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海辛小姐》黎卿LQ

4、夜袭

　　突然，门被大力推开，一个又矮又胖的中年男人闯进房内。

　　苏厄德直起身吃惊道:“任菲尔德？”

　　任菲尔德舔舔干裂的唇角，双眼扫过苏厄德医生，落在我的身上。

　　他的目光让我很不舒服，阴森、冷酷，像是被一头野兽盯上。

　　“任菲尔德，放轻松，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和我说。”苏厄德缓缓举起双手，语气轻柔，生怕刺激到对方。

　　任菲尔德对此充耳不闻，盯着我，露出一抹残忍的笑容。

　　他举起右手，锋利的餐刀在阳光下反射着森森冷意。

　　“快走！”

　　苏厄德将我推到书桌后，自己则冲上前拦住任菲尔德。

　　这个臃肿的中年男人身手异常敏捷，他一把将苏厄德推翻在地，双眼死死盯着我。

　　他咧开嘴，怪叫一声向我扑来。

　　所幸我们之间有厚重的实木办公桌做遮挡，他始终无法近身。我围着办公桌与他兜圈子，尖刀一次次在眼前划过，好似死神在对我微笑。

　　剧烈的运动让我心跳如擂鼓，我知道自己的身体根本撑不了多久。

　　步伐稍一慌乱，左手腕一阵凉意袭来，紧接着便是剧烈的疼痛，温热的血液顺着左手流到地毯上。

　　苏厄德踉跄着爬起来，从身后控制住任菲尔德握刀的手腕，恰在此时，三四个魁梧的护士冲进来，一起将任菲尔德按在地上，男人的嘴里发出渗人的嘶吼。

　　苏厄德医生迅速拿出医药箱为我包扎，“幸好伤口不深。”

　　“他在看什么？”

　　我怔怔地观察任菲尔德，他身体被按在地上，头却高高昂起，眼睛一瞬不瞬地望向地毯——那里残留着一片血迹。

　　“快把他带回去！”苏厄德语气中满是厌恶。

　　“血液就是生命！血液就是生命！”

　　任菲尔德高亢的声音回荡在走廊里。

　　我脱力地坐在沙发上。

　　“医院里经常有病人跑出来吗？”

　　“当然不是！”

　　苏厄德医生立刻反驳，然而，他好像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很难看。

　　“医生？”

　　“范海辛小姐，今天您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不如先回房间休息一下。”

　　“不，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

　　我站起身，只觉一阵眩晕。

　　苏厄德医生伸手扶住我，语气严肃，“范海辛小姐，你一夜没睡，又受伤失血，必须好好休息。”

　　我正要说些什么，苏厄德医生抢先道:“如果你也病倒，我不敢保证有精力照顾两个人。”

　　“好吧。那有两件事要麻烦你，帮我发一封电报，地址是梵蒂冈。另外，下午会有我的包裹寄到这里，请你把它送去给露西，千万让她随身佩戴，这是治疗噩梦的药。”

　　“范海辛小姐，你说的治疗噩梦的药就是……大蒜？”

　　第二天一早，苏厄德医生神色古怪的询问。

　　“不去看看怎么知道效果呢？”

　　“温妮，你来啦。”露西的状况比昨天更好了一些，虽然依旧脸色苍白，但明亮的双眸多了几分神彩。

　　“早上好，露西。昨晚睡得怎么样，还有做噩梦吗？”

　　“昨晚是我最近这段时间睡得最好的一次。”露西轻快地说，“我感觉明天就能带你游遍整个惠特比了。”

　　露西的笑容照亮了整个房间，驱散了多日来笼罩在众人心头的阴霾。

　　“我真高兴，温妮。”

　　夜幕降临后，露西拉着我的手，躺在柔软的床上。

　　“今晚有你陪我，还有你送我的这个大蒜花环，我再也不怕噩梦了。”

　　露西闭上眼，声音越来越轻，不一会儿，细微的鼾声响起。

　　我侧过头看向她雪白修长的脖颈，两个微小的红色伤疤格外刺眼。

　　多亏这对伤疤，才让我确定这怪物的身份。说来也怪，这种传说中的怪物居然会出现在一个小镇上。

　　咚——咚——咚

　　半梦半醒间，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敲击窗户。

　　我猛然睁开眼，发现一旁的露西呼吸急促，睡得很不踏实。

　　敲击声还在继续，我迅速翻身下床，拿起武器来到窗边。

　　轻轻将窗帘拉开一条缝隙，一双猩红的眼眸赫然漂浮在空中。我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后退两步，这才看清原来是一只硕大的黑色蝙蝠。

　　它蒲扇大小的翅膀重重敲击窗户，发出“咚——咚——咚”的响声。

　　月色下的灌木丛中陆续亮起一盏盏幽绿的萤火，紧接着，此起彼伏的嚎叫声响彻夜空。

　　露西猛然惊醒，抱着被子缩成一团。

　　“温妮……发生什么事了？”

　　她的声音因恐惧而颤抖不已。

　　我一把将窗帘拉上，快步走到露西身边。

　　“别害怕，听我说。现在，叫上你的母亲还有女仆们，去阁楼，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温妮……”

　　??“来不及了，照我说的做。”

　　狼嚎声惊醒了房内的所有人，韦斯滕拉夫人捂着胸口，脸色惨白，如果没有女仆的搀扶，只怕会立刻瘫倒在地上。

　　露西见状急忙扑过去扶住她，韦斯滕拉夫人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安抚性地拍了拍女儿的手。

　　“这……这到底是怎么了？”

　　“好像……好像是狼叫。”一个女仆颤颤巍巍地说。

　　“大家听我说，现在马上去阁楼，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下来。”

　　四个女仆面面相觑，似乎不知道该不该按照我说的做。

　　我语气急迫地催促众人，“快！时间来不及了！”

　　露西咬咬唇，率先搀扶着韦斯滕拉夫人走向楼梯，女仆们见状紧随其后。

　　我将几串大蒜交给一个还算冷静的女仆，叮嘱她挂在阁楼的门窗上，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拿下来，除非太阳升起，否则绝不能打开门窗。

　　“你不和我们一起来吗？”露西焦急地看向我。

　　“我要在这里招呼远道而来的客人。”

　　“温妮！”露西眼里泛起泪花。

　　“相信我。”

　　楼下响起玻璃碎裂的声音，我站在通往阁楼的楼梯口，紧握着圣水和十字架，这是我活命的唯一依仗。

　　我没想到那怪物来得如此之快，种种部署如今都成了空谈。

　　滴答——滴答

　　客厅的座钟还在尽职尽责地转动，我在心里估算着时间。距离窗户碎裂至少过了五分钟，房子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能听到我急促的呼吸声。

　　我丝毫不敢放松警惕，那怪物说不准正躲在某个角落，预备对我发动致命一击。

　　身后骤然响起破空声，我本能低下头，一个布满绒毛的东西擦着我的头顶飞过。

　　是那只大蝙蝠!

　　??我拧开瓶盖，圣水向着那丑陋的家伙泼洒过去，可惜的是一连几次都没能击中它。

　　那该死的蝙蝠总能精准躲过我的攻击！

　　??我晃了晃瓶子，发现圣水已经所剩无几。

　　我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大步跑向阁楼。

　　后背靠上冰冷的木门，反而让我安心不少。

　　大蝙蝠扇动着翅膀向我飞来，猩红的眼眸紧紧盯着我。

　　我蜷缩着靠在门边，小声抽泣，嘴里低声念叨着上帝保佑，浑身颤抖不止。

　　大蝙蝠咧开嘴，露出尖利的牙齿，说来也怪，我竟在它的脸上看到了得意。

　　近了，更近了……

　　就是现在！

　　在它距我不足五英尺时，在我几乎能被它的双翅包围时。

　　我打开瓶盖，将仅剩的圣水全部泼洒在它的脸上。

　　那张布满黑色绒毛的可怖面孔冒起白烟，它张开大嘴，发出如人一般的凄厉惨叫。

　　下个瞬间，仿佛黑烟一般在我眼前消散。

　　没等我松一口气，十数只野狼窜进客厅，仿佛受到召唤般向我扑来。

　　我迅速稳住身形，掏出藏在后腰的左轮手枪。

　　震耳的枪声接连响起，楼梯上横陈着三具狼尸，其余野狼迟疑着不敢上前，只是龇牙咧嘴地威慑着我。

　　我很庆幸自己占据了有利地形，若是在空阔的房间，只怕早被这群野狼分食殆尽了。

　　但是子弹还剩三枚，虽说口袋里有备用子弹，只怕这群野兽不会给我换弹的时间。

　　好在它们不知道，只要我始终举枪对准，它们还是有所顾忌。

　　就在我以为我们要僵持到天亮时，背后的阁楼忽然传来几声尖叫，紧接着便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为首的野狼仰天长啸，狼群咆哮着后退，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我不敢耽搁，急忙敲门。

　　阁楼里，韦斯滕拉夫人仰面倒在地上，窗户大开，露西不知所踪。

　　我冲到韦斯滕拉夫人身边，颤抖着摸向她的脖颈。

　　没有一丝波动。

　　韦斯滕拉夫人到底没能撑过这次劫难，我闭上眼，发出长长的叹息。

　　可我心里清楚，现在还不是悲伤的时候。

　　“到底怎么回事？露西呢？”我看向抱作一团的女仆们。

　　“一……一只大蝙蝠把露西小姐带走了。”年长的女仆结结巴巴地说。

　　我上前查看窗户，发现它并非被破坏，而是从内部开启，本应悬挂在上面的大蒜被扔到了阁楼角落。

　　我眉头紧锁，低声询问，“是谁开的窗？”

　　“是……是露西小姐。”

　　有她开头，其余女仆们七嘴八舌说了起来，年纪最小的女孩更是放声大哭。

　　原来大蝙蝠被圣水烧伤后，并没有逃跑，反而绕到阁楼的窗户前。

　　女仆们说当时露西仿佛被勾了魂儿一般，径自走向窗户，摘下大蒜扔到一旁。

　　韦斯滕拉夫人出言阻止，露西充耳不闻。

　　年长的女仆过去阻拦，却被她用力推到一旁。

　　“露西小姐当时的神情非常吓人，力气也是前所未有的大。”女仆心有余悸地回忆。

　　窗户打开后，露西蹲在窗台上，身体前倾，跌入一团黑雾中，没了踪影。

　　韦斯滕拉夫人大叫一声，双眼翻白，倒在地上。

　　“现……现在该怎么办？”

　　“把门窗锁上，等到天亮。”我无力跌坐在地上，刚才的搏斗几乎耗尽了我全部的体力。

　　女仆们围坐在韦斯滕拉夫人身边，双手合十，低声祷告。

　　太阳升起那刻，所有人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可是一想起下落不明的露西，大家的心又沉了下来。

　　我们合力将韦斯滕拉夫人的遗体抬到房间，路过楼梯口野狼的尸体时，女仆们放声尖叫，险些让韦斯滕拉夫人摔在地上。

　　我叮嘱女仆们保护好现场，自己前往精神病院寻找苏厄德医生。

　　??小镇不比大都市，空旷的平原上只零星分布着几幢房屋，远远望去几乎没有人烟。

　　??露西家喂养的几匹马不知所踪，或许是昨夜的狼群吓跑了它们。

　　??我只得徒步前行，不知走了多久，终于遇上一辆马车，到达苏厄德医生的精神病院时已是日上三竿。

　　“你说什么？”听闻噩耗，苏厄德后退两步，跌坐在沙发上，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总之，我们先去露西家。”

　　在路上，我们遇上了露西的未婚夫——霍姆伍德先生。

　　我和苏厄德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告诉这个可怜人真相。

　　“怎么了？是不是露西出事了？”看到我们的神情，霍姆伍德先生紧张地询问。

　　苏厄德医生看了看我，艰难地将露西失踪，韦斯滕拉夫人去世的噩耗说了出来。

　　霍姆伍德先生踉跄几步，脸上瞬间失了血色。

　　苏厄德医生语气沉痛，“我们必须要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环顾凌乱的房屋。

　　“是报警还是直接给韦斯滕拉夫人开一张死亡证明。亚瑟，你知道，我也知道，给韦斯滕拉夫人治病的医生也知道，她有心脏病，我们可以证明她是死于心脏病，然后把它带到医院和殡仪馆。你必须拿定主意，你是露西的未婚夫，也是这里唯一的主人。”

　　“我现在只想找到露西！”霍姆伍德痛苦地捂住脸。

　　“你以为我不想吗？可是露西被怪物抓走了，谁也不知道它把她带去了哪里，甚至她是不是还活着……”苏厄德医生哽咽道，“我们现在什么都做不了，除了让韦斯滕拉夫人安息。”

　　最终霍姆伍德先生还是决定直接给韦斯滕拉夫人开具死亡证明，毕竟如果警探听了我们昨晚的遭遇，只怕会将所有人送去苏厄德医生那里。