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龙返其乡（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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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朝末年，饥荒，时疫，是为天灾。
海寇入侵，是为人祸。
天灾人祸，使神州上下，哀鸿遍野，战火纷飞。
正所谓，天发杀机，龙蛇起陆。
那少年天子，御驾亲征；亲王千岁，摄政称王；过渡政府，固守国土。
各位看官，今日我们讲，星火起四方，昨日入京城！”
说书先生手持折扇，一拍桌案，清亮的声音久久回响，穿过雕花木门，传出茶楼外。
“且说十四年前，镇海关中，烈宗皇帝亲守战线，战死望海关，圣火昭昭十年不灭……”
披着大人长袍的女孩身影站在望仙茶楼前微微偏头，向远处眺望——
上京城宽阔的主路不过翻新两年有余，此刻行人稀少略显萧条，这条通往大明宫的路一眼望不到尽头。
内城外郭之间一道半透明的光墙分割开千年的古都与破碎的战场，此时此刻，这道边界才是上京城中最热闹的地带，有运送物资的百姓，维持秩序与打扫战场的战士忙忙碌碌。
城内的建筑没有被这场里应外合，最终一方投降一方胜利结束的战争影响。当闭门不出的居民或打开房门清理灰尘，或生火点灶炊烟袅袅时，一身蓝衣，臂缠红布的文职人员也一家一户地上门安抚，帮忙恢复往日的生活。
晨光映熔金，红霞染雪颜。
而她一动不动听说书先生讲述着过去的故事和逝去的时光，眼里重叠的瞳孔如同循环往复的莫比乌斯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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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立图书馆，前身是熙朝烈宗时期的京师崇文馆，天下藏书尽收其中。四年前，过渡政府进入上京时，更换牌匾，更新制度，开放一层供大学学子阅读，吸引名家来京管理图书。”
上京城，大明宫右侧，山水清幽之处，一五层书阁矗立深林之中，前有溪水奇石，后有峭壁高崖，银杏松柏间错相交。抬头看去，只有空中枝叶，飞檐交错，不见宝顶明珠。
“闻主席，我听说，这里曾叫文渊阁？”一个清脆女声在介绍结束说道。
“……”闻渊有些无奈。“紫瑰，确实如此”
一男一女站在雕花木门前。
前者一头短发，鬓角微霜，敦厚稳重，面色平和，深灰色正装落上些许灰尘，胸前的口袋里插着一只黄铜钢笔，正是星火联盟主席，闻渊，字博涵。
后者长发束起，身材高挑，身披黑色轻甲，半边面甲自鼻尖之下贴合面部，一双明眸漆黑锐利。她是唐紫瑰，星火第三机动军团的军团长，同时兼任义军副司令。
他们本应忙碌于胜利之后大大小小的事情，却在短暂的休整之后来到此处。
此时此刻，谈话声停止，森林寂静无声。
唐紫瑰眼见飞鸟展翅，绿叶间漏出明亮的光斑，余光看向闻渊偏头注视过来的视线落到她甲胄收拢的腕间，一截暗淡的刀刃悄然弹出，正如她一步跨至闻渊身侧的动作，无声无息。
嘎吱——
大门自己打开了。
拉开门的是一个披着阵旧暗红色袈裟的僧人，他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微微欠身，身后是一排木制的桌椅和规整的书架
“闻先生，唐将军，快请进。老衲已在此恭候两位多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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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紫瑰指尖描摹着刀背流畅的线条，注视着僧人雪白的眉毛，褐色的眼睛，以及能够淹没在人群中的平平无奇的脸
她后退半步至闻渊身后，将有形的刀刃和无形的探究都收了回去。
“大师，闻渊叨扰了。”
他们甫一进入，无处不在的书香气和天然木香就侵染了呼吸，闻渊环顾四周，握住了唐紫瑰的手，一时间无言微笑。
一本本蓝色封面的书籍用白线装订，越往里越陈旧，一眼望去无穷无尽，书山书海中只有僧人从书桌上提起的煤油灯散着柔和的光，灯芯周围没有燃料，是无形的事物在燃烧，几人所行之处如海中小舟。
“老衲自国立图书馆开放时，便守在此处，开门闭馆，燃灯读书，至今已有四年。”
“大师学海行舟，传薪燃烛，功德无量。敢问大师法讳？”
“闻先生客气，老衲自行剃度，此身已无俗家名号，又无师父起名。先生若是愿意，称呼老衲‘无名’便是。”
“……”唐紫瑰反手用力，试图将闻渊护至身后无果，好歹阻止了他的话语和僧人的脚步。“不必再往前走了，大师。”
无名僧人转身看着他们，念了句佛。火光下他的眉毛和胡须苍白如雪，慈眉善目。“唐将军有何指教？”
“不敢指教。”唐紫瑰冷淡说。“先生博学多识，敬重大师，紫瑰不过一武人，不通学识，亦不知佛理。”
“唐将军过谦了，老衲汲汲世间五十余载，如今年逾古稀，痴长闻先生三旬有余，却仍未得大智。亦未见将军这般良材美质，璞玉浑金。”
闻渊听到这话时就去看她的表情，却一无所获，想从互相握住的手腕中脱离，却恍然一空——唐紫瑰已然趁着闻渊注意的转移取下腕甲，金蝉脱壳后又在此时收回。
“紫瑰！”他眼眸一缩脱口而出，又闻到了甜腻的血腥味。
九阶战士的威压与魔力尽数收敛，枪出无声，只有红缨如血，一点寒星落在僧人脖颈。
唐紫瑰面甲之下的脸没什么表情，身形笔直隔开了闻渊与僧人，她没有回头，僧人也只是维持着躬身的动作双手合十诵念佛号。
——刺啦
鲜血落在了唐紫瑰脚下，却是腰间撕裂的伤口流出血液，它沿着冰冷的甲片、长枪的末端坠落，又爆开一朵明亮的火花。
“哎，”闻渊拍了拍她的肩，站在了她的身边。“紫瑰，莫要动手。”
“……”唐紫瑰垂下眼，却是笑了。
她双手一退一引，冰冷的枪身就向后滑落几分，又转开一个危险的圆，仅与那僧人相差分豪。只见红樱流动，色彩鲜明，点连成线，线组成面，宛如红布飘飞，落入掌心，融为一体，又像倒流。
“唐将军谨慎小心，自是应当，老衲佩服。”僧人温声说，“只是此间之事自有因缘，并非有意隐瞒。”
僧人深深弯腰，袈裟触地。
“如此种种，乃老衲之过。”
唐紫瑰侧身避开，摊开双手。“大师何必如此，大师的缘由又与我何干？”
她有意展示平和的心态，看着躬身的僧人和活动手腕的闻渊。“不动手，不动气，修身养性。你们不用紧张。”
“让我等在外面的事情，又何必要故意分开，闻老师。”她冷静极了，“大师，起来吧。”
“大师请起，请恕闻渊不便接触阁下，紫瑰更是如此。”
“你是何人”/“敢问阁下身份。”
唐紫瑰与闻渊的声音同时响起，他们对视一眼，却又同时看向自称“无名”的僧人。
此时三个人倒又像一个等边三角形了，僧人已然起身，念了句佛号。
“前生种种如梦幻泡影，如今只余一燃灯僧人，无名无姓，无念无想。”煤油灯芯”随着他的话语轻轻摇晃，在他的身上笼了一层暖黄色的光，好似罗汉金身，土塑佛像。
唐紫瑰上前一步，旧伤口流淌出铁锈的腥甜，又晕开深色的阴影。
她轻声笑着，说：“战否？”
战士的身影挺拔，甲胄之下的身体既敏捷又充满爆发力，哪怕四年间旧伤未愈也百战百胜。
阴影笼罩下，僧人一双手掌中央横空截断生命线的纹路彼此重合，闭上了眼。
“自四年前，过渡政府于上京铩羽而归，损失惨重，无奈之下退而求其次后，将军已然无敌天下，为人间战神，联盟肱骨。老讷请将军舍二十七载光阴足迹，后半生富贵荣华，斩旧朝余荫。”
闻渊猛然抬手，却感受到冰冷的甲胄与心血沸腾的热血。
——唐紫瑰旋转身体，正面对他，双手轻轻落于大腿两侧。
“有何不可？闻主席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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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瑰，你沒必要过早做出决定。”闻渊看着那双明亮干净的眼睛。“我们完全有时间观察、思量，直到离开此处。”
“没有犹豫的必要，我只需要知道目标是什么，除了成功就沒有第二种可能。”唐紫瑰停顿片刻，说道：“甚至不用带我走这一槽。”
“时间，地点，一个命令。何以生存？唯血与火。”
她平静地叙述，又看向僧人。
“你来带路，不用管我。”
“请闻先生闭眼，向前一步。唐将军也最好闭眼。”僧人将煤油灯高高提起，霎时间灯芯遥晃，光芒大盛，却仍然在同样的范围内流转，阴影处纤毫毕现，源头处却无比朦胧。
闻渊闭目上前，被过于明亮的灯火笼罩。唐紫瑰却是站在原地，眯起双眼推出手臂，五指摊平，手腕青筋毕现，于无处不在的场域中撕开无形的口子，大步向前。
红色的火焰在甲胄上跳动，成为此间光亮的一部分。
她眼见远处金灿灿的黄金长柱，乌蒙蒙的雕刻石板，刺绣均匀的布匹，血迹斑斑的竹简，越过无法看清的阴影，终于落到了实地。
——倘若她没有拦下闻渊，只要他随那无名僧人前进一步，就会留在表层安全的图书之中。哪怕差之分秒豪厘，那未知的规则也会使她与两人无法相见，直至他们达成共识找到独自一人的唐紫瑰。
呵，无名？分明是老奸巨滑，面慈心冷，一壮志未成，心愿未了的残躯罢了。
至于先生，当真让人感动又无奈。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龙返其乡（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