师兄,我们就先出去吧,啊。”苏元青上前拉了谢承远的手臂,“季谷主,我们这就出去,你消消火气。嫂子刚醒,他两人有些话要说,也是正常的。”
谢承远被他拉到门口,猛然使力,挣脱他的拉扯,也牢牢盯住季衡若,“有什么话,尽管与我说好了。露儿身体未复,不要让让她徒增烦扰。”
剑拔弩张。苏元青讪讪拉谢承远,“想必季谷主还有要紧事嘱咐嫂子的。”
“我告诉她以后怎么在你上面!你也要听么?!”这简直是撒泼了。
和事老苏元青被深深震撼,说不出话来。
“你……”回回斗嘴,回回完败,是他不与她一般见识,若他认真起来:“那么,要不要我先检验一下,你究竟会不会呢?”邪魅的眼神,长指挑起她小巧的下巴。
果然,连耳根都红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只能愤怒转身,重重关上门扇。
嗯,原来她脸色红润之时,也并不算难看。谢承远心情忽然转好。
被雷劈过的苏元青站在风中,枉费他老妈子一样两头讨好啊,这两个人原本就无视他啊。怎么这样命苦啊!苏元青在内心仰天长啸,就差吐血。
“宁露”,季衡若走到桌前,抚弄着散落的银针,一根一根细细拢好,收起了刚才耍赖无理的模样,“赤无散,这东西骗骗旁人也便罢了,想要骗我,也太不把我无妄谷放在眼里了。”
宁露眸中精光划过,虚弱开口:“我没有骗你,这确实是赤无散。”
微微一笑,弯月眸中毫无笑意,“是啊,赤无散是个幌子,只怕你中的毒,却不仅仅是赤无散吧?”
床上的女子挣扎着支起身来,确实是我见犹怜、娇柔妩媚啊,“我没想到,承远会去找你,更没想到,你真的会来。这世上,没有几个人能识得我所中之毒。”
“血劫,九血劫。”季衡若收起笑意,声音中尽是阴冷的气息。“你是什么人,居然能让人给你下血劫之毒,还是最厉害的九血劫。”
宁露并不吃惊,柔弱无力的靠着,“或许是刀上喂了两种毒,或是不注意之下被下毒,我并不会武,又怎么知道这些?”
月眸微眯,有冷厉细碎的寒光晃动,“你撒谎。你的九血劫,已经中了五年以上。一直靠药物压制,才未毒发。”
手执烛台,靠近她的眼睛,细细看着,好像一直要看到心底。宁露不语,只有沉默,在肯定一个疑问。“你,是天极中人。”
“承远不会信的”,宁露天真一笑,那笑如盛了春风,三分娇羞,三分和煦,“我什么人也不是,我只会是承远的娘子。” 含水杏眼蕴满笑意,娇羞之色被春风薄薄染在两颊。
怨不得承远哥哥会爱上。“咣!”烛台重重顿在桌面,烛火再难承室中狠厉,火光癫狂抖动,终于熄灭。
吐出一口浊气,季衡若猛然回身,“我能救你。”
“什么?九血劫怎么会有解药!”果然,镇定不在,宁露长大眼睛,长长的浓密睫毛碟翅一般颤动。
“我可没说过有解药。”不怀好意地看着美目中露出失望。“我自有办法救你,可我们要做一个约定。”季衡若居高临下,却止不住话语中的苦涩。“你要把什么都告诉我,不得有半分隐瞒。”
眼帘垂下,她已将药瓶银针收拾好。就让我,再救你一次吧,承远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